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惶惑不安,白惊天不由感叹,便将白定安带回了白府,渐渐的,孩子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聪明可爱,更为重要的是,他一心扑在白家的白云剑谱上,由于根骨绝佳,天资聪慧,不到几年就已经将白老爷和木管家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定安初出江湖时,便循着儿时的记忆找到了黑砖窖的所在,愕然的发现那里还在经营,一怒之下,便独闯进去,杀了贼人头子,救出一干被囚禁拐卖来的人们,于是名头在江湖上便慢慢响了起来。
他念念不忘母亲的遗嘱,前去拜访曌月山庄,可惜得到的答案是山庄里并没有叫林曌的人。
白定安死心了,便在江湖之上恣意起来,行侠仗义,结交三山五岳的朋友,而那个叫林曌的人,在他的脑海之中已经被悄悄抹去。
然而尊主手里的那块玉玦现在却那么深刻的映痛了他的双眼。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男子的手,冷声道,“我连你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怎么会相信你。”
男子哈哈一笑,将玉玦收入怀中,声音变得温柔,“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可知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你母子俩。”
白定安咬着唇,心中掀起了翻天大浪,“胡说,你势力这么大,竟找不到我和娘。你以为我会相信。”
说着,说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这是委屈的泪水,这是为娘心痛的泪水。
娘临终前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脱离那种贫困的生活,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成为孩子头上的大伞,为他遮风避雨。
娘一直无法原谅这个男人,所以带着自己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她不会递给自己这块玉玦。
是这个男人抛弃了她们,性烈的娘便暗暗发誓,永不见他。
只可惜,苍天无眼,过早的夺走了娘的性命。
白定安猛然一惊,不由怒道,“林曌,你好狠,你明明知道我是你亲生子,却从不相认,反而暗地里使出重重卑劣手段来试探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爹爹。”
林曌闻言,目光垂下,沉默的望着地面,良久才道,“我是迫不得已,定安,你不能怨我。”
“迫不得已,”白定安突然笑了起来,笑中带泪,“你权势傾天,手中掌控着多少武林高手,你想让他们生,他们就不会死,现在,你居然对我说,你迫不得以,难道不可笑。”
林曌沉声道,“我这么做,只是为你着想。”
“不需要,”白定安抹干眼泪,昂起头道,“我连你的真面目都看不到,你真是我的父亲?”是啊,一个父亲,却只给他的孩子看一张面具。
林曌沉默着,缓缓抬起头,目光静静的盯着白定安,缓缓举起手来,轻轻揭起脸上的面具,边揭边说,“如今也的确到了你我父子相见的时候。”
白定安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从面具后面漏出来的容颜。
剑眉星目,丰姿俊雅,稳重深沉。
那是一张英俊的面庞,也是一张自己见过的面庞。
那人,曾哼也不哼一声的死在匕首之下。
如今,尚可在曌月山庄的后山之上见到他的坟冢,接受着曌月山庄的香烛鲜品供奉。
不错,他就是曌月山庄庄主楚怀玉。
白定安错愕的望着他,讶然道,“你,你不是已经?”
楚怀玉挥起手来,微笑道,“定安,这只是为父当初给你的一个小试验而已。”
白定安猛然一顿足,转身就要向门外奔去。
楚怀玉厉声呵斥住他,“站住,你坐下来听我说。”
白定安身子一滞,无奈只得重新返回,坐在桌前,自顾自的拿起上面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
楚怀玉面露笑意,坐于对面,轻声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我只有这么做。”
白定安闷闷的啜饮了一口,道,“不知尊主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楚怀玉冷冷一笑,“我是你父亲,请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真相。”
“真相,”白定安夹肉的筷子在空中一顿,皱眉道,“尊主什么意思?”
“意思?”楚怀玉道,“当年我离开你母子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我其实是西部烟国的庶出大皇子,我只有回到曌月山庄,才有机会重回烟国朝堂。”
此话一出,宛如晴天响起了一个霹雳,白定安用手指轻轻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头,仿佛想要证明自己是不是听人在说故事。
的确,神秘莫测的天杀尊主怎么会与烟国大皇子联系起来?
“你静静,”楚怀玉道,“你肯定也非常惊奇,但是,这就是事实。”
顿了顿,楚怀玉为自己倒满一杯酒,淡然道,“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奶奶,只是宫里的一个普通宫女,当年被父皇酒醉后宠幸,从而有了我,只可惜我一出生之后,皇后大为不悦,将我母子囚在冷宫,整天在父皇耳边扇枕头风,想方设法预将我母子置之死地而后快。”
“后来天杀尊主入宫,父皇便将我交给他,临行前假惺惺的告诉我,如果我能跟着师傅好好潜伏在华国内,建立大功,他才有机会立我为太子,否则必遭全体百官反对。”
“我那时五岁,便随着师傅进入华国,来到了曌月山庄。”
“那曌月山庄本是天杀在华国内的一个据点,所以我来之后,自然而然的成了曌月山庄庄主遗落在外又被找回的小公子。”
楚怀玉笑了笑,“我本是父皇的长子,却因为不是皇后所出而不能成为太子,更可恨的是,我离开之后,母亲也被皇后设计暗害,含冤而去。我唯有壮大天杀,才有机会回朝□□为你奶奶报仇。”
白定安哼了一声,道,“难道这也与你抛弃我和娘有关?”
