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麒不以为然道:“可笑,照你这么说我娘其实也没死,而是变成了一具会咬人的行尸,那她这些年来怎么也不咬我?”
“你还记得半个月前,晏夫子失踪的事吗?”
洛麒的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莫非你知道夫子在哪儿?”
“快说!”辰夜将柴刀抵得更紧。
蒙老大这才道:“据说晏夫子就是发现了尸女,正准备将这事公之于众,不料却被洛族长关了起来,落得个生死不明。想想晏夫子是何许人也,若不是他来到哀牢族,咱这里都没人会讲汉语,更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书这种东西。”
“所以你爹有两大罪状,一是向全族人隐藏尸女的秘密,二是谋杀晏夫子。光凭这两点,他就已经不配做哀牢的族长了!”
“什么尸女……我才不信。”洛麒怔怔摇头,当年他明明亲眼看到娘亲断的气,不过他也确实察觉到自从娘亲死后,家里似乎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时辰夜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不由得抵了抵手里的柴刀道:“你废话讲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什么?”
蒙老大诡谲一笑,辰夜顿觉脊背发凉,转身便见一个大汉举刀砍了上来。他躲避不及,胸口竟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紧接着又被蒙老大绊倒在地,下一刻刀刃就封在了喉下。
“看爷爷我不好好收拾你!”蒙老大用刀挑起辰夜的下巴,咯咯笑了起来。
辰夜吓得冷汗直流,这蒙老大既然有胆凌.辱人.妻,该不会连男人都不放过吧?
彼时已经到了半下午,街道上还是遍地狼藉。一个小奴飞快穿过大街,匆忙跑进洛家大院里,带来了蒙家绑人的消息。
“什么?他敢要我的传位之帽!”族长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姓蒙的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公然破坏洛家的婚礼,还敢掳走他的儿子和儿媳!
“敢动我的宝贝儿子,真当我洛家是吃素的!”族长当即号令全洛家的男儿集合,准备带人去把蒙家夷为平地。
这时又有小奴赶来通报,说门外有客人急着求见。族长不耐烦地甩袖道:“谁啊,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见!”
“回族长,是……是晏夫子。”
族长震惊地回过头来,记得前天夜晚赶去破屋时,发现晏夫子已被尸女咬得奄奄一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晏夫子扔进棺材里,随后喊人过来把棺材抬出去埋了。
片刻后,一个白衣男子便被领进了门,身旁还跟着一名红衣男子。族长一见他们便热情地招呼道:“许久不见晏夫子,近来身体可好?”
“托族长的福,我好得很呐。”晏西拱手作揖,意味深长的一笑,想想那晚他被困在棺材里,幸好被风舜发现才捡回一命。
族长忙将两人请入座,无意瞥了那红衣男子一眼,觉得甚是眼熟,再看到对方腰间的黑白双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不就是和儿媳一起来的吗,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风舜也回敬了族长一个眼神,吓得族长立即躲开了目光。那晚他被尸女咬伤后,族长看中了他的黑白双剑,不仅把宝剑据为己有,还派人把他给活埋了。所以昨日他才潜入这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剑取走了。
“不知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晏西开门见道:“听说洛公子被蒙家的人绑了,要族长的传位之帽来赎人,我来就是为了替族长摆平这件事。”
“那我怎么就能相信,两位和蒙家不是一伙的呢?”
晏西回头看了风舜一眼,风舜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宝塔形的小玩意儿。族长脸色一变,正欲把东西夺过来,可风舜又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想必族长心底比谁都清楚,如果我们是蒙家的人,也不会带着这东西来找您。”晏西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微笑,柔软的话语却似有千钧之力。
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昨晚他把帽子拿出来时,发现象王角竟然不见了,情急下就造了块假的在婚礼上用,所以他现在头上戴的不过是个假货。
“你们东西都不给我看清楚,我怎么就知道是真是假?”族长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找到东西的,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想得到?
