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直白道:“你问的是米屯怎样?当然已经完蛋了,谁想住这种出过杀人狂的地方,下面十之□□都搬走了。不过我看这里风景和视野不错,迟早会有房地产商来开发别墅吧。到时候你这里的地就值钱了,马宇非啊,你躲了那么久,还是注定要发财啊。”
对于蓝田的讥刺,马宇非笑了笑,道:“你来,是想等我跟你们家道歉的吗?”
蓝田吐出一口气,“不是。我家人被烧死,你确实要付部分责任,但你也救了我的命。没了命,其他也不用说了,我没有立场来跟你讨什么公道。”
马宇非摇摇头,淡淡道:“蓝田,你以为我救了你,是为了赎罪吗?”蓝田愣了愣。马宇非接着笑道:“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罢了。无论是你,还是思明,你们那种想要活下去的样子,都有意思得很。我总是想,现代文明有什么意义呢,跟生存无关的,都是多余的东西,可是大家使劲地延长自己的命,然后把时间都花在这些多余的东西上,不就像吞噬着自己尾巴的蛇吗,又有什么意义呢?”
蓝田不知道怎么回答,马宇非接着道:“你不用觉得欠了我,我做这些,就是因为想看看,你们俩是已经死过的人,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
蓝田听得目瞪口呆,说到底马宇非就是把他们当稀罕动物标本来看待的?这是不是马宇非的心里话,他一时也没法分辨,不过他本来还想,自己跟老猫两光棍,养着乔思明终究不太妥当,想要交还给马家抚养,但现在他踌躇了:让孩子跟在马宇非身边,岂不更不妥?
蓝田道:“我们跟其他人一样,好得很。”他转头问乔思明:“小子,你要跟我走,还是留在爷爷这儿?”
乔思明睁着晶亮的小眼睛,一时不知道怎么抉择。
老猫走了过去,一把把他扛了起来,“他跟我们回去!”
乔思明剧烈挣扎,怒道:“臭猫,放下我!”老猫扬起长眉,打了他的屁股一下:“你老实点。你在这儿就是个拖油瓶,现在他们供着你,等人家生了自己的小孩,就把你打入冷宫了,照样每天要打扫卫生做饭洗衣,还不如现在就跟着我们。我跟蓝田不要孩子,以后你好好给我们养老,包你每天有羊肉串和糖葫芦,怎样?”
乔思明听到吃的,态度明显软化下来,不挣扎了。
蓝田一头冷汗,却见马宇非但笑不语,大概对老猫人贩子的架势没什么意见。
几人沉默地达成了共识,最后蓝田他们走出马家时,得到了熊孩子一枚。
蓝田拉着乔思明的手,感慨道:“你说马宇非是个疯子,还是个神棍呢?”
老猫对马宇非感情复杂,而且多少有点怕他。他耸耸肩:“管他呢,反正你以后不回来了吧?”
蓝田环视千疮百孔的米屯,百感交集。
在离空地十几级的台阶上,他们见到了一个熟人。老猫打招呼道:“老瞎子!”
钟明听到他们的声音,努力睁着半瞎的眼,道:“呦,是你们啊。”
老猫道:“在这儿等谁啊?”
钟明一边用手掌搓着大腿,一边道:“天好啊,晒晒太阳。多晒晒,就不冷啦。”
蓝田对钟明并没有什么芥蒂,虽然是他儿子带头纵的火,但跟这可怜的老人也没什么关系。他接道:“是呢,冬天快到了,一天冷似一天,是该晒晒了。这儿的人都搬走了,你不走吗?”
钟明道:“去哪儿还不都一样。”
老猫学着他神叨叨的口气道:“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怕,二十五一轮回啊。”
钟明一笑:“后生啊,你看我还能等到二十五年吗,现在我身体那冷,都冷到膝盖上了。二十五年后死不死人,关我屁事?”
这话凄凉,但也合情合理,两人陪着笑了起来。
再过二十五年,这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跟谁都没有关系了。蓝田回头看一眼,知道自己永远不再回来。
走出树林时,蓝田突然道:“诶,你是准备跟我白头到老了吧?”
老猫一惊:“我什么时候说过?”
