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喝了口茶，道：“小聪明是有的，但是为人浮躁，不是个有耐性的，看起来像是背后有人。”
有人？樊清宁忽然想到了樊芙。
“有什么发现？”老太太故作不解。
“祖母取笑人家！”樊清宁故作小女儿娇态。樊清宁觉得，那句流行语怎么说的来着，习惯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好像意思不大对？）。像她现在撒娇耍痴，不仅毫无违和感，甚至还愈发有心得。
“你呀！”老太太点了点她的额头。“樊芙之前的表现倒像是正常状态下的虞芳，可是，你不见这许久以来，她乖觉不少？人呀，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而有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需要用心去看……不过，若是不相干的，那就索性一棒子打死，让她再无翻身之日，也省的日后麻烦！”
一棒子打死……樊清宁满头黑线。心道：您老人家真是强悍！但是她倒是这会儿真不想让樊芙成为那个“一棒子”，关键是，跟樊芙之间的“碟中谍”这还没到正式开锣的时候呢。
“小丫头，心思太重可不是好事。你该关注的，是那些真正重要甚至于性命攸关的事情，这些枝节，不该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樊清宁大囧，道：“祖母，您不怕我做的事情最后会拖累了樊家？“
“拖累樊家？”老太太嗤笑，“这个樊家，要不是有我的嫁妆、你娘亲的嫁妆撑着脸面，只怕早就败落的不知什么样子了……说道拖累，其实我这些年想明白了，樊家，早就是别人砧板上鱼肉任那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虞家和樊家，说不上谁拖累了谁家，都是别人算计的目标，只可惜你爹不争气，发现不了其中奥秘，我也是早些年被一些假象蒙蔽，知道了迟了。”要不然，当年拼了命也不能让虞芳进这个门。
“祖母……”樊清宁一时间无语，原来祖母您也是个智慧人，明眼看着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都说姜是老的辣，还真是，她早前还一直以为樊家是因为跟虞家的姻亲关系才会被算计，却并没有想过，可能本身樊家也是别人算计的目标呢。
“想做什么就去做，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抻上个几年，等你哥哥孩子大了，你也嫁了人，也该是我这把老骨头找个安生地儿就此长眠的时候了……”
“祖母你得活到一百岁才行！”樊清宁倒是没想过老人家看的这般透彻，可是也正是因为太过于透彻了，不免让人觉得人世凉薄！
“活那么久做什么？老成了一堆树皮那还能看？放心，祖母看得开，你姑母那里，有你姑父在我很放心，你哥哥，除了你嫂子不能生出嫡子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再需要我这个老婆子插手的，只这家里，我得帮你们兄妹看着。”老太太还有几句话没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那位老太爷的小动作，真当就他自己心里明白？樊家只有靠着樊舼才能挽救颓势，这其中有些原因是她不能说也不愿意在樊清宁跟前说的糟心事，而且还只是自己的怀疑，可是，老爷子以为，靠着虞家提拔挽救樊家，却还想着弄一个不亲近虞家的？血缘这种东西的确重要，但是也得分是什么人在其中做那个串联的纽带。虞芳是虞家的人，但是不被嫡枝长房待见就是她最大的硬伤，所以，老爷子这一回的算盘打得在精，也不过是徒劳。老太太是不会提醒他的，外人都说浪子回头，可是那也不过是两人之间达成的默契，那老东西是折腾不出什么来了，要不然，樊韶甫这个唯一的“嫡子”就不定要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此，老太太眼神暗了再暗。有些事情，早做图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端看这人人老心不老，还想着趁机折腾出一个听话的庶子来，就可想而知，幸好，她早做了打算。当年为甚一家子庶子还闹得过继？真是她蛮横不讲理吗？要那样她也不会成为宫里边赦令的诰命夫人了。
“丫头，虽说现在那虞芳需要一个时机再次走到人前，可是也不妨碍她算计你的心思就会歇了，所以，你可别到时候还得我这老东西出面。”
“孙女知道，不会这般不知事的。”
“嗯！还有那个樊芙，翻过年纪家就该把婚事提上议程了，只是，该敲打的时候就不要心软了，荠菜那娘俩可还在看着呢……”
