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总是谁？”小胡问。
“一个朋友，专辑里那首《蓬山路》就是他写的。”
何泉闻言点评说：“哦？那首歌挺有意思的，跟你自己写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我很期待录出来之后的效果。”
“差不多下周就开始伴奏实录？”东岛一边嚼着寡淡无味的鸡胸肉一边问。
何泉已经吃完了，他把进度表送到东岛眼前，说：“顺利的话，应该是这样……我妹妹的手术也定在下周，到时候能不能……”
“您去陪妹妹做手术，正好我们几个也休整一下。”东岛侧过脸对何泉微笑道，“别担心，手术肯定会成功的。等忙完了，我也想去看看她，一定是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小胡趁势提议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医院看望您妹妹。”
三个人都带着诚挚的笑容为何泉送上祝福，何泉只觉得胸中涌起一团热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近他的人生太多坎坷，离婚、构陷、唯一的亲人突患重病，本是他最绝望最灰暗的时候，但也许是他运气好，没头苍蝇一样在各家音乐公司辗转几遭，竟有缘遇上了方家的少爷，又结识了这么多难得的温暖的朋友。上天待我不薄，何泉默念，他祈祷自己的妹妹也有同样的好运。
但创作少有顺利的时候。东岛知道方容德周末要来，跟何泉商量说周五做好最后一个DEMO，结果这一做就做了通宵。方容德走进工作室的时候，东岛缩在窄小的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周末，写字楼里绝大多数公司都放假休息，室内室外安安静静，房间里只有一个熟睡的东岛，方容德走到他身边，能听到他平缓悠长的呼吸声。那张帅气的脸压在一侧手臂上，嘴唇微微张着，眼眶下有浅淡的阴影。短发有些凌乱，方容德甚至能想象出东岛写歌时揉乱了自己头发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东岛身上，然后慢慢蹲下身，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伸手理了理东岛的额发。
何泉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总含情脉脉端详东岛睡颜的场景，方容德听到声响，扭头看见何泉，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何泉自觉多余，便又轻轻关门出去，把这安静的工作室让给了他的两位“老板”。

第36章 第36首歌

东岛醒来时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所躺的地方不甚舒服，似乎既不是罗马花园自己租住的公寓，也不是方容德为自己收拾妥当的B市住所。
他有些头疼，勉强睁开眼，方容德的笑容映入眼帘，东岛不由得呆住了。
“不认识我了？”方容德笑着说，他想站起身来，却因为蹲了太久双腿发麻，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差点摔倒。东岛连忙伸手要扶，动作太急，把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甩在了地上。
两个人都手忙脚乱，待一个站定一个清醒，不禁对视着笑起来。
“来多久了，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方容德忽然想起什么，咧开嘴角，说，“睡美人。”
东岛没接话茬，他简单介绍了专辑的进度和这几天的安排，说下周开始伴奏实录，正好何老师妹妹做手术，我们休息两天，让小胡去协调几位乐手老师的时间。
“我到周二都有空。”东岛总结道。
“那好，我带你在B市逛逛。”
方容德告诉东岛，晚上方容彬约他俩小聚。东岛一听要去酒吧，很是犹豫，他提醒方容德，你才刚刚出院没几天，别喝酒。
“我本来就不喝，我哥知道，我在家里一直不喝酒，出去应酬那是没辙。今天是我一个发小撺掇的，我家刚搬来B市时候的邻居，那家伙刚‘流放’回来，非嚷着一醉方休。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既然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不去了吧。”
“他就是想见你呢，他没事也喜欢鼓捣音乐，自诩为先锋音乐人，还取了个化名给大方音乐的艺人写歌，都不知道我哥哪根筋搭错了给他走这后门。”
