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还在肆无忌惮的摇晃,忽然他后背一疼,回头望去,一蒙族女子手握长鞭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来不及反应,身上又是一鞭!
男子疼的直跳脚,正想反击,忽然腹部又挨了一拳——布日固德已经从竿子上下来,此刻正冷冷的望着他。
这场比试最后以真敏和布日固德两人联手教训了一顿没品男告终,因为中途出现状况,布日固德最终没能拔得头筹,不过风云楼的掌柜见他们挺可怜,就给了个安慰奖,一只兔子花灯。
回去的时候虽然真敏一路嫌弃,但夏叶瑾能看出她估计是挺开心,语气里满满的没好气,眉梢眼角却全都带上了笑,满满的,明媚的光。就算是在暗夜,也依旧闪亮得刺眼。
如果时光真能定格,夏叶瑾觉得就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
四月的天却还是冷,南边的书房内放着炭盆,松木枝烧的很旺,真敏缩在软榻上慢慢的翻着一本已经发黄卷边的书卷,她从来都不是个舞文弄墨的人,女红刺绣也不甚兴趣,只是最近见布日固德成日除了下厨就是埋首书中,似乎有趣的很,便也生了好奇之心,从架子上随意抽了本最厚的翻起来。
似乎是没有想到真敏在出现在这里,还看起了书,布日固德走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但当他瞥见对方手中那本厚的不成样子的《六朝传奇》,却忍不住嘴角上扬。
也不说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笑问,“敏敏你也看书?”
果然对方秀眉一横,怎么,你有意见?!
“不是。”布日固德一脸无辜,伸手指了指她怀里的那本大部头,说我是没有想到,敏敏你也爱看这种书。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带上了揶揄。
“这书有什么问题吗?布日固德你到底想说些——”最后的“什么”两个字生生的被真敏咽了下去。
因为她瞥见到了书的内容,原来这所谓的《六朝传奇》是专门讲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里面充斥着各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辞藻。此书多半流传于市井之间,符合“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设定,女子自然是极少看这类书。
她刚刚不过是想做做样子,哪里有关注这么多。
“敏敏你若是想看书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几本——”布日固德的话还未说完,就毫不意外的收到一枚眼刀,真敏懒懒地将怀里那本《六朝传奇》放置一旁,撩了一眼布日固德,漫漫地说,“我说小王爷,你这样蹭吃蹭住,我觉得挺没劲,没事儿就回吧?!”
“回哪儿?”
“爱哪儿哪儿!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咱们今天的谈话主题就是撵我走?”布日固德搬了把绣花小凳在真敏的不远处坐下来,随手倒了杯热茶,放在真敏刚好能够到的小几上,说这茶里我加了羊奶和糖,味道还不错。
真敏瞄了一眼冒着热气的青瓷杯盏,继续没好气,“忠王府庙小容不下大佛,就你这样大手大脚再不走的话我们全都得喝西北风。”
布日固德站了起来,看了下她,说那如你所愿,我今夜就走。
对于这个回答,真敏倒是有些措手不及,稍顿了片刻,“布日固德你不要太过分,蹭吃蹭住完了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
“不是你让我走?”布日固德的嘴角已经微扬。
“我让你走你就走啊!”真敏端起热茶呷了一口,随后又重重地把杯盏放下,“要走至少得先把钱给算了。”
早已经习惯了她如此口是心非逞口舌之争的性子,布日固德也不同她计较,默默地收了已经喝了一半的热羊奶,转身出了门。真敏见他真的要走,顿时有些气恼,可一口气都还未发泄出来,又见这人走了进来,手中还多了个托盘。
直到他将骨瓷小碗放在真敏面前的小几上,她才看清原来是一碗粥。“快尝尝这圆子糖粥,我让人熬了一个时辰,现在吃刚刚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敏说的没好气,但还是端起那碗粥,可惜舀了一勺都还未到嘴边,就看到夏叶瑾走了进来,说,甄玉公主来了。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布日固德轻敛起了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局中局
这所谓的甄玉公主,比夏叶瑾想象中的要漂亮些。但跟真敏比起来还相差了一大截。此刻她端坐在内堂暖室之中,漫不经心的用银制小勺搅着面前的羊羔露——一种用初哺羊乳混合着白细面粉、鸡蛋羹制成的东西,味道极其怪异。见真敏走进来,手中的动作并没有改变,只是抬了下头。
“公主今日大驾光临,还真是稀客。”真敏在她身边坐下来,推开了侍女送上来的羊羔露,让她换成了布日固德的圆子糖粥。
甄玉公主目光落在骨瓷小碗上,定了一下,随即笑了,说没想到几日不见,敏敏你竟然开始喜欢上汉人的东西。
“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味道还不错,公主也可以尝尝。”
“我还是算了。”甄玉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那装着羊羔露的水晶盏上,“想必你也听闻了,皇兄病的不轻。布日固德也……可见喜欢汉家东西的人,都会被诅咒的。”
夏叶瑾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这甄玉公主,也太敢说话了点?