“是的,”楚怀玉毫不隐瞒,“能助我得到武林盟主之位的只有清风堡堡主向中阳,我为了娶他女儿,只有离开你们母子。”
“无耻,”白定安霍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射在地上。
“我无耻不错,但是我没有办法,”楚怀玉淡淡道,“如果是你,你也只会做我的选择,面对白家家产和白惊羽,你不是也选择了白家家产吗。”
白定安骤然心酸,楚怀玉说的不错。
“所以,定安,你听着,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是烟国皇孙,你本来可以过着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日子,但是,这一切,都被那个贱人和父皇剥夺了,”楚怀玉冷厉道,“所以,现在,你要帮我找机会把属于我们的夺过来。”
白定安抚着胸口,唏嘘道,“可是,你为何找上我?你明明在曌月山庄有两个亲生孩儿,他们也许会给你帮上更大的忙。”
楚怀玉举起酒杯,心中茫然,是啊,为什么会找上白定安呢?
只因为那两个孩子一个自小身子孱弱,一个天资驽钝,纨绔成性,也许是上天在惩罚他的无情吧。
只有白定安,初出江湖,便夺人耳目,那种潇洒风采才该是自己的孩子所具有的呀。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白定安冷冷的盯着他,突然道,“你现在已经在江湖上权势滔天,你还会有什么遗憾?依我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如果尊主还记得我是你的儿子,就请让我回归原野。”
“你不应该这么说,”楚怀玉缓缓道,“因为我需要你。”
“你已经有了秤先生这样的高手,何必在意我?”
“我当然在意你,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比外人更可靠,难道,定安,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俯视众生,掌握天下生杀大权吗,这些,本来可以属于你的,因为你是烟国的皇长孙。”
白定安怔了一怔,默然不语。
顿时,一室寂静,半晌,白定安才眼睛发亮道,“可惜,我叫白定安。”
“这都不是问题,”楚怀玉道,“一到合适机会,我自会向父皇禀报,让你重回烟国皇族族谱。”
“或者,”楚怀玉冷笑一声,“我们父子齐心合力,到时直接回国去与他们抢那宝座。”
“那,爹爹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
楚怀玉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一阵,白定安面色大变,不由道,“为何是他?”
楚怀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说,“这天杀乃是我们烟国在华国设立的情报机构,目的就是搅乱华国,阻止他强大起来,不对烟国构成威胁,永保烟国的霸主地位。”
“可以说,天杀的重要性对于烟国来说,是让人不可小视的。”
“谁能壮大天杀,谁就可以成为父皇面前的红人。”
白定安静下心来,静静的听他述说。
说到这里,楚怀玉冷笑一声,“想当初,天杀建立许久,但是却依然只是个小小的躲在黑暗中的机构,自从十五岁后我接管了他,便暗暗发誓,定要让他成为华国武林中的真正霸主,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而不是一直被放逐在这华国。”
白定安霍然抬起头,注视着他,这人此时的眼里闪动着一颗永不放弃的--------野心。
楚怀玉也静静注视着他,道,“你觉得很难理解,是吧?但是,有的事,我必须去努力,去争取,皇后以为她一直将我放逐在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不,我偏不让她安心。”
白定安忍不住道,“其实远离皇宫,过潇洒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当然不好,”楚怀玉语重心长道,“定安,本来你父亲是皇长子,本来太子之位应是你父亲的,就因为你奶奶是个普通宫女,就被剥夺,还被放逐,如果是你,你心甘吗?”
“这,”白定安嗫嚅道,“是的,谁都不心甘。”
“不错,”楚怀玉饮下一杯酒,轻轻一拍桌子,道,“不愧是我楚怀玉的儿子,深知我心。”
“但是,”白定安敬佩道,“尊主是如何将天杀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世人皆喜欢被金钱名利美色所获,”楚怀玉微微一笑,“要来利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消灾,但是当时江湖上在这一行大名鼎鼎的是听雨楼,所于我便设计铲除了它,逐渐吞没了这个行业,成为这个行业上的楚翘。”
楚怀玉此时一脸志满意得的神态,讥笑道,“也不知前几任尊主是在混日子呢,还是在消磨时光,天杀在华国这么多年,经营的恁是没有一点起色。”
白定安回忆起自己步入江湖的经历,心中也不由对楚怀玉称赞不已,的确,在这方面,楚怀玉有他得意的本钱,于是不由好奇道,“尊主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内控制了如此多的势力,的确是令人想不到。”
“当初借着华国皇帝的手除掉了听雨楼,天杀的收入一下子比昔日多了几十倍,于是我便派人暗中打探猎物的弱点,喜欢美女的,便培植美女引诱他,不知不觉让他被我所控;喜欢权利的,天杀便慷慨出金出银,为他仕途打点一切,将他不知不觉悄悄掌控在自己手心;喜欢金银的,天杀便投其所好,在他被金钱所俘之时,同时已是我掌中之物;喜欢沽名钓誉者,我便派人接近他,探出弱点,将他们的把柄集于自己手中,成为威胁说服他们最为有利的工具,如此一来,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武林,天杀已收罗了不少的人员。”
白定安听得暗暗心惊,同时也不由打心里佩服楚怀玉的手段,暗道,世人皆有弱点,而他恰到好处的利用了这些弱点,更为难得的是,在黑暗里将这些处理的井井有条,实在不得不让我心服口服,如果是我,恐怕做不到他的一半。
于是他便不解道,“既然天杀是江湖组织,何必拉入普通平民呢?”