方容德把东岛带回了他自己那处房子，进门后忽然心血来潮，建议道：“你通宵工作，肯定累了，不然你先泡个澡，解乏。”
说着他便走进浴室帮忙张罗起热水来。热气升腾，方容德猛然意识到什么，一回头，看到东岛倚在门边，一脸神色复杂。
“不是不是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着你工作这么辛苦……”方容德赶紧退到门口，“你自己来我这就出去。”
他颤着手帮东岛关上了浴室的门，然后大步走过客厅钻进最远的一间卧室又关上了卧室的门。
他发誓刚才去帮东岛准备浴缸时真的没多想……可现在一旦开始多想，简直想得停不下来了！
方容德无力地扑在床上，觉得自己下面直直地戳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他爬起来自欺欺人地锁上了房间的门，然后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毯上，抬眼看着天花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东岛轻轻敲了敲门。
“先去吃点东西吧，你的胃还没好，应该按时吃饭。”
方容德打开门，见东岛早已吹干了头发，换好了衣服，面色稍微有些发红，眼眶下的阴影没有消散。
他忍不住捏了捏东岛被热水泡软的手指：“走，带你出去吃饭。我查了好几家特色馆子，或者你想吃什么，随便说，这附近我熟。”
二人并肩走在B市不甚澄澈的蓝天下，方容德苦笑着摇头：“我以后也能跟别人吹一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了。”
东岛难得当面回应他这些傻话，他不留情面地吐出两个字:“傻瓜。”
方容德却笑了起来。笑声很大，惊起了绿化带里的一群麻雀，那些随处可见的平凡雀鸟扑腾着翅膀跃上长空，化成了云际中模糊的几个圆点。
司空见惯的日常景象，在东岛眼中，蓦然变得回味悠长。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方容德，正巧对方也在看他。
东岛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去吃饺子吧。”
小巷里的饺子馆宾客盈门生意火爆，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点单之后，方容德随口问：“爱吃饺子？今天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咳我总觉得外面的饺子不如自己家里包的好吃。”
东岛好似不相信一般笑着问：“你家里也包饺子？”
“北方人家包饺子多正常，我也会，当然仅限于包，和面调馅擀皮就不会了。”
“没事，我会。”
方容德还没想明白这个“没事”是什么意思，饺子已经上了桌，二人热热闹闹吃起来，桌子不算大，他们膝盖碰着膝盖，筷子磕着筷子，随意而轻松。
东岛想告诉方容德：爱吃饺子，是因为饺子最有人情味。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晚上的聚会并不在东岛预想中那种灯光昏暗人声嘈杂的酒吧里，店里人不多，音乐也舒缓悠扬。方容彬和兄弟俩的发小伏清直先到，一人端了一杯啤酒侃大山，见方容德二人赶来，伏清直豪爽地叫了一声岛神，让东岛流下了一滴冷汗。
“今儿这局不错嘿，小彬彬终于不是桌上最帅的一个了，怎么样，发表一下感想？”说着，发小抓起放在旁边起装饰作用的小烛台往方容彬嘴里捅。
“你怎么流放回来还是这么不正常啊……”方容德无奈吐槽道。
“什么叫流放！小德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流放！读书人的事，社科院的项目，能叫流放吗？田野调查，田野懂不懂？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伏清直说着说着，唱起歌来。
“行行行，哥你继续陪读书人喝酒，我和子凡先走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没空听这个半吊子唱歌。”
方容彬一直坐在旁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品酒，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听到这里终于发话：“容德，你就忍心让你哥自己在这儿带傻孩子？”
“嘿兄弟，怎么说话呢？谁是傻孩子，啊？”
方容彬又抿了一口酒：“谁延毕两次到现在还没拿到博士学位谁是，反正我不是，要看我的学位证吗？”
