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宣布的声音落下，场面瞬间变得热闹沸腾。掌声，哨声，吆喝声，瞬间交织在了一块儿，使得萧应瞳觉得自己耳膜都要震穿了。
向来喜欢安静的他，正极力的接受着这一切，可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刚刚在楼下看到的几位千金闺秀，前一刻还静若处子的坐在自己的位置饮茶安静等候，可这一刻，已经动若猛虎的恨不得扑到台上去。嘴里兴奋的喊着周素生这三个字，眼里散发的奇异光芒，就像一只极饿的狼，看到了久违的食物一样。
他不由僵在原地苦涩摇头，心忖，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疯狂？女子该有的矜持与含蓄呢？怎么见到周素生这个戏子，会比青楼里的姑娘还要骇人？
就在萧应瞳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周素生已经以一副进京赶考的书生模样出场了。
大家知道表演要开始了，场面也逐渐安静下来。
……
方万里找到金惜年的时候，汗水急得直流，眼里满是焦急的问道：“惜年姑娘，这晴玉你装扮好了没有啊？”
金惜年一派轻松的摊开手，眨眨清亮的水眸道：“好了，已经去后台等着开演了。”
“惜年你人都不让我看一眼就让她去了，这能行吗？”
“方老板，我办事你不放心吗？”
“不是我不放心，你知不知道，今天叶水仙带了不少人过来，都是为她撑腰的，因为我这无缘无故的就把她给换了，引起了很多看官的不满。若是晴玉不能好好替代她，恐怕……”
“放心吧，方老板，我拿我人格替你保证，今天的晴玉一出场，分分钟甩出叶水仙几条街。那种地摊货，能跟晴玉这种奢侈品比？”
“什么蛇吃苹啊？我听不懂，惜年啊，反正今天很关键，要不你也去后台候着，叮嘱晴玉，千万不可出错啊。”
“好的好的，方老板你安下心就是，我过去了……对了，等会儿该晴玉出场的时候，记得灭一些灯啊，不能让场面太亮，毕竟是演女鬼嘛，女鬼都是晚上出场，出场的二胡声要哀怨一点，这样才能烘托出气氛。”
“行，今天你说什么我都照做，只要让晴玉表现好，什么都没问题。”
金惜年点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冲方老板摆出一个OK的手势，继而匆匆朝后台方向走去。
下去的时候，场面已经熄了些灯，瞬间整个楼阁变得有些漆黑，就在看客们不知道如何回事的时候，只见一白衣女子突从空中缓缓降落。
但见她美若朝霞，衣胜白莲，一头乌黑的秀发不扎不束，就这样飘洒在白裙之上，带着神秘与孤高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束人为的月光打来，落在她些许凄凉与哀怨的水眸上，带着几丝妖娆，几丝绝艳，让人觉得她就像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美丽。
周素生怔怔的盯着眼前莫明而来的女子，虽说戏里的表演要痴痴看着这个叫聂小倩的女鬼好一会儿，因为自己会被她出场时的旷世美丽和气质吸引，实则在周素生的内心，不用演戏，已经真真实实的被她吸引了。
这个晴玉，还是晴玉吗？她简直就真的成了戏文里的聂小倩了。一身白衣，神情凄楚中又自带几分妖娆，浑身充满仙气，又不失鬼魅者的神秘气息。明明就这样一身简单的打扮，比起自己精心为她设计的一切，却更为打动人心，简直把小倩这个角色诠释得丝丝入扣。
就这样，带着二胡的配乐，晴玉的出场不但迷倒了周素生，更让在场的宾客为之为之惊艳。
“哇，少爷，好漂亮的戏娘啊。”丁远一边傻傻的看着，一边快要流出口水来。
萧应瞳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越的黑眸，再也没有方才那种玩味与漠然。取而代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入神。
在后台的金惜年悄悄的撩开帘子一角，看到一众宾客那如痴如醉的眼神，算是安心下来。想必晴玉的这个造型，以及这个出场很是不错的。暗自握起了拳头，浅声呢喃一句：“晴玉加油。”
《倩女幽魂》在一个很精彩的开场之后，又进入了环环相扣的惊险刺激情节中。
观众时而因小倩与宁采臣的凄美爱情而感动，时而又因黑山老妖的搅局而心慌不已。最后又被燕赤侠抓妖的夸张表现逗得大笑不止。
一个多时辰过去，此戏已经接近尾声。