真敏没有再开口,似乎是在静候下文。
偌大的暖室里霎时安静下来。
“你说也真是奇怪,这布日固德先是托病在家,现在干脆连人都不见踪影,孛儿金家族的人到底在搞什么?”甄玉接过侍女手中装着花茶的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端着杯子,用眼角观察着真敏,“敏敏你跟布日固德真的没联系了?”
真敏脸上露出不懑,“我为何要与他有联系?并且,这与公主您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敏敏,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甄玉公主依旧是笑,但夏叶瑾看上去却觉得寒意阵阵,“放眼大都,谁不知道南梁王掷千金只为博你真敏郡主一笑呐……”
见真敏不答话,她又接着往下说,想当年我也觉得他不错,只可惜人家连正眼也没有瞧过我。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谁能想得到,昔日风光大盛年少有成的南梁王,如今竟然会被牵涉进一桩谋逆案里……
真敏握着银制小勺的手微微一抖。
站在一旁的夏叶瑾脑内的弦已经完全紧绷了起来。这话之前的每字每句都在她的预判之内,但这一句……牵扯进谋逆案?
甄玉公主敏锐地捕捉到了真敏的这丝细微波动,她笑了一下,“按理说孛儿金家族的事情与咱们都无关,但布日固德此番牵扯进的,可不是自家族人的内斗,我刚才已经说过,皇兄都病了,所以……”
真敏将指甲死死嵌进肉里才勉强保持一丝神智上的清明,她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局,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布下天罗地网的死局。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杀他吗?”
对方的神色越来越得意,语气却越来越凉。
真敏稳住神,思索了片刻,反问,“他身上有那些人的把柄?”
“敏敏你总是这么聪明。”
谈话还在继续,但夏叶瑾却没办法再听进去。剧情的走向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完全偏离了既定的轨道,赵穆不是原本的赵穆,布日固德也不是原来的布日固德,他不仅被扎慕林陷害,还被牵扯进了谋逆案。所有一切都乱了套,而她身在其中,竟迷迷糊糊到现在才恍然理清。
炭盆里的松木正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和吵闹。方桌上的圆子糖粥已经微凉,然而主人却是一口都未动过。
真敏想云淡风轻地为这场谈话收场,所以她十分努力的露出一抹微笑来,“既然如此,你们就该抓紧时间去找布日固德,何必绕我这么一个不搭界的弯子?”