“……算你狠。”伏清直瞪了方容彬一眼，刚要消停下来，看到对面的东岛体贴地为方容德要来一杯温水，又嚷起来，“你俩也不给正式介绍一下，我跟岛神还不认识呢。”
“天下谁人不识君啊，大才子唐自由，还用我俩介绍？”
东岛想起来了，方容德说发小给大方音乐的艺人写歌，最近那个小鲜肉组合HH team的新单曲确实是由一位叫唐自由的人创作的。东岛能记得这么清楚不是因为这首歌多好听，实在是“唐自由”这个名字有些辣眼睛，让人过目不忘。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您好，我是刘子凡，您叫我东岛也可以。”
伏清直咧嘴大笑，一双大手伸过来把东岛的右手攥得生疼：“伏清直，伏羲的伏，清水出芙蓉的清，直挂云帆济沧海的直。”
方容德一拍桌子：“忍不了你了，你那名字里有一个生僻字吗？值得解释这么一长串？”
方容彬让弟弟淡定，他说：“别着急，他还有一段没说完呢。”
“还是小彬彬懂我，”伏清直伸手要摸方容彬的头发，被方大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接着对东岛说，“我的艺名，唐自由，唐伯虎的唐，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的自由。”
说完，“唐兄”闭眼昂首，摆了个风骚的pose，方家兄弟二人默默低头不敢看，东岛被惊得回不过神，差点就要学金三胖鼓掌。
伏清直摆完pose，起身走到东岛身边，揽过东岛的脖子做哥俩好状：“以后哥罩着你，甭管是在音乐圈还是对付这俩姓方的。小凡凡我跟你说，他俩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家还有小德子穿开裆裤哭鼻子的照片呢。”
“边儿去，”方容德满脸嫌弃地将发小不听话的胳膊掰开，“瞎叫什么呢，这一桌数你最小。”
“诶诶诶，怎么可能！”伏清直一副痛心的表情，“小德子你骗我，岛神这么年轻貌美，怎么可能比我大……”
方容德忍无可忍，一脚将发小踹回了座位：“闭上你的嘴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容彬在一旁插话道：“其实我也是刚知道岛神比我还大两个月。”
东岛客气地说:“上下不差几岁，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道理是没错，可有些人从小就以大欺小，作威作福。”伏清直愤愤地说，用不算大的一双眼瞪着方容彬，“我被他俩从小欺负到大……岛哥哥，你可要给小弟我撑腰啊！”
方容德一口水喷出来：“什么岛哥哥，不许乱叫！我俩能容忍你长到这么大，是看在伏教授的面子上，伏教授那么端方严谨的学者，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儿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方容彬在一旁看戏，东岛在一旁无语。
话题渐渐拐到方容彬身上，伏清直大口喝着酒，挖苦emilo只会画软妹毫无男子气概，怒喷emilo做的游戏都是抖小聪明没有宏大主题没有探索人性本质。
“我也画男人，比如我就画过岛神……”
伏清直正说到兴头，才不理emilo的反驳，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起家里的高达模型。方家兄弟二人再次默默低头发呆玩手机，哪成想东岛却双眼放光听得津津有味，与伏清直聊起了战力和涂装。
伏清直可能是头一次被别人回应，大喜过望，问：“岛神也喜欢高达？”
“这个……”东岛腼腆一笑，“萝卜是男人的浪漫。”
“说得好！” 伏清直兴奋地站了起来，一边举着酒杯要与东岛干杯，一边冲旁边两兄弟嚷嚷，“听到没听到没，萝卜是男人的浪漫，还是我们搞艺术的有共同语言，你们两个浑身铜臭的商人太浅薄。”
他不管不顾地挤到东岛身边：“岛神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参观我的收藏，我跟你说我有个储藏室里面全是……”
“不去！他昨晚刚通宵，现在黑眼圈还没退……”方容德又伸手拉开发小。
可这回伏清直有了底气，朝方容德瞪眼：“我又没耽误你谈情说爱，你不是晚上回家吗？再说我伏清直人如其名，大写的直男，把你的小人之心收起来。”
最后还是因为东岛想去参观模型，方容德不得不做了让步。
“别玩太晚，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去找你。”临走时方容德不放心地叮嘱道。
作者有话要说：
忙到升天，写的速度赶不上发的速度，等到发完存稿，就只能……断更了吧【望天请给我一天48小时，谢谢/(ㄒoㄒ)/~~

第37章 第37首歌

37.
