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他身上有很多伤口。”
培成:“嗯,不过都是死后造成的,有可能是运输途中磕磕碰碰。”
蓝田:“死亡时间?”
培成:“12到15个小时。”
蓝田和萧溪言一边查看货车,一边道:“货车厢不像是第一死亡现场。”
萧溪言:“根据曲沐其的口供,今天上午货车去城里送货,大概11点钟回到酒庄。货车司机打开车厢,想要把一些空的木箱拿出来时,发现了朱熙的尸体趴在了木箱上。他赶紧去找曲沐其,曲沐其来到时,随便堆垒的木箱正好倒了下来,尸体滚落地上。曲沐其一眼就认出了朱熙,吓得马上报警。”
蓝田:“货车司机怎么说。”
张扬:“他们都吓尿了,说什么都不知道,今早卸货的时候也没见到可疑人物。他们的车停了三次,一次是在超市门口,买了些日用品,第二次是在加油站吃饭,第三次是尿急,在路边撒了泡尿,顺便抽了根烟。”
蓝田:“这两人的背景——诶!”他对着向长清和摄影师道,厌烦道:“麻烦你放下摄影机,都这时候了,还拍?”
向长清赶紧解释道:“警官——我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他看了远处的曲沐其一眼,继续道:“我们组出了不少事,也怨不得她会私自报警。您放心,这些片段没有得到警方允许,我是不会放出去的,绝对不会影响破案。”
蓝田皱眉:“出了不少事,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应该去找出问题,而不是惦记着拍摄吧。”
向长清被说得脸红耳赤,怒道:“警官,破案是您的职责,拍摄是我的职责,我们各司所职罢了。您那样说,好像在怀疑这些事是我造成的呢,警官,您没证据,这算诽谤啊。”
蓝田不客气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些命案都是巧合?朱熙死了,下一个会是谁?”
向长清退后了一步,瞪眼道:“警官,摄影机在拍着呢,你说话小心点。”
蓝田摆摆手,“拍吧,朱熙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好好拍下来。被人打碎头盖骨,很疼的呢,你看了晚上能睡得着吗。”
向长清嘴唇苍白,说不出话来了。
蓝田不理他,转身寻找老猫。只见他跟丁老头在一起抽烟,老头平时乐呵呵的,此时脸上也罩上了阴霾。蓝田走向老猫,问道:“酒庄里的人有什么不自然的举动吗?”
老猫明白他的意思,望向了曲沐其那群人,“没有。曲沐其从尸体掉下来之后,就没说过话。”
曲沐其坐在凳子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脸无血色,小朱和波波糖在旁边给她递热水。
蓝田走了过去,在曲沐其面前蹲下来,轻声道:“我们聊几句,行吗?”
曲沐其抬起头来,过了好一阵才点点头。
蓝田在旁边的凳子坐下来,道:“你很害怕。看到这样的尸体,谁都会害怕,但你更怕的是下一个被杀的是自己。”
曲沐其嘴唇颤动:“别……别说了。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杀朱熙?”
蓝田脸色凝重:“这个问题,你比我清楚吧。曲沐其,从你一开始找警方帮忙,就打算把警方当免费保镖,除了几封没头没脑的恐吓信,你把重要的事情都隐瞒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会让人非杀你不可?”
曲沐其情绪激动:“你……你说什么?”
小朱在旁边忍不住道:“蓝警官,你这样说太过分了。曲姐刚才吓到了,你可以一会儿再问吗?”
蓝田看了他一眼,小朱不敢说话了。
蓝田:“你知道朱熙怎么死的吗?被人狠狠地敲碎了脑壳。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嫌疑人,但我可以先做个心理侧写。”他看着朱熙的尸身被黑色袋子包裹起来,正要被抬上车里,道:“选择用棍棒来击打脑袋,嫌疑人对自己的身体强壮有心理优势,他不但力气大,而且自信心很强,甚至强到自恋。他曾经勒过朱熙的脖子,大可以直接把他勒死,但他还是用棒把他打死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动作,从上到下的击打,有着把受害人当虫蚁踩死的快感,能看见受害者的脑袋在自己的眼下裂开,血和脑浆涌出来,听见他痛苦的叫声。凶手需要这样的感官刺激,来安抚自己啊。一个要用别人的痛苦来安抚自己的人,你认为他会对你做什么?”
曲沐其双眼圆睁,道:“你别说了!”
☆、斗志
曲沐其完全不能自己,紧紧抓着身下的凳子,红着眼道:“他是怎么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蓝田冷冷道:“你必须听,你要不知道凶手是怎样的人,他来到你身边,你都不知道呢。”
曲沐其惊恐地看向左右两边,道:“他不敢来的,对吗?这里都是警察,你……你会保护我的吧?”
