这背后隐含的意味,简直让人脊背发凉。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势力为什么要纵容皇帝?
皇帝从来没有打过仗,掌权不久就想统筹这样一场大仗,真是志大才疏的典范。他从前靠着赵司马,跟着夏侯司徒,这两位从未打过一场败仗。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皇帝觉得打仗很容易。
周成暮恨恨道:“最可气的是,他们居然妄想瞒着我。若不是京中有策应,我连我家凤潼的境况都不知道。”
屈鸿风道:“为今之计,只有拖字诀了。至少得拖到和周大将军谈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屈兄说的是。”周成暮道。他长叹一口气:“让我们慢慢儿地整理辎重,慢慢儿地去泓州。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兄长
皇帝派来的十余侍卫,半个月后才撤离济北侯府。被软禁的期间,太医照常来把脉,仆人们照常出入采买,凤潼也照旧在庭院里散步,只是阖府上下笼着一层被监视的阴云。即便侍卫们走了,皇帝派杜公公来安抚,这层阴云也没有散开。
这场大战,终究是无可避免了。
凤潼算着时间,周成暮应当到了泓州了。这将是一场大战,因此并不急着杀戮。凤潼的公公周奎受任成为这一仗的负责人,一道道的折子送往中京。他的笔墨中从未透露过对发动战争的不满,而是用繁杂棘手的现实泼了皇帝一头冷水,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皇帝却并不服输,他的尊严不允许他收回成命。只是,他到底修改了先前大军一旦集合便立刻进攻草原的命令,等一切基本到位再发动进攻。这让萧相等忠于皇帝的朝廷官员心里松了一口气。
因为大霍如今的兵力不足以应付这样大的战事,所以要重新从全国各地募兵, 训练。因为需要筹备数十万人马的粮草,所以几个粮食产地都派去了特使筹粮。又因为银钱不够花用,所以各州府都加重了赋税。有些地方发生了贪腐,小心地盘剥着这笔战争巨款。有些地方有了小规模的暴动,又要拨人理清楚首尾。还有些大的宗族,占地千里,瞒报漏报,拒绝交税,在乱世中积累着实力。因为需要运送精钢制造的大炮,武器,盔甲以及修工事的木材,皇帝御笔一挥,预备征民夫三个月内修一条运河。如此一来,整个国家都被战争牵动。举国上下的青壮年劳力要么被送往战场,要么被征去修运河,还有的甚至甘愿卖身为奴,投奔世家,以躲避这场灾祸。
皇帝的侍卫撤走后不久,兄长凤漠带着各种名贵的补药来瞧凤潼。他说凤氏家族的老家梧亭有些事务要处理,问凤潼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梧亭的山水甚好,更有许多同宗的族人。如若他愿意,他可以等上一小段日子,等凤潼生产后带他一起走。
凤漠与凤潼,两人长得并不像。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没有人会把这对岁数相差甚大的异母兄弟联系起来。但是细细地看,凤漠觉得这个弟弟其实和自己的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们有形状相似的一双微挑凤目,同样浓密纤长的睫毛。 这是他们父亲的眼睛,是梧亭凤家的眼睛。只是,凤潼的眼睛含了太多的情,被他无意地睨一眼都让人觉得心魂震荡;而他自己的眼睛,永远是冷的,是算计着的。
如今凤潼挺着大肚子,眉眼间愈见温柔。一抹离愁点缀在眉心,更显出风情无双。凤漠无端地想,当年夏侯春的长子夏侯莽在赵司马的坟前,是不是就是看见了这样一双眼睛?
