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就算真有GPS定位也不一定有用——一场沙暴随时可能淹没一个绿洲，要是运气不好，就算走到了正地方，也找不到原来的绿洲了。
“如果你不想在睡梦中被埋到沙丘深处，最好不要在沙漠里随便露营，睡一觉的时间足够风吹动周围的沙子，把整个营地全部埋掉。”
“咦，那我们这样扎营不是很糟糕吗？”冬弥疑惑道。
“你是笨蛋嘛！？没有看到边上那么大一片芨芨草丛？有这么大的芨芨草丛，说明草丛底下几米一定有地下水，这样的沙地才不会干化得那么厉害，不容易被风吹动，而且高高的草丛也会为我们挡掉许多风沙。”
“原来是这样，格罗夫，你懂得真多啊。”
对任何事都常抱持着好奇心的冬弥来说，有问题就问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黑皮小哥显然很受用这样的眼神和夸奖，不禁多说了几句。
“这不算什么，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现在才刚进沙漠不久，补给充足，暂时没有必要挖这里的地下水，不过等深入沙漠之后，如果水分不够又没到下一个绿洲的话，可能就要注意好好收集水分了。”
“嗯嗯！”冬弥双眼亮晶晶的。
事实上，埃布尔把冬弥两人交给格罗夫照看是十分正确的。
他十几岁就来到了商队，可是商队里除了他以外尽是些稳重的“大人”，为了不拖所有人的后腿，格罗夫一直憋着气就是不愿意让人看轻他，所以在埃布尔等人心目中，格罗夫始终是懂事的好孩子。
此前，就算偶尔有机会与同龄人交往，首先，从小养成的要强性格，让格罗夫不是那么易于与人交流，其次，就算交流了，他也只能说出些沙漠相关的话题，而其他人说的话题他又不懂，根本聊不到一处去。
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同龄人的交流是再多长辈的关爱也交换不了的。
迪卢木多旁观两人的交流，对于自家主君满点的驯服技能，他是从来不担心的。他的感觉没有出错，应该说，格罗夫也是想要跟冬弥交朋友的，毕竟是难得能说上话的同龄人，性格与生存方式的迥异，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也是一种互补。
所以，在所有大人眼中懂事的好孩子格罗夫，在冬弥面前才会变得那么别扭，甚至赌气到有些幼稚了。
只不过，冬弥显然深谙顺毛之道。
他并不是简单地附和格罗夫的话而已，有着深厚独自旅行经验的冬弥，他是真的能触类旁通地理解黑皮小哥的沙漠知识讲座，也知道这些看似只是随口张来的经验之谈的可贵，即使是普通的附和之言听上去也格外诚恳。
只不过，这场愉快的交流，尾声却不那么和谐了。
“咦？”正一脸“你好厉害”的冬弥，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突然凑近格罗夫面前，“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啊？”
黑皮小哥立刻拉下了脸。
“没错，我就是伊修瓦尔人，怎么了！？”之前即使在最看不惯冬弥的时候，都只是语言上刺他几句的格罗夫，这次直接抓住了冬弥的衣襟，只是他的身高还差一些，想要把他提起来也没能成功。
褐色的皮肤和赤色的眼睛，这是伊修瓦尔人的特征，不错，这个商队包括领队埃布尔在内，都是伊修瓦尔人。
他们并没有特意掩盖这一点，只是之前，因为沙漠风沙大，刺目的阳光又照射在沙漠上形成反光，长时间没有遮蔽地看沙漠，会得类似雪盲症一样的眼病，所以他们都带着全覆式防风镜，还是带着墨镜功能的，冬弥自然看不到他们眼睛的颜色。
在数年前的伊修瓦尔歼灭战之后，虽然军方没有下令屠灭剩余的伊修瓦尔族人，但他们依旧存活堪舆。
经历了那样大屠杀式的战争之后，没有人还会相信伊修瓦尔人和亚美斯多利斯人还能和平相处。
即使对伊修瓦尔人原本没有歧视的人，心中也有疙瘩在——这就好像你杀了邻居的儿子，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但当失去儿子的邻居凑过来找你聊天的时候，你总是会想：他是不是来找我报仇的？一样。
这就导致了，伊修瓦尔人几乎不能在亚美斯多利斯的城镇中，得到任何正式的工作，他们要么生活在贫民窟之中，要么就像埃布尔等人这样，另谋生路。
反正接下去要一起在商队里过那么多天，而且伊修瓦尔人特征明显，埃布尔也没想过要隐瞒。
