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眼下这个状况,情义不情义的,说不定还考虑得过于长远了。他叹了口气,道:“少商,你回修罗山,请小曦辛苦辛苦,往沧洵跑一遭吧。”
秦少商走后,李云恪打发韩洛去给自己打水洗漱,又让秦少君去弄点吃的来。
他这边洗完了脸,秦少君那边正好也把午膳拿来了,站在营帐门口道:“主子,卫兵来报,说昌鲁遣使者前来,说要同您讲和。”
韩洛帮秦少君将几样小菜拿进来摆开,“让使者等着,要见那也得是主子吃饱了才见。”
李云恪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道:“如果昌鲁真是有心讲和,那昆多图也不该在大漠边缘上那么嚣张地折腾我们的人了。况且他要求和,也该是先让使者同袁将军谈,再由袁将军引着人来找我,怎么会直接找上我的?这使者又是如何越过我承宁二十万大军防线,在袁将军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我营帐前的?”
第154章 买卖
韩洛与秦少君见李云恪低头沉思,都不敢打扰,将膳食放好便站在一边等着。
片刻后,李云恪伸手抓了个馒头,一口咬去一小半,含糊不清地道:“把人带进来。”
“……”秦少君小声说,“要不还是吃完再见?”
李云恪道:“让人家等着也不好。”
韩洛努力把唇角拉平,“主子,少君可能是觉得您这样子多少有点……丢人。”
李云恪:“……”
秦少君很没义气地跑出去了,“属下这就去宣人!”
“我丢人是吧?”李云恪又咬了一口馒头,很有土匪气质,哼哼着看韩洛,“下次跑修罗山这种事,我就该交给少君去做,让你好好和少商沟通一下感情。”
“是少君觉得,不是属下……”韩洛委屈地辩解,说到一半想起这个时候把秦少君推出去是很不应该的,当即认错,“属下知错了,主子大人大量,饶过属下这一回吧!”
李云恪喝了口清汤,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看心情。”
韩洛:“……”
“主子,使者到了。”秦少君在帐外报。
李云恪擦擦手,道:“请进来吧。”
来者三人,两名随从被秦少君挡在了外头,只放进去一个使者。
那使者不同于大多数的北漠人,长得又瘦又小,厚重的兽皮披风披在他身上,简直像要将他压垮了。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年纪,不会什么武艺的模样,眼底却转着精明。
“见过承宁端亲王。”使者抱拳,朝李云恪恭敬行了一礼。
李云恪坐在临时摆放的桌案后头,也不起身,点头道:“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连使者名字都不问,这其实是很无礼的,那使者却不生气,脸上还带了笑,道:“端亲王,我王派小人来与您谈笔买卖,以解决眼下双方僵持不下的局面。”
李云恪手撑在案上托着自己的下颌,闲闲地道:“昌鲁怎么知道我想解决呢?没准我还觉着就这么耗着挺好。”
“端亲王莫要说笑了,那位袁将军或许等得,贵国皇帝也或许等得,”使者说到这里,特意将语速放慢了许多,“唯独您,怕是等不得了吧?”
李云恪尚未说什么,韩洛的脸先变了。
“哦?”李云恪抬了下手,示意韩洛稍安勿躁,道,“本王还以为昌鲁忘记了他曾派人害我一事,原来他记性好得很,那怎么还有脸来同我谈买卖?”
使者笑了笑,“我王料得不错,端亲王早就知道那批杀手来自北漠,不然也不会一直与沧洵交好了。”
李云恪道:“所以昌鲁与我之间仇恨可是深得很,你认为我会愿意和他谈买卖么?”
“当日杀手归来,曾提及端亲王确实被暗器伤到了,至于您为何能留下性命,我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推测您是有真神庇佑,方能逃过此劫。”使者不慌不忙,“可命保住了,毒却还没解吧?端亲王,三步杀乃是天下奇毒,哪怕只有一丁点留在体内,迟早也会要了您的命,死前还要饱受苦楚,那滋味想必您已深有体会了吧?”
