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芝的目光落在高亚男身边的胡铁花身上，看了一阵，才“哼”的一声，走到众人的后面。
站在最后的恰好是白猎。他看了看金灵芝，突然道：“金……金姑娘，你莫怕！”
金灵芝瞪了他一眼，蓦地笑道：“我不怕。若有危险，你也会保护我的，是么？”
白猎那近乎透明的脸居然红了红，讷讷道：“是……是！”
胡铁花听着他们的对话，暗暗叹了口气。
高亚男瞥了他一眼，道：“你在叹什么？”
这好像还是高亚男第一次主动找胡铁花说话。胡铁花怔了怔，忙道：“没、没什么……我在想，不知那华真真跑到哪里去了？”
楚留香沉声道：“她若在这些房间中的一间，那我们在这里的说话，她都能听到，是么？”
丁枫猛省道：“不错！要是这样，我们就更难搜查了。”
胡铁花又看了一眼高亚男，道：“她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怕她？”
原随云冷笑道：“胡大侠说的固然有理，倘若在场诸位，不论是谁撞见华姑娘，当即下杀手，未必制不住她。只是听说楚香帅从不杀人，对这样的做法，恐怕是不以为然的。”
他说话依旧文雅有礼，连对华真真都还称一声“华姑娘”，但言语中对楚留香的讥刺，却谁都能听得出来。
楚留香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这位无争山庄年轻的庄主，使得对方处处针对自己。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搜索华真真的上面，无法追问太多，只得叹了口气。
其他的人似也因这句话而安静了下来，思索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原随云缓缓地走了两步。他的姿态似乎很轻松，很自如，但楚留香却蓦然发现，他垂下的衣袖竟没有一丝抖动。
楚留香的目光猛地一跳。
几乎同时，原随云微微侧脸，他的身形已像一片悠然的云彩，掠到一扇门前，闪电般地拉开了门闩！
还是高亚男她们住的那个房间！
蓝影一晃，原随云已掠进房去。跟在他身后的，竟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花满楼。
楚留香已意识到，就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原随云已开始聆听各个房间内的动静，聆听那被压制得极低的呼吸声。
也只有像原随云和花满楼这样，耳音极为敏锐、已成为一种本能的人，才能在众人的说话声间，分辨出那墙壁背后细微的呼吸。
连素有“白衣神耳”之称的英万里，终于也慢了一步。
众人跟在他们身后，却已无法再挤进房去。
船上的房间，总是比较狭小的。而现在的原随云与华真真，已开始了激烈的交手。
英万里忽然叹道：“我看原公子待人斯文和气，不想武功竟如此高妙，几可直追当世顶尖高手！”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原随云和华真真身上轮流停驻着，简直不知看谁才好。
只因这两人的一招一式，都精妙以至毫巅，且极尽狠辣之能事，决难与他们平日的形像联系起来。
华真真十指如钩，招招直取原随云胸口，难道不正是那“辣手仙子”华琼凤所创的绝学、“摘心手”么！
“流云飞袖！”
蓝袍闪动间，胡铁花脱口而出，随即惊异地揉了揉眼睛，盯着楚留香道：“老臭虫，我是不是看错了？这原公子怎么会使小花的绝招？”
楚留香摇了摇头，还不及回答，只见原随云的衣袖已卷上了华真真手腕。跟着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准确地切向华真真胸口。
这一招，和华真真方才的招数几乎毫无二致，而且更狠、更毒！
难道原随云也会摘心手？
他又是从何处学到的这路武功？
众人都忍不住惊叫出来。尽管他们已认定，华真真就是杀害枯梅和勾子长的凶手，但眼看着她也要死在同样的招式之下，仍感到惊心动魄。
猛然间，原随云“嘿”的一声，吐出一口气，身形却向后一退。
他堪堪切至华真真胸前的一掌，竟遇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极大的阻力。
胡铁花已叫道：“小花，你干什么！”
在生死一瞬间拦下原随云这致命一击的，正是花满楼！
决不容许任何人在面前杀人的花满楼！
花满楼挡在华真真的身前，急急道：“原公子，且慢动手！”
原随云仍保持着一掌切出的姿势，冷冷笑道：“花兄要念妇人之仁，纵放这杀人凶手么？”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我并非……”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已觉得背心上一麻，身体已不听使唤。
一双纤纤的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五指弯曲，扣住了他的咽喉。
华真真！
原随云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华真真冰冷的语声已响了起来：“不想让他死就让开。”
胡铁花大骂道：“小花分明是为了救你，你怎能恩将仇报！”
华真真淡然道：“这只能怪他太笨，不是么？”
原随云突然长叹一声，垂下手道：“不错！若非我们自己太笨，又怎会让你有可乘之机！”
华真真并不回答，只是挟着花满楼慢慢向门外走去。
楚留香率先摇了摇头，侧身让开。胡铁花也只得后退了几步。
高亚男死死盯着华真真，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但僵立了一阵，还是木然后退。
华真真就带着花满楼走过他们，走向风雨交加的甲板。
楚留香突然冲上前去，叫道：“你放开他！我可以保证没人伤你！”
华真真只是轻笑了一声。
狂风夹杂着大颗的雨滴，顷刻间已将他们的衣物湿透。
在看不见光亮的天空之下，华真真的嘴唇似乎微微动着，不知是冷得发颤，还是在低声喃喃自语。
在船舱下透过来的微弱烛火中，楚留香只看到她拖着花满楼的身体，慢慢移动到船舷旁。