仔细想来，东岛会对高达感兴趣，是因为银茶。那时候他与银茶才刚刚认识，每天只要有空就在Q/Q聊天，银茶喜欢看动画，东岛为了能与他有共同语言，便也随着一起看。银茶喜欢后宫番，东岛对着一群一群的美少女提不起性质，偶尔点开了一部萝卜片，从此被吸引入坑。
伏清直的收藏的确丰富，他引着东岛把自己的藏品看了一圈，如数家珍地讲着每一件的由来和故事。东岛的发烧程度远不如伏清直，只在几年前自己做过一套素组，这次倒也算大开眼界，听得津津有味。伏清直从东岛的反应中得到极大满足，拉着他来到桌前，说手头这套MG还剩个尾巴没完工，我们今天晚上一起把它制作完成吧。
东岛看看时间，有些犹豫，但伏清直那整套的专业工具诱惑他点了头。第一次亲手使用喷笔，东岛很是兴奋，不过他不敢多上手，怕自己不熟练出了什么纰漏，毁了伏清直的作品。
伏清直在旁边仔仔细细打磨零件，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看了看东岛，然后快步走去另一个房间取回了几张纸。
他把东西递给东岛:“听说岛神正在录新专辑，正好，你看这首歌怎么样？”
《航程》？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这么大气恢宏的歌，给娱乐公司那些又瘦又弱的小鲜肉唱就太可惜了，岛神感兴趣吗？”
东岛全神贯注地读着词曲，轻轻哼唱起来。论伏清直的音乐水平，可能理论基础比东岛稍强，但作品略嫌刻板，少有灵气，整体来看也就是与东岛半斤八两，只有在灵感爆发时能写出一首像样的作品。
之前给HH team写的单曲是一般水准的口水歌，远远比不上东岛现在拿在手中的这首。伏清直终于展露出他作为一个在读文学博士的才华，歌词写得恣意汪洋、大开大合，曲子也颇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气质。
“真的给我唱？这么好的作品不怕我唱毁了？”东岛嘴角都扬了起来，半开玩笑地问。
“岛神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瞧你这胸肌，你可是练过的，真爷们儿！我亲闺女就托付给你啦。”伏清直看看时间，拉着东岛去了卧室，说，“不早了，你先睡，我可不想被容德那个倒霉孩子念叨。我这刚把闺女嫁了，心里空落落的，再做一会儿模型平复平复悲伤的心情。”
东岛虽然兴奋，但确实累了。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他在伏清直家蹭了顿早餐，然后又参观了伏家的琴房。伏清直向东岛介绍说母亲喜欢音乐，精通二胡，自己则是从小学钢琴，到现在也断断续续在练习，没有完全放下。琴房里摆满了中西乐器，东岛看得眼馋，羡艳不已。
“昨天我还以为你自己住这儿呢。”东岛与伏清直闲聊。
伏清直笑笑：“你以为是方家啊，房子多得住不完，正巧我爸妈都去外地而已。”
“昨天听容德说你父亲是学者？研究什么的？”
“大学老师，教古典文献学的，前几天去外地开会了，大概今天回来吧。我和我妈都嫌弃我爸，明明是搞文学的，一点都不浪漫，又古板又顽固，非逼着我读博士。”伏清直说到这个，又撇撇嘴表示不满，“行了，我看你该走了，要是小德子发现你在我这儿住了一晚上，非跟我拼命不可。”
“你也太夸张了。”
伏清直摊摊手不置可否，正要送东岛出门，门外传来伏教授的声音。
“……延误也挺好，还能有半天时间继续与季老师讨论昨天会上提到的观点。”
“爸，您回来了。”伏清直在自己父亲面前倒算乖巧，“我正要跟朋友出去。”
伏教授第一眼看到自己儿子，表情严肃，看到了伏清直身后的东岛，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