韩洛将拳头捏得死紧,恨不能这就将此人掀翻在地,逼他说出解药的下落。
在帐外听了半天的秦少君也走了进来,俊秀的面容上难得覆上了一层冰霜,眼底也是少见的阴冷。
唯独李云恪本人似乎很是无所谓,语气轻松地道:“所以昌鲁拿出来的就是三步杀的解药了?”
使者颔首,“端亲王英明。”
“说说吧,昌鲁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使者眼睛转了转,又迅速将头埋低,道:“端亲王一定清楚,我王追击多年的重犯逃到了承宁境内,曾请求贵国皇帝帮忙寻人,可人却至今也未寻到。早闻端亲王智计过人,我王相信您定然有办法寻得他想要之人,以此换取三步杀的解药。”
李云恪摸摸下巴,“皇上都找不到的人,你怎知我便找得到?这听上去就是个费时费力的活,一番辛苦下来若是一场空,我岂不是白忙活?不好,不好。”
使者身上的淡定这时才出现了裂缝,微抬起头看了李云恪一眼,道:“端亲王不要命了么?”
李云恪好笑道:“要不要都凭我自己高兴,昌鲁管得着么?”
使者被他这一句噎得险些上不来气,半张着嘴,好一会儿也没想到下句该怎么说。
“现在是昌鲁向我求和,那就要有点求人的样子,少跟我在这里耍威胁的那一套。”李云恪摆摆手,“少君,送客。”
使者却没走,重又将头低垂了下去,压着声音道:“端亲王就别再装傻了,我王其实都知道,人根本不用找,就在您手上。”
李云恪没说话,只是冲询问看过来的秦少君摇了摇头。
使者轻笑一声,道:“当日帮着犯人逃跑的,便是您的王妃,紫暝教南宫教主吧?”
李云恪微微眯起眼,以掩去那一瞬眼底漫上的杀意。
帐中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李云恪拿起手边的茶杯,浅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他手指在杯壁上轻敲着,待心头戾气被压了下去,才开口道:“昌鲁知道得倒是多,本王若要问他是从何处得知的,怕他也不会说吧?”
“南宫教主当日并未乔装打扮,只要有心去查,总不难查出结果。”使者面上恢复了从容,手心却捏了一把汗。
李云恪放下茶杯,道:“昌鲁知道的事的确不少,可本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使者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他要找都朵都隆姐弟,为的是大漠神印吧?”李云恪道,“人都在我手上,你猜神印会在何处?”
使者第二次对上了李云恪的眼睛,背脊莫名窜起一道寒意。
“据我所知,你们北漠每二十年会有一次大祭,感念祖先神鹰赐予你们绿洲。大祭持续三天三夜,象征王权的大漠神印这期间必须一直被置放在祭台正中,否则视为对神明不敬,我说得没错吧?”李云恪缓慢地站起身,朝他走过来,“我还知道,今年正赶上了大祭的年份,是九月……九月的哪一日我是记不清了,总归不过剩下半年的光景,昌鲁是不是已经急疯了?”
使者在李云恪的靠近下感到全身冰冷,只能咬牙强迫自己不后退。
“半年,我自问还是等得的,至于昌鲁等不等得,那我就不知道了。”李云恪淡淡一笑,绕过他出了帐子。
“端亲王!”使者赶忙追了出去。
李云恪脚步未停,连头也没回,“本王说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我就很不喜欢。不过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本王便放你回去告诉昌鲁,先把解药拿过来,剩下的部分我们才好谈。”
使者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重重边境军当中,愤恨地唤过两名随从,甩袖而去。
天光蒙蒙放亮,外出一整夜的韩洛回到了李云恪的营帐里。
“如何?”帐中的李云恪一夜未眠,正在看大漠边缘送回来的战报。
韩洛道:“属下跟着那三人一路到了边境的萧州城,他们进城后换了商贩的衣衫住进了一家客栈,子时前后有人来找过,应是昌鲁原本在城中安插下来的探子,至今还没有被我们查出。”
“我们不兴屠城那一套,查不出来也不稀奇。”李云恪道,“然后呢,他们怎么同昌鲁交换消息?”