晏西淡然道:“象王角由于年代较为久远,并不是崭新的纯白色,而是姜黄色,其上还布满了断裂纹。如果族长真的想辨别真伪,不妨把帽子摘下来比比看。”
族长脸上有些搁不住了,索性翻脸道:“我洛家有上百壮丁,既然二位都进来了,还以为出的去吗?”不料话音未落,一把剑冷不丁架在了脖子上,快得他打了个寒颤。
“有族长带路,自然出的去。”风舜神色凛然,说罢又将剑收了回去。
晏西伸手替族长倒了杯茶,“我们定会将洛公子赎回来,不过希望族长能答应我们,号召全族人今晚聚集于此,将尸女的事公之于众。”
“不行!这种事一旦泄露出去,全族人都会陷入恐慌中!”族长颤颤摇头,他无法想象族人蜂拥出城,留他一个人独守空城.的场景。
“我们保证今夜过后,城内的尸女都会消失,有劳族长先备好这些东西。”晏西将一张纸推到族长面前,然后起身与风舜一道离开。
族长怔怔望着桌上那张纸,城内那成百上千的尸女,岂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
两人匆匆往蒙家赶去,风舜不禁问道:“其实我挺好奇,夫子怎么就知道象王角在那副棺材里,常人应该不会把宝物藏在那种地方。”
“我被关在破屋里的那段日子,每晚都听到棺材里有东西敲打,直到有一天又抬了一尊棺材进来,可它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空棺,后来发现棺盖也被钉住了,既然是空棺为何要封住呢?”
风舜会心一笑,“所以我回去取剑的时候,夫子才要我顺便把那副棺材打开看看?”
“不错,只有拿到象王角,我们才能跟族长谈条件……”晏西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其实他早料到蒙老大会绑架洛麒,于是便将计就计,趁此机会要挟族长,好将尸女的事公之于众。
风舜见状扶了晏西一把,问他身体有没有事。晏西摇头道:“不碍事,我们还是快些走罢,我担心洛麒还有你朋友会出事儿。”
于是两人改走为跑,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蒙家大宅的门口。
第42章 我不入地狱
霞光斜射进柴房内,辰夜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被绑在了椅背后。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脸上挂了彩。因为蒙老大发现他是男人后,气急败坏地把他给揍了一顿,打得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蒙老大出去后,留了三个大汉在屋内守着。而此刻一个大汉正在给辰夜揉肩膀,另一个跪在旁边给辰夜捶腿,还有一个在剥香蕉喂给辰夜吃。
“对对对就是那里,啊舒服……”辰夜惬意地咬了一口香蕉,“我们夜郎别的不多就是美女多,把小爷伺候好了,保证你们三儿都能娶到媳妇!”
三人一听这话伺候得更卖力,辰夜更是一脸*地喊舒服。此刻他心里还有几分庆幸,这里虽然全是糙爷儿们,好在他们的性取向都还正常,不然他可就死翘翘了。
洛麒就坐在辰夜对面,一开始他还很心疼辰夜来着,但现在他只觉得憋笑,心想这家伙真是到哪儿都吃得开,实在厉害。
这时房门砰地一声开了,三名壮汉慌忙站直身体,那个喂香蕉的人手一慌,索性把香蕉塞在了辰夜嘴里。
蒙老大带着两人走了进来,洛麒看见那白衣翩翩的男子,惊喜欲狂地喊了一声“夫子”,晏西便回了一个春风般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辰夜和风舜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嘴里的香蕉都掉了出来,他慌忙扭头躲开视线,叫他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见人呐。
风舜三步作两步走到辰夜跟前,用指尖托起他的下巴,细细查看他脸上的淤伤。辰夜不自在地躲避着目光,丝毫没发觉对方眼底的心疼。
“谁打的?”风舜说着扫向辰夜身后那三人,三人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人也给你们看了,东西可以交给我了吧?”蒙老大转向晏西,晏西要求先放人。蒙老大于是冲属下们摆了摆手,便有两人上前给辰夜和洛麒松绑。
洛麒一解绑就冲到了晏西身前,欣喜地握着晏西的双手道:“夫子没事吧,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找夫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晏西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拍了拍洛麒的肩膀道:“傻孩子,夫子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要记得按时来私塾听课。”
辰夜还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别扭的撅嘴道:“腿被打瘸了,走不了路了……”
“那我抱你。”风舜爱怜地看着辰夜,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蒙老大见状忙上去拦住他们,却被风舜凌厉的眼神给慑住了。这时晏西带着洛麒走了过来,冲蒙老大微微一笑道:“等到了门口,东西自然会交给你们。”
辰夜依偎在风舜怀中,手渐渐探进他的衣服里,不老实地在他胸口摸来摸去,“明知道我是装的,你还说抱就抱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了?”