聂小倩正好被姥姥抓走，逼迫嫁给丑陋黑暗的黑山老妖为妻。这样的场面，瞬间让台下观众变得唏嘘不已。有的小姐们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伤痛，开始嘤嘤而泣。
金惜年知道，这场戏最难演的地方就是此处，晴玉根本就没有男女****的经历，她的感情纯净得就像一张白纸，要让她演出与相爱之人分离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应该并不容易。
为了让晴玉演好，金惜年立即清了清嗓子，随着乐师起伏的节奏开始吟唱起来。
第66章 背景音乐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
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何从何去
去觅我心中方向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
但闻那曲声格外新颖动人，婉转且沁人心脾，配上台中那感人肺腑的表演，就好似把台下的看客，带入了这样一个逼真的画面中。
这时演到聂小倩为了保住书生与正义之士燕赤侠，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金惜年知道，这是一个高潮迭起的画面，于是将歌声唱得更为动情，更为激昂。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就这样，她在后台浅吟低唱，那歌声像吹散了满天的阴霾，给人带来了丝丝希望。又像潺潺流水的，可谓独具风韵；有时凄美，若露滴竹叶般玲玲作响，耐人寻味。有时浑厚得如雄鹰展翅时的一声长鸣，振聋发聩；有时婉转得似深情交融时的一行热泪，扣人心弦。
周素生觉得这一刻，这个舞台就是属于他的，那绝美的佳人，那醉人的配乐，让他有着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他动情的遥望远方，那是思念着小倩离去的方向，未言，一滴清泪却足以表明所有思念，如此入木三分的表演，完全不亚于当初张国荣的宁采臣。
台下瞬间开始沸腾了，抽泣的抽泣，鼓掌的鼓掌，但大家嘴里无一不称赞叫好。
“少爷，他们演得也太好了吧，真感人啊……呜呜……”
看到这里，丁远一个大男人也不由哭得泪流满面，转过头来，却见自己的少爷并没有把注意停在台上的表演者身上，而是在留意台柱后面的暗角一侧。
丁远心想好好的表演不看，那种黑漆漆的地方有什么看头?好奇之余，自己也不由把头拧了过去。
这一瞄，陡然看到正一脸专心吟唱的金惜年。
那里的灯光很暗，她站在暗影一角，灯光昏暗，根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那一双灿若星瞳般的眸子，却比什么东西都要好看。
此刻，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她，毕竟她所在的位置是那样的僻静阴暗，若非萧应瞳有一双锐利非凡的眸子，否则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依旧淡淡吟唱，声音宛如天籁，哪怕在那样黑暗的角落，有她的歌声带动，也让人觉得那就是天堂，是与梦境结合的美好地方。
看到这一切，丁远难以抑制内心的震撼，不可思议的说道：“怎么会是她？那个丫头不是少爷特地让我打听过的金家丫鬟吗？”
“想不到她与明月楼也有关系，真是妙极。”
萧应瞳抿着唇，浅笑的说着，清越的俊眸，却始终未曾从她身上挪开。他只觉得，这个小女孩，是越来越好玩了。
“少爷，竟然是这丫头在唱歌，唱得还真不赖啊。”
岂止是不赖？简直是极品，连丁远这个并不懂音律的人都夸赞起她的歌声，那还会有差吗？
就这样，萧应瞳听着她那细腻而缥缈的歌声，目光注定再也不可能转向旁人，直到整场戏目结束，直到那抹清瘦的身影消失，他也未曾回神。
……
回到“更衣阁”，晴玉激动得手脚都在发颤，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完成了这场演出，而且全场顺利得让她出乎意料。
