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川的眼睛便在他身上聚焦,风趣又认真地说:“跟个头没关系,是感觉很像,不论是坐到车头上的时候,还是蹲在店门外洗碗的时候,都像个没长大的小鬼,所以我才叫你小朋友呀。”
他说的应该是谢家龙虾店里那次相遇,谢正衍想起那天父亲当着众人大肆辱骂自己,不由得情景再现地羞惭起来。
“我挨骂的样子也被你看到了吧,你别笑话我。”
容川摇摇头,做茫然状:“挨什么骂?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看见?”
“是啊,那个时候好像去上厕所了,没看到异常。”
那天谢正衍摔碎一大摞碗盘,谢天佑又张牙舞爪吼天吼地狂骂,动静闹挺大,在场人都有所动,即使容川错过了,他那帮同学想必也会补录八卦,他此刻说不知情,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故意回避此事,动机当然是顾全谢正衍的自尊,更或许,他当时的悄然离场也是出于这个用意。
念头闪过,谢正衍胸口酸胀,终于知道温柔的呵护也会引发心痛,这心痛让他喉头紧缩,言语再难通行。
容川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笑问:“这样直挺挺坐着不累吗?我们靠着枕头说话吧。”
他先带头爬上床,捞到一个枕头以舒服的姿势倚靠,又拍拍旁边的枕头叫谢正衍过去,谢正衍在他叠声召唤下猫爬上前,翼翼地缩在一米开外。
容川右手支着头,悠闲发话:“你问题该问完了吧?能不能换我提问了?”
谢正衍慑息点头,很怕自己回答时措辞不当,好在容川的问题非常简单。
“上次我叫李庆请你吃饭,去的是哪家餐馆?吃得好吗?”
“海上居,就在你们公司附近,点菜挺丰盛的,还请我同事喝了茅台。”
“这个李庆,真可恶啊。”
“欸?”
“他报销时拿了张翡翠36餐厅的□□给我,这中间起码隔着两倍差价。”
翡翠36餐厅开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里,是上海最贵的餐厅之一,人均消费千元起步,谢正衍这孤陋寡识的贫民也久闻其名,知道档次是海上居那种大众化酒楼没法相比的,李庆偷梁换柱吃回扣的行径确实很恶劣。
“你、你会惩罚他吗?”
“肯定得罚啊,我最讨厌有人耍我。”
“那能不能别说我是揭穿的……”
见谢正衍胆小如鼠的可怜样,容川失笑:“知道,这种事不能直说,得找别的地方借题发挥,反正这种长三寸金莲的男人就该多给点小鞋穿。”
听到熟悉的毒舌风,谢正衍破愁为乐:“我终于相信你是千帆了,损人本事一等一的。”
容川故意摇头:“不不,其实前面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只是千帆不是容川,现在这个模样是照着他的脸整的,就跟《谎言》里边苏黎比着秦瑞整容一样。”
这下换谢正衍哈哈大笑,吐槽:“什么鬼。”
容川钉钉铆铆的跑火车:“真的,我还去做了断骨增高术,差点没疼死过去。”
谢正衍捂着肚子笑喘:“那整成这样一共得花多少钱啊,别说你专门找银行贷了款。”
容川顺茬瞎编:“银行哪儿肯贷款给我,我是去借了高利贷,这会儿没钱还,正打算把你拐去抵债呢。”
他实在胡诌得太离谱,谢正衍笑到极处,暂时忘却忌惮,伸手一把捏住他的鼻尖。
“那我先看看这个鼻子整得结不结实。”
容川“哎呀”喊疼,拉开他的手笑骂:“你敢捏我鼻子,长能耐了啊。”
“哈哈哈,谁叫你胡说八道。”
谢正衍边笑边扭身躲他的反揪,安静下来才惊觉两个人已近在咫尺,容川俊朗的五官即使凑到极近也经得起细致入微地端详,一双明澈温厚的眼睛吸引人沉溺其中。
谢正衍忽然动弹不得,神魂融入那大海云天一般的瞳镜,任他托举着飘舞飞扬,紧张、局促和遥不可及的距离感都消失了,好像时间的无涯荒野中只剩他二人,亲密依偎。
谈话也变得无拘无束。
“容总监……”
“嗯?”