只是，就连埃布尔都没有想到，会有冬弥这样，把褐色皮肤当做晒出来的，认不出伊修瓦尔人的奇葩的存在。
其实冬弥也从之前看过的史书上知道伊修瓦尔歼灭战，了解伊修瓦尔人的特征，只是没有实际遇到过的，所以没有那种概念而已。
毕竟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像西方白人的绝大多数亚美斯多利斯人，还是马斯坦中佐那样好像有东方血统的混血儿，或者格罗夫这样褐色皮肤红色眼睛的伊修瓦尔人，全部都是——。
此刻，听到对方的话才想起来这个种族的冬弥，在格罗夫难看到要杀人的脸色下，咽下了“好漂亮”之类夸奖的话，只是突然提高声音，“迪卢木多！”
格罗夫这才看到之前都不怎么搭理人的英俊护卫，一脸冰冷地以一根黄色的短枪指着他脖子的情形，他毫不怀疑，如果冬弥刚才没有发声，这会儿他说不定被捅了个对穿。
虽然经历了许多次生死，但这样面对来自于同类的杀意，却是第一回 ，格罗夫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等他回过神，又觉得自己不自觉示弱太过丢脸，哼了一声走出了帐篷。
“抱歉，冬弥大人，是我的错。”冷静下来的迪卢木多见状歉意地低下头，显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冬弥叹了一口气，“不，这回还真是我不对，哎呀哎呀，真是伤脑筋啊……”
第62章 影子
如冬弥所料, 接下去的时间里，格罗夫对他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尽管之前也没有，但起码冬弥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提醒的部分，现在则是干脆连话都懒得说了。
虽然一副要跟他撇清界限的样子，可目前三个年轻人的住处还在同一个帐篷, 格罗夫并没有找埃布尔换帐篷。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还想跟冬弥好好相处, 只是格罗夫习惯的懂事, 叔叔和其他大人们已经很忙碌了，比起坦诚矛盾让叔叔在忙碌之余还要为他操心，他宁可忍一忍。
另一边，冬弥可不是没事纠结的类型, 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生过那件不太愉快的事一样，对待格罗夫一如以往, 只是如今他的问题, 都得不到回应了而已。
“冬弥大人，这样没关系吗？”迪卢木多也曾经这样歉意地询问，毕竟这件事他也有一些责任在。
“没办法, 他真的很生气啦。迪卢木多，你想想看，这种事就算在事后道歉，也会显得很没诚意对吧？所以，我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诶诶，你也不用那么沮丧啦，这是我的问题啦。”
英灵闻言似乎心情更加低落了，连呆毛都显得没有精神了，毕竟他觉得，冬弥没能第一时间解释，本来就是自己的错。
冬弥难得烦恼地抓了抓头皮，只抓到了一把沾着细沙的干燥头发——沙漠里水资源短缺，风沙却不少，只要半天时间就会这样。
一直以来，强大的直觉让冬弥能觉察到比其他人更多的东西，可惜他也是真的神经大条，以至于这些观察到的东西，他全部都不在乎，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跟着直觉走，导致了他的神经大条。
一般情况下，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此时就显然是那少数出问题的部分了。
虽然是无心之过，但“无心之过”也是“过”，冬弥自承是自己不对，真正的“过”就在于他的“无心”上。
来到这个异世界已经一年多了，他好歹也知道了不少东西。
伊修瓦尔内战是亚美斯多利斯最近的一场战争，东部本来就是几年前内战的爆发地，就连利塞布尔这种小镇，也因为是军方的羊毛冬服供应地，而遭受过袭击，可见这场内战对东部的影响之深远。
内战之后伊修瓦尔人的困境，居住在东部的冬弥不是没见过，但这些对他来说只是走马观花看过经历过的东西。
换言之，就是不走心。
因为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踩到雷——这才是他真正的过错。
这就好像黑人可以自嘲自己是黑鬼，要是有别的人种这么说，不论是故意挑事还是无心犯错或者只是调侃，都是妥妥的种族歧视一样。