蓝田轻轻一笑:“正好相反,他就是因为知道有警察,才费劲心思把尸体运来这里的。要把朱熙的尸体弄过来,不但麻烦,而且风险很大,就算他做得特别小心,不留下任何证据,也很容易让警方锁定嫌疑人的范围——现在至少我们知道,他相当了解这个节目组的状况,盯了你们很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随便找个建筑工地埋尸,或者把朱熙沉到水底,都能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啊。他这么做,是挑衅、是示威。他胆子很大,心思慎密冷静,而且对别人的痛苦没有同理心。杀人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他想要的是更加剧烈的刺激,例如,和警方的对抗。”
小朱吞了口唾沫:“太变态了!”
蓝田淡然道:“这不是变态……不过,你要看成变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在这种极端自恋人格里,是没有恐惧的,他不害怕警察,也不害怕被逮捕的可能。跟其他罪犯千方百计要隐藏罪行不同,他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在逐渐地暴露自己。他希望被人看见!
很快,他会亮底牌了,现在我们在跟他赛跑,有可能他会先完成他的杀人计划,也有可能会先被我们揪住尾巴。无论是哪种结果,他已经不准备全身而退了。曲沐其,你是要自己面对他,还是跟我们合作呢?你自己想吧。”
蓝田说完后,站了起来,转身走向萧溪言。曲沐其叫住了他:“警官!”
蓝田顿了顿,回头看着她。
曲沐其嘴唇还在抖,但眼神是坚定的。她道:“这人就一……疯子,警察的职责不就是保护市民吗?我要求增加警力,麻烦您多派几个人来巡视。”
蓝田皱眉:“你宁愿冒着被杀的危险,也不肯跟我们坦诚?”
曲沐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就跟水富要人去!”
蓝田冷笑:“随你便。”心想,曲沐其心志坚定,不容易动摇,那只好由得她。不用她请求,蓝田也打算申请多几个人来盯住现场,凶手这几天肯定会再动手。
恐吓信演变成恶性杀人后,蓝田和水富被局长叫去骂了一顿。这个事件成了全城热议话题,警方的所有举动都被媒体和群众拿出来咀嚼和揣测,压力倍增。然后局长把这摊子都扔回给了蓝田。
蓝田无奈,不过心想自己背这个锅也不冤,一开始他对恐吓信就没有太重视,从寄信模式和内容分析,他认为寄信人并没有真正付诸行动的暴戾感,现在真出了人命,到底是自己的失职。
而且,朱熙尸体的挑衅也燃起了他的好奇和斗志,在一堆莫名其妙横死的案件之中,这个有胆有脑的罪犯真让人精神一振呢!
向来懒懒散散的464的办公室,气氛也完全变了。桌上的零食、泡面盒、杂志、传单等都被整理到一边去,一张桌子上铺着白布,井然有序地摆上了十几样物品。
穆歌道:“朱熙,原名朱有海,是南方J县出生的,父母是鱼贩,有两哥哥。现在单身。他八岁就出来演戏,十二岁演了一部儿童剧《魔性先生》走红,之后一不小心,长裂了,混成了个四五线的大熟脸。坊间传闻他一直被一个郊区搞房地产的富婆包着,其实他的实业是扯皮条,给那些小明星介绍买主,生意做得还不错。不过最近严打,他生意做不下去了,参加了这个综艺秀,好歹人气上升,接了些新的片约和广告,还是不够他花销的,听说最近闹饥荒呢,到处走穴和借钱。”
蓝田:“萧公子,他的家搜过了,有什么发现?”
萧溪言:“他在城里有四处房产,都搜过了,可以确定不是第一现场。他自己独居在沙雷路的公寓,公寓的玄关灯和空调都开着,他应该是从那里出门,准备办完事就回来睡觉。公寓里我们找到很多跟他合作过的女孩子的照片和用品,不知道是为了做生意,还是他自己的癖好。其中还有遭遇爆炸事故的宁怀玉的照片,就在这里。”
大家一起看向白布上的十几张照片,有宁怀玉的,还有曲沐其的。宁怀玉长相秀美,但跟曲沐其一比,就显得清淡,好看是好看,但看完一转头,就会马上忘了她的模样。
穆歌:“怎么像是偷拍的?”
张扬:“就是偷拍的嘛。哇塞,有没有不穿衣服的?”
萧溪言:“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他从家出门后,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去的呢?”
穆歌:“朱熙没有驾照,因为他是色盲。他出门大都是助理开车,我询问过他助理,说那天没有接送过朱熙。”
萧溪言:“那么他就是打车走的。”
蓝田:“这是条线索,老张,城里几家出租车公司交给你了。”
张扬:“是!”