“你平时为什么老爱挑自己的刺?我一直以为千帆对容川有敌意,今天知道你们是一个人就更奇怪了。”
“噗~你怀疑我人格分裂?傻瓜,你都知道我爱装逼啦,说自己坏话是想听你反驳的时候多夸夸我,还有个原因,我是真的不太喜欢自己三次元的表象,太端着了,还是二次元的我比较真实。”
“正常~人迫于现实都会掩饰自我嘛,假如你把二次元的行事风格带到三次元,人们多半会把你当成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这么快就把我分析透彻啦,其实我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幽默感。”
“才不止这些,你捉弄起人来可厉害了,上次在新天地咖啡馆被我当场逮到还镇定自如地继续玩分裂,那天我要是真的堵截成功你会怎么做?是不是要跟我说你会瞬间移动和大变活人?”
“哈哈哈,你都能预见我的反应了,看来以后得用更高端的技巧糊弄你。”
说起咖啡店的偶遇,谢正衍顺流而下地想起那块引发纠纷的西铁城手表,眼下容川已经掉马,那他当时自称在典当行里低价购表的事八成也是虚的,寄给知乎君的表估计是他在专卖店里买的新货。
询问结果的确如此。
“超出的那7000块我得还给你,不能让你替我垫钱。”
“你已经还了啊,那笔私单中介费就是。”
“……你真的帮了我太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谢啥,朋友之间本来就该互帮互助嘛。”
容川可能困了,声音有点黏糊,眼帘也渐渐垂下来,轻轻打个哈欠,请求:“哑笛小朋友,我眼睛快睁不开了,你今晚就睡这儿不回酒店了,好不好?”
谢正衍当然舍不得再劳动他,顺从地说:“好,我去睡沙发。”
他刚想起身,容川马上伸手按住他的头,指尖插入他的发际,带进一缕触电似的颤麻,他怔视安然敛目的男人,他的嘴唇正微微开合,慵懒下令:“不准去,这张床宽两米二,咱俩各睡半边,谁也碍不着谁。”
“可是……”
“别可是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出去玩儿呢。”
容川的手掌随即脱离而去,接触时的温度转眼消散,谢正衍感到一阵空虚,见他在床头上摸索着按动一处开关,屋内的灯光集体熄灭,窗外夜景重显绚烂,整个房间仿佛一只玻璃盒子,关住一室寂静。
谢正衍一动不动躺在容川身边,感觉他恰似一泓暖流散发着温润的热气,融尽内心一切的冷,剩下的全是柔软。忽见他慢慢翻身仰躺,两片浓长的睫毛抖动着泄露出一闪而过的星光,大概快睡着了。
他对这意义非凡的一天充满不舍,希望对方在前往梦乡前再回首看看自己,于是小声低语:“容总监,我记得我一开始睡在沙发上,醒来后就在床上了,是怎么过来的?”
容川含糊回答:“你自己梦游走过来的。”
“真、真的?”
“哼,这你都信,是我抱你过来的。”
“啊!?”
“你实在太瘦了,这?5 柑齑愣喑缘愫贸缘模涯阄古值阍僮摺!?br /> “……容总监……”
“别学我话唠啦,快睡吧,还是说你想求个晚安吻?”
“没、没有!”
“那,晚安了。”
第56章 失手
谢正衍夜里贪看容川睡颜,次日睡过头,醒来已近中午,屋里也只剩他一人。他匆匆洗漱,正要给容川打电话,他已经带着早点返回,肩上挂着运动专用的背包,头发也是半湿的。
“我看你还没醒,就到楼下健身房跑了会儿步,快来吃早饭,吃完我们就出去玩。”
他买了小米粥、芝麻烧饼、水果沙拉和盐酥鸡,谢正衍在餐桌吃饭,他坐在另一端喝咖啡翻报纸。室内光线充足,景物自带强效柔光,谢正衍觉得容川的每一帧静态影像都美如油画,忍不住一再偷瞄,饭吃得五味不知。
正花痴得紧,他的手机不识趣地响了,紫茗倾国在里面嚎叫:“小笛,你没上扣扣吗?我给你的消息怎么一条都不回!”