荠菜……！老夫人您太可爱了。樊清宁眉开眼笑，道：“越是笃定板上钉钉的事情，才越有变数。也是孙女最近太仁善了，本是55 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倒是看着人家是亲姐妹，可是人家却根本就拿我当生死之敌呢……”
“你知道就好。这樊家，谁想越过你，也得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动得了！”
樊清宁回到自己院子里，就被告知荠菜刚刚来过。自那一日挑唆自己去害虞芳的计策不成，这娘俩倒是安生了许久，这大节下的又开始蹦跶，倒是想明白了荠菜以后的婚嫁少不得要听自己的意见，所以这才转变了态度？哼！这樊家的魑魅魍魉，其实还真的不够看的。
双指夹起已经被阿姣验证过无毒的绣工精美的荷包，看着其上精巧的配色，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样子。
“阿姣，荠菜还有留下什么话不曾？”
☆、246.第246章 ：除夕5
“没有。”阿姣道。
当然并非没有话的，只是阿姣觉得，那些话说给自己听听就罢了，主子跟前就没有必要回了。以前每次来，巴不得就得得到些回报，最好是称了她的心意。也不想想，早前在虞芳手底下过得什么生活，现在过得什么生活，主子没那些闲心思搭理她，就越发觉得自己贵重起来，倒是好笑的紧，不过，有那样一个出身的娘，能够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并非出人意料。
樊清宁也明白，这些丫头们之间也有自己的计较，可是这对于她来说无伤大雅因而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除夕家宴，老夫人已经决定交给芳姨娘去做了，你嘱咐下去，有些事情该注意到的，还是提早安排了吧。”樊清宁想到此，就对阿姣多说了几句。
阿姣只是略微思索，就下去了。
樊清宁有些意兴阑珊，进了内室，忽而发现，桌几上有一个锦盒，她心下疑惑，不由得就想唤了阿姣过来。可是一想又觉得有些不适很对的感觉。心到手到，她已经过去掀开了锦盒的盖子，朴实的锦盒看似最寻常，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可是樊清宁一打开盒子，就被吸引了注意。
盒子外表很普通，内里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可是，那红彤彤的绒布上，却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樊清宁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学过一篇文章，那时候就对这种大自然所赋予的宝贝有了一种心神向往的感觉，更有一度痴迷于内里镶嵌了各种花朵的琉璃饰品。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什么稀奇珍贵的玉石宝石，看得多了也就都不是很感冒的样子，唯独，这种稀奇的琥珀玩意，倒是很少见到这种让人眼前一亮的。
婴儿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的半透明的石头里，一只翠绿的蜻蜓，停在了一株刚刚盛开的小小的白色的花朵上，那细嫩的黄色的花蕾，雪白的花瓣，还有旁边更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透着一丝青色，花朵下的青绿的枝干，和半卷曲尚未完全伸展开的嫩叶。和蜻蜓额头的触须，圆圆的眼睛，还有腿上的关节，都是栩栩如生仿如就在眼前一般。
樊清宁只一眼，就爱不释手。于是这一晚，樊清宁几乎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就是除夕了，按照正常来说，晚上宫里是要赐宴的，等到回来也都是很晚了，老夫人精神不济，老太爷索性也就发话，晚宴就改成了中午的宴席，早上，是惯例老太爷要带着家里所有的男丁回到祖祠参加祭祖，等到中午的时候，就是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晚上就是赴宫宴了。
樊清宁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着阿姣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没好气的道：“何必忍着？想笑就笑吧。”说到底还是自己活该，毕竟是那样新奇又有价无市的宝贝，自然是想要当面跟人道谢的，倒是没想到，把自己弄得睡意全无了。