虽说这还没有到种族歧视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毫无疑问，他戳到了别人的痛处。
当然，冬弥也没有就此气馁，放弃跟格罗夫的接触，而是在等待下一个转机。
安安心心地跟着商队前行，冬弥也渐渐感受到了格罗夫之前所说的辛苦之处。
沙漠之中日夜温差极大，白天正午的阳光更是能晒死人。
单纯只有酷热的话，其实并不是完全不能忍受，关键是酷热带来的大量出汗，体内的水分和盐分都随着汗水流出，然后再在大太阳底下蒸发，用不了多久，人就会产生脱水的症状。
再说半夜，原本气温就降到零度左右，再加上沙漠24小时不停的风——白天是热风，晚上则成了冷风，刺得人体感温度更低，这种环境下继续活动是要额外消耗两三倍体力的。
不论是水、盐还是食物，商队是带了许多补给没错，可也不是这么浪费的，所以整个商队的作息，很自然就变成了两段作息：
每天凌晨四点起来，准备一下开始出发，走到上午天气渐热就停下来休息，下午太阳开始下山、温度降下来后继续前行，晚上十一二点再扎营睡觉。
听上去还是挺轻松的，毕竟避开了最冷和最热的时候，然而，实际上执行起来的时候，却完全没有那么规律。
比如说，走到了上午十点，本来应该停下来扎营休息了，可是附近却没有合适扎营的地方，随便找地方扎营的话，又很可能被风沙埋掉——没办法，继续前行吧，前方再过一个小时能到下一个绿洲。
真正让人崩溃的，是顶着太阳走了一个小时之后，却发现原本的绿洲已经被埋掉了，大家要么再加把劲赶往下下个绿洲，要么在附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扎营地，要么就干脆就地扎营。
再赶往下下个绿洲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下下个绿洲没有同样被埋掉；在附近寻找扎营地，也很可能费劲力气却一无所获；就地扎营更是要冒着被风沙掩埋的危险。
——这就是沙漠，不论哪个选项，都有可能面临危机。
而这些都是要领队依靠商队当前的情况和经验来判断的，就算再有经验的领队，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判断不出错，因为很多时候，事情的结果与运气也有很大的关系。
幸而这样走了两天，埃布尔暂时没有判断失误，商队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
进入沙漠的第三天上午，他们终于来到了冬弥的目的地——克赛鲁克塞斯古国遗迹。
作为沙漠之中的古国城塞，这里自然是有不菲的地下水资源的，城塞周围甚至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植物，商队的沙漠马们聚集在以前修建的水池边饮水，不如说，历经那么多年，这些联通地下水的水池还能使用，也挺令人惊奇的。
这里是东方大沙漠之中最大的人工地标，也是商队每次往返于亚美斯多利斯与新国之间的中继点。
“托亚，我们会在这里停留半天，也是就到下午三点，平时我们出发的时间，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们一定要赶回来，听到没有！？”
商队众人早就看惯了这方残垣断壁，对进入古国建筑群探险没什么兴趣，似乎是不放心冬弥和迪卢木多，埃布尔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肯定会赶回来。”冬弥知道他是好意，把头点得就像是鸡啄米一般。
暂时告别了商队，冬弥和迪卢木多沿着遗留下来的古国街道，向城塞中心走去。
植物和黄沙侵蚀着这里遗留的古国建筑群，令这里显得有些残破。
“嘿嘿，迪卢木多，这里让我想起了贝尔点点呢。”
英灵回想了一下这个有些熟悉的地名，“贝尔点点？……是帕契族村落外面的那个古城？”
的确，似乎因为都是废弃的古建筑群的缘故，这里与那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古城有点相似。
当然，这种相似与建筑风格无关，一定要说的话，克赛鲁克塞斯古国遗迹的建筑风格，是类似古代印度的
高大半球形圆顶建筑，而贝尔点点古城则是古代印第安人的方整形建筑群。
只是，两个地方都流露着古代遗迹所特有的历史厚重感与神圣感，当然，贝尔点点因为有许多米国游客的关系，倒是明显比这里有人味多了。
