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荣把杯子放下，笑而不语。
回过神来，周济怀“啧啧”了两声，“我们姑且放下这个问题。李易铭，你说你是唱戏的，怎么演起戏来，却没那个味道？”
“大概是因为我唱的角儿，都是花旦？”
“我觉得不是这个。”看着李幼荣低头吃肉。周济怀也重新拿筷子捡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你看吧，跟你对戏的时候，你虽然演戏不算纯熟，但是也不想网上说的那样毫无演技，不然你演的郑安佑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记住那么多人喜欢了。我觉得，或许是因为你长得要比别人好，所以他们对你的要求就会比别人更高——演技这方面，你要么就是影帝级神演技，要么就是花瓶级别的垃圾演技，他们不会允许你平庸的。”
“有道理。”李幼荣听着点了点头，他把酒杯添满，双手捧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作为解惑之礼，这杯我敬你。”
周济怀抿着嘴，跟他碰了碰杯。
一饮而尽。
摸了摸肚子，他继续去啃自己的馒头。吃了一半，他又说：“李易铭，你对你的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你是说职业规划？”
“对。”
李幼荣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
周济怀撇了撇嘴，“不会吧？没有个目标，你是怎么过到现在的？”
李幼荣舔了舔嘴，他放下筷子，认真的把手放到桌子上说：“这么跟你讲吧，我家条件其实还不错。”
“这我知道，从你进剧组第一天我就清楚你是个关系户。”
李幼荣笑了一下，也没否认。“在我一岁多，刚学会走路，话都不会说两句的时候，我爷爷就把我抱到戏园子拜师学艺。我没上过小学，应该是十二岁之前，除了剧院，我家，我师父家，我就从来没有如果别的地方。学戏很苦，很累，但是因为我师父和爷爷都希望我能学好，我也就从来没有说过放弃。后来我爸说我这样不行，必须上学，那我就去附中读书。因为没念过小学，我成绩也不是很好，但因为父母对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也就没有规定自己说什么成绩一定要好之类的。所以你明白吗，我其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的未来，其实都已经被规划好了，因为这样，我很少去想目标之类的问题。后来好不容易，我说我想演戏，结果我一回头，我的经纪公司被家里人找好了；我的第一部戏，也被发小推荐了。后来有了经纪人，他就直接跟我说：你以后的发展，公司都帮你规划好了，你听话，照做就行。所以你看，在大形势方面，其实我能做的很少——除了服从。”
周济怀突然觉得李幼荣有些惨。
“你这样，不就跟机器人一样了吗？”
李幼荣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周济怀又问：“你就没有想反抗一下？”
“他们做的，其实都没错啊。”这就是最让李幼荣心累的问题。“而且，演员跟其他职业不同。你如果当白领，计划三年内升职做经理，那么你就自己尽管努力好了。但是演员，要想三年内成为影帝，背后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团队在帮忙操作。现在国内的娱乐公司越做越大，有什么好的资源，其实都被他们接了，单打独斗，很难出头；就算熬个十年八年红了，那也只是个别。”
“那好。”周济怀关了火锅，他伸手挥了挥雾气，说：“那我们就不谈职业，我们就谈演技。那么多人说你演技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幼荣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周济怀“嘿嘿”一声，他低头酝酿了一下，然后抬头道：“李易铭，我们来做个约定，以后一起拿影帝好不好？”
李幼荣也是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周济怀认真的说：“难得有一个朋友，我不想掰了。”
话一说开，也有这个心的李幼荣立马点头答应，“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尽快把你的臭毛病改了，从今以后低调做人。”
“这个我得看着办。”周济怀笑了一声，“哈哈……人不轻狂枉少年呐。”
李幼荣翻了个白眼，“那陈曼心呢？”
“她不会跟我生气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生气？大耳瓜子没扇够？”
周济怀抿了抿嘴，神秘兮兮的小声说：“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所以你说呢？”
李幼荣张了张嘴，半天后骂了一句，“艹，我就说你们两个肯定有一腿。”
“所以你说她会真的生我气吗？肯定不会。”
“她不生你气是因为她喜欢你，这不代表你有权伤她的心。还有什么她靠着你炒作的这种话，简直是混账。”
周济怀愣了一下，“这话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没说过吗？”
“哪里没说过？不就刚刚吗？”
周济怀没忍住，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我那是胡说八道……你别告诉她啊。”
李幼荣翻了个白眼，“知道的。”
“好兄弟！”周济怀站起来，殷勤的拿过李幼荣的碗，帮他夹了一大碗吃的。
酒足饭饱，已是夜深。周济怀酒劲上头，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还算清醒的李幼荣把他扶到床上，然后推了推他，“老周？”
“啊？”周济怀迷糊着应了一句。
“你手机解锁密码多少？”
“0836”