众所周知,甄玉公主在皇储方面站的是她的二哥,也就是二皇子塔察尔,所以她与真金太子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甄玉公主眉梢一挑,没有马上回答。她沉吟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倾身盯着真敏,颇为神秘地问道,“敏敏你见过布日固德害怕的样子么?”见对方神情僵了一下,她有些满意的说,“以后会见到的。有句话,你也许听过,人……不能逆势。”
依旧是大钟楼斜街的江南汉仪楼。
西厢二楼的望台上,两人对峙而坐。
明前龙井换成了大红袍,一楼大堂曲水流觞,红鱼游弋,真敏盯着石鼎小炉中冒出的热气袅袅,脸上却无甚表情。
“所以你要跟我合作一单大的?”对方笑了,他依旧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精致绝美,风光霁月。
真敏不答话,自顾自将面前的鹧鸪斑茶碗斟满。
对方见状又笑了起来,他说郡主你可别忘了你上回的承诺还未兑现。我的保密工作可是做的十分好,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布日固德在你忠王府。
真敏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甜度的笑,“彼此彼此,你不也没兑现承诺?”
“我那承诺可不能兑现……”对方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他说郡主我可不傻,万一我前脚兑现了承诺,你后脚就把我给卖了,那我不是死的十分惨?
“所以我今日才约你出来。”
“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与你反目成仇?”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那行。”对方端起茶碗大口的咽了一口茶,面带笑容的看向真敏,“那就预祝我们各有所得。”
夏叶瑾站在堂屋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和不断跑进跑出侍女下人们,脑子忽然有点懵。
不远处的主厅内华衣彩衫,冠盖云集。
真敏郡主一身蒙族华服,由数个侍女簇拥着穿梭于如织贵族宾客之中,或浅笑寒暄,或高谈阔论,或倾身细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俨然与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越发有点不懂真敏的行为了。在这个时候宴请四方大摆筵席,算不算是顶风作-案?
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为了布日固德?
这几日外间都在传忽必烈汗要夺了南梁王的封地和爵位,虽然还未明确下旨,但空穴来风,在这样任其发展,最终怕是也会成定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反转
布日固德面上虽无明显异样,但可以看得出他思虑极深,才几日就清瘦不少。昨日在园子遇到,面容苍白,倦怠无比,像是大病了一场。
“郡主今日设宴,可是有什么好事宣布?”
真敏郡主浅笑,“这个么,稍后揭晓。不过今日大家定会不虚此行。”
大都城内谁人不知察必皇后的亲侄女是个手握无数家产的香饽饽,而这个香饽饽到如今还待字闺中尚未婚配。所以此番话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心。
“哦?”建安伯家的小女儿人小鬼大一向说话口无遮拦,顿时来了兴趣,“听这意思,敏敏姐姐该不会是要在今日宣布心仪之人吧?”
众人大笑。
真敏也不生气,她依旧淡淡地笑着,说这个么,待会儿大家就知道了。
谈笑间,真敏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两张罕见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口。
二皇子塔察尔和郡王扎慕林在众多女眷的惊叹声中走了进来。
真敏似有若无的笑容挂在脸上,静静的看着两人。
该来的,总算都来齐了。
场面太过于诡异。夏叶瑾找了个隐在柱子后的位置,才刚站定,就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默不作声的往旁边靠了靠,用手肘撞了下对方,压低声音问,“郡主这是卖的什么药?”
“你接着看就是了。”赵穆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夏叶瑾被他这话气的半死,无奈又找不出话来反驳,索性赌气不再管他,全神贯注重新将目光落在大堂之上。
真敏与两人寒暄过后便没有再进一步交谈,但塔察尔和扎慕林到来,已经让在场的有心之人对接下来即将上演的戏目有了计较。
真金太子患病已经好一阵不出,如今塔察尔成为下一任皇储人选的大热,而扎慕林竟然能够在其兄布日固德被牵扯进谋逆大案后仍然独善其身不受影响,可见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两人在此出现,难不成真敏要在其中一人身上做文章?
可惜众人的念头还未理清,门口就又出现一个人。
夏叶瑾本来只是静观其变,忽然见大堂上安静下来,下意识眼睛朝门口一瞥,这一瞥不仅让她瞳孔放大,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也顾不上正在赌气,赶紧用手去拽旁边人的袖子,“这,到底是演哪出?”
