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福晋一听之话,立马就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你怎么说的?”
“我没答应。”他吃完烙饼,就从盆架上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打算出门了。
巧萍到是先着急了:“您干嘛不答应呢,这大冬天的,屋里连个热乎气儿都没有,额娘冷得都不能下床,到堂哥那里至少有个暖和屋子睡啊。”她心疼婆婆,也想让两个儿子过得舒服点儿,验看着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可却没有钱让他们买课本和纸笔,只能她自己手把手的教,她虽然跟着先生念过五年书,但所学甚为有限,哪儿有正规学校教得好呢?
彦霖愣住了,一只脚都迈出了门口,就让母亲叫住了。
“我到是无所谓,也没几年活头了,但你得为两个小的考虑,靠你拉车一月最多2,3块大洋,省吃俭用都剩不下几个子儿的,现在不能要脸,得先活着,更何况……是载堃,他不是外人,当年你阿玛特别的关照过他,不止一次帮他渡过了难关,所以听说咱们有难了,他会施以援手,这是你阿玛给你留的福荫,你当接受才是。”福晋也是蒙古八旗贵族出身,身为侧福晋服侍了前代王爷多年,跟着儿子吃了这几年的苦落下了一身病痛,但她还是没有放弃,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本性不坏,只是因为太过单纯,又碰上这么个时代所致,她明白了当年全家人对彦霖过分的呵护,其实并不是好事,让儿子完全与世隔绝,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家产荡然无存就是一笔昂贵的学费,但至少儿子活得好好的,身体也很健康,每次想到这儿她就没有太多抱怨了,但她不想让孙子们也过这种没有指望的生活。
彦霖愣在原地,不知道说啥好了,他是不孝之子,也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就连卖苦力拉洋车也被人笑话,指指点点,好几个报纸上都说他“自食其力”,实际却有嘲讽的意味,他们为什么不去采访堃贝勒呢?因为不能给满人长脸啊,把满人说得越坏,贫民百姓的心里才能平衡,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尤其是屁民,他们需要这种东西作为精神食粮。
“您不为了我们,也得为了孩子们考虑啊,彬卓,彬晴得去正经的念书将来才能有更好的出路,不然他们也得去拉车卖苦力。”巧萍拉住他的胳膊哀求,她这辈子就认命了,但两个儿子得有个出头之日,她活着才有意义,否则还不如现在让她死了算了。
彦霖轻轻推开妻子,脚步沉重的走出门,当他拉着车走在天寒地冻的街上时,不时有人朝他嗤笑,还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虽然一切都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却让他格外的难受,前几年他确实曾想过一死了之,他若是死了,剩下妻小和老母无人供养,他就更是个混蛋玩意儿了!
第3章 厚脸皮
第二天一早,载堃便一个人出门了,他要去探望两年没见的前妻凯尔索,俩人约好了在前门的一家茶楼会面,早晨那儿就有唱大鼓的,有不少闲人长期在此处驻扎,不少都是八旗子弟。
载堃特意换了棕色的长衫,还刮了胡子,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如果好好的打扮归置,他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实则已经四十了,但男人过了四十却是最有魅力的年龄段,尤其会被年轻的姑娘们追着,在英国如此,回到北京也一样。
