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姑并未说话,小怡看着那双满是威胁的拳头,听着那些不讲理的话语,想都没想就抓起手边桌子上的茶壶就向那个人砸了过去!
“撒泼也不看看地方!我和姑姑不是好惹的!!”她并没想过茶壶真能砸到那人,不过想借此营造一些气势,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唔!”结果,茶壶精准地砸到了那人的胸口,落于地上,碎成一片,那人一声闷哼,身子一震一弯,冲着地面呕出一口暗色的血来!
小怡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双手,难道恢复力道了?!
不对不对!血的颜色不对!
“我说有毒便是有毒,我已不是你五年前还会心软的红姨。”身后姑姑带着叹息的声音幽幽飘来,“毒性很烈,还是去找家医馆好好医治吧。”
小怡一愣,原来进门时男子喝下的茶里有毒!知道有毒还喝?!真正不可理喻!
“只可惜红姨没用见血封喉立时毙命的毒药!”叫阿罕的年轻男子复又挺直了腰杆,他的个子不似门外几人高大,却也高出小怡许多,小怡微微仰首看他,一张脸上只看到一双倔强不屈的眸子,闪闪发光,“若是红姨再狠心点,这会儿也不必再听阿罕纠缠!殿下对阿罕说,红姨若不毒死阿罕,便强行带去见他,他答应等阿罕三个时辰,殿下从不食言!”
“好大的架子!等三个时辰!谁让他等?!爱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红姑姑冷冷一笑,转身欲走,却又听到阿罕的声5 音响亮而清楚地传来。
“本来御医说殿下活不过两个时辰。”
第十八回:分道扬镳
这一句话就好像火药一般,在厅堂里炸开,小怡浑身一颤,转身去看,却看着自家姑姑猛然僵直了身子,浑身发起抖来。
“哼,不过阿罕认为那根本就是一群狗屁庸医!”阿罕冷冷一哼,并未显露出多少悲伤绝望,虽然那字里行间透露了太多他对那个殿下的在意。
“你说什么……什么叫活不过两个时辰?!为了让我去,连这么恶心人的谎言也用了么?!”小怡从未见过姑姑如此的表情,带着愤怒和悲伤。
“红姨觉得呢?觉得阿罕会这般诅咒殿下吗?!”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在阿罕额际冒出,很快便湿了前额的发,脸色一分分差下去,身形微晃,却是不弯不倒,一看便知是逞强用内力压着身体里翻搅的毒,“到了这般地步,红姨去还是不去?!”
“……”红姑姑浑身颤抖,眼眶发红,记忆太过绝望,她以为已经淡忘,却根本犹如跗骨的毒,深入骨髓,无法忘记一分一毫,“没用的,你说什么都没用的……我不会再见他,我已忘了他,你回去就说,我已忘了他。”
“那就当是去见个陌生人!去积善施德!”阿罕双膝一弯,砰然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他已疼得止不住浑身颤抖,可依旧执拗地挺得笔直,一双坚决的眸子,始终看着红姑姑,“阿罕心中敬重红姨,不欲动手,最后一次,阿罕再问最后一次!”
“姑姑……”小怡看着两人,扶着红姑姑颤抖的身子,不知所措。
“我……我不去!!暖暖死了……你和他说,除非暖暖再活过来,否则我永不见他!”红姑姑几乎站不稳身子,在小怡的记忆中,姑姑是懒散的,没心没肺的,她没见过这般歇斯底里的姑姑,关于过去的那些,她一无所知。
“红姨……看来您已经决定了。”阿罕眼里透着失望,他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微微弯腰又呕了两口污血,想来那毒药果真激烈,不过这人倒是坚韧得很,仍是挺得笔直,他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小怡这才注意到他的两侧腰间各有一把别致的短刀,看来此人的兵器是双手刀。
“你、你、你想做什么?!”小怡一下子站在了红姑姑的面前,眼睛飘向立于门口的莫无,直打着眼色。
冷青翼和莫无都没动,那一刻他们心如明镜一般清晰,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个年轻男子不会伤了任何人,只因虽然看上去暴戾无礼,却没有丁点的杀气。
“红姨,对不起,阿罕冒犯了,殿下等不起!”阿罕手臂一甩,直接将短刀甩到了小怡的面前,“若不想你姑姑被我带走,便杀了我。”
“……”小怡下意识地接住短刀,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是出了手,直探红姨的肩膀。
“!!”红姑姑几乎立刻下意识地将手探入怀里,摸出银针便向阿罕撒去,却在漫天闪烁的银光中,看到了阿罕眼中透出的再也掩饰不住的悲伤。
看到了,却是已经来不及。
“姑姑!”小怡抱着短刀站在一侧,她离得很近,看得很清,那人根本不是要对姑姑不利,那伸出的手,不过是试探,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砰的一声重响,盖住了银针落地时细碎的声音,阿罕摔落在地上,略显狼狈地想要爬起来,却是刚刚撑起身子,便一手撑地一手狠狠顶入腹中,身子一震接着一震,冲着地面呕出一口口褐色的污血!