凤潼在思索兄长的话。
梧亭凤氏,世家之首。 凤潼出生在武帝时的首都西平,生长在厉帝修建的都城中京,一生中从未去过梧亭。他与凤家的关系甚是淡薄,因此有点纳罕凤漠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自然拒绝了兄长的建议。一来到时他的孩子刚生下来,不宜奔波;二来他已不算是凤家人,他要留在中京等他的男人回来。这些事,他不需要讲太清楚,凤漠是知道的。因此,凤漠只说了一道,就没有再劝了。
凤漠要走的时候,凤潼扶着肚子送他去门前。
“小潼。”凤漠忽然这样唤他,凤潼乍一听到,几乎打了个激灵。
“兄长还有什么嘱咐吗?”凤潼道。
“你,还是跟我回家吧。”凤漠迟疑道。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不像自己,他本来不是这种不利落的人:“梧亭是我们家的根基所在,是天下最让人放心的地方。”
凤潼摇了摇头:“兄长不记得了吗,我的家只有一个。”
武帝驾崩,厉帝上位,浔川公主已然失势。等到父亲去世后,她们母子受到族里的排挤,母亲带着还不记事的凤潼离府别居。后来母亲身死,赵泽和临死前将他交还凤家,他又成为联姻的筹码来到周家。凤家从来不是他的家。他幼年时的那个有母亲的家已经消散了。他曾以为赵府是他的新家,可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现在,他的家是周成暮和腹中的孩子。
见他如此,凤漠心中竟有一丝惋惜,他暗自惊奇于这种稀奇的心绪。凤漠道:“中京是天下的中心,大霍的命脉,也是极佳的地方。只是我走了以后,你就只有一个人了。你带着我将来的侄儿或侄女,在中京要更加小心。”
凤潼微微笑了:“晓得了。兄长今日和从前不一样,话可多了。”
梧亭凤氏,历经六朝,屹立百年不倒。这其中的秘诀,便是庞大的关系网,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圆滑柔韧,趋利避害的手段。凤潼若细细琢磨今日凤漠的言行,他便会知晓兄长的请求,是对他有限的那一份骨肉亲情。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夏侯
战争在继续。表面繁荣的大霍帝国,在战争的拖拽下发出疼痛的呻吟。
这场战争中,兵士和民夫征自全国,运输用马匹和战马分别来自西北和东南,武器铸于中原,而粮草,主要征收于富庶温暖的中南平原。朝廷往这些州府派下数名特使,专门负责监督和运送这些重要的战争物资。耗费了大量人工修建的运河马上就能通行,到时粮草征集齐备了,就能顺着运河送往中原和西北。
长命关之行后,黄大人黄吉安被礼部的上司任命为特使之一。他为人圆滑,巧舌如簧,因而被任命了这样的差使—现在征粮并不容易,须得一副好口舌才能从地方上刮下薄薄的一层来。一来,近些年动乱不断,哪怕是富饶的松州,普通百姓手上的余粮也并不多;二来,那些占有大量田地的世家在地方上权力极大,倘若他们自己不愿意吐出来,单凭一道圣旨是无法逼迫他们缴粮的。在层层重压之下,各地已经有几场小规模的起义爆发,都被官府压了下去。这个差使,如果不小心逼迫得太紧,那身为特使的黄大人搞不好有性命之虞。
好在松州刺史,袭爵越国公的夏侯莽是个好说话的人。他自夏侯春过世后便被贬到了松州,却丝毫没有怨愤朝廷的样子。黄大人从前领教的是大丞相夏侯春的恩威并施,每日上朝都战战兢兢的。现在倒体验了夏侯莽春风一样的招待,当真是和他老子全然不一样。夏侯莽满口答应替他收集十万石精粮,一点推脱和讨价还价都没有。他住在国公府上,每日好吃好喝,还有美酒美姬为伴,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就连他从东南带来的八百匹上等战马,也悉数被养在马厩里精心照看着,个个都膘肥体壮。
就是……这征粮的时间未免太久了。
粮食数量巨大,黄大人知晓收集这么多粮食并不容易。他已经给朝廷上过一道奏折,请求拖延一些时间。可是眼看着自朝廷批准他的请求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粮草还是没有收集完。启程的日期,往后延了一日又一日。日复一日的歌舞,也看得有些腻味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夏侯莽其实根本没有征粮,但是这不是真的。夏侯莽给他看过堆得高高的雪白的粮食,千真万确。夏侯莽确实征了粮,只是数量没达到而已。这个小夏侯大人,为人也太实诚了,黄大人摇摇头。朝廷知道征不了这么多粮食的,各州府收到旨意,都要哭哭穷,先砍一半数量,剩下的一半则掺了有三四成的砂子。更别提米都是糙米了,有的地方甚至还交米糠。
自己得去提点夏侯莽一下。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没有那么多官场经验。现在这么多粮食已经足够了,只要再掺上一些砂子和糠……黄大人这样想着,询问府里的下人夏侯莽在哪里。
府里的下人一下子说不知道,要去请示别人,一下子又说越国公在巡视下面的县城。等到黄大人终于能见到夏侯莽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
晚了,太晚了。
黄大人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景象。
一片空旷的沙场上,几百骑兵和数不清的步兵整整齐齐地排成方阵。军中旗帜猎猎飘扬,绛红底子上绣的不是“霍”,而是一个“越”字。排头的夏侯莽意气风发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手上握的长戟闪着森森寒光。
“黄大人,我的粮食已经征完啦!”夏侯莽爽朗地大笑着,似乎在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中京路途遥远,不若本官亲自护送大人,如何?”