风舜冷着一张俊脸不说话,到了大宅门口便将辰夜放了下来,然后让晏西带他们先走。晏西说了句小心,便带着洛麒先行离开,辰夜也幸灾乐祸地跟了上去。
“东西呢?”蒙老大不耐烦地伸手要道。
“掉了。”风舜坦白道,他都不用确认,就知道辰夜刚把象王角摸走了。
“你逗我玩呢兄弟?”蒙老大愤然翻着眼睛,这红衣人进门前还把东西给自己看了,转个身就说东西掉了,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来人啊,给我剁了这小子!”蒙老大气急败坏,操起大刀砍了过去,不料还没碰到风舜的人,就被对方一脚给踹到了门上,竟将两扇门都给撞飞了开去。家奴们见状蜂拥而上,霎时间人影乱晃,惨叫迭声。
不一会儿,风舜就从人群间走了出来,这时有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风舜低头一看是蒙老大,他眼神一寒,扬剑刺穿对方的手掌狠狠一划,竟将那只手拆成两半!
蒙老大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血手在地上翻来覆去,旁边苟延残喘的家奴全都骇住了。此时辰夜等人还未走远,听见惨叫声都回头望了过来。
风舜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刀尖的血滴,然后将剑收回了刀鞘中。
“敢动我的人,这就是下场。”他说罢拂袖而去,没有一个人敢追。
几人正在路口等风舜汇合,见风舜从杀战中出来,身上竟不染一滴血迹,辰夜不由得咋舌道:“你还嫌你师哥残暴,我觉得你也很残暴……”
风舜别有用意地瞧了辰夜一眼,“既然你知道我残暴,那就给我小心一点。”
辰夜不由得打了个啰嗦,这家伙虽然纵容自己拿走了象王角,但没准心情不好又会收回去,自己还是不要招惹他好了。
这时晏西笑看着风舜道:“东西难道没给他们,怎么会动起手来?不过看你的身手,我又忍不住好奇你的身份了。”
风舜并没有回答,调头往族长家赶去,几人也只好快步跟上。
西天剩下几抹余晖,黑夜即将来临。
族人们纷纷向洛家大院涌去,此时族长家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已经有千百名族人聚集于此。几人艰难地在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易才挤进了院子里。
风舜本来一直紧紧拉着辰夜,无奈一个人潮将两人打散了,转眼辰夜就消失在了人海中。风舜回望着纷扰的人群,一时竟有些百感交集,只愿那小子别再被伤到哪儿。
族长正焦急地在堂前踱步,见洛麒平安回来了,差点就要喜极而泣。晏西来不及嘘寒问暖,上前就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在后边山坡上,都按你们说的准备好了。”族长神色凝重,身体不住颤抖起来。
洛麒抓不着头脑,只得不解地看向夫子。
晏西沉思片刻,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风舜,随后双腿一折,竟跪在了风舜跟前!这一跪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风舜急忙要扶晏西起来,晏西却固执的跪地道:“后山的事我想拜托给你。”
风舜愣了一愣,不禁冷笑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却叫我去送死。”
“我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举眼全族,只有你一人有这个能力。若此番功成,哀牢族将不再有瘟疫,女子也不用活在恐惧中,全城百姓都会感激你!”晏西说着拜了一大拜。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高尚了,这些族人与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豁出命来救他们?我要他们的感激有何用?”