贝勒爷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就上楼来到了雅间,看到迷人的英国子爵,他立马乐得合不拢嘴了。
“你早来了是吧?”他坐到了凯尔索身边。
凯尔索微笑着答道:“没有,我也刚来,你今天挺精神的。”他是个中国通,住在中国已经快二十年了,看上去约摸也是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样子,气质高雅,皮肤雪白,细高的鼻梁,薄嘴唇,有一双绿色的眼睛,身材清瘦,很像欧洲精致的陶瓷人偶,实则已经年过四十,奔五而去。凯尔索一共生了四个孩子,老大老二的父亲是载堃,老三和么女是父亲则是小他十几岁的金凯。
“这么早约我上茶楼有事要谈?”他其实明白在对方家里更不合适,因为某人总像盯贼一样盯着自个儿。
“嗯,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做生意了?”此前,在英国的时候,他们就简单的聊了一次,但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决定,载堃并没打算卸任归田。
“是这么想的,可还没有头绪,所以问问你的想法。”他很尊重子爵,虽然二人分开七年了,但他依然把对方当成家人。
凯尔索端起茶杯道:“现在并不适合投资,局势太不稳定了,但租界可以,上海还是不错的。”
“嗯,军阀混战争地盘,三天两头换主子,都不知道该向谁交税了,投资上海的话,不是要住在上海更方便?”载堃挠挠头,说实在的,他不是特别想背井离乡,毕竟已经离开家七年了,上次回来还是阿玛病危,直到发丧完后,他才赶回伦敦的,其他的杂事基本都是姐姐德芳和凯尔索帮忙操持的,他没费心。
“住在上海当然更方便些,省得来回的跑,投资餐饮,贸易,地产,娱乐都可以,主要是得看什么行业我们操作起来比较上手,又没有那么多的竞争,做贸易肯定还是可以的,但要找到优秀的新商品。”做别人都做过的东西,一是要打价格战,二是要抢老顾客,其实并不划算,他和金凯现在主要从事贸易和装潢,家具的生意,几年下来稳稳当当的,虽然没有富得流油,但也有不少积蓄了,打算明年就送寍儿去伦敦念书。
“这还真是个难以立刻决定的事,我想了好久都没定论。”堃贝勒皱眉道,草率投资还会弄个入不敷出的田地,但有凯尔索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要不还是最保守的投资得了,我们买地盖房子出租,以前小影子住的望海公寓就挺好的,我们盖一所,两家凑凑钱肯定能把这事办起来,不用太大的地皮,盖五层的小洋楼,每层五户,月月都能分钱,万一时局变动大,还能卖了兑现,这样我们也不用总往那边跑,有人去收租,负责管理就可以了。”凯尔索的脑子里立马出现了一个账本,几乎把所有可能的花费和成本都计算了一遍,这套公寓只用雇四个保全人员即可,保全人员负责收费处理杂事,每周再让洋行的会计跑一趟,把钱收进来,万事OK,就是要辛苦金凯了,施工的时候要长期驻扎在上海。
载堃听完连连称是:“不错,你这想法好,先盖一所公寓看看,如果可行,咱们再弄另一所,我再看看北京现在有没有合适的院子可以买进……对了,不如把我这贝勒府分割盖成两座院子得了,另一个院子索性重新粉刷装修,租出去。”阿玛过世后,府邸变卖,家产也平分了,阿玛的侧福晋跟着姐姐一起住,他手里还有不少的存款,让这些钱变成更多的钱才是,光放到银行里面吃利息太被动了,他必须得有事做才行,要不得闲死。
凯尔索木然的望着他反问:“您舍得吗,三十多间房子,要分十五间出去租?”
“我们也住不了啊,留十五间足够了,箐竺日后是要出嫁的,最后恐怕只有瑛儿会跟着我过了,他有了儿子,孙子这十几间房都还够,你别忘了我还有所别院呢,现在租给一户做生意的住,人家住了三年了。”他说道,即便是彦霖一家来了,也才用三四间房,肯定是够住的。
子爵点头:“你仔细斟酌吧,房子让别人住了,就等同于糟践了,他们是不会爱惜的。”他就因为宿舍被雇员们“破坏”而发过火,所有肇事者一律罚款。
“这也是个问题,也许我姐有主意……哪天他不在,你晚上就住我那吧?”载堃凑过去,咬着凯尔索的耳朵,暧昧的进行骚扰。
