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顿时让群臣炸开了锅,在大殿外,就三五人聚在一起讨论此事。太师季朗风走到太傅尹仲霖面前,抱拳说道:“不知季某可有此薄命,请太傅过府一叙?”
“太师有命,仲霖焉敢不从?”说着,两人便走出了宫墙。
萧奕退了朝,便往西阁走去,那是众皇子上学的地方,他慢慢走过去,却见七皇子依靠在门外,偷听里面说话。
翰林院的董笑林正在讲学,他说道:“三十年前,天下四分,分有北域,西凉,东陵,滇国,其中只有北域,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统一的国度,而是草原部落联盟。只因北方牧民习性相似,然各为其主,永远争来抢去,是以迟迟未能团结,后来出了一个英雄叫那真,让众部落臣服,纷纷敬他,遂打成一致,如遇外敌,则共同抵御。北域占尽地险,易守难攻,草原广大,但他们的征伐杀戮也多,所以经常有少股难民逃到其他三国,各国对待的方式也不同。”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我去尹府还看到两个北域的大汉在搬石头造假山呢。我们东陵必是对北域难民以友好政策对不对?”
萧奕心想,怎么诤儿还是这般直接。四皇子萧诤的母亲尹妃是太傅尹仲卿的女儿,是以他经常跑去外祖父家玩耍。
只听到董笑林在内说道:“四皇子所言极是。”
“五弟,你怎么不好奇为何现在还有三国,西凉呢?”四皇子萧诤又问道。
“四哥,这个我知道,三十年前,我们□□爷爷金戈铁马,将西凉国并入了我东陵,还趁着那真病死,抢了北域一大半的土地,又将滇国逼退到暗天密林的南侧,现在只有我们东陵的国土最大。”
五皇子萧决懂的事情一向比别人多些,只因他的母亲季氏珍妃是太傅季朗风的女儿,一向博览群书,对这个孩子也管教严厉。
萧奕正要上前,忽见躲在一边的七皇子萧谅咳嗦了起来,他连忙拿衣袖按住口鼻,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萧奕,连忙跪了下来。
“儿臣参见父皇。”他一边说,一边咳。
萧奕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心中难过,方才朝上尹仲霖说此子龙凤之姿却是不错,自小也特别缠他,可惜身体着实太弱。他想着,满心怜惜的扶了萧谅。
萧谅的咳嗽声音早引得里面的人听见,却见董笑林和三位皇子走了出来,纷纷向萧奕行礼。
“七皇子怎么在此?”董笑林惊讶的说道。
“是啊,谅儿,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好好在你寝宫歇息,怎么还跑出来,如想上学,朕让董翰林去你房里便是。”
“儿臣想,太傅一天上课辛苦,不若儿臣自己和众兄长一起听课,也可以向众兄长学习。又怕皇兄怕儿臣辛苦,所以才站在门外偷听。”萧谅气力不济,说完又咳了起来。
“你这孩子,如此,朕让尹太傅明日入宫,日日给你授课,你看可好?”
“父皇偏心。”萧云详说道。
“董翰林和尹太傅乃我朝两大奇才,你七弟身体不好,独自授课,怎么就是父皇偏心?”萧奕问道。
“儿臣以为,既然七弟想要和儿臣一起听课,不如儿臣每天在董翰林这里上完课,再去淮月宫找七弟,顺便和外公交流功课。父皇以为如何?”四皇子萧诤说道。
“这倒不错,你对你七弟还真是体贴入微。”萧奕展颜笑了,又问:“决儿,怎么一声不吭?”
“儿臣以为父皇怎么决定都有考虑,并无需过问儿臣的意见。”
“这话听着像那堂上的大臣,这可不好。”萧奕略皱眉头,不免有添了几分不悦。
“谅儿,你体弱,就和父皇一起乘步撵回去吧。你们几个,今天就散了,不必再念。”
张公公本想伸手扶七皇子萧谅上步撵,却被萧奕拦住,他亲自抱了这个小儿子上步撵,直往淮月宫而去。
董笑林辞别众皇子而去,萧决独自往母妃寝宫储秀宫而去,路上却见一个太监跑来,说道:“陛下今日要群臣献各家千金画像,要为大皇子选王妃。”
萧决顿了一下脚步,抬头说道:“还有呢?群臣为储君之外,都在推荐二皇子和您,陛下只说过了下一个月,嘉元皇后忌辰,便立储君。”
“你下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事情我知道了。”萧决回转宫中,但见母妃季氏正在习字。
“决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父皇来了,所以退得早。”萧决道。
淑妃听完,放下毛笔,走了过来,说道:“你父皇到西阁去了?有没有说什么?”