韩洛笑着接过秦少君递过来的一杯水,道:“信鹰,属下看到他们写了纸条放进一个小木筒里,绑在了一只鹰的脚上。”
“鹰是漠人的神,袁将军为了收揽人心,特别嘱咐过下头的人不可猎杀鹰鸟,倒是给了昌鲁可乘之机。”李云恪动了动发酸的颈子,“不过也好,我正想看看接下来昌鲁要怎么说。”
秦少君嘀咕道:“昌鲁真那么容易就查到当日救都朵都隆的是南宫教主么?”
“我也不大信,已经叫那边的兄弟们留意那几个家伙了,看他们还会不会接触旁的什么人。”韩洛咕嘟咕嘟把一杯水喝干,“水里加了蜜吧?少君你真好!”
秦少君不大好意思地从他手里夺过空杯子,“行了,时间不早了快去歇着!还有主子也是,为这点事等了整整一夜,睡醒了再听不也一样?明明身子就不好,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真是让人操碎心了。”
李云恪看向韩洛,调笑道:“这么些年我还一直不知,少君竟是个会唠叨的。韩洛,往后可有你受的了。”
韩洛嘿嘿笑,“属下觉着这样挺好。”
“……”秦少君脸红了,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脸红,急道,“主子再不睡,属下这就写信给南宫教主,说您毒发严重,还让我们瞒着他!”
“睡,这就睡。”李云恪投降,唉声又叹气,“孩子大了,管不了了……”
秦少君:“……”
第155章 纸条
李云恪这边把自己的情况捂得严严实实,一个字也不让幽骑透露给南宫煊,却不知南宫煊那边同样也有一件大事瞒着他。
“教主,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王爷,再拖几个月孩子都生下来了,等他回来你直接抱两个小家伙说这是他的种,还不把他吓坏了?”许明曦给吃得不亦乐乎的南宫信擦擦嘴,顺便扫了眼南宫煊那刚满五个月便已经完全掩饰不了的腹部。
南宫煊放下碗筷,揉揉发酸的腰,道:“他在战场上,我怕他分心,若生产前战事还没结束,就那个时候再考虑是否告诉他吧。”
许明曦点点南宫信的小鼻子,“好在这一胎几乎没怎么折腾你,可比信儿乖多了。”
南宫信抓住他的手,不明所以,“信儿乖的。”
“没错,信儿特别乖。”南宫煊扶着腰站起来,“等会儿吃完跟着你许爹去院子里转一圈,然后就到他那儿睡了,知道么?”
南宫信拧着身子,把手贴在他腹上,道:“想陪弟弟一起睡。”
“不行,爹今日有点事情要做,你听话。”南宫煊稍显吃力地矮身亲了他一下,自己朝外间走去。
许明曦奇道:“有什么事?教务不早就都交给表哥打理了么?”
南宫煊在外间道:“我最近一直在想,等云恪做完他要做的事回来,就同他一起带着孩子离开修罗山,找一个环境清幽的地方,一家人不问世事地安静生活。可我不能说走就走,总得给紫暝教找一个好教主。”
“什么?”许明曦大惊,从里间跑出来,“那……那刘敬文呢?”
“自然是得先杀了他。”南宫煊冲他抬了抬下颌,“你看着点信儿。”
许明曦便又退回去两步,见南宫信好好地吃着饭,又道:“教主心中可有人选了?”
南宫煊点点头,“从你发现我有孕之后,我就把手上的事陆续都交给方行处理了,他做得也非常好,比我这个正牌教主要强太多,把紫暝教交给他,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了。”
许明曦撇嘴,“就没考虑过我么?”
南宫煊笑道:“你啊,怕是得跟着我走。”
许明曦双眼晶晶亮,“没想到教主还挺舍不得我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你吧。”
“我可没说舍不得你,”南宫煊道,“我只是想康辉是要跟着云恪的,你若是舍得你康大哥的话,继续留在紫暝教我也没什么意见。”
许明曦:“……”
好巧不巧,守在院中的康辉突然敲响了房门,低声道:“南宫教主。”
许明曦吓得肩膀一跳,冲过去就把门打开了,“我跟你走!”
