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舒默默从枕头下扒拉出一个小瓶子，“你走吧，我自己可以。”
慕容湛夺过药瓶，“趴好，别乱动。”
“你……”
“嗯？”
“……”清舒将脸埋进枕头不说话。
慕容湛手上尽量轻的给弟弟涂药，他下手多使用巧劲儿，挨打的时候是很疼，但是不伤身体。现在清舒的身后一片红肿看起来很严重，但明天早上就会消下去。
“以后不许和我顶嘴。”慕容湛吩咐，弟弟失踪的这些年他脾气越来越暴躁，连自己儿子见到他都怕的要死。
“……”
“回话！”慕容湛抬手又是一巴掌。
“……做不到！”清舒红着眼眶低声道，“从我离开的那天起，我就不再是慕容舒。是师姐救了我，师父师兄教养的我，二十年来我都在清虚观生活，与慕容家没有半分关系，凭什么听你的话？！”
“你……”
“我不欠慕容家的，他们夫妻一个拿我当做争宠的工具，一个口口声声说我是野种……唔……”
“那是你的爹娘！”慕容湛的巴掌再一次落下。
“他们的生恩养恩那几年我已经还清了，我被打的快要死掉时除了你有谁管过我？”
“……舒儿。”慕容湛想揉揉清舒的头发，却发现自己手上沾满了药膏，无奈的垂下手继续给他上药，嘴上敷衍道，“不回去就不回去了，以后大哥经常来这里看你就好。”