风舜眼神颤动,想当初他为黎民百姓惩凶罚恶,到头来还不是受尽天下人辱骂!
“但你与我素不相识,却把我从那冷棺里救了出来。”晏西又郑重的拜了一拜,“我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因为你生来就是这种人,你注定要成为英雄!”
风舜颤颤退后两步,麻木地转向四周,人们投来无知的眼神。如果他袖手旁观,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于瘟疫,此刻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他怅然叹了一声,取下腰间的佩剑,然后脱掉身上那件红色长袍,将衣袍递给晏西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就把这件衣服还给我,如果我回不来,你也应该知道要给谁。”
晏西沉重地点了点头,只听风舜又道:“如果他问我去哪儿了,你就告诉他,我只是丢下他不管了,叫他不要难过。”
说罢风舜又喊了几名家奴,举着火把向后山赶了过去,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晏西紧紧抱着那件红衣,眼中泫然几欲落下泪来,因为他知道风舜这一去恐怕回不来了。
大宅内外的族人越聚越多,沸沸扬扬,直到堂前响起一阵铜鼓声,人群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接下来,族长沉痛的讲述了这些年来的瘟疫,还有在瘟疫中死去的女人们,最后终于讲出了尸女存在的事实。
全民哗然,人们口口相传着族长的话,紧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铜鼓声。晏西接过话题,向族人讲述了尸女的习性,在说到尸女不会攻击本族男子后,人群的声音明显降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所有尸女都将聚集到后山坡上,被一把火付诸灰烬,大家只需要度过今晚,一齐等待黎明的到来!”
人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议论着,有人惶恐有人质疑,好在场面并没有失控。
这时候,夜空中突然飘下无数张纸符,人群不禁再次骚动起来。晏西不解地看向族长,16 而族长也是一脸愕然。晏西便伸手接了一张符纸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替天行盗”四个红字。
“这……莫非是夜郎那个声名赫赫的神偷?”晏西下意识顾目四望,果见一个绯衣人正在屋顶上急速奔跑,转眼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辰夜躲到大院背面的屋檐下,他和风舜走散后又撞见了巫晓,此刻巫晓就在他身旁。先前巫晓的确被遣送出了城,但他又想办法混了进来,正巧赶上了全族大会。而辰夜的行李全在巫晓身上,看到之前准备好的神符,他自然是惯例来一发。
现在通告已经发下去了,辰夜便让巫晓就在这里等着,他自己则去找洛麒他们。
洛麒在听族长和夫子讲话时,一直是懵懂的状态,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照夫子这么说,我娘亲其实也变成了尸女,即将被一把火付诸灰烬?”
“傻孩子,你娘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只是一具行尸。”
“难怪我一直觉得家里有东西盯着我,原来那个就是变作尸女的娘亲吗?”洛麒神色凄然,晏西便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
辰夜穿过人群挤到堂内,只见洛麒正在和晏西讲话,而族长则站在一旁怔怔失神。他便趁族长不注意,将一张神符贴在了族长的帽子后,其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谢字,这标志着神偷再一次得手!
这时候,辰夜才发现风舜居然不在,没有那家伙来阻拦自己,他忽然觉得这宝贝偷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家风舜去哪儿了?”辰夜上前询问道,见晏西怀中抱着一拢红衣,他眼神一动立即把那红衣扯了过来,“这衣服怎么在你这里,他人呢?”
晏西噤声不语,他不想再多一个无辜的人去后山送死,不料洛麒却说漏了嘴。
“后山全是坟墓,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尸女,他去那儿干什么?”辰夜说着忽然愣住了,联想到晏西之前对族人说的话,瞬间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