黄大人心底里凉透了,他眼尖地发觉,夏侯莽与这些骑兵所骑的战马,正是他从东南带回来的那些。松州本并不产马。
见黄大人不说话,夏侯莽似笑非笑道:“或者大人嫌弃我的车驾寒酸?想一个人回朝廷吗?”
黄大人的脑子转了一百个弯,这是他这辈子脑子转得最快的时候。他已经完了,他的差使完了,他罪无可恕了。他要是答应了,夏侯莽?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膊换岱潘爻ⅲ岜幌暮蠲彼溃蝗绻蛞幌暮蠲Х潘爻ⅲ撬岜怀⒋λ馈?br />眼前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地以头抢地:“中京伪朝,不足侍奉。愿侍奉贵人一统江山,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夏侯莽微笑道:“承君吉言。”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去路 (上)
夏侯莽的叛乱谋划已久,因时而发。大霍的军队聚集在西北诸州,一时竟然来不及回援南方。在周密的准备和得当的时机下,夏侯莽的大军势如破竹般攻破了一个个城池。原本略显窘迫的兵器和兵士,竟是越打越多,越打越强。叛军大旗一挥,一时竟有许多怀才不遇的文人武士来投靠,更有世家豪强私下里不算少的钱米支持。曾经大丞相夏侯春挟天子以令诸侯,差半步便君临天下。他是夏侯春的长子,出身世家,父亲的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可惜夏侯春天不假年,与夏侯春的帝位一起错失交臂的,还有夏侯莽的太子之位。幸好,上天给了他时机,让他有机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夏侯莽并不希望夏侯春长命百岁。那时夏侯春娶了凤潼—那位他一见倾心的美人。他在一座野坟前遇见凤潼。一身缟素的凤潼听到身后他的车马吵闹,蹙着眉头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的眼睛啊,流睇横波,有情还似无情。只那一眼,他那张用教养和理智堆砌的外皮轰然倒塌,浑身蓬勃的欲望几乎将他吞噬。他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他。 他想玷污那身素洁的衣衫,他想要探索那双眼睛的奥秘 。可是没想到,凤家阻止不了他,将凤潼抢走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父夺子爱,已是不堪。更何况夏侯春在数次道场之后,坚信凤潼的腹中才会诞育帝王星,暗暗地疏远了与夏侯莽的关系 。如果夏侯春活得够久,活到他和凤潼的孩子出生长大,夏侯春甚至怀疑父亲会把自己谋死。但是,他也不能死得这般早。 早到他甫一发丧,小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在几个大臣的支持下重掌朝政。谁也想不到夏侯春会死在一枝无足轻重的竹箭上。萧兰亭,薛澹,周奎等几个人,文的文,武的武,威逼的威逼,怀柔的怀柔,急吼吼地簇拥着皇帝还政。文武百官群龙无首, 竟就默认了这样的权力安排。而他,夏侯莽,为求自保,主动卸下刑部尚书之职,自请来松州做刺史。
松州是个好地方,要是能在这里一世安乐也未尝不可。可是去年,小皇帝斩杀了数位出身世家的老臣。世家本来也不是铁板一块,互相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时候多了。可是皇帝这样的铁血手腕,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们忽然一致地惶恐起来。其中有一位老臣在接到皇帝的夺命圣旨时,以自己侍奉三朝,劳苦功高为由公然抗旨不遵。听说皇帝听到消息后怒极反笑,道:“地位之尊,功劳之高,莫过于先夏侯丞相。然若他此时在此,朕必族之,何况尔乎?”