第15章 第 15 章

慕容湛待到后半夜清舒睡着后才悄声离开。看着弟弟安静的睡颜，他眼眶又热又胀，只想好好的补偿弟弟这么多年失去的一切。
慕容湛比清舒大七岁，他的父亲妾侍很多，儿子女儿生了一大堆，但嫡亲的弟弟却只有这一个。从小，弟弟就是他的小跟屁虫，玉雪粉嫩的小团子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跑，赶也赶不走。
一开始，他以为是弟弟喜欢他崇拜他这个哥哥，还曾得意洋洋过，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在这个家里，弟弟的处境还不如一个庶子。
并不是说在生活上短缺了他，慕容家家大业大，自然不在乎这么几个钱，何况他还是嫡子。弟弟真正缺少的是关爱，母亲一心只有父亲，整日里想着装扮自己，和妾侍们争宠，哪里顾得上自己的儿子。
就连慕容湛自己，都是被奶娘养大，由父亲教导的。
而弟弟，只有在母亲争宠失利后才会想起，弄病了请父亲过来。
……
在山下站至天明，慕容湛终于想通，其实弟弟还是待在道观比较好。自己公务繁忙，以清舒的性子，回到家里，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罢了，以后多上山看他吧！
看了眼天色，慕容湛也不打算睡觉了，巡逻了一圈后拿了吃的再次上山。
清舒早上起来后，身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淡淡的红印。
做完早课回去，慕容湛已经在他的房间等着了。
“……大哥。”
“嗯。快过来，哥给你带了吃的。”慕容湛向他招手，拿出食盒里的碟子，“大哥特意让厨子做的，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
“大哥，我已经吃过了。”清舒站在慕容湛身边，看着桌上的食物，眼睛酸酸的，急忙低头掩饰。
“陪大哥再吃点儿，看你瘦的。”慕容湛拉着清舒坐下，“以后大哥给你好好补一补。”
在家长眼里，孩子永远是瘦的，需要补充营养。清舒很理解这种心理，他看长安也是如此，总想着带长安吃好吃的。
“大哥，你快吃吧，不用管我。”看着自己碗里高高摞起的饭菜，清舒有些纠结的皱了皱脸，“我吃不了这么多。”
“这还叫多？”慕容湛顿时板起脸，“这么大的人了，一碗饭还嫌多，怪不得身上不长肉。快吃！”
“……大哥，我刚刚吃过了。”
慕容湛拿起清舒的碗，把饭拨到自己碗里，“那就多吃点儿肉，看你瘦的，一定是平时没有吃好。”
“没有……”清舒还想解释，但看到大哥的冷脸立即识趣的闭嘴吃饭。
慕容湛露出满意的笑容，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将家里的大厨接过来专门给弟弟做饭。
“小师叔，小师叔……”长安隔着老远就开始喊。
清舒起身给他开门，接住扑来的小孩，“怎么了，跑这么快？”
“小师叔，他怎么还在啊？”长安踮着脚尖小声问清舒。慕容湛杀伐多年，气场很强，长安有些怵他。
“乖……”清舒揉揉他脑袋，“他是师叔的哥哥，来看师叔的。”
慕容湛笑着看这两人的互动，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弟弟已经长成大人，可以教小孩了。“你们俩过来。”
“大哥，这是长安。”
“长安，这是师叔的兄长，你该叫大伯。”
长安乖巧的和慕容湛打了招呼。
清舒拉着长安坐下，把桌子上没吃完的两碟子肉菜挪到长安跟前，“长安快吃，今天有好吃的。”
“嗯，小师叔你也吃。”长安嘴巴鼓鼓的，小仓鼠一般。
“师叔已经饱了。”清舒给他倒了杯水，“慢点儿，喜欢的话师叔下次带你下山再买。”
“嗯嗯，小师叔你真好。”长安开心的点头。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好吃的，只是山上生活清贫，他们只能偶尔自己打猎罢了。
道家不比佛门，规矩多，戒律森严。道家不禁酒□□望，只是修行之人多不在意口腹之欲，加之酒肉太贵，山上人口众多，开销太大，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穷。
慕容湛看着弟弟专心照顾小孩，不禁咳了两声，“舒儿，你也吃。”
“不了，大哥，我已经饱了。”
“小师叔，师祖说不许剩饭的，会挨揍……”长安看到清舒碗里剩下的小声劝道。
“哈哈……”慕容湛笑出了声，这小孩还蛮可爱的。“你看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还要我三番五次的说，真是欠揍。”
“……！！！”清舒黑着脸瞪了眼长安，愤愤地端起碗三两下吃干净。
长安浑然不觉的继续吃，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师叔的怒目。
“好了，大哥先下山了，舒儿你好好照顾自己，大哥有空就上来看你。”慕容湛将碗碟收进食盒，对着长安笑道，“小长安帮大伯看着你小师叔哦，大伯下次给你带好吃的。”
“嗯嗯，大伯放心，我会的。”长安立即点头，清舒看他听到好吃的就两眼放光，不禁气闷，有好吃的就可以卖师叔了吗？没良心的小混蛋！
慕容湛看弟弟难得露出的孩子气模样，也笑开了颜。这样才对嘛，年轻人要有活力，小孩子家家的整天装什么心如止水！