李幼荣照着密码开锁，然后翻着电话簿，给他生活助理发了条信息。发完后，他对周济怀说：“我让你助理明天早上来的时候给你买解酒药，你醒来了记得吃。”
“好……”
“要我给你设闹钟吗？”
“不用……”
既然这么说，李幼荣就把他手机放到了床头。他拿着大衣围巾跟他小声说：“我先回去了？”
周济怀翻了个身，他拍了拍身边的床说：“回去什么？就在这儿睡呗。”
“下次吧。”把围巾绕到脖子上，李幼荣又说了句，“我走了。”
周济怀“嗯”了一声，“路上小心，别酒驾。”
李幼荣笑了一下。
他轻手轻脚走出周济怀家门，在门口，他接到了何斌催人的电话，“易哥？”
“出来了。”李幼荣跑着去摁了下电梯，说：“我马上下去。”
“那你快点啊。”何斌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心里也是有些烦躁的。
好好的没事儿，亚娱大半夜的开什么会。

第46章 电眼杀手

李幼荣来到亚娱的星辰大厦，一下车就急急忙忙的往里走。
李东已经等了他有一会儿了。看到他来了，立马把他往停好的电梯里带。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李东皱了皱眉，“又喝酒了？”
“跟朋友。”李幼荣低头嗅了嗅，发现还是有味道，便又拿出一小管清新剂往身上喷了喷。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李东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说：“以后下工早就早点回去休息。你现在是年轻，等过了三十，身体肯定会开始吃力起来的。”
“我以后尽量注意。”李幼荣把东西放回口袋里，抬头笑了一下。
“你答应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我知道，你未必会听我的。”李东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看着手里抓下来的几根头发，“啧”了一声。
同样看到头发的李幼荣咳了一声，他善意的提醒：“哥，养发用中药比较好，或许你去换个洗发水？”
“我给自己放个假可能更管用。”李东跟着来了句玩笑。笑过后，他又说：“我也不知道何总开会要讲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捅破天的事。因为参加会议的大部分都是经纪人，所以待会儿不管是什么事，你看看就行，出头的事自然有别人做，要真有什么不懂，结束后私下问我就好。”
“我知道的。”李幼荣看着电梯已经在28楼停好，他伸手扶门，让李东先出去。
李东却对他使了个眼色。
李幼荣看了看人来人往的28楼过道，立马明白过来，先他一步走出电梯。在他身后，李东说：“直接去旁边的会议室。”
李幼荣“嗯”了一声，也没管那些三三两两的人，目不斜视直接去了会议室。
他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人在议论：
“就是他啊？”
“看起来果然是根苗子，怪不得公司做死的捧。那些通告啊，要是分我们家一点，啧啧啧……”
“能来开这个会，说明公司还是很重视他的，你就少眼红了。”
同样听到这些的李东无奈的撇了撇嘴。在会议室前，他上前两步意思意思的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打开，让李幼荣进去。
会议室的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一半的人。
根据衣着，李幼荣推测左边的是经纪人，右边的事演员。
李幼荣还看到江兰卿和几个眼熟的演员。
或许是很少在公司公共场合出现，所以乍一出现，会议室里的人都盯着李幼荣看。这种架势让他无奈的鞠了一躬，然后往会议桌边右走。因为资历，李幼荣是准备在最后一个位子上坐下来的，但偏偏何庆贺这个时候开口说：“易铭，你坐兰卿旁边吧。”
李幼荣点了点头，谢过给他挪出位子的几位，然后在江兰卿身边坐下。
房间里空调开着，温度有些高。有侍者十分体贴的过来收走李幼荣的大衣围巾，并给了他一杯温水。
李幼荣呼了口热气，这才觉得好过了许多。
坐在对面的李东朝他笑了笑。
江兰卿喝了口水，小声问：“紧张？”
李幼荣愣了愣，想明白它说的是什么意思后，连忙摇了摇头，“没呢。只是刚才过来之前喝了点酒，所以现在有些热。”
“看起来喝得挺高兴。”江兰卿瞥了他一眼，“以后有这种好事，记得带上我。”
李幼荣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卿姐您可是大忙人。17 ”
“瞎忙呼。”江兰卿喝了口水，想起之前答应过得事，她又问：“我之前把首映会的资料发了一份给你，你熟悉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主持时要的手稿什么的，准备好了吗？”
“嗯。”
“那你明天早上起来给我发一份，我看看。看完之后我得给策划那边发一份，因为他们需要根据程序改一下，改过后，你按那个来就好了。”
李幼荣点了点头，“好。”
江兰卿盯了他一会儿才笑道：“首映礼可是在这周末，你一定得加油才行啊。”
“卿姐你放心，不会弄砸的。”李幼荣抬了抬茶杯，小幅度做了个碰杯的手势。
江兰卿一下乐了。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都人进来。有的是股东，有的是公司的大牌——起码估计都是一线以上的。李幼荣清楚看到，有一个坐在最末尾的演员，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他这是坐的位子遭人看不惯了。
但那又怎么样？
看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坐在首位的何庆贺咳了一声，“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何庆贺回头，对右手边的助理点了点头。这个姓赵的助理站起来，把手里的资料依次一人发了一份。