楚怀玉诡异一笑,“看来你跟着白惊天多年,脑子里还是那一套迂腐的标准,不是告诉你了吗,天杀是烟国搅乱华国的情报组织,对烟国有着重要意义,掌控着平民,只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好让他们起来造反生事。”
“造反生事?”白定安吃了一惊,道,“现在天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怎会自己不顾惜自己的生活,这么做,不是把他们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楚怀玉道,“对我们烟国来说,华国越来越繁华,越来越富强,便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所以让他自己内乱,便是削减他实力的法子,你想,天下未必处处公平,即使华国如何富庶,但是民间仍有许多不平之事,利用这些不平事,煽动这些平民搅事,便是天杀网罗华国平民的原因所在。”
白定安听得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恐惧,想不到楚怀玉的算盘打得竟是这般精明,他哪里像是回国争夺太子之位,只怕是想要搅乱天下苍生,然后乘乱毒霸天下。
“你好像很不开心,”楚怀玉凝望着白定安,道,“我所做的这些努力,只是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定安,你没想通吗?”
白定安勉强道,“我只是一介普通之人,远不如尊主高瞻远瞩,我只是想知道,当你野心勃勃的布置下这一切时,你是否想过账先生,哦,应该是云若虚的心情吗 ”
楚怀玉霍地起身,惊讶的瞪着他,道,“你怎么知道他?”
白定安猛一抬头,逼视着他,道,“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天生的草木异香,很不幸的是,我鼻子又特别灵敏,我与他相见两次,便知道账先生就是他。”
楚怀玉冷哼一声,“你想为他鸣不平。”
白定安也站起身来,抬起眼睛,与楚怀玉直视,冷冷道,“我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说呢?”
“二十年前,你为了你的野心,抛弃了我和娘,娶了清风堡堡主的女儿,如愿当上了武林盟主。”
“多年后,你又勾走了云若虚的心,让他不顾一切的为你卖命,”
“现在你又对我说,你需要我,”白定安忍不住吼道,“你到底还想要利用多少人,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
楚怀玉冷冷的盯着他,目光毫不动摇,寒如冰雪。
“如果早知道尊主是你,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看来秤先生还没把你调,教成功啊,”楚怀玉冷冷一笑,“你居然还自诩有良心,亏我当初为了将你训练成一个冷血的人,费了那么多的心思,现在看来,我好像失败了。”
“跟他无关,跟你有关,”白定安气愤道,“云若虚对你一片痴情,甚至为了你,不惜父子决裂,你是怎么对他的呢 ”
“我想不到你冷血到如此地步,你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伤我一根毫毛,你果然是我的好父亲,绝情绝意。”
楚怀玉冷哼道,“他是不识好歹,自取灭亡而已,你有必要如此愤怒吗,况且他是华国人,留着终有后患,一旦他发现我针对的是华国,其心必异。”
白定安道,“那我呢,岂不也同他一样,被你利用之后,便尘归尘,土归土吧。”
说着,不由冷笑一声。
“怎么会呢,”楚怀玉的声音缓和下来,柔声道,“定安,我一直在找你们,但是始终找不到,直到你初出武林,你的眼睛像极了你的母亲,我便悄悄注意上你了。”
“然后,你便打上了我的注意,”白定安打断他的话,替他补充,“你暗中派人跟在我附近帮着我,所以我才能在江湖上声名远扬,对吧。”
“但是,你还是不高兴,你要让我成为你忠实的下属,于是你派来了乔玉莲,秤先生,对不对?”
“如今,看来我只有跟着你走到底了,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楚怀玉愣了愣,道,“你如果能这么想,就对了,如果我成功了,那么,我得到的一切也都将是你的。”
“你又怎么能肯定自己一定能成功呢,”白定安不无讥讽。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啊,”楚怀玉突然笑了,“我们父子联手,天下还有谁能是我们敌手。”
白定安道,“此话怎讲?”
楚怀玉道,“天杀在华国重重布局,此事已经引起了父皇的高度注意,我自然要以此为资本,请父皇把我叫回国都,哼,到时一回京城,那烟国就是我手中之物。”
白定安被他的话搅得一阵头晕,笑道,“你既然主意都想好了,看来我的确对你是没有用处了。”
“当然不是,”楚怀玉斩钉截铁道,“你知道吗,天杀发展的越来越有势力,这事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于是,她鼓动父皇将令妃的小儿子派来监视我,并暗喻他,只要他能夺回尊主之位,就让他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