“小、小莫……”小怡浑身颤抖地看着莫无,看来吓得不轻,“还、还好有你……”
“……”莫无没有说话,千钧一发之际,他抓住阿罕的肩膀将他甩飞出去,躲过了要命的银针,但事情还没完,看着低垂着头,抖得犹如筛子一般的红姑姑,莫无向后一步,拉着小怡退开了一些。
“他……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到底哪里值得你这般对他?!五年前这样,五年后你还是这样?!”红姑姑略显凄厉地笑着,拖着沉重的身子便要往里屋走,她本想让阿罕知难而退,却好像把自己逼入了绝境,若是再不离开,再多待一会儿,会不会,会不会就……
“红姨!”阿罕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着话,吞吐间满是腥气,溢着血沫,“红姨您分明看得到!殿下心里那些痛,您分明看得到!!”
“不!!我看不到!他痛么?当他决定舍弃暖暖的时候,到底还有什么资格痛?!他要做英明的王,便让他做去,何必再来招惹我?!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绝不会回去见他!绝不!!”红姑姑歇斯底里般哭叫着,推开小怡的搀扶,冲到布帘后面消失了身影。
“姑姑……”小怡想要去追,却被莫无拉住。
只字片语间,早已勾勒了属于过去的轮廓,悲伤的、绝望的、仿若无法挽回的。
“你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莫无站立原地问着,其实已经分明知道答案。
“是的。”阿罕微微抬首,坚定的眸光对上莫无的冷冽,没有丝毫退缩。
“好。”莫无也不罗嗦,眸子里倒是透出几分欣赏,转身向里屋走去。
“小莫……”小怡拉住了莫无,有些担心,“你要做什么?”
“清债。”莫无丢下这句话,便不再停留,也消失在布帘后面。
一直立于门口的冷青翼淡淡地笑了起来,这样总是惦念着两清的人,真是世间少有。
“咳咳……唔……”小怡微微发呆间,地上跪伏着的那人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之前震动散乱的气息渐渐又聚集起来,微微压制了毒性,但已掩不住身子的颓败。
“你……你怎么样?”小怡终究心软,蹭到阿罕面前蹲下,却见那人唇边带着血污,竟是冲着她露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那笑容太过突然,对比着之前男子的狠绝,小怡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只见那笑容让他整张脸都明亮了起来,之前还觉得凶煞,结果转眼间竟变得满是孩子气,前后简直判若两人,让人无法适应。
“丫头,忘记我了吧?”阿罕依旧跪着,身子已好了些,打量了一番小怡,挑了挑眉,说道:“怎么长成了一张包子脸……咳咳,真是丑死了……”
“说、说什么呢?!谁是包子脸了?!”小怡像变脸似的,一瞬间不知道变化了多少表情,“等一下!你认识我?我们以前见过?”
“……”阿罕微微掩下睫毛,遮去一些若有似无的失落,随即又张扬地笑了起来,“我猜红姨已经动摇了,你说是不是?”
“嗄?哦,我不知道,不过我从未见过姑姑这样子,以前的事情,姑姑从未和我说过。”小怡随着那人思维跳跃着,想到之前种种,掩不住脸上的担心。“你说的那个殿下……真的要死了么?”