蓝田:“刚说过。你不是已经在考虑我们的养老计划了吗?”
“啊,”老猫装傻,“你听错了……”
蓝田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大力地亲了他的一口,然后捏着他的脸颊道,“猫儿,我刚发现,你的脸皮也没那么厚嘛。”
老猫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摩挲着脸:“疼啊!”
蓝田哈哈大笑,一手搭在老猫的肩上,一手牵着乔思明,心情从来没那么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米屯的故事终于写完,好高兴啊。比起之前几个,这故事没有失控得很厉害,基本跟着我想要的节奏和故事线走,虽然呢,手艺还是欠缺,但我赶脚自己有进步啦,活活。
接下来会甜几章,然后进入最后一个故事,嗯,让我们猜猜,老猫是有杀人呢,还是有杀人……
最近准备开新坑。天冷了,就不写这些阴风惨惨的故事了,新坑走温暖治愈风,大概是讲两人开一间小饭馆的故事,碎碎念念,人情悠长那种。希望各位继续支持啦。
☆、婚礼
林果向右摆动轮椅,快速地向右边滑过去,伸出长臂,指尖把球勾了回来。一个惊险的抢断,全场哗声四起。对方两人滑过来夹击,但已经太迟了,林果一转身,上身挺立,高高地把球抛向球网。
球干净利落掉进网里,空心命中。
观众席欢呼了起来。林果得意地扬起下巴,对坐在第二排最右边的老猫,做了个射击的手势。
老猫见林果进球,兴奋得很,回给了他一个飞吻。
比赛结束后,老猫推着林果在医院花园里散步。这场球林果打了鸡血似的,整场球没人防得住,独得了二十分。两人还在亢奋的情绪中。
老猫道:“恢复得不错啊。”
林果摇摇头,“大夫说,站不起来了。”
老猫见汗湿的长袖T恤贴在林果身躯上,显出的肌肉轮廓已经不那么清晰了,但身形还是好看的。“这就很好啦,”他走到林果跟前,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脸,“不用躺床上等人喂饭把尿了。瘦是瘦了点,得多吃。”
林果轻轻捋着老猫的衣袖,“第一次见你穿正装,要去哪儿呢?”
老猫苦恼道:“领导的婚礼,妈的,到底是他结婚还是他儿子结婚啊,我都没搞明白。”
林果笑了出来,没想到老猫也有这种烦恼,看来他的生活已经进入正常人的轨道里了。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因为蓝田……
林果心里酸酸的,大手掌摸着老猫的脸:“你跟以前不太一样,嗯……没那么颓了。”
“啊?!”老猫摸了摸脑袋,心想自己真变了吗?他的头发剪短了,浓密的卷发柔软服贴,看起来确实利索了不少。他身穿深蓝色的薄毛衣,合身的灰色羊毛格子西服,稍微装扮,他那富裕家庭培养的雍容气质就彰显出来了。
老猫看了看自己,道:“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对了,蓝田终于给我买衣服了。”
林果被逗乐,手一使劲,把老猫拉近自己的跟前,“你跟他一起,蛮开心的啊?”没等老猫回答,他就轻声道:“有没有想我?”
鼻端上都是林果的气息和汗味,老猫不禁心猿意马。他凑近林果的耳边,道:“你说呢……”
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老猫在兴头上,正想再撩两句,突然感觉后领一紧,被人生生地拎了回来。老猫站立不稳,后退了两步,腰被托住了。
他一回头,只见蓝田就在自己后面,笑道:“玩得很高兴啊,给你打了俩电话都不接。”
老猫被抓了个正着,暗暗吐舌头,心里大叫可惜。
蓝田又看向林果,点了点头,打招呼道:“林果,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听说你都能打篮球了?”
林果嘴角一牵:“嗯,只能坐轮椅上打了。你不用担心,我这双腿不中用了,以后都要坐轮椅上。”
蓝田接道:“那就好。不能把你送进大牢里,我还蛮郁闷的,不过你也走不出这里,”环视这雅致整洁的花园,蓝田叹道:“这里很漂亮,真他妈便宜你了。”
林果笑笑不答。
他被判了刑,但家里有权有势,经过一番打点之后,以在外就医的名义躲避了牢狱。然而,他也没办法离开医院,说白了,就是换个漂亮舒服点的监狱服刑而已。
老猫道:“我们该走了吗?”