小皇帝说出口便后悔了。可是他对自己的宫廷的掌控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宫里的里混杂了四面八方来耳目,一个小太监将这句话用五两白银辗转卖给了夏侯莽。皇帝的话语有威吓的嫌疑,却也无疑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意。 夏侯莽意识到,他从来没有从那个危险的名单里剔除。
得到宫里的秘密消息,只需要区区五两白银。看到皇帝平日的态度举措,则一文钱也不要。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有与夏侯莽一样的想法。正是这些人的存在,助他扫平征战之路。达官贵人们不会明目张胆的支持他,可是大多数人也不会真心地反对他。他们只是在观望,等到他的赢面更大时,这些人将毫不迟疑地匍匐在他脚下。松州平坦,无险可守,城墙亦是脆弱,不堪攻城重击。通往中京的荡荡前路只有一些无关轻重的小城,亦不足以为凭借,割据一方。然而夏侯莽虽无占地利,却用有天时与人和,所以现在成功晋升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先前送马给他的黄吉安,被他人尽其才地充作使臣,专门做劝降安抚之用。在他的帮助下,有些个小地方不费一兵一卒便拿到了。已经攻占的地方,人心看上去也甚是妥善。现在他手下又招纳了一名极重要的谋士,名叫容令雪。他是去年科举二甲第一名,原本应该做状元,却因为出身世家而失去了这份荣誉,乃至弃官归隐。在夏侯莽攻下现在所居的这座小城时,容令雪毛遂自荐,夏侯莽大喜过望,立刻奉为军师。如他所愿,这位年轻士人的满腹韬略为他助益不少。
作者有话说:开始写剧情以后非常非常地忐忑,因为人妻受是我第一篇古风文,也是第一次尝试写这种历史相关的题材。希望大家多留言呀!
第29章 去路(下)
“主上,臣有两件要事,望主上细听。”
容令雪恭敬地说。他学习古人,成日摇着一把白鹅毛扇。夏侯莽觉得这是高人风范,十分地欣赏。
“军师请讲。”夏侯莽说,仿佛是个真正爱纳谏的明君。
“其一,我们发兵须师出有名。南宫穆是先帝唯一成活的子嗣,皇室最后的血脉,贸然攻打恐怕名不正言不顺。臣想,以起兵勤王之名义,捉拿现任禁军统帅薛将军。这样虽不是极妥善,却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妥。”夏侯莽道。他沉吟一会,又道:“我倒有个更好的法子。容先生不知道,群臣中知道的也不多,我因为出自夏侯家,所以倒很清楚这桩事的首尾。现在的皇帝南宫穆,他的母亲不是莫皇后,而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他也不是长在宫里的,而是因着莫皇后妒杀了他的母亲,自小偷偷被赵司马保护在府里的。换句话说,并没有铁证能证明他是厉帝的亲生骨肉。乾明宫变时,厉帝,莫后及两位皇子尽被赵泽和诛杀,然后他忽然地扶植这个养在宫外的皇子上位。要是小皇子当年早就夭折,赵泽和自己换了个孩子,也不无可能 。更有甚之,若这个宫女怀的不是厉帝的骨血,而是其他人的……”
夏侯莽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夏侯萤,他还记得这名女子的名字。她本是夏侯家的婢女,被派进宫中充当细作。既然她背叛了夏侯家,又触了皇后的霉头,便只有死一个下场—夏侯家的耳目并不缺她一个人。而她倾心的赵泽和,当年连一个小小女子都救不了。
容令雪一琢磨,赞叹道:“主上高妙。皇上不是长在宫里的,我想这事许多老臣应当都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个名头竟是有来路得多了。臣今夜便派人去传播流言。相信京城里的人会因此烦扰不堪了。”
“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夏侯莽问,全不把容令雪的夸赞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