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闭了闭眼，咽下一口唾沫：“没有。”
“看来是位羞涩的男性，我也不逗你了。开始选择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即使自己过去的人生像垃圾一样黯淡无光，失败到别人只会同情或是嘲讽，但一旦选择真心话，肯定会被投票。问题在于，这里的“大冒险”是否会危及生命。
许文对此并不看好，然而别无选择。
“我选大冒险。”他声音晦涩。
第24章 真心话大冒险（三）
“这位玩家选择大冒险，大屏幕转起来！”
字幕开始跳转，无数文字匆匆滑过，看不清内容。几秒后，速度缓缓降下：请与场上任意一位异性激吻。
“……”观众席发出一阵下流的嘘声。然而屏幕并未停止转动，它再次下滑几格，最后停在一段白字上：请一分钟以内切断自己任意一根手指。
切断……手指？
果然没那么简单，现实中的大冒险顶多是善意的恶作剧，但这种游戏的大冒险不可能不见血。虽然不会立即出局，却得忍受疼痛——这比立即暴毙还要痛苦。
“第一个冒险者，掌声在哪里！”螳螂女带头鼓掌，前肢镰刀相互摩擦。观众们也十分配合地拍手。
“道具组呈上道具，准备开始计时！”
节目组运来一个托盘放到许文桌前，里面装着各类尖锐物品。有生锈的剪刀，有锐利的斧头，还有电锯。可以从中任选一样完成挑战。
而在托盘运上来的那一刻，时间开始倒数：
许文看着这些器具，心里有些发憷，周围人热切的视线也令人坐立不安。他拿起近旁的手术刀，在拇指处比划了一下。手术刀很锋利，刚一接触就划出一道血痕。他放下小刀。
没有别的办法吗，必须完成挑战？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
许文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在思考主持人曾经说过的规则，关于大冒险，如果没完成挑战会有怎样的惩罚。
“……”
好像，没有提过……只是漏说了？就这样等一分钟过去而不作为的话，会算出局吗。可这也太勉强了，主持人最开始也没提过撒谎会扣钱，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马后炮。规矩是他们定的，怎样更改玩家都不能有怨言。
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吗。
“啊，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只剩半分钟了，看来我们的玩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请大家跟我一起给予他鼓励！”螳螂女令人烦躁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掌声震耳欲聋，还有为他鼓励呐喊的喝彩。螳螂女补充道，“请玩家在时限内完成挑战，否则视作出局。”
果然。
许文左右看看，拿起一把斧头，起身。
“我们的挑战者终于做出了选择，请大家不要眨眼，欣赏这高/潮的时刻——！”
左手放到桌子上，他高高举起斧头，心跳加快。
只要砍下去就好了，一瞬间的事。

然而，左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似乎想要躲避。他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呼吸愈加急促。

来吧，没有时间了，一轮时间很快，忍耐一下，等从游戏出去就不疼了。

就用这把斧头——砍下去！
“呜哇哇哇——！”许文大叫着一刀挥下斧头，桌面甚至被砸出断痕，拇指脱开，顿时鲜血四溅。他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整个身子都缩了下去，右手紧紧捂住左手拇指，但鲜血依旧源源不断地冒出，停不下来。
停不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许文浑身抽搐，惨叫声传遍整个演播厅。其与玩家听着都感到肉痛，不由缩了缩脖子。螳螂女慷慨激昂：“最后时刻，他完成了挑战。请给予我们的勇士以热烈的掌声！”