看到金惜年从外面进来，她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狠狠将她搂在怀中，激动得热泪盈眶道：“惜年，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尽管对方高出她大半个头，她还是像姐姐一般温柔体贴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沉声安慰道：“晴玉，我说过你可以的，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惜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根本就做不了这些。”
“没事，都是你自己努力来的。”
“你知道吗？看到台下观众为我鼓掌，为我喝彩，我真的好高兴，我觉得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可以活得这么自豪。”
“晴玉，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会更好明白吗？”
“嗯，我明白。”
二人正说得热切非凡的时候，方老板和周素生也匆匆的进了房间。
晴玉见外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金惜年，然后将泪水拭去，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一点。
刚刚松了口气的金惜年还来不及说什么，下一秒，方万里又拽住了她的手，然后怔怔的看着她，神情激动得不比刚刚的晴玉差：“惜年姑娘，刚刚在后台唱歌的人是你吗？”
“呃……是……是啊？”
金惜年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表情，一时间有些不好反应。心想，不就唱了首歌嘛，怎么弄得跟搞大了他家老母猪一个反应啊。
“唱得太好了，年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完全为你折服了。”方老板一边说，一边喘着粗气，那副模样，就跟哮喘要发作了一般。
周素生也在一侧默默的盯着金惜年，回忆起她方才的歌声，心中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很亲近，让他想靠近她，想了解她，想知道关于她的更多事情。
“方老板，先深呼吸，深呼吸。”
“呼——”对方按着她的意思照做，来回几个深呼吸以后，人才稍微平静下来。
不过，目光还是炙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方老板，其实没什么的，我多才多艺，你又不是第一天见对吧？”
“惜年啊，你快说说，你还有哪些本事啊，怎么越发觉得你这丫头就不像个人。”
“不像人……方老板，好好的你别骂人啊。”
“丫头，我这不是骂你，我是说你聪明厉害，像个妖精，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那首曲子唱得真好，把整个戏都唱活了。”
“那当然，背景音乐乃演戏时的精髓，一个戏哪怕演得再好，没点音乐掺杂在里面，也是硬邦邦的，不生动也就算了，而且还显得古怪。”
第67章 内部矛盾
“丫头你咋不早说，今天要不是听你在台柱后面吟唱，我还不知道演戏时唱两段曲子，会有如此鬼斧神工之效。”今天算是受教的方万里，哪怕金惜年把屁说成是香的，他也会相信。
“以前我没想起，只是今天的应景气氛让我觉得该唱一曲。所以方老板，以后你再把这些元素加进去也不迟。”
“是是是……”
方老板点着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谁知房门外陡然响起了阿福的声音。
“叶姑娘，你不能进去，方老板说过，暂时不见客。”
“滚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我……叶姑娘，您现在都不是明月楼的人了，你这是要为难我嘛。”
“谁说我不是？等我见了方老板，我让你好看。”
叶水仙在门外大声嚷嚷过后，竟粗暴无比的将房门一踹。顿时看到房间里所有有人都在，恍惚了片刻，便露出一副娇媚无比的样子走到方老板跟前：“方老板，我求你了，你重新再让我回到明月楼吧，让我当戏娘吧，我一定演得比那丫头好，求你了。”
“水仙姑娘，你这是……”
方万里愕然的盯着她，有些莫明其妙。
阿福却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忙朝方万里行了一礼道：“方老板，这叶姑娘吵着闹着非要见你，我拦不住她，所以才……”