“……那是骗人的。”阿罕一阵严肃,小怡刚以为问得不好,却听那人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差点把她活活噎死!
“殿下只是受了伤,我看不下去他受了伤还干这忙那的,便来找个人去管管……”许是内力压下了毒性发作,阿罕的神色稍稍好了些,也不再呕血,歇了一阵子,便挣扎着要站起来。
“虽然你把我姑姑弄哭了,但我……但我觉得这好像才是真正的姑姑……”小怡下意识地伸手要扶他,才发现手中还握着他的短刀。“也不怕我那时把你给劈了,真是的!喏,给你。”
“送你了,刀鞘拿着。”阿罕把短刀的刀鞘从腰间解下,递给小怡,“我见你拿着,挺称手。”
“我为什么要拿你的刀?”小怡看着手里的刀和刀鞘,有点莫名其妙。
“之前答应过要送你的。”阿罕终是站直了身子,虽然脚底虚浮,却仿似再也不会轻易倒下。
“之前?我不记得了。”小怡将短刀放入刀鞘,又递给阿罕,“你的刀,不能随便送人,我也不能随便收下。”
“又不是定情信物,怕什么?”阿罕一手推开,一脸无所谓的淡然,“送出去便送出去,不稀罕便丢了。”
“你!”小怡拿也不是,丢也不是,一时间恨不得砸到那人脸上去才好!
却在这时,莫无走了出来,怀里抱着被点了昏穴的红姑姑。
“你带她走,护她周全,我信你。”莫无将红姑姑交到阿罕怀里,又递过一方只绣了一只鸳鸯的红色帕子,那只孤单单的鸳鸯边上,用黑色的丝线,赫然绣了十个字,“我进屋时,红姑姑正在看着这一方帕子,不必多说。”
阿罕看着那帕子上的字,不为疼痛生死动摇的眸子里涌动出一瞬间的软弱,怀里的女子心中有着千千万万的隔阂,却也有着万万千千的酸涩。
“多谢!”不多言,阿罕身子微晃,却还是挺直了将红姑姑抱得稳当,“丫头,你呢?”
“我……我自然要跟着姑姑的!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些东西!”小怡终是没有扔了短刀,匆匆跑回屋子里去。
阿罕便抱着红姨走出了厅堂,厅堂外焦急等待的众人见阿罕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有人上前扶住他,支撑了一些力气。
莫无跟着走出来,再次走回了冷青翼的身边。
“一直看着,不说不动,当真不似你。”莫无说道,却是看着众人。
“轮不到我凑热闹,我看看热闹就行。”冷青翼笑了笑,仍是微微靠着门边不动。
“我和红姑姑并不熟识。”莫无若有似无地瞥了他一眼,无所察觉的样子。
“嗯,你擅作主张,红姑姑定不会喜欢。”冷青翼直了直身子,怕被看去了端倪。
“错过一时,或者就是一世。”看着院落里的枯叶,莫无张口吟念着,眼角余光并未错过身侧那人一闪而逝的颤抖僵硬。“那红帕子上绣着的字。”
“是么……呵呵,原也不是嘴上说的那般心狠。”冷青翼低下头狼狈地掩饰着,掩饰着眸子里的自嘲自伤。
“……”莫无沉默下来,肃杀的黑,便觉着有些冷硬。
“……”冷青翼也未在说话,苍凉的白,便觉得有些萧索。
“小冷,小莫,我收拾了些药物给你们,等姑姑见了那人,我会和她一起回来这里的……就算姑姑不愿意回来了,我也会回来的,小怡会回来,你们要记得来看我。”小怡将两个包袱塞给两人,眼泪汪汪,以为会是看着两人离开,没想到却是自己先走,“小冷,仔细身子,别忘了我和姑姑的桂花糕……”
“小怡,照顾好自己。”冷青翼笑着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小怡的发顶,“桂花糕的事情,我不会忘了的。”
“……”莫无没说话,这种场面,他并未经历太多,自是不知该说什么。
“嗯,那我走了,小冷小莫也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小怡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拿着自己和红姑姑的简单行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红釉小筑”。
小筑外面的声响渐远,小怡走上了自己的宿命轨迹。
“你……何时出发?”冷青翼开口问道,盈盈而笑,客套而生疏。
“午膳后走。”莫无看了眼手中拎着的满是桂花的篮子,拿过冷青翼怀里小怡递过去的包袱,将篮子递给他,“让我尝尝你的桂花糕。”
“……好。”冷青翼微愣,随即笑得开怀,他小心地掩去身子的衰败,迈着稳当的步子,提着篮子向火房走去。
“……”莫无看着他的背影,眸光深邃。
第十九回:包藏祸心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着,小怡又帮红姑姑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看着昏睡中的姑姑眼角生泪模样,着实有些心疼,这还是那个整日没个正经的姑姑么?