“主子总是不喜欢用胭脂水粉，这会子倒是不得不用了。”樊清宁有自己配置的膏脂，所以自然不喜欢那些干燥的胭脂水粉之类的，阿姣觉得，主子的气色天生丽质，所以平时不用也是好的，只不过今天毕竟非比寻常，素着一张脸也算是失礼，更何况樊清宁还顶着两个黑眼圈……今晚宫里的佳人何止百八十个，可不能失礼了。
等到樊清宁收拾好了去给老夫人请安，才知道，樊舼早早的就带了家眷过来，现在他倒是随着老太爷去了樊家祖祠，齐柳黛却是等到了老夫人起来就过来请安了。然后，樊清宁就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已经有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的虞幼敏。似乎是齐柳黛放了权，所以虞幼敏最近过的很舒坦，气色极佳，人看着……也是贵气逼人！一身水红色的锦袍，头上的金钗玉坠的几乎看不见原本的头发颜色，手腕子上倒是恨不得把能带的都带上了……樊清宁差一点儿笑喷，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原来的世界里，那些土豪嫁女时的场景。
樊老夫人没有露出什么来，都是一样赏了东西，没因为齐柳黛不能生养嫡亲孙辈就轻慢，也没有因为虞幼敏有孕就高看了……只不顾，即便是这般，虞幼敏也觉得自己在老太太跟前是很不一般的，不由的高傲的看了一眼齐柳黛。
樊清宁在一旁看了，不由的皱眉。幸好老天帮忙，叫这位好表姐成为了哥哥的侧室，只要哥哥嫂嫂心心相印，就不怕表姐在其中挑唆，再说，她给嫂嫂做过检查，也亲自查阅过适合的养生方子，倒是不确定，哥哥就只能有表姐所出的孩子。
“好了，等会儿那些男人们回来，也就到了午宴的时候了，我这老婆子也就不拘着你们了，你们自去耍自己的吧。”老夫人说道，倒不是她不喜欢孙媳妇，只是，一个是嫡亲的孙媳妇，但是不能生养；另一个倒是好生养还是樊家的表亲，只是却放着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做，却偏偏要做个侧室，这是老夫人不能容忍的，只是因为毕竟是虞家出来的，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也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妹妹，一会儿的午宴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将军府里的厨房都是我在打理的呢……”虞幼敏也知道，樊清宁并不是面上看着那般亲近自己，但是，这里是樊家本家，再怎么说，也该是自己比齐柳黛来的亲近。
“这……午宴父亲已经交给了芳姨娘打理了……”樊清宁表示无奈。
虞幼敏倒不是真的想要出力，只是顺便表现自己罢了。也是为了在齐柳黛跟前显摆自己跟樊清宁的亲近，可惜的是，似乎樊清宁并不领自己的情。虞幼敏也不是局限闺阁后院的女子，这些日子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的，若是樊清宁这样的也可以进宫选秀，那么自己岂不是能够做皇子妃子的？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而且，早在进京的初始，虞幼敏就知道，当日自己选择的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京城里非富即贵，那些贵女们的眼睛都是长在脑袋顶上的，话里话外都是带着三分算计，比起她在边关时候的贵女们之间的交锋，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虞幼敏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会最快的时间调试好心态，因而此后她的心思就全部放在樊舼身上了。
齐柳黛出身比自己高，但是致命伤就是她不能生养，别看现在樊舼跟齐柳黛比较亲近，可是等到自己生了孩子，有了孩子做纽带，齐柳黛还有什么可以跟自己比的？
☆、第247章 ：除夕6
“那我就先去院子里休息一下了……”虞幼敏特意抚了抚自己滚圆的肚子，两个小丫头赶忙上前，慎重的扶着她。
“她这样多久了？还是一直都这样……”樊清宁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这要是身后给装上个孔雀尾巴是不是能摇起来？虽然她也理解虞幼敏现在的招摇是为了哪般，可是理归理解，真得在她面前晃荡了，又不免觉得多余。