听罢阿福的话，金惜年笑着走了出来，淡声道：“当也不知是谁离开时，曾大言不惭的说不稀罕，还说要和一位皇亲贵族什么的成亲，怎么，才几天时间，就哭着喊着要回来了？”
被金惜年一番讽刺过后，叶水仙不但没有脸红，反而还厚着脸皮冷笑道：“我的事，方老板说了算，轮不到你插嘴。”
金惜年心忖，这煮熟的鸭子，就是嘴壳硬。当下也不多说，只是深沉的盯了一眼方万里。
方万里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一眼的意思，同时自己也觉得叶水仙这个人太任性与无礼了一点。既然是有求自己，不但不好好的对待他身边之人，反而还用这种粗暴野蛮的方式闯入。况且，当初她走时也放下狠话，如今这般没有原则的回来，着实让人反感。
“叶姑娘，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明月楼里已经有新的戏娘取代了你，况且依她今日的演出看来，她的潜力远在你之上。当初冒然换人，是我方某愧对于你，作为补偿，我会让人去账房给你取五十两白银，这些银钱……”
“什么？你当我是乞丐吗？”就在方老板话未说完，她便翻脸厉声怒喝，一双水眸满带恨意的扫过这里的每个人，继而放声冷笑道：“五十两？我叶水仙就值五十两？”
“叶姑娘，既然你不稀罕，那就请离开吧。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我会让阿福送你回去。”
看得出她的精神仿佛有些失常，方万里沉着面，耐着性子回应。
不料，对方却突然转过身来，竟在所有人没有提防的情况下猛的朝晴玉扑了过去。
“小贱人，我让你抢我的位置，我要跟你拼了……”
“啊……”
一切有些突然，晴玉始料未及，当下抱住头，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小心！”
金惜年立马上前救助，由于个子太小，而发狂的叶水仙力气又大，拽住她的胳膊就狠狠一甩，这一甩让她重心不稳，整个身子猛的后退。要不是周素生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否则她的身板就要被后面的柱子撞散架。
“玛嘞个B的。”她怒骂一句，火爆脾气也上来了，左右环视，要找“家伙”揍人。因为心急，却忘了周素生还抱着自己的这个事实。
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素生正满头黑线的盯着她道：“你能不能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就算长得难看了些，你的举止言语能文静点吗？”
“这货都骑我头上来了，我还能文静？”
看她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周素生知道多说无益，摇了摇头叹道：“你先老实待着，我却帮她。”
说罢，将怀中的她微微松开，然后袖袍一挥，一派利落潇洒的朝晴玉方向走去。
这时的叶水仙完全疯了，一把抓住晴玉的头发又咬又打。
方老板本是儒雅沉稳的商人，经商多年，打打杀杀的场面没少见，但看到一个女人这样耍泼还是第一次。当下略急的喝道：“阿福，还愣着干嘛，把她拖出去。”
阿福想去拖，可是对方死抓住晴玉的衣裳头发不放，这拖她，不也会伤害晴玉吗？
正愁没有办法的时候，周素生却凌空一跃，一个飞转的旋踢，就让叶水仙手腕一麻，不由自主的就将晴玉的头发松开，整个人因冲击力太大，直接就“砰——”的一声，就滚倒在地。抬起的脑袋，刚好又撞到一畔的桌沿，弄得桌面一阵颤动，上面的杯碗齐齐落下，全砸碎在地。
就这样，叶水仙双眸无神的瞪了这些人好一会儿，突然两眼一白，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阿福马上走过去探了探鼻息，知道此人没事之后，这微微松了口气。
方万里不想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却出了这样的事，心中暗觉晦气的说道：“这女人今天也太荒唐了。”
“方老板，你有所不知，前阵子这叶姑娘不是跟一个叫张天宝的贵人好上了吗？”
“是啊，她不去当她的金贵夫人，好端端的，跑来我们明月楼闹什么啊？”
金惜年听罢，也插了一句嘴道：“我还记得，上次她说那个张天宝的表哥是皇上身边的什么御前侍卫长吗？以后前途无可限量，难不成？被人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