“嗯,要迟到了。”蓝田搭住他的肩膀,“你冷不冷,怎么不戴围巾?”
蓝田脱下自己的围巾,团团围在老猫的脖子上。“忘在车里了。”老猫搓了搓手,确实感觉到冷,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对林果扬了扬头,“拜拜,我过两天来看你。”
林果“嗯”了一声。看着两人肩并肩地离去,他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赢球的兴奋劲儿也消失了。
婚礼在马陶山底下的一间餐厅举行,面向大海的庭院缀满了鲜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两人穿过罗马柱拱门,走进衣冠楚楚的人群里。
蓝田道:“猫儿,你要照顾林果到什么时候啊?他现在不是康复得挺好的吗,我看去工地搬砖也没问题了。”
老猫懒懒道:“我没照顾他啊,就是陪他说话解闷儿,他关在医院里,无聊的很。”
蓝田不屑道:“嫌无聊,进大牢里打毛衣、缝扣子好了,里面人多,要多热闹有多热闹。”他知道老猫浪得很,平时是不太管他的,在外面玩玩儿也不打紧。但跟林果就不一样了,老猫对林果多少有些感情,何况林果还救过他一命。看林果的样子,对老猫执念也挺深的,要不是被困在医院里,对老猫肯定不轻易放手。蓝田心想,以后还是得看紧一点。
想到要看紧,他就不自觉地盯着老猫。老猫察觉到那危险的视线,下意识转过头来,陪笑道:“怎么啦,我脸没洗干净吗?”
蓝田歪嘴一笑:“干不干净,还真看不出来——心虚了你?”
老猫眉毛一扬:“我该心虚吗?”话是这么说,到底底气不足,“诶,我跟林果什么事都没有,医院里都是人,去到哪儿都有白衣护士盯着,能干出什么啊?”
蓝田推了他一下:“什么话?没人看着你早就把裤子扒了啊?”
老猫笑道:“可不是……”
“我操!”蓝田搂着他脖子,两人闹作一团。
“男士们,还没天黑呢,这么早就high了。”凌霄云清澈柔雅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两人回过头来,跟凌霄云打了招呼。凌霄云上下看了老猫一眼,赞道:“打扮起来可真俊俏,蓝田啊,你被比下去啦。”
“诶,说什么呢,我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小白脸能比吗?”
凌霄云看着蓝田笔挺潇洒的模样,笑道:“好吧,你今天也很帅。老纪正遛着他的未来女婿到处炫耀呢,我们到他跟前刷刷脸去。”
说着她拉住了蓝田的手,就要把他牵走。老猫向前一步,搭在蓝田的手腕上,“姐姐,我们在等人呢,一会儿再过去吧。”
凌霄云诧异地看着老猫,只见老猫笑眯眯的,姿态既不强硬,但也不是会退让的样子。她抬眼仔细端详老猫,对他刮目相看。
蓝田也吃了一惊。他熟识两人,自然知道凌霄云性格坚毅,而老猫也不是善茬,当下打圆场道:“对,张扬他们还没到呢,一会儿我带着后宫团过去。你先去拍马屁吧。”
凌霄云笑了笑,放开手。
顿了顿,她又笑道:“好吧,你的后宫团,我可惹不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老猫一眼,招招手,优雅地走开了。
蓝田见凌霄云走远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跟凌霄云吃什么醋?”
老猫瞄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别人一牵,你就跟着走了,你是她养的小狗狗吗?”
蓝田哈哈大笑:“猫爷啊,你是不谙世事还是怎么的,她是我俩的上司啊,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就是找我们搭个伴儿走一段,你这都不给面子,年尾奖金还要不要啦?”
老猫皱了皱鼻头:“他找的是你,可不是我们……”还没说完,就察觉这话儿真是够酸的,再也说不下去。老猫想,他对凌霄云那么在意干嘛?他能感觉到凌霄云对蓝田的感情,因此觉得受到了威胁?
哦不!老猫赶紧赶走脑子里的念头——威胁个屁,他跟蓝田什么承诺都没有,蓝田要跟谁走,做谁的小狗,关自己什么事?