欢呼，鼓掌，大笑，与男人的悲鸣混成一片，宛如怪诞的讽刺剧。但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见，全身神经都在感受这钻心刺骨的痛苦。他大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其他人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异世界。
小女生靠过来，十分担忧：“你、你还好吗，该怎么止血啊？”
但许文没法回答她，他甚至无法思考。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身子摔到椅子上，脑袋贴着桌面，手藏在桌底下，鲜血如注。
肌肉男啧了一声：“艹，竟然没死，要拖多久啊。”
许文闭上眼睛，衣服已经湿透。
螳螂女抹掉眼角因兴奋而渗出的泪滴：“第二位玩家为我们带来了十分精彩的表演。相信有他的帮助，我们节目的收视率一定会飙升——呵呵，那么第三轮抽签，马上开始。”
许文没有动弹，时间一到，最后一张牌自动摊开。他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白牌。
抽到鬼牌的人十分暴躁地捶了下桌子：“奶奶的，运气真差。”
“这位玩家，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无论面对谁，螳螂女的态度都是一样平和。
虽说抽到鬼牌，肌肉男看上去却不怎么沮丧。他两只脚摞到桌上，抬高下巴：“老子选真心话。”对男人看不惯的玩家有很多，此时心里都暗暗一喜，想要把他投出局。
屏幕开始跳转，最后停在一句话上：你这辈子做过最痛快的事。
“痛快？还用说吗。”肌肉男嘿嘿一笑，眉角疤痕被牵动，“当然是杀掉自己的仇人啦。”
杀人犯。全场玩家脑内都瞬间闪过这一词语，神色凝重。肌肉男还在滔滔不绝：“那傻逼，我告诉他吃\屎就饶他一命，结果他妈的还真去舔了，还说好吃。”男人大笑拍桌。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演播厅，然而没有人迎合他，“但我还是把他杀了。你们绝对想象不到那货死前绝望的眼神，太他妈爽快了。”许是回忆起当时场景，肌肉男真同他描述的那样，一脸愉悦。
“这种家伙竟然没被抓去坐牢。”一个地中海脑袋的中年男子小声嘀咕。
肌肉男脸上笑容消失了，凶神恶煞地瞪了地中海一眼：“啊？”男子吓得一个哆嗦，使劲摇了摇头，不敢说话了。
“真怂，这种家伙有什么好怕的。”那名帅气的青年轻蔑地勾了勾嘴角，“傻大个，恐怕脑袋里都长了肌肉吧。”
“小子，是不是想尝点苦头啊。”肌肉男拳头扳得梆梆作响。青年却嘲讽一笑：“就说你是傻大个了，这种局面还选真心话？你出局了。”
“我出局？呵，”肌肉男也很是不屑，像是早有什么妙招。他环顾四周威胁，“你们不准投票。投票的我会记住你们脸，等回到现实，就等着挨刀子吧。”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有一把尖刀划过每一个人的头顶。
中年男子听了，抖得愈加厉害。青年没想到他会来这招，虽确实有些担心会影响现实，但仍逞强道：“你少吓唬人。光凭一张脸就逮到人？警察也没这么牛吧。”
肌肉男嘿嘿一笑：“等着瞧吧，道上人的人脉可比你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广多了。”
竟然是黑社会的人。青年皱眉，这倒可以解释为何对方杀人还没被抓去坐牢。很可能是让别人当了替罪羊，或是吃了几年牢饭就从监狱里出来了。不过这时候要是被吓唬住就如他的意了，这种人必须要第一时间投出去。
“你就吹吧，找得到倒是来找啊。”青年转向主持人，“可以开始投票了吗。”
“当然，玩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螳螂女问肌肉男。
“开始吧，磨磨唧唧的。”肌肉男不耐烦。
青年十分自信，他不认为会有人信那种鬼话。然而等他按下按钮后，却听主持人宣布：“投票人数两人，人数未过半，玩家幸存！”
什么！青年大吃一惊，飞速看了眼周围，却发现只有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跟了他票，其他人呢。
“你们怎么回事，不会真被他的鬼话给吓到了吧……”青年质问没投票的人。有小女生，家庭妇女，和那个地中海脑袋的中年男。
小女生和中年男没说话，家庭妇女倒是咄咄逼人的回应：“假如人家真找过来怎么办？看你也还像没结婚的样子，倒是无所谓。我有老公有孩子的，被黑社会缠上你买单啊？”