一种不祥的预感蓦地涌上楚留香的心底。
花满楼突然哼了一声，身体软软地滑落下去。
楚留香再也顾不得太多，冲上去抱住了他。
华真真一回头，挥手之间已斩断船舷边的绳索，那挂在船外的小艇就“扑通”一声，落入黑沉沉的大海。
楚留香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那个柔弱的身体跳了出去，仿佛转眼就融化在夜色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大一盆狗血请享用233333333333

第121章
这一次，床上的两个人是同时醒的。
·
楚留香一骨碌爬了起来，虽然没用轻功，动作也算够快了。然后他跪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人。
一个用同样惊诧的目光望着他的、至多不过五六岁的男孩子。
这孩子是谁？
花满楼……花满楼呢？
为什么花满楼不见了，这个孩子却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楚留香突然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
比如……之前的哪一位相好旧情人，和自己春风一度后，就跑到什么清静地方暗绰绰地生下了孩子，然后找到一个机会，偷偷地放在自己身边……
不得不说，因为业余侦探这一行干得太久了，楚香帅的脑洞开得也是蛮大的。
“你……”
楚留香斟酌着语气和用词，试图用一种友善而婉转的态度问出个答案来。
“你是谁呀？”
——香帅你这叫婉转吗？
一边问，楚留香一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孩子。
很漂亮的男孩子。
就是说，即便真是自己的儿子，也完全不会给“楚留香”这三个字所代表的英俊程度拖后腿的那种漂亮。
因为年纪尚小，脸蛋还是圆嘟嘟、肉乎乎的，不太能分辨得出真正的脸型，但能看出骨骼停匀，颧骨不高不低，脸颊不宽不窄，下颏有一点尖，假以时日，应该是美好的瓜子脸。
五官生得十分清秀，没有过分张扬的地方，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相当引人注目。
而此时，这双大眼睛正满含了惊讶、或许也带着一些期待，定定地与楚留香对视。
“你……”
楚留香再次开口，慢慢露出微笑。
好吧，就算是他的私生儿子，是他楚香帅流连花丛十年终于抹杀不掉的证据，他也认了。
这么美好的孩子，让人抱在怀里疼他还来不及，哪有不认的道理？
“你是……”
男孩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超乎年龄的忧桑神情让楚留香心头一阵发紧，不敢想像他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不其实楚香帅的内心正在疯狂刷屏的一句话是……
他真的好像我啊啊啊啊啊！！！
就在楚留香一句“你是我的孩子吗”已含在唇齿中间之际，对面的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之势，开口道：
“我是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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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本片在实际意义上是定位为青春偶像剧的，导演果断地掐掉了“老楚于是就喷了变小的花花一脸口水”这一骨碌没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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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花满楼。”
男孩很无奈地说。
然而这样的消息都没有给两人带来特别大的震撼。这还要归功于楚留香变成狐狸的那一回。
即便在那天之后楚留香对于整件事就讳莫如深，只字不再解释为什么自己恰好和那只狐狸交替出现而且、在自己重新出现在花满楼面前时还承认了自己就是狐狸，但是以花满楼的洞察力以及对楚留香的了解，个中真相还是不难推测的。
——主要还是因为我们花七公子具有着隐藏的黑洞级脑洞功力，才能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接受起来毫无障碍。
综上，既然人可以变狐狸（还能再变回来，幸好！——by楚留香），那么只是变成幼童，似乎还更容易理解一些。
何况这是一对任何时候都不忘公平原则的情侣。既然楚留香变过一次（而且被结结实实地吃了豆腐），那么花满楼自然也应该变一次。
在这里，我们要为（平时看上去很不正经的）楚香帅说句好话：在发现花满楼变小之后，他确实一刻也没有想到“这次轮到我吃豆腐了”、“可是凭什么我就要变狐狸你还可以变人”、“对着这么小的孩子我怎么下手”之类的问题。
两个人在对视的时候似乎都有些僵住了。过了不知多久，楚留香突然扑过去，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语无伦次。
“你、你……你的眼睛……你能看见？”
花满楼笑了起来。这一笑还和之前的、或者说长大后的花满楼一样，带着温柔的、和煦的味道。只不过那双美丽的眼瞳中亮闪闪的，像发光的黑色宝石。
“楚留香……我终于看见你了。”
他轻轻地说。
·
按理说，花满楼复明的事远远比不上他变回幼童来得更劲爆，但了有楚狐狸珠玉（？）在前，更有花满楼穿越百年时空这种荒诞不经宛如神魔小说的经验，两人不免少了些惊讶和震撼，多了些感慨和唏嘘。
“你这个样子大概是几岁？”
楚留香把一丁点大的花满楼抱在膝上，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帮他穿好衣物。然而纵横花丛的楚香帅终究是个可怜的单身汉，光是抱住男孩这一个动作就做得小心翼翼，生怕那柔软脆弱的小小身躯被自己碰坏了，哪里还分辨得出这孩子的真实年龄！