赵穆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眯了眯眼睛,挤出四个字来,“围魏救赵。”
塔察尔正在一面接受着众多贵族夫人小姐们的热捧,一面同几位贵族打着太极,在不远处站着的,是他一直以来的盟友,孛儿金家族的小儿子扎慕林。此番之所以能够成功嫁祸太子,也多亏了此人相助。
但太聪明的人,用过之后就可以扔了。若是长久留在身边难免不被反噬。
正怡然自得,身后却传来一个令他十分条件反射般厌恶的声音。
“皇表兄,别来无恙呐……”
塔察尔调整着情绪和思维,待转过身,已是一脸毫无瑕疵的笑容,“南梁王也来啦?最近父皇母后可是四处找你,没想到竟能在这儿碰面。”
“让陛下娘娘担心了,我不过是外出游历了几日。”
说话间,周围已经是窃窃私语一片。
其实不怪众人惊讶。
布日固德早已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差不多就是个落魄的即将面对牢狱之灾的阶下囚。而现在这个阶下囚,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忠王府的宴会上,这?不是在玩火又是在玩什么?
难不成都这副鬼样子了还要跟人来争真敏郡主?
周围一半旧识,一半新交。议论纷纷,各怀鬼胎。
布日固德站在人潮中心,神色如常,举止淡然,但夏叶瑾发现,他那原本就如江南清俊贵公子般的如玉面容,似乎变得更加苍白。
但就算是气氛诡异,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宴会该有的流程还是一如既往的进行下去。
夏叶瑾也没法一直游手好闲,很快便担任起了端盘子上菜的重担。
觥筹交错,流光溢彩。
宴会进行了大半众人也没见有什么预想中的事情发生,这让原本有所期待的人不免带着失望。不过很快这失望就被新的一轮惊讶镇压了下去。
门下省侍中廉希宪出现在忠王府,手里还握有忽必烈汗新鲜出炉的圣旨一枚。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场的众人完全懵了,原本以为今日这是鸿门宴,但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迷迷蒙蒙的,越来越看不清。
说到这个廉希宪,也同样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此人是个儒臣,而且还是个出身南人的儒臣,一向归在真金太子的门下,此番让他来宣旨,是不是风向有变?
“皇帝若曰:咨尔乞颜部布日固德,骁勇谋良,躬亲节俭,朕上尊祖宗宏规,下协昆弟佥同之议,封其为南梁王,积有日矣……今遣侍中郎授尔玉带金宝,望尔协和乞颜宗亲,使仁孝显于躬行……”
一大段的文言古语,简而概之就是,忽必烈不仅没撤销布日固德的封号夺回他的爵位,还授带奖励了他的良好品行?
夏叶瑾听完后差点没把手中的托盘掉地上。
这……如果是真敏郡主的手笔,那弘吉剌家族的势力果真不可小觑。
众人将目光落在大堂左区,布日固德依旧神情淡然,像是早就知道了这结果一般,倒是塔察尔神色有些僵硬,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波澜不兴的脸上,鼻翼在猛烈的收缩。
如此大团圆的结局,夏叶瑾下意识就去看真敏,却在她的脸上看出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苦涩?
“还有——”将圣旨递给布日固德后廉希宪开口,他看了一眼站在大堂内的真敏,挂上了一副微笑,“真敏郡主,先恭喜您了,娘娘让我转告您,郡主您与扎慕林郡王婚事的日子,已经托禅师看好了。”
剧情反转再反转,已经逼近了在场吃瓜群众的承受极限。塔察尔再也坐不住,一个健步冲到了扎慕林的面前,额头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鸿门宴
剧情反转再反转,已经逼近了在场吃瓜群众的承受极限。塔察尔再也坐不住,一个健步冲到了扎慕林的面前,额头上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跟我玩儿围魏救赵?扎慕林郡王你这二姓家奴做的可真是尽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