“唉……”打开身边的一个茶色的包袱,里面装的竟全是点心,小怡捡了一个丢进嘴里,口齿间立刻一片香甜,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劲叹气。
一边叹气,一边不停把点心丢进嘴里。
安安生生地行将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马儿一阵嘶鸣,小怡下意识地扑倒抱住姑姑的身子,紧接着果然是一阵剧烈的颠簸,随即一切复又平稳下来,却不再安静。
马车外刀剑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小怡心一拎,不知如何是好。
她试着去搬了搬姑姑,力气果然还没恢复,手脚也还是沉重,心中暗暗叫苦:姑姑,你这是给小怡吃的什么药啊?!这要是换做平时,她肯定抱着自家姑姑,不知道闪到哪里去了。
呼啦一声!
马车的布帘从外面被掀开,白亮的光乍现,一阵凛冽的寒风直吹而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她连恐惧都来不及,只是本能地将姑姑护在身后!
“啊——”惨叫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四溢开来,料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小怡紧张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一半身子挂在马车里,一半身子还在马车外面,帘子已半掩下来,长刀还握在那人手上落在马车里,人已是气绝身亡。
“有没有事?!”帘子又被全然掀开,陌生的尸体被拖拽出去,血腥味却还在。
小怡的目光向上望去,便看到马车外的阿罕,有些背光,看不清楚。
“有没有伤到?!红姨呢?!”阿罕的声音沙哑,透着焦急和疲惫,却让小怡安了心。
“没事,我和姑姑都没事。”小怡冲着阿罕笑了笑,“姑姑还没醒。”
阿罕没再多说,放下布帘,马车里又暗了下来,紧跟着马车动了起来。
“驾!”阿罕的声音从马车前方的座驾上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惨叫。
马车行得十分快,小怡将红姑姑小心地搂在怀里,被颠得七荤八素,只听着马车后方马蹄声阵阵,偷偷掀开窗边的一角,马车后面紧追着的几人,小怡只觉一颗心在嗓子眼狂跳。
马蹄声越来越近,对方骑得都是好马,他们坐的不过是普通马车,怎么可能逃得掉?!
布帘再次掀开,座驾上的人大喝了一声:“丫头驾马!”便飞身跃起,任由马儿胡乱疾行!
“啊喂!!”小怡慌慌张张将红姑姑放在软垫上,一步上前冲到座驾上,手忙脚乱地拉住缰绳,费了番力气才将马儿重新控制住。
马儿依旧在疾行,小怡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不知阿罕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知道一直穷追不舍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马车行将了大约三刻钟,来到一处河边,已是离了很远,小怡还打算再沿河行将一阵子,红姑姑醒了。
“小怡?”红姑姑有些不知状况,掀开布帘看着驾马的小怡,“怎么回事?”
“姑姑,你醒了?!有人在追杀我们!!”小怡还未缓过紧张,想着要远离危险。
“谁在追杀我们?停一停,停一停,颠得我骨头都要散了。”红姑姑看了看四周,并未察觉危险,便拉了小怡,让她停下。
“吁——”小怡也见没人追来,看那马儿也累得半死不活,便停了马车。
“姑姑,小莫他……”小怡扶着红姑姑走下马车,看着红姑姑活动着手脚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