“没啊,只不过抱了萧谅和他同坐步撵回去。我从小到大就没坐过,凭什么萧谅因为体弱,就能常坐那步辇。”萧决愤愤道。
“决儿,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不管怎么说,好在你七弟不会是威胁,也不知道有几年活头,他现在坐就坐,以后可就没他的日子。今日早朝的事情,想必已经有人和你说了。”珍妃说道。
“儿臣不知。”
“你就别在母妃面前弄鬼,你想要培养一些暗线,便去做,母妃是不懂你何以如此,但这么做必定有你的理由。只是今日你外公举荐你之外,没想到尹太傅也推荐你,这倒是令人意外。你外公肯定已经找他打探消息,倒也不急。”
“恩,儿臣知道了,母妃放心。”
第8章 第 8 章
萧谅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坐在步辇上也默然不语,倒是让萧奕看得颇为不忍。他小小年纪,经此大变,虽然身体复原了不少,但内心必定颇受打击。
“父皇,爷爷那般威武,为何儿臣连面也见不到?”1 萧谅似乎还在想刚才在学堂听到的话。
“谅儿,这以后父皇再和你说爷爷的事,现在你先躺在父皇着歇息一会儿。到了,父皇会叫你。”萧奕知道萧谅平时最喜读书,遇到什么都想刨根问底,但现在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萧谅的病本来已好了大半,但由于三皇子萧诫的失踪,让他终日忧虑,使得病情虽然稳定,却迟迟不见大好。他做了一个梦,好像回到了从前,这是上个月的事情,现在回想却恍如隔世。
淮月宫内,萧奕让众人屏息,他抱着病弱的萧谅,却见惠妃正在观鱼。萧谅已经十岁,身体弱得却如七八岁孩童,太医也曾说此子难以延寿,是以他格外疼爱。
“臣妾叩见陛下。”
“嘘,你小声些,谅儿正在睡觉呢。”
太监连忙小心的把萧谅扶到屋内寝宫安睡,而萧奕见此便站了起来。
“陛下,既然来了,何不歇一会儿再走,想来早朝也累人得很。”
“惠妃,你可知罪?”
惠妃听了,顿时跪了下来:“陛下,臣妾不知。”
“谅儿受了风寒,是怎么偷跑出去?如果病上加病,如何是好?你是他的母妃,居然连小孩子也看不住了吗?还有诫儿,跑去狩猎之事,想必你也闷在鼓里!”
“臣妾确实不知谅儿偷跑出去,但诫儿去狩猎,臣妾确实知道。”
“岂有此理!他是三皇子,猎鸟如此危险的事情,你和朕说一声便是,何必他前去,只怕猎鸟是假,他气闷想要偷懒是真?”
“陛下,诫儿虽然顽劣,但此次出宫,确实是想为谅儿猎鸟,他说这鸟少见的很,派别人去只怕也不会用心寻找,所以想亲自前往。”
“罢了,你让他回来,直接来见我。”
萧奕说着,便退了出来。
这个梦境如此清晰,使得萧谅不由自主的在睡梦中笑出声,口中喃喃,母妃,皇兄。不过是个孩童,眼角却有止不住的泪珠滑落,看得抱着他的萧奕暗自叹气。
萧奕将他抱回凤眠阁寝殿,让人好生伺候,便转身而出。这几天皇上派遣了自己寝宫的掌事宫女来这里照理萧谅,而没有找任何妃嫔来,也许也是有所顾虑。毕竟淮月宫接连出事,确实有点蹊跷。看起来都是巧合,但太过巧合的事情,往往暗藏玄机。
张公公看萧奕脸色也知不好,仍然问了一句:“陛下,今晚要歇在淮月宫吗?”