康辉一脸莫名其妙。
“……”许明曦干咳一声,“什么事?”
“少商回来了。”
南宫煊微怔,忙起了身,“让他进来!”
分开的这段时日,他与李云恪一个月至少会有一次书信往来,互换近况,闲话家常。这还是第一次李云恪将幽骑派了回来,南宫煊猜不透出了什么事,一时又激动又紧张。
“属下见过南宫……教主……”秦少商进门,看到他明显隆起的腹部,惊得张大了嘴。
南宫煊有些不自在,道:“云恪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才叫你回来了?”
许明曦让康辉到里边去看着南宫信,自己则扶南宫煊又坐下,“教主别急,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秦少商很快移开视线,道:“主子那边一切都好,属下回来是因为他接到章帅来信,说沧洵君病危,情况不妙。南宫教主也知道,主子与章帅是结义兄弟,情义深厚,所以想帮章帅这个忙,请小曦大夫辛苦一趟,前往沧洵去看一看,是否能救得沧洵君性命。”
“我?”许明曦愣了愣,看向南宫煊,“可是……”
南宫煊稍作沉吟,道:“我不要紧,你去吧。”
许明曦道:“教主,不是我偷懒不想跑这趟远路,可你这个样子,我真不放心。要不还是将实情告知王爷吧,他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个情况,定然不会让我离你半步。”
“我什么情况?我不是挺好的么,你整日守着我,也没见你有什么事做。”南宫煊拍拍他,“人命关天,你别让云恪和章帅之间日后生了嫌隙,一定要尽力将人救回来。距我生产少说还有三四个月,你在那之前赶回来也就是了。”
秦少商多少有点后悔,在房中踱了两步,探头到里间看向康辉,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瞒着?”
南宫煊道:“是我的意思,你也不许告诉云恪。”
秦少商为难,“可这……”
“你回去后只当不知便是,日后我自会向他解释。”
秦少商摇头,“这事主子没让庄子传讯而是着属下回来,便是不让属下再回去的意思。小曦大夫不能一个人去沧洵,辉哥必然是要跟着的,那南宫教主身边不就没人了么?”
“最近迎迎一直帮着小曦照顾我,是我才打发他去陪孔叔的。”南宫煊看许明曦,“听说最近沧洵也乱得很,叫康辉和少商都跟着你,我心里也踏实些。”
秦少商道:“沧洵那边还有别的幽骑在,不会有事。再说他们两个……咳,我跟着多碍事。”
许明曦:“……”
想想自己挺着个肚子,确实有太多事不方便,南宫煊便没再坚持,“那也好,你留在这里,小曦大概才会答应走。”
也是南宫煊这一胎很稳,没什么好担心,许明曦这才叹气道:“那好吧,我会尽快回来的,教主你要多留意自己的身子。要是哪里不舒服了不能瞒着挺着,叫秦大哥立刻命人传信给我,我一定片刻不耽搁地赶回来,记住了么?”
“记住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南宫煊推了他一把,“去收拾东西这便走吧,早去也好早回。”
当日哄了南宫信睡了午觉,许明曦便同康辉一起赶往沧洵。
晚上给小家伙沐浴便少了个人帮忙,饶是有孔迎分担去了大部分的体力活,也还是把南宫煊累得够呛——往日都是许明曦做这些,小家伙和孔迎不亲,一直喊着要爹。
待得将南宫信抱上了床,南宫煊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一样。他捏了捏儿子的脸,道:“你再这样调皮爹会病倒的,弟弟也会难过,知道么?”
小家伙翻了个身抱住被子,“那许爹什么时候回来?”
“你乖乖不闹的时候。”南宫煊按着他躺好,给他盖好被子,“睡了。”
“哦。”南宫信很怕父亲真生病,听话地闭起了眼睛。
在床边一直坐到他睡着,南宫煊才也想要宽衣歇息了。可还不等他将外衫褪下,忽有暗器破窗而入,奔着他便来了。
“什么人!”外边,秦少商低喝一声,追了出去。
南宫煊闪身躲过暗器,先是看了眼南宫信,见他没有被吵醒的迹象,这才转头看向钉在了房中屏风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