他能想到把成年人衣衫那过长的衣袖裤腿卷卷好，把腰带系得合体些，已经算是心细了有木有？
花满楼对着铜镜端详了一阵，犹豫着说：“大概……五岁吧……”
“我猜也是，”楚留香望着镜中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怎么也抑制不住地要笑，毫无缘由地开怀而笑，“这么小的一点点，我险些以为你是我儿子。”
“哦？”花满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话背后的深层内涵，“和谁生的？”
……
让我们为自作孽不可活的楚香帅点一根蜡。
·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两位男主角实质上都不是会为了感情的事往死里作的人，所以那些“前女友”之类的话题也不过是拿来吐槽打趣而已。
然而花满楼还是仰望着楚留香，感慨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到。”
“没想到什么？”
楚留香一头雾水地问。
天啦噜！现在的花满楼那么小，那么可爱，以至于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都会让人忍不住想把他一下子揉在怀里！
楚留香、为了不让花满楼把他看成一个地地道道的色狼（其实已经是了——by花满楼）、而耐住性子，半蹲下身来与那双迷人的眸子对视。
“我没有想到，”花满楼满眼含笑，笑意后却是化不开的深情，“你一直跟我吹嘘自己多么多么英俊，竟然完全不是骗我的。”
一缕出乎意料的笑容跳到楚留香的嘴角，而后慢慢扩大，直到满脸都带着欣悦。两人就像阳光下相对盛放的两朵太阳花。
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的欢喜。世界那么大，却觉得只要拥有了眼前这个人，就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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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高兴的两个人是不会闲呆在屋子里的，于是他们出门。
门外正是春风送暖，千里莺啼绿映红的时节（请忽视本文诡异的季节设定）。花满楼很是目不睱接了一阵，才突然意识到有些别扭。
“我说……”他有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一片春日好景上收回来，盯着楚留香，“能不能让我自己下来走……”
楚留香得意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不行，你跟不上我。”
似乎为了显示主动权，楚留香还把手臂上的花满楼掂了掂，让他坐得更舒服些。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但眼光早又被草丛间偶尔闪现的小小花朵吸引过去了。
对花满楼来说，这在常人早已熟视无睹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值得感动的。
只因他错过这些已经太久，久到幼年时曾有印象的那些东西，也在长长的黑暗中变成一团模糊的轮廓。
花满楼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样，要将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形状……那映入眼帘中的一切一切，都吸附过来，永永远远地留在心底。
不够，不够，这些都还不够！
平日里只用耳朵就能感受到的那些草木、花朵，那些大自然的勃勃生机，在视野中呈现出他们最完整的样貌，原来是这样的缤纷多彩，这样的婀娜生姿！
他仍然能听到树叶在枝头的沙沙作响，仍然能嗅到泥土中青草的清香，然而同时他还看到！他看到每一片叶、每一支草都有着不同的姿态，反射着不同的光芒！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花满楼靠在楚留香的肩头，放声而笑。
“我以为单凭鼻子和耳朵，就能领略到这世界的全貌，哈！我错得有多离谱！楚留香，你知道吗？我错过了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他用力地向湛蓝的天空伸出双手，仿佛要捉住一片顽皮的云朵。
楚留香笑得宠溺无比，眼角却不经意间滑落一滴泪。
作为花满楼这一世的知己和伴侣，他当然知道花满楼错过了多少，失去了多少。
就算这个人平时表露出来的，是连健全人也要钦佩和羡慕的乐观和阳光，楚留香也能够体会，在那背后是怎样的遗憾。
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因为他们是彼此心灵相通的，他的喜即是他的乐，他的悲也是他的愁。
所以楚留香感到深深的不公，为何上天偏偏把这样的缺憾加诸在花满楼这么美好的人身上？
诚然他了解这其中并无什么理由，花满楼只是天下扰扰众生之一，不比旁人幸运，甚至也并不比更多人不幸。
但他每次想到花满楼的遗憾，仍然会为之心痛。
也因此，他看到这时的花满楼的快乐，也会为之感动和惆怅。
花满楼，他真的一直都很在意，很渴望光明呵！
·
“花满楼……”
楚留香把嘴唇贴在那小小的耳轮边，轻轻地开口，就像怕打扰了一个美梦。
“我们……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哦……哦！好！”
仰头看了半天天空的花满楼终于醒过神来，与抱着自己的楚留香对视，一双眼笑得弯弯的。
楚留香对着那双眼深深呼吸一次，压下心头的某种不安，突然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