“我有点事儿。”
谢正衍预感这人又是来讨论掐架事宜,怕被容川听见,又苦于找不到地方回避。容川看出他想跟人私聊,抬手一指:“去阳台接,关了门隔音效果非常好。”
谢正衍捂住手机窜上阳台,门外热浪袭人,都市在脚下恣意喧嚣,烦躁感油然而起。
紫茗倾国接着抱怨:“这两天小伙伴们给你写了不少长评,好多在微博艾特过你,你多少也得挑几篇转发点赞啊,不然太打击人的积极性。”
谢正衍只想快些打发她,表示马上着手处理。挂线后登录微博点开消息箱,看到带附件的消息一律点赞转发,多数都没顾上看内容,全部完事后才甩着酸麻的手臂刷开主页浏览,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其中转发量最多一条微博居然是粉丝截取的他和三更弦断在《谎言》里的演出片段。
“哑笛和三更的声音真是蜜汁相似,小伙伴们来听听,分得出谁是谁吗?”
明目张胆地捆绑炒作,只差在谢正衍头上竖个带夜光的巨型标靶吸引火力。
他在骇惊之下失足扑向栏杆,手机脱手飞出,状似一片纸屑飘向百米之下的绿地,坠落的声音全被噪音淹没,无法让主人听到其粉碎前的惨呼。
然而他没时间肉痛,调头冲回居室向容川求助:“容总监,能借用电脑吗?我有急事!”
得到容川“你随意”的许可,他扑到书桌前,在电脑正式启动前不停急躁地晃动鼠标,多等一秒便多流一滴冷汗。
等到删除那条转发微博,他绝望地发现已经被人点了几十个赞,按圈子里八卦党们的尿性保准已截图存档,删博行为也会被曲解成“此地无银三百两”,挨掐时罪加一等。
他怒惧交叠,分析会是谁处心积虑地拿自己去填三更粉的血盆大嘴,想来还是紫茗倾国嫌疑最大,便气急败坏上扣质问她。
紫茗倾国矢口否认:“我不认识那个博主,看她和丁丁糖那伙人互关了,肯定是她们一伙儿的,你的这帮脑残粉战斗力还挺强,冲锋陷阵一点不含糊,好好笼络住,今后会派大用场。”
谢正衍脑仁开锅,打字比飞刀还快:“你们还在跟三更粉掐?别掐了,我估计三更已经发火了,他有二十几万粉呢,真撕起来十个我都不够看。”
紫茗倾国丝毫不认为己方是在以卵击石,丢了个链接过来汇报战果。
“三更婊都被我们撕掉一层皮了,你看这个帖子里基本全是骂他和他家粉的。”
谢正衍点开链接,立刻叫帖子的题目射瞎眼球。
《哑笛无声别拉着三更弦断炒作好吗?想拿人家当垫脚石,也看人家答不答应!》
他不敢看内容,问紫茗倾国是谁发的,紫茗倾国自认不讳:“我啊,你们那个策划已经开始在52版务帖里申抽申删了,《谎言》剧贴不安全,所以我和小伙伴们把阵地转移到2区,继续追歼三更婊和他的狗腿们。目前形势一片大好,不信你看下面的回帖,几乎全是站我们踩三更的。”
她热心地帮忙截选了几段,以证明战略方针的正确性,谢正衍目之所及的几乎全是破绽明显的精分言论,但确实对三更弦断一方构成了相当猛烈的打脸攻势,触目惊心爽雷并存。
“敬告2区的黑挑怂货们,我家三更自成一圈,这已经说了无数次,还要找我家麻烦、搞事情、妄想拿我家当垫脚石的,希望你们别一天到晚捆绑拉踩我更,也别拖我家粉下水,如果COS我家瞎逼逼,养蛊造谣挑事者,乱找我家买单者,刷屏深山不客气,顺便祝你家蒸煮糊穿地心!”
“三更粉在微博惹完事又来兔区发疯了,小新人真不该跟他家合作配剧,倒霉透顶天上砸下一口锅。”
“麻痹三更黑是不是嗑药了,这波精分还没结束,三更黑都太闲了?”
“三更黑大概都是赋闲在家的单身狗啃老族吧,有事没事出来找抽,祝早日孽力回馈你蒸煮!”
“有ID的地方是黑精分,匿名的地方也是黑精分,三更粉除了喊冤没干过别的喽~”
“三更都老得起灰了还不许新人上位,谁愿意听他那老太监音,还专门挑着H配,别人的船戏听了肾亏,他的听了反胃。”
“霸市的老妖怪,到哪儿都要争主角,自我中心,怎么不干脆去跳大绳呢?”