青年虽然喜欢女孩，却不擅长应付上了年纪的女人。他转头，却发现肌肉男正一脸阴笑的盯着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你，”肌肉男指他，又指向瘫在桌上的许文，“还有你。”他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我记住你们两个了，小心点啊。”
青年急忙移开视线，突然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既然其他人这么不配合，自己干嘛要当这只出头鸟，要是真被这家伙缠上，那自己的人生……
“竟然连续两轮都没人出局，你们也太平和了吧，为了获胜不择手段一点啊。”螳螂女为他们鼓劲。
第四轮抽牌。
许文好容易才缓过来，他脸色苍白。游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否则结束前就会失血而亡。本来以为“真心话”环节一定可以淘汰掉人，却没想到其他人都没投票。老实说，刚才肌肉男说的一大通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主持人宣布投票便按了按钮。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人不投，还一脸恐惧的模样。
第四轮抽到鬼牌的是方才与肌肉男对峙的青年，他自嘲般笑道：“真是流年不利。”
“你的选择是？”
“大冒险。”刚才的方法只有肌肉男能用，要是自己也这么威胁一番，恐怕只会取得反效果。但是这样下去，除非自己和另外一个投票的活到最后，否则获胜的一定是那个黑社会。
荧屏跳转，大冒险内容：请与主持人激吻。
第25章 真心话大冒险（四）
读了这句话后，不仅是青年，所有玩家都呆住了。
主持人……是指那只螳螂吗。
螳螂女十分娇羞：“哎呀，这是节目组给的福利吗，我爱节目组。”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危险，虽然对方是非人类这点十分恶心，但不会死，也不会流血，就当是被狗啃了吧。青年起身，走向主持人。螳螂女倒不好意思的后退，台下观众一齐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哎呀，讨厌啦你们。”螳螂女给了台下一个娇嗔。
声音，动作，神态。无论哪一方面都与人类如出一辙，偏偏顶着一只昆虫的身体。强烈的反差让人感到哪怕去亲吻一只真正的螳螂，都不会这么恶心。
远观还好，越走近，螳螂女翠绿的脑袋，凸出的复眼，黑芝麻似的单眼就愈加清晰。镰刀上的锯齿密密麻麻，一靠近就会被割伤。
看着对方欲迎还拒的羞涩面庞，青年突然觉得，砍手指似乎还要好一点。
两人距离越拉越近，观众尖叫也越来越刺耳。但与起哄的非人类观众相比，玩家们则淡定许多，大都以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注视着旷世绝伦的人虫恋。
螳螂女合上复眼，款款深情，外齿张开，下颚如花瓣一样展开探出。
额、好恶。青年迟迟下不了嘴。
不仅是他，人类玩家都看不下去这样的场面，纷纷选择闭眼或是转头。许文也再次合上眼睛，心里甚至生出还好只是砍掉拇指的庆幸。
隔绝视线后，耳朵更加灵敏。接着，不远处传来口齿交缠的口水声，好像战况激烈，然而很快被观众兴奋的喊叫掩盖过去。
欢呼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不绝于耳。许文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起哄声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接个吻而已……虽然是人虫，要不要这么饥渴。他想瞟一眼，然而刚张开眼睛，却整个人愣在那里，胃里顿时翻山倒海。
他做好了人虫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眼前这幅场景。
刚才还活生生的青年四肢无力地垂着，脑袋不见踪影，肉泥带着血丝。螳螂女衣服爆开，镰刀挟住青年脖颈，大快朵颐。它身上已经连一点儿人的特质都看不见，完全只是一只巨型螳螂。
螳螂……在吃人。
“……”
一时间，玩家与观众席完全是两个温度。