“不了,今天不必翻牌子,朕独自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便是。”
待到萧奕批阅完奏折,已经是亥时,他批了一件外衣,坐在步撵上,说道:“张乐时,到丽园去,其他人不必跟着。”
“是,陛下。”
张公公叹了一口气,只能跟在后面。陛下居然要去丽园,他不禁有些担心,看来今晚上只求无事。丽园是后宫禁地,无人知道被禁缘由,擅入者死。
萧奕屏退左右,独自走入园中,停在一棵梨树下,半天才开口:“皇兄,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何我们骨肉血亲,一母所生,命数不同,却都是永远得不到最想要的。”
他说着就把满满一瓶陈酿倒入梨树下,接着说道:“我久不来看你,希望你不要怪我。我知道你最关心的就是谦儿的事。他已经长大成人,你不必担心。我几次想给谦儿赐婚,他都不依,说想找自己的意中人。别看他性情温和,其实执拗得如你一般,我竟是奈何不了他。这次已经让群臣上献画像,想必定有他中意的女子,如他再不说,肯定是看上什么身份低下之人,怕我不允,才会如此抗拒我为他安排的婚事。”
“我也不想强迫他,这性情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若他真有意中人,哪怕身份低微,便是做个侧妃又有何难。只是他年纪越大,越不爱开口,我也看不懂他的心思。群臣都在劝我立储,我那七个儿子,只有诚儿和决儿成气候,云详的命,是万万不能的。如若有一天,谅儿的病好了,我又何必如此愁肠百结?你若在,也好为我出出主意。可恨我现在身在局中,竟选择不下。”
萧奕说着,便退了出来,独自又回到步撵之上,然后离开。他才走出一会儿,就有个黑影才另一处飞出。
“禀告娘娘,黑卫来报,今晚陛下去了丽园,没多久就出来了。”
丫鬟翠环交上一份写满字的密报,呈给一个穿着黄裳华服的女子。
“什么,他又去见那贱人。可恨啊,可恨,为何他冤魂不散,都说陛下爱嘉元,怎么他还常去丽园!”
“这是他在内中说的一些话,您看看。”
“为什么云详万万不可!哼!谅儿的病不管他好不好,我定要他十倍百倍的不好才可罢休。”
“娘娘,那二皇子和五皇子呢?”
“就让他们斗,只要他们斗下去,还怕不会露出马脚,到时候我们就有机可趁。”
“是。”
“告诉他们,先设法让萧谅死,我倒要看看,他心痛到何时!”
未央宫的桌椅被拍得响亮,在深夜中格外清晰,使得本已就寝的萧云详慢慢地张开眼睛。他的窗前站着一个黑衣男人,他却不惊不惧的向男人招了招手。
“回禀小主人,今天陛下去了丽园,不知说了什么,但属下可以肯定,躲在那里偷听陛下说话的黑卫,只怕有诈。卑职要禀告娘娘吗?”
“不必了,由着母妃去吧。”
“属下不解。”
“我还需要向你解释吗?”
“是,属下告退。”
萧云详夤夜起身,独自坐在窗台上,打开了一张绢布手帕,反复验看,仍然查不出蛛丝马迹。他已经用水泡过,用火烤过,仍是毫无办法。
他思来想去,终究无计可施,便也丢开手来。
第9章 第 9 章
林公公让人给萧谅打了洗脸水,伺候他洗漱,用完早膳。萧谅吃到一半,忽然放下筷子,说道:“林公公,你可知三皇兄他什么时候开始找神鸟之卵的?谁告诉他这个可以治我的病?”
林公公想了一会儿,才回到:“回禀七皇子,三皇子好像是上个月的时候开始找神鸟之卵的,但具体怎么知道这东西要找他宫里的人来问问。”
“好,你立刻去找他宫里的掌事宫女娇奴来。”萧谅说着便放下了碗筷。
林公公连忙使唤小太监去找人,这边向宫女绿袖使了一个颜色。绿袖点了点头,便上前来说道:“殿下,你再多吃点东西吧,你这才喝了半碗粥,那怎么够呢?”