子爵推开他,半开玩笑的答道:“你回来了,他就更不敢出门了。”实则金凯对贝勒爷一直是有所防备的,每次回英国都要亲自陪同,生怕被钻了空子。
“当年还不是他趁我不被,才把你偷走的。”载堃每次想起这事,还是会生气,但他气的不止是金凯挖墙脚,而是自己处理不当,让子爵选择了后者,感情的事原本就很难拿捏,如今他们两家人还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多亏了凯尔索从中调和。
听到这话,凯尔索就觉得亏欠了载堃,只得轻声咳嗽,以缓解尴尬的氛围。
傍晚时分,溥瑛从朋友苏伯涛的聚会上回来,周平就告诉他有客人,父亲到姑妈家去了,没人招待访客,他急忙来到客厅,便看到了来者。
此人正是彦霖,看到他的到来,立马就站起来问好。
“贸然来访打扰了,我是来找你阿玛的。”
“哦,他去我姑妈那儿了,估计过会儿才能回来。”溥瑛说道,怪不得门口停了一辆洋车呢,原来是这家伙的,呵呵,想想就知道,一定是后悔昨天说的话,要搬过来蹭吃蹭住了,他虽然心里极为不爽,但还得给父亲面子。
“哦,那我等他,你忙去吧。”彦霖忍不住偷瞄了溥瑛两眼,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俊美的男子,原本堃贝勒已经是人中之龙,爱新觉罗家的第一美男子了,又和英国美女生了个好儿子,人生真是春风如意啊,再瞅瞅自己,沦落到给人拉洋车的地步,几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溥瑛不悦的斜了他一眼,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还挺有派头的……。”彦霖自语着,坐下喝了口凉透了的茶,心里一直在想着如何跟载堃表达,生怕说错了话,今天他都没啥心思干活,天一黑就奔这儿来了。
等到八点多,贝勒爷终于回来了,见到彦霖的到来,立马迎了过来。
“等急了吧,我要知道你来,早就回来了,我家仆人脑子不好使,不知道找人去传话。”堃贝勒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定是要搬来一同住了,而且还是老福晋的主意。
彦霖忙道:“你忙你的,反正我也没事做,喝茶挺暖和的。”
但客厅里没有笼火,周平也不知道端个火盆过来,这让载堃很生气,下人们也是狗眼看人低,搁着十年前彦霖的身份比自己还显赫呢。
“咱俩去书房吧,那儿暖和……周平,端几盘点心过来。”堃贝勒领着拉车的王爷到了书房,两人面对面的坐下,聊了一会儿,大致的说了一下以后的安排,前院还有三间大房,可以收拾出来让彦霖一家来住。
“家具被褥都是现成的,什么都不用带,吃喝,冬天用的煤我都包了,家里有洗澡的地方不用出去外面花钱,不喜欢和我们一起吃,你们单做也行,厨房里有菜,米面,随便用,只是我这个人不喜欢浪费,对我闺女,儿子也都是这样要求的。”载堃说道,如果不是勤俭持家,估计他的情况比载渝也强不到哪儿去。
“嗯,谢谢堃哥,我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不会让他们浪费东西的,这几年习惯了过穷日子了。”他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个烟卷,但又没敢点。
载堃笑了笑:“抽吧,我和你一起,来,干脆抽我的。”说完就递给了他一支骆驼,还亲自帮忙点上。
彦霖抽了两口,皱眉道:“洋人的烟太呛了,你在英国都是抽这个?”
“偶尔吧,我还是喜欢吸鼻咽,既然咱们今后在一块儿住,我也给你说说我家里的情况吧,我闺女自己在前门开了家裁缝店,还没嫁人呢,溥瑛和我一起住,我和他额娘分开后,家里也没有别的女人了,老三溥薆还在英国念书,得过几年才能回来,孩子们各有脾气,今后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们多包涵。”堃贝勒怕儿女们给客人冷脸,所以把丑话说到了前头。
拉车的憨笑了一下:“溥瑛比你更俊美,将来定能有个好前途,还可以娶到漂亮的夫人,我还没见过格格,是个美人吧?”