齐柳黛好笑的拍了拍她，道：“你何必在意？终归你哥哥的孩子、你的侄子侄女都还要靠她生养的，怨我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能为你哥哥开枝散叶，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于那些规矩？规矩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只要不太过分，又何必弄得一家人在一起还不顺心？”说着，齐柳黛眼中涌上一丝落寂。毕竟，以前她虽然打定主意，即便是注定因为这个缺陷不得不嫁人做继室，也秉承着谨守本分，不与人生是非，但是也不愿付出多少真心……能够遇到樊舼，算是她上辈子造福，可是既然老天决定让她不能圆满，她又何必再强求？樊舼都说了孩子要养在她跟前，那么她何必做的太过，终究是孩子的生母，也总有让孩子得知一切真相的时候不是？
只是，心里又怎么会一点儿别扭没有呢？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任性作为，执意要为丈夫生儿育女，好的结果就是她拼着难产一死生下个孩子留个丈夫做个念想，凭着成婚以来两人的感情丈夫又是个忠厚人，还有小姑在，孩子是不会被亏待的。可是丈夫年纪轻轻，难不成就为自己守着不再续娶？这在哪家也是说不过去的，可是续娶之后，小姑还能把孩子的细枝末节都关照到了吗？继母也是母，姑母总说是隔了一层的……小姑也不可能一直不成婚？有了自己的子女，怎么还能强求待自己的孩儿如亲子？还有就是这个继母万一是个面上和善的呢？“捧杀”一事，古往今来从不少见，也不见得除了几句指责还有什么实质的行为，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归都是隔了一层，不说这做继母的，就是那孩子，难不成就都是好的？要不然，那些弑杀继母、庶母的例子都是别人杜撰的不成？
她这一门亲事，终归是自己得了便宜。当年结亲，叔伯仗着齐家提携了樊舼，不是没有叫嚣让虞幼敏“哪里来的那里去”，甚至还有在父亲跟前得**的庶出堂姐妹想要给自己做藤跟着出嫁的……镇国公府虽然是齐家顶头的一支，可是也阻不了各房头之间的小算盘打得精。可是最后得了亲事的还是自己。当初伯祖母就告诉过她，将来进门对侧室不能太过于苛求，虽然因为成亲之前这位“表小姐”的作为，本来可以堂堂正正做当家夫人的，却被弄成了个尴尬的侧室平妻，往坏了说都是做妾的，这人那，谁甘心做小？担着“表小姐”的名头，就注定了，这门亲事不可能顺风顺水一辈子……可是比起给人做继室，这也算是丁丁好的一门亲事了。
齐柳黛不想为了一个注定要自己付出生命做代价的孩子去跟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丈夫天人永隔，对丈夫的重情重义也是受益多过受气，凭着自己闺阁时候都没觉得自己家里各房头之间关起门来过得日子就没有一星儿半点的腌臜之事，所以，对于虞幼敏这些小心思，也是能忍就忍，忍不了了，就下狠心收拾一回。
“你呀，闺阁时候多为自己打算了一些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错，可不能这样一直把心思左了，你们可还有着一层表姐妹的关系在的！”齐柳黛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子，没有寻常人家的小姑难为长嫂，还可真心的帮着她。要真是论个亲疏，那虞幼敏还是人家的亲表姐呢，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优待的。
樊清宁撇嘴。为毛表哥表妹就得一家亲？她骨子里的思想自然还是原来世界的，三代近亲不成婚的定律可是血的教训，可是这个时代或者说所有时代的古代人的思想里，血缘亲厚生的孩子才会聪慧，所以，她既然不能被这种思想同化又没办法扳正过来这些人的思想，也只能勉强自己接受。虽然目前她还处于接受无力之中，眼前更是只能祈祷，虞幼敏生的孩子至少是个正常的，别的她也不敢奢求。
“菩萨都是公平的！既然我想结下善果，怎么可能不自己先种下善因？我想着，总说是夺了她的母子缘分，却是不能对她严苛的。”丈夫都说了不会再到虞幼敏屋子去，若这一胎是个女孩儿，也不会再为了子嗣纳妾，就一家人（没有虞幼敏）这样过下去，樊家还有樊光樊进在的，不怕绝了户……当然，这话齐柳黛是不敢当着樊说的。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齐柳黛宁可自己背了骂名也不能让丈夫受到一丝流言侵扰的。
樊清宁倒也不是太担心，齐柳黛是个心思清明的，而且身边的陪嫁嬷嬷也不是好惹的，虞幼敏的小打小闹也不是是念着她眼瞅着就要被抢了孩子的抚养权才做出的让步？既然存心补偿她，自己何必再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