李幼荣翻了翻，看到上面说文化总局将于2005年12月对娱乐圈实施严打计划时，挑了挑眉。
担着“一姐”的名头，江兰卿看着艺人们望过来的眼神，撇了撇嘴，第一个开口问：“何总，这个意思是……”
“就是让你们把尾巴夹起来的意思。”何庆贺叹了口气，对着江兰卿，他也没说什么重话。他解释道：“这资料也不是别的地方来的，是总局直接下发给我们的。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在12月1日之前，你们有哪里不干净，趁现在该抹就抹，免得到时候直接曝光，让两方面上无光。”
坐在江兰卿上面一位的男人问：“他们查的，是哪一方面？”
何庆贺扫视了一圈，说：“首先最严重的，各种税务你们该交的都交了吗？然后，想想自己平常的行为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电脑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有没有酒驾？有没有扰民？新接的片子里，有没有方向不对的？有没有不该露的？还有应对记者，有哪些话是不能说的？这些，要我给你们一个一个教你们怎么查，怎么做吗？”
江兰卿抬了抬眉毛，咳了一声后代表所有人说：“知道了何总，我们自己会注意的。”
“我也不把话说得太难听了。”何庆贺着重瞪了几个人。他拍了拍桌子说道：“你们都是公司花了多少资源培养出来的，你们的团队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在做什么事前，想想自己这样对得起谁，好吗？”
何庆贺吼过之后，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他看着演员们不说话，便转头对着左手边坐着的经纪人们说道：“自己手下的人，不管是老的少的，都给我看住了。管他多大的角儿，回去后都给我把他们的手机电脑查一遍。”
坐在李东上一位的中年人咳了咳，说了声“好”。
何庆贺再说了几句，然后一脸烦躁的散了会。
等何庆贺带着助理走了之后，江兰卿松了口气。
她回头对李幼荣说：“以往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不过好像今年的不太一样。”
李幼荣想了想说：“还是小心点好。”
“反正我没别的。”江兰卿耸了耸肩，她起身看了看陈威一眼，然后拿起侍者递过来的包和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李幼荣笑了一下，看着她如此匆忙，只把她刚才那句话当笑话听。
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围巾大衣，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有些困了。
揉了揉眼睛，他起身准备出去。
李东和陈威还有刚才那个说话的人这时却走了过来，估计是因为他认识李幼荣，所以李东直接给李幼荣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金牌经纪人，郑帆。”
李幼荣打起精神朝他鞠了一躬，“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的。”郑帆笑了笑，然后对李东说：“何总还是对你好哇，不然要是凭本事，他现在就签在我手里了。”
“那可不一定。”李东笑了笑，他可是清楚李幼荣在签约之后，对自己经纪人提的要求的。
拍了拍郑帆的肩膀，李东对李幼荣说：“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幼荣低头看了看表，苦笑了一下，“我直接去18楼睡好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李东点了点头，“你跟何斌说一声，然后……我去喝酒了？”他指了指郑帆和陈威，“毕竟是好久不见，所以想聚聚。”
李幼荣自然是没什么话说的。
倒是陈威打趣道：“怎么说得跟向老婆报备一样。”
李东懒得理他，招呼一声，四人一起去等电梯。
李幼荣在18楼跟他们分开。
早上六点，何斌带着干净的衣服过来了。
洗了澡换了上后，又把之前做好的主持手稿发到江兰卿邮箱，李幼荣在与《爱尚》杂志约好时间的前五分钟，赶到外景地点。
今天难得出了大太阳。
陪着过来的副主编开到天气这么好，索性让摄像把这儿当春天拍。阳光明媚，如果忽略风吹来的温度，确实是万般美好的。
然而……
拿着一朵向日葵，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的李幼荣打了个喷嚏。
他不好意思的朝打光和摄影笑了笑。
今天来的这个摄影脾气很好。或许因为年轻，他的心态也比昨天的那两位好上许多。把刚才那张废片删除，他抬起头说：“没事儿，再来一遍。”
李幼荣便又举手举起向日葵，做出一个仰头嗅的动作。
“易铭很适合向日葵呢。”摄影师一边摁着快门一边感叹，突然，他“啊”了一声。他停下动作，对李幼荣说：“易铭不好意思，那个，你手上的手绳方便取下来吗？”
李幼荣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左手腕，上面的黑绳确实有些显眼。“不好意思。”道了一声歉，他把手绳往里面移了一下，又拉了拉衣袖，然后举起已经看不见绳子的左手问道：“这样可以吗？”
摄像师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这条手绳肯定对李幼荣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也不再强求。
“可以的。”他说着示意助理重新把打光板抬起来。
连续拍了一个多小时，副主编拍着手，决定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李幼荣披着大衣，端着何斌给他倒的热水，站在保姆车旁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