老猫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吃醋的,于是他避重就轻道:“年尾奖金能有多少?你缺什么,爷给你买啊。”
蓝田笑道:“呦,苗大公子,没人跟你抢继承人的位子了,口气大了不少啊。”
“那是!这餐厅都是我家的。你喜欢不?赏你。”
蓝田很意外:“这餐馆是苗家的吗?”餐厅背山临海,还有大片的草坡,风景美极了,在这里举行婚礼是要提前三年预定的。
“嗯,是我姑姑的。从山底到山顶,我姑姑和姑父有不少产业,在马陶山买卷厕纸,钱都会落进他们的口袋里呢。”老猫叼起了烟:“咦,我怎么想起这个了?”
蓝田道:“你虽然离家很久,对苗家的状况蛮了解的啊。”
老猫愣了愣,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点着了火,随口问道:“那些玫瑰真漂亮,白得跟雪片似的。上面怎么有红色的斑?”
“嗯,这种玫瑰我也没见过,”蓝田轻轻摸了摸花瓣,“白的素净,红的鲜艳,颜色都很饱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像白裙子沾了血。”
蓝田微微皱眉,觉得婚礼用这样的花朵,真是不吉利。不过花团锦簇的,堆在一起倒是异常好看。
旁边一个戴着玳瑁框眼镜、梳着莫西干头的年轻人见他们对花感兴趣,插口道:“这是荷兰进口的新品种,全国只有一百株,今年的收成,都运到这婚礼来了。光是这花的价钱,比新娘子的钻戒还要贵呢。”
蓝田微笑道:“小哥,你是管这婚礼鲜花摆设的吗?”
那人点头:“我是花艺师。”
“这花叫什么?”
“白绫。”
蓝田摇头笑道:“怎么叫这个名字?太触霉头了吧,白绫不是用来上吊自杀的吗?”
那花艺师似乎对“白绫”很喜爱,急忙辩解道:“你这话太没常识了,白绫是一种珍贵的织品,很多才子用白绫来作画题诗的呢。是那些电视剧大肆渲染,才有那么多人以为白绫就是用来自杀的。你看它的质感,又轫又光洁,迎着光看,上面有细细的暗纹,是不是很有朴素幽美的古意?”
蓝田也不跟他争辩,点头敷衍道:“嗯,你说的对。”
老猫在一边抽烟,默默看着这些不详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好友林果上线了,之后戏份也会挺多的。
之前的故事太抑郁,写得我一身负能量,所以这个故事画风会不太一样,会明朗欢脱一点,后期也会更黑暗些。
老猫被蓝田压得太久,这之后气场要爆发了哈。
另外,因为身体原因,这周要改为隔日更。下周应该能正常了,十二月初之前会把这文写完吧。
谢谢收看哦。
☆、宠物
初冬时节,海边的风,是带着小毛刺的,吹得人生疼。这风就算是穿过了刻意布置的鲜花拱门、绿叶柱子,曲曲折折才吹到人身上,也还是冷。
张扬缩着脖子,怨道:“冻死我了,这天搞什么户外婚礼?哇塞,还有露腿的,真想给她条毛毯子。”
穆歌给他拿了杯酒:“少说两句吧,这里到处都是领导,都在死撑着呢,你一身肥膘反而撑不住了?”
张扬一饮而尽,嘴唇还在哆嗦着:“?2 汀湍愦┑枚唷!?br /> 穆歌得意地扬起头,她穿着厚实的花棉袄,在满场的裙子貂皮高跟鞋当中,特别惹眼。
“妈子真有先见之明啊。”萧溪言也冷得直搓手,他穿着质地良好的羊毛大衣,却不挡风。
众人正在抱怨时,却见老猫和英明步姿潇洒地走了过来。张扬哗道:“你们哪来的军大衣?”
英明笑道:“猫哥哥偷……啊不,跟保安借的。”
张扬赶紧拉住老猫:“猫爷,也给我顺一件呗,我快变冻肉了。”
“再回去就要被发现了。你忍着吧,一会儿进屋里化化冻就好了。”
张扬不干:“那我们穿一件,衣服这么大,你这么瘦,有富余的!”老猫怒道:“别伸手进来,你手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