第16章 第 16 章

十月二十三日，皇帝率众到达清虚观。沐浴斋戒三日后进行祭天仪式。
道士们忙得团团转，清舒每天管着一群小家伙也累的够呛。
十月二十七日凌晨，所有人已准备好，只待着卯时日出。
在人们紧张的期待中，旭日东升，光耀大地。钟声起，皇帝步行至祭台，叩拜迎帝神。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
皇帝祭天仪式一向繁杂，经过奠玉帛、进俎、行初献礼、行亚献礼、行终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一系列步骤，大典结束已是午时。
皇帝终于起驾离开，带着官员下山。
长安饿的前胸贴后背，人一走立马瘫倒在清舒身上。祭天大典规矩要求极严，不许出现涕唾、咳嗽、谈笑、喧哗等，不止大臣，道士们每次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一点状况丢了性命。这次第三代弟子只出来他一个，其余小弟子紫阳怕他们坚持不下来犯忌讳。
清舒好笑的抱住小孩，长安有气无力的小声道，“小师叔，我快不行了……”
清舒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糕点，“吃吧，就知道你会饿。”
长安‘啊呜’一口吞进去，噎的直翻白眼儿，清舒赶紧给他拍着后背顺气。“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唔（我）……额（饿）……”长安含糊不清的吐字，清舒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先别说话，吃完了再说。”
“师父，我先带长安去喝点水。”
“去吧。”紫阳挥挥手，这里剩下的事务不用他们处理。
傍晚，慕容湛再次上山。皇帝明天早上拔营回宫，今晚他想看看弟弟。
“大哥，等我一下，我去叫长安。”看到桌子上的美食，清舒想到了嘴馋的小家伙，匆匆出门。
“……”慕容湛话未出口人已不见，无语的闭嘴。
长安兴冲冲拉着清舒的手，有好吃的呀，小师叔最好了。
“舒儿，真不打算还俗下山娶妻生子吗？”慕容湛笑道，“到时候生个和长安一样可爱的孩子，多好。”
清舒正照顾长安吃饭呢，夹菜倒水，好不贤惠。听到这话还没来及回答，长安已是两眼泪汪汪盯着他了。
小师叔下山就没有人陪自己玩了、小师叔娶妻生子就不会疼自己了，呜呜不要……
“大哥，别逗长安了。”清舒摇摇头，将另一盘菜挪到长安跟前，“师叔不会下山的，放心，快吃吧。吃完师叔带你走走消食，省得晚上睡不着。”
“嗯，小师叔你真好。”长安瞬间破涕为笑，重重点头。
“又拍马屁。”
“我没有，小师叔本来就最好……”
“……”果然是小孩子，变脸跟翻书一样。慕容湛无语，对于自家弟弟下山这件事也不抱多大的期望了。有这么大一号拖油瓶，弟弟能去哪里。

第17章 第 17 章

终于送走了皇帝这尊大佛，道观里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正殿里，清羽站在紫阳真人身边，他在师兄弟中排行第二，是清虚观的下一任观主。紫阳真人正在安排弟子们准备过冬事宜。
四弟子清然带领部分弟子负责山下穷苦百姓的房屋维修，五弟子清仪采购冬季的粮食，六弟子清瑶带领弟子进山采药，清舒负责打猎。
分配好任务之后，紫阳真人便先回去了。清羽留下，给师弟师妹们准备工具。
清舒带着打猎的弟子和六师姐清瑶一起入山。长安拽着他袍角要跟着一起去，被揍了几巴掌之后哭着跑回去了，被羞得。
清瑶好笑的看着小师弟和师侄闹，“长安还没长大啊！”
“是啊，师姐，我就想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清舒走在清瑶旁边，笑道，“长不大也没有关系，我会好好保护他。”
“清舒，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一直陪在长安身边……”清瑶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她比清舒大七岁，看着清舒和长安长大，打心眼儿疼爱这两个孩子。
“师姐，我知道。长安的道法我没有放松，我只是……”清舒忽然有些语塞，他只是想留住长安的快乐。
人一旦长大，就不容易快乐了。
看的越清楚，了解的越明白，就越不容易开心……
“清舒，别想太多。我们走快点，天越来越冷了。”清瑶招呼后面的弟子，“注意不要掉队。”
“是，师姐/师叔。”
两队人在入林前分开，清瑶采药和清舒打猎不在一条路上。
“清舒，注意安全。”清瑶临走前叮嘱。
“嗯，师姐也是，万事小心。”
带着弟子们，清舒走在最前面探路，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许多野兽也饿的发慌。
往年十月中旬就开始狩猎，今年被祭天搅和了。
这个时候的危险比起半个月前，增加的不只是一星半点。
“都警惕点，小心周围。”
“是。”
一行人走到正午，还没有遇到一只野兽，清舒示意大家停下歇歇。弟子们生起火堆，将来时带的锅子架上熬汤，大冷天的，不喝点热的怎么行。
外围，一匹野狼悄悄靠近。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继续前进，野狼远远的跟在后面，等着有人落单掉队。
冬天了，不仅人类需要食物，动物们一样很饿。
清舒正和身边的道士说着此次的目标，就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下意识抓着身边的弟子后退，一只金钱豹擦着他的胸口掠过。
道士们顿时来了精神，他们都是山林间长大的，对于野兽，怕是怕，但还没有到手脚发软的地步。
这可都是粮食啊，这么大只豹子，够他们吃肉喝汤整整两天呢！
一群饿狼一般的道士们轮番扑上，武器符纸不要钱的往上砸。
清舒也算服了这些人了，法子真好，一大把火符扔过去，豹子的毛都被烧糊了，幸亏弟子多，拦着没让它往林子里跑，不然整个林子都得点着了。
火符烧的差不多后，豹子已经半死不活的趴地上□□了，道士们水符上阵，可怜的豹子没多久就被冻成了冰豹子。
远处的野狼看到这群比野兽还要凶残的人类，默默退走。
道士们将猎物藏在观里开辟出来的山洞里，留四人守着，其余人继续前进。
五天过后，清舒带着弟子们满载而归，扛着拖着体型庞大的野兽，一群道士就像屠夫似的讨论哪只野兽哪里的肉更好吃。
清舒在二师兄那里交过账，登记之后便回去换衣服了。
穿了五六天，身上一股子味道，他自己闻着都不舒服。
洗过澡之后清舒去见师父，心里还在疑惑长安今天怎么没来。
殊不知长安还在为临行前那几巴掌和他生气呢，此刻正嘟着嘴巴坐在自己房间门口眼巴巴等着清舒过去哄他。
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小师叔来赔礼道歉，长安气鼓鼓的甩上门，哒哒哒跑到桌子旁边画符，无奈心烦意乱之下画了几次都不成功，恨恨的扔下朱砂笔，手撑着下巴发呆。
“长安，你在吗？”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长安瞬间满血复活。
“在，我在，小师叔你终于回来了。”
清舒推开门进来，接住扑来的小孩，“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每天的功课都按时做了吗？”
“嗯嗯。”长安点头如捣蒜，“都做了。”
心里欢喜的孩子早已忘记前一刻钟‘小师叔不给我道歉就再也不理他’的‘誓言’。
“来，师叔看看。”
牵着孩子的手走到桌子边，清舒看到的就是一张纸杂乱无章的符纸。
“这就是你画的符咒？”清舒脸黑了，“一点道力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做功课的？”
“……不是的，小师叔，这……这……”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长安皱着小脸，死死抱着清舒的右手。