说到人味，冬弥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进了整个古国建筑群中心位置，在他们面前横亘着一堵高大但断裂半边的墙壁，还有一条影子从墙壁后拖了出来。
冬弥停下脚步，正是因为那道影子。
——很明显，那是一道人类的影子！
第63章 炼成阵
在这沙漠中心的古国遗迹之中,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冬弥只停留了一下，就加快脚步，绕过面前断裂的墙壁。
从残骸可以看出这幢建筑比周边其他建筑更高耸的圆顶，估测高度可能有二十米以上，加上它差不多位于整个遗迹群的中心位置, 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这幢建筑在克赛鲁克塞斯古国还繁盛的时代, 肯定担负着十分重要的职责。
绕过外墙之后, 在大殿的中心位置，从冬弥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绑着金发马尾辫的大叔正背对着他们，抬起头出神地注视着神殿残垣, 似乎连冬弥和迪卢木多的到来都没有发现。
迪卢木多提起了警觉，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且是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就已经足够奇怪的了。
不过，显然冬弥完全没有觉察到这点怪异之处，直接出声道：“大叔, 你在看什么啊？”
“王宫的遗迹，那个时候……站在这座墙壁之前的陛下，心里是在想些什么呢——咦！”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金发大叔，在本能地回答了冬弥的问题之后，似乎终于发现这里不只有自己在，急忙转过身来。
金发大叔穿着一件样式普通的赭石色大衣，里面是干净如新的白衬衫、黑色马甲，还一本正经地打着领带。
这样的装扮在亚美斯多利斯任何一个城镇中都不会显得奇怪，走在中央市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这样打扮得体的绅士们从身边路过，但就像之前格罗夫特地还让他们换上全套沙漠装扮那样，在这个地方，这件普通的大衣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和身上还没有一丝污秽，要知道沙漠中的飞沙可不会管你是谁，任凭实力再强也无法遮挡住无孔不入的风沙——看在沙漠中旅行了三天后冬弥那抓一把头发能摸出一手细沙、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知道这有多奇怪了。
迪卢木多掩藏在斗篷之下的身体也是十分洁净，但那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肉身的缘故，那么——这个大叔呢？
“诶？这里就是王宫吗？”
冬弥的注意力却不在金发大叔身上，走近之后，他已经能看到之前金发大叔面对出神的雕刻壁画，那是一副大约有十米高的雕刻壁画，虽然壁画的最上端因为墙壁的倒塌已经损毁，但还是能看出大部分的图案。
这是一副五边形套着圆圈，圆圈又套着五边形，五边形的五个角上分别挂着太阳和月亮，如此循环一共套着三个五边形和三个圆圈的图案，最外圈的空隙之中还填充着许多像是文字一样的东西，可惜冬弥读不懂，而且因为年久风化之后，有不少字迹已经模糊了。
而图案最中心是一个幻兽图案，有两只幻兽一只向左、一只向右的嘶吼，这种幻兽有点像没有翅膀的西方龙，又像长了足爪的有脚蛇，左边这只还长着角，右边头上则没有角，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两只”幻兽的尾巴互相缠绕交叉，末端却连在了一起——不，这并不是两只幻兽，而是一只奇异的，有两个头两个身体尾巴却相连的奇形幻兽！
如果爱德华和阿尔冯斯在此，大概就能告诉冬弥，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炼成阵。
虽然因为它太过复杂，不实际使用一次的话，大概很难了解这个炼成阵的作用，但上面的很多符号都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