“她确实漂亮,但让我操心啊,多少门亲事都没说成,我觉得对不起九泉下的兰馨,今年一定得把她嫁出去,溥瑛我到是不担心,他特别用功,所以提前从学院毕业了,但那孩子太自负,得多摔打才能成器。”载堃对儿子比对女儿放心,毕竟溥瑛才二十,但箐竺却快二十五岁了,姑娘家这个年龄还没婆家是很丢人的,在西方也算大龄女。
“侄女的婚事要紧,但我帮不上什么忙。”他从前的朋友早就跑光了,现在的友人都是拉车的,做小买卖的,就连给侄女捶背都够不上。
载堃边吸烟边说:“主要是男方家都不同意她婚后继续做裁缝,觉得女人家不应当抛头露面。”
第4章 寄人篱下
“这种亲家不要也罢,都民国了,男女追求平等,女子外出谋生是光明正大的,我到觉得没啥,我家的也想外出做工呢,但她身体不好,我就没同意。”他并不反对女人赚钱做事,只是有些男人大概觉得让女人养家丢人现眼吧,但女人总呆在家中会闷得慌,偶尔妻子也会帮着邻居缝缝补补赚点菜钱。
“等你们搬过来,她的身体应该就能好些了,家里有存着的药材,需要的直接拿去吃就成了,周平会给你找的,如果这几个仆人做事不长眼,你就直接和我说,这几年我们都不在家,箐竺也早出晚归的,他们都没了规矩了,之前帮我做事的老周回家乡照顾老母亲了,另一个三泉儿让瑛儿的额娘挖走了,还是他们做事放心。”他说着,如今在府里呆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周平了,可那孩子缺心眼,没眼力价,也就是看着老周的面子上才留着的。
彦霖听到这儿,只觉得特别失落,原本他的家里也有几十个仆人,甚至还有太监的,但被削了俸禄后,他就再没有余力给这些人发薪了,家产田地,古董慢慢变卖干净,仆人越来越少,最后变成没有,只能是媳妇伺候着额娘,又拉扯两孩子,他卖苦力,五口人租房子度日。
载堃看穿了他的心思,就豁达的说道:“家里的下人你们随便差使,买东西,洗洗衣服,不用客气,他们闲散惯了,该多做点儿事。”在伦敦他只有两个女仆,有一个只是白天过来帮着煮饭,所以回到北京贝勒爷反而不适应家里七八个下人的日子了,觉得雇那么多人多余。
彦霖不好回绝,只得傻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彦霖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去拉车,而是和妻子,母亲一起收拾东西,为了帮忙载堃还特意叫了两个男仆帮着他们一起搬,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马车里塞,家里的细软只剩下一箱子破衣服和他舍不得变卖的书籍了。
但连人带东西塞不下,他又只得亲自拉车先送母亲过去,然后再来接妻子和两儿子,跑了满身臭汗的彦霖也顾不上周平和姓张的男仆鄙夷的眼神,里里外外的忙活到傍晚,三间房才大概收拾得能让人住下了。
彬卓,彬晴趁大人们忙着收拾细软就一溜烟的跑到后院的花园里去玩耍了,老大彬卓六岁,老二彬晴四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他们看到青花瓷大缸里养着的鲤鱼,用木盖子盖住了缸口,只留透气孔,老大就手贱的把盖子拉开了,但老二彬晴个子矮看不到里面的鱼,急得嚷嚷:“哥,我要看嘛,你抱我看吗!”
两个孩子随了父亲一系的人,将来的个头不会太高,因为经常跑出去和胡同里的孩子玩闹,晒得黑黑的,但他们总是被众人欺负的对象,长久以往就不太跟其他孩子来往了。
彬卓努力抱住弟弟的腰,让他能趴在大缸边看鱼,但毕竟个头小,平时吃的东西又不够长身体用的,没有劲力,脚一滑差点把弟弟丢进水缸,还好彬晴扒在缸边才没掉进去。
“干嘛呢,那可不是能玩的!”不远处传来个男人的低吼,吓得兄弟二人跌倒在地,爬起来就逃跑。
来者正是金眼的贝子溥瑛,看到这俩毛孩子捣乱,他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可是阿玛很喜欢的日本鲤鱼,每条都不便宜,足够这俩小混蛋的老子撅着屁股白拉一年车了。
“周平!”溥瑛把男仆叫到身边。
三十来岁的周平点头道:“大阿哥,您吩咐吧?”
“这俩孩子看紧点儿,别让他们乱动家里的东西,尤其是不能进阿玛,我的房间,书房更不能进,没人的时候从外面锁上。”溥瑛把所有危险的地区都说遍了,唯独跳过了大格格的闺房,他可巴不得这两孩子能进去瞎翻腾呢,最好听到一阵“河东狮吼”,他才开心!
“成,我盯好的,您和贝勒爷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把门锁上,不让他们进。”周平挺烦彦霖一家的,他们的马车来回跑了三趟才把一堆破烂搬完,别说是有钱人,就他这么个下人都觉得一大半的东西该扔,破箱子,烂罐子(里面装着咸菜),发霉的木头条(拉车的媳妇说能笼火用),就连那张裂开了口儿的饭桌也要一并带来,他好说歹说才劝动老太太把这些破烂放到了后院没人用的屋子里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