第18章 第 18 章

“松开！”清舒淡淡道。他虽然宠长安，但在道法学习上却从不含糊，关系到长安性命的事情他一件也不会放松。
“小师叔……”长安可怜巴巴的松开两只爪子，含着两包泪注视小师叔。
清舒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觉得太重又放下，找出鸡毛掸子。
长安心惊胆战的看着自家小师叔挑选凶器，吓得声音都发颤了，“小师叔，你刚回来就要打我呜呜呜……”
“过来，裤子褪了。”被要求褪裤子二十年的清舒还是第一次这么要求别人，颇有种翻身的感觉。
“小师叔……”
“快一点，不然加罚。”清舒板着脸，模仿师父威严的样子。
长安含泪蹭到清舒跟前，慢吞吞解开腰带，反正小师叔都看了无数次了，再看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
“啪、啪、啪、啪、啪”
“啊呜呜……小师叔，疼……”
“不许挡，这是罚你不好好修炼。”清舒说完扬手又是五下，“啪啪啪啪啪”
“啊……小师叔别打，我错了……呜呜……”长安惨叫，鸡毛掸子打在身上太疼了。
“啪啪啪啪啪”，“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要约束好自己，不能放松知道吗？”
“啊……我知道啊……小师叔轻点儿……”
“最后五下，记住，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现在学的都是你以后保命的手段，小师叔宁可你现在痛，也不想你以后受伤。明白吗？”
“呜呜，明白……”长安哭道，他不是不用功，只是小师叔不在的时候就静不下心。画符最讲究凝神静气，他的心是乱的，又怎么能画出好的符咒。
“报数。”清舒提醒，“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画成这样，罚三十下。”
“呜呜……”长安瘪嘴，哭。
“啪”
“一……”长安痛的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