播出事故，几个工作人员连忙上来阻止螳螂女，反而被扔了出去。之后又上来好些人，才拉拉拽拽的将两人分开。
然而已经晚了，青年早死了。
螳螂女这才回神过来，惊叫一声，遮住自己的关键部位，连连道歉：“不、不好意思。我为了减肥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
一群昆虫，以为穿了人类的衣服学习人类说话便能成为人类。但到了关键时刻，果然还是本性战胜了理性。
青年挑战失败，出局。
虽然怎么看都是主持人的错，不过节目组不追究责任，玩家们也无理可讨。这场事故恐怕会永远成为那名青年的噩梦。
游戏继续。肌肉男拍案大笑：“让你们选大冒险，傻逼了吧。还不如直接出局算了，我不跟你们抢。”
其余玩家都瑟瑟缩缩。一个断指，一个被吃。前者是无尽的折磨，后者则是巨大的恐慌。看样子，这场游戏活到最后的唯一办法，只有运气，永远抽不到鬼牌的运气。
这轮抽到鬼牌的是家庭妇女。她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卡牌，还以为自己看错。
“咳咳，刚才失态了。那么这位玩家，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主持人依然是刚才的螳螂女，换了身衣服后又上来了。鉴于节目时长原因，舞台并未打理，依然一片狼藉，方才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
家庭妇女也因为刚才的后遗症，不敢抬眼看主持人。她犹豫再三，也没决定该选择哪个。
螳螂女提醒：“再不做出选择直接出局喔。”
“我、我……”像她这样的普通妇女，绝对会被投出局的。唯一的活路只有大冒险，但是与其经历刚才那种痛苦，倒不如……
她仿佛苍老许多，唇色发白，看样子吓得不轻：“我要出局，我不玩了。”
“你不再尝试一下吗，说不定可以黑马活到最后。”螳螂女劝道。
谁知她一说话反而起了反效果，妇女歇斯底里：“让我出去！你这怪物！”
“嘭”——妇女抓狂的面庞在下一秒炸开。螳螂女可惜地叹了口气，面向观众：“游戏中总是会有这样半途而废的无趣角色，这是个反面例子，大家可千万不要学习。”
下一轮抽到鬼牌的，是那名地中海。他浑浊的眼珠四转，像在寻求帮手。然而玩家当中只剩下弱残，唯一有战斗力的还是个黑社会。
“老头，我看你也直接出局算了。”肌肉男已经胜券在握，“至少死的痛快。”
地中海两边的位子都已经空了，他摇头，顿了下，再飞速摇头，喃喃：“不、不要，我要继续……”
“那你婆婆妈妈个什么劲，赶紧选啊。”
“这位玩家，你的选择是？”
“我、我要大冒险！”地中海豁出一口气般大声道。
不知该说是永不放弃还是匹夫之勇，就男子不安地表情来看，想必没有想出保全之策。也许是想拼一拼运气，看能不能抽到没有危险的挑战。
他如愿了。

地中海眼前一亮，面上一扫阴霾，嘴角忍不住就要勾起，但又被强行压下。
太好了，这道题目对自己来说完全没有危险。幸好没有指定对象，只要不选那个螳螂女，这次的冒险根本不痛不痒。好在，场上还剩下一名女性玩家。
他浑浊的眼珠锁定到小女生身上。女孩打了个寒颤，不敢看他。
“这位玩家，需要我的帮助吗。刚才已经吃饱了，所以这次……”螳螂女主动凑过来。
“滚、滚开啊！”地中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主持人推开。对方跌倒在地，他一阵心惊，以为自己会被处罚。不过幸好，螳螂女还保持着理性，所以只是叫痛几声，并没有吃掉他。
对孩子犯下的罪行。这么暧昧的说法，究竟会干什么多数人已心中有数。
许文在地中海经过身边的时候，吃力地伸手想要制止：“你……”
“别妨碍我！”地中海甩开他，许文摔到桌子底下。
要是正常状态，这种上了年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以现在的情况，他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因为失血过多，眼前景色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脑袋眩晕。
这时，地中海已经走近了小女生。他不知为何出了很多汗，头油冒出，脸上还带着红晕，露出恶心的笑容。俯身，用那双手背生毛的手抚摸小女生的头顶：“别怪叔叔啊，哈，叔叔会很温柔的。”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