“不用了。你们把东西撤下去吧。”萧谅沉着脸说道。
不一会儿功夫,宫女娇奴就被带来了,只见听打扮穿着与一般宫人不同,料子也是上好的。萧谅看了他一眼,便想起萧诫曾经在他面前夸过好几次这个宫女如何能干。现在三皇兄下落不明,怎么她作为掌事宫女,反而这般若无其事。
他心里暗暗不悦,说道:“娇奴,我问你,你可知道三皇子从哪里知道神鸟之卵这件事?”
“回禀七殿下,奴婢不知,只是上个月初七早上,三皇子忽然很是高兴,让宫里的侍卫和他一起准备出宫。当时奴婢问他出宫做什么,他才说要去寻神鸟之卵。后来几次出宫都是为了这件事。”
萧谅皱了皱眉,他记得第一次听到三哥提起此物,是在自己吐血的时候。当时听闻母妃病逝,他吐血昏迷,醒来曾经迷迷糊糊听到三哥说去找神鸟之卵来救自己。他都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他的人就走远了。
“如果他上个月就开始找的话,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和母妃这件事?”
“三殿下说没找到之前,不能告知殿下和娘娘,以免空欢喜一场。”
萧谅仍然觉得事有蹊跷,说道:“你把上个月初七在三皇子身边当差的人给本宫叫来。”
“回禀殿下,当时当差的是小格子,这次和三殿下一起去的芦月峰,现在同样下落不明。”
娇奴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反而让萧谅大为惊讶,反问道:“上个月的事情,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初七的前一天,三殿下曾经偷跑出宫,当时陪同他的小居子为此受罚,所以奴婢吩咐让小格子服侍殿下。”
“立刻去传小居子来。”萧谅不假思索的说道。
“回禀殿下,三殿下出宫下落不明,身边的人都受了责罚,小居子似乎被罚去尚方司,没几天就已经死了。”
萧谅听了,心中便觉不妥,便挥了挥手,让娇奴下去。他刚才回想上个月的事情,才注意到三哥便是那时候提到神鸟之卵,那么到底是谁告诉他此物的。为什么这么巧合,小居子和小格子都死了?
“张公公,你找人盯着娇奴,另外派人去查上个月初六,三皇子出宫以后都去过哪些地方。”
萧谅吩咐完以后,便不再多说,躺在屋里看书。他自小长在宫中,很多事并不是不懂,甚至于比他母亲惠妃更能注意到方方面面的小事。记得从前惠妃对他给予自己的提醒,总是不那么在意,反倒是劝他不要思虑过度,担心此子早慧而有曹冲之忧。
想到这里,萧谅不禁再次流泪,他的母亲确实一心为他好,但在这深宫之中,七子相争,他就像漂流在海里的浮木一样,注定被卷入旋涡中。
现在三皇兄下落不明,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人下手的话,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时候?母亲忽然离世,绝不简单,父皇不肯查验便匆忙下葬,但他不着急,总有机会再去细究。但是三皇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父皇眼中的储君人选,而自己受尽宠爱,却身有痼疾。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不应该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这么一想,头竟有些缓缓沉沉起来,便索性放下书,走去凤眠阁的竹林,想在那里透透气。
这片竹林与五皇子萧决的竹厅相连,平时他也不喜走来这里,此时却觉得既然母兄都已遭遇大难,现下也无可惧之处。他倒是想看看季淑妃有何手段,母妃那天是从她的储秀宫出来发病的,要认真说起来,她的疑点最大。何况萧决和萧诚一直是皇储最热门的两大人选,而自己与萧诚最为亲厚,人所共知。这样想来,季淑妃借此以为整个淮月宫偏帮萧诚也不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他才走了几步,便见到一个少年愁眉不展的坐在那里。
“少爷,你怎么来宫里还一直闷闷不乐的?等一下,就要见到许家的大小姐了,你这样可怎么好?”
“你莫多言。”
“少爷,许家大小姐可是名门望族,娘娘和相爷安排这场婚事,本来可以不经你的眼,但他们还是要你亲自一见。说起来,他们也是非常在意少年你的心意。”
“够了,你下去吧。”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萧谅很快就想起来,这是季澜,救过自己的那个少年。本来因为他是淑妃的侄子,并不想与他亲近,但上次净空大师为他治病,找了季澜帮忙,他颇为尽心,是以萧谅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