“听说三更接这版《谎言》是想踩九鸢,结果被新人完爆,于是恼羞成怒惹~”
“完爆你爹的菊!就哑笛那水平,三更躺着都比他高!”
“呵呵,三更聚聚是一路躺过来的啊,万人迷(骑)受,菊花无敌,磨刀钻笔,不在话下。”
“LS这是伟哥吃多了,菊痒就去求你家蒸煮贡献出镶钻的JB,少在公告场合GC!”
“三更粉嘴炮一直没改。。。。。。真是粉不如黑。”
“贱黑又来开贴找存在感了?又双cos三更粉the one别家?又双叒左右互博了?又双叒叕帮捆绑拉踩!希望各位路人认清楚智商十分感人的三更贱黑,三更粉在兔区人数少,都忙着花痴本命,没时间拉踩打压任何人,更不会去DISS,望周知。”
“楼上三更粉脸大无边,好意思说你们在兔区人数少,尼玛每次有中抓炒作贴出现就数你家蹦跶最欢,转身又学你家蒸煮装白莲,一群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内心扭曲的洗脚婢!”
“UP,洗脚婢就可劲帮着你家三更作吧,谁不知道你家最爱防爆新人,都成老妖精了还不收敛点,怪不得人称‘中抓圈芙蓉姐姐’WWW”
“想说哑笛家的水军好厉害,粉丝数被我家几十倍吊打,是多ZGZS的觉得自家爆了?纵观新生代最会作妖的一家,真是日了狗!”
“楼主有点脑子就去自首,别开这种尴尬掉智商的帖子,真三更粉也别回帖了,不要给拉踩贱货贡献分毫热度。”
“都说三更粉是圈子里最霸道的一家,今天算涨姿势了,一群贱婢仗着势头防爆,可还是挡不住剧评党夸新人,贱婢喝洗脚水去吧!”
“看到标题有我本命的ID,UP一下,不就是倒打一耙吗,反正在中抓圈三根线短是有名的日天日地无所不能,让三更粉随便跳,早点败光所有RP”
“哑笛: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咬回去啊”
“三更粉脸皮薄智商又低,黑子骂几句就开启泼妇骂街模式,难怪谁都喜欢踩三更,有你们这群粉才最招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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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衍起初担惊受怕,可是帖子里的三更黑极为给力,掐点深入人心,力度直透屏幕,将一个万人唾骂的贱人形象有声有色的展示在世人面前,促使他越看越爽,不断翻页欲罢不能,几乎要酣畅发笑时,身后忽然传来人喝水的声响,一回头惊见容川端着咖啡,不知已在背后站了多久。
见他本能的用身体遮挡屏幕,容川笑道:“想看就正大光明看,又没人说你什么。”
谢正衍心虚到极处,咽着唾沫吞吞吐吐:“我刚刚闯了大祸,估计彻底得罪三更弦断了。”
听他无心中点赞转发了那条对比声线的音频,发觉后慌张得弄丢手机,容川替他苦笑:“你还真是个冲突体质啊,这点倒真的很像三更,怪不得会被人拿来捆绑。”
猜他已经了解到网上的撕逼战况,谢正衍急于撇清:“我根本不想跟他捆绑,都是群里的脑残粉惹出来的,前天搞一个战数据的微博已经够让我恼火了,今天又弄段音频来添乱,还有一群不明来路的黑,估计是想拿我当枪踩三更,闹得乱七八糟,我也很烦!”
他不敢坦白自己正跟紫茗倾国等三更黑为伍,那样兴许会被容川当成事精,招致反感,因而隐瞒了这一段。容川曾是圈里的风云人物,大风大浪见得多,压根没把目前这场模式化的撕逼放心上,劝他淡然处之,无须理会。
“可是肯定有人截图保留了我的发博记录,万一传到三更弦断那边,会不会以为我在下战书啊?”
谢正衍掐着刷手机的右手拇指,深恨这惹事的家伙打破有利局面,只是黑粉单方面围攻三更弦断的话他大可装聋作哑作壁上观,如今却因那一记手快陷落战局,放眼网配圈,有几人敢正面硬杠三更弦断?自己这次真是麻雀和老鹰斗嘴,拿小命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