萧溪言又道:“桌上这些都是朱熙身上找到的吗?他带的东西可够多的。”
穆歌:“比女的还啰嗦。钱包、钱、四张信用卡、五张购物单据、七张名片、梳子、镜子、墨镜、喷雾、巧克力、面巾纸、湿纸巾、、IPod和耳机、手机。手机是双卡的,一个号应该是拍摄真人秀时用的,都是节目组和媒体的电话,另一卡被取走了,估计是常用卡,有凶手信息。”
萧溪言:“少了一样东西,钥匙。他家的大门不是电子按键或者指纹的,家里又没别人,怎么不带钥匙?”
张扬:“钥匙掉在案发现场了吧。”
蓝田:“也可能跟手机卡一样,钥匙留有凶手的信息,不得已只好处理掉。”
萧溪言:“还有一个问题,有些物品的指纹很复杂,有朱熙的,还有节目组几个人的,也有一些没法辨认的。是要一一排查吗?”
蓝田无奈道:“没错,不能遗漏掉任何线索,包括信用卡的消费信息和名片上的人都得询问。”
萧溪言:“朱熙人面广,全面排查的话,很费时间。”
蓝田:“这大概就是凶手的目的吧。有的罪犯会消灭痕迹,连尸体的指纹和一切特征都切走,让我们无从入手。而这个凶手完全相反,他的策略是留下一大堆的线索和痕迹,里面有真有假,等我们分辨出来后,他已经完成计划了。”
穆歌:“真够难搞的。诶,这个铁疙瘩是什么玩意儿?”
萧溪言:“是在裹住朱熙尸体的布里找到的,有可能是他原来拿在手里、或者是在衣服的哪个口袋里,移动的时候滚了下来。”
张扬:“这像是铜珠枪的子弹啊,或者是铁珠弹弓,这会不会是什么武器,朱熙拿在身上自保的。”
蓝田沉吟:“枪被凶手拿走了,只剩下孤零零一颗弹子?这也太不合理了。不过凶手要故弄玄虚也有可能。”
张扬:“他妈的老狐狸。杀人就算了,还得让爷几个加班加点的!”
蓝田一笑:“老张啊,我们加班加点也得把他找出来,否则以后想加班都没机会啦。”
张扬一副“形式很严峻”的丧气脸。
蓝田鼓舞士气:“各位,形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目标,就能掌握他行动的范围。这人是个自恋狂,他一定会找机会暴露自己的,我们在曲沐其身边等着,守株待兔就行。首要任务有两个,一是弄清楚曲沐其后面有什么鬼,节目组有几个人牵涉其中,我猜测这跟最早的恐吓信有关,因为所有的死亡是从它开始的,这交给你了萧公子。另一个任务是保护好曲沐其和酒庄,我会跟张扬常驻在那边等兔子。妈子你辛苦一点,排查朱熙的关系网。Dr.,你也不要天天待在停尸房了,帮妈子打打电话吧。”
培成冷冷地应了一声。
蓝田转头看老猫,道:“猫儿,你跟我们一起去酒庄。”
老猫无精打采地点点头。蓝田:“怎么啦,脸色那么差?”
老猫眯眯眼:“哥哥,我好像发烧了。”
蓝田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有点温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穆歌道:“手不准,我帮你量体温吧。”
体温度显示37.5,穆歌柔声道:“没发烧,可能有点上火,多喝水吧。是不是累着了,睡眠不足?头儿,别让猫儿去蹲现场了。”
蓝田也不想折腾老猫,于是道:“你在家休息吧。”
没想到老猫抬头道:“我没事,可以去。”
蓝田感到挺意外的,老猫向来能懒则懒,还没见过他自愿领活儿的。蓝田看着老猫一贯迷蒙的眼睛,里面有他能读出来的情绪,却又有更多他读不出来的想法。
两人对望了一阵,蓝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要是交代,接下去就不啰嗦了,直接开打!
休息两天,周一继续:)
☆、发烧
朱熙惨死后,拍摄还在进行,表面上一切如常,但节目组里始终笼罩着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有一次厨房传来了“砰”的巨响,工作人员惊慌地跑到了大厅上,一查看,才发现是一个铁锅掉到了地上,为此在厨房做饭的阿姨被臭骂了一顿。
还有一次一个女摄影师吓得哇哇大叫,因为发现有男人藏在了她临时卧室的柜子里。经查明,那人是娱乐杂志的记者。酒庄外面蹲守了不少媒体,不时有人趁乱混进来,或者爬到围墙上,从高处探看酒庄里的动静,这种窥视之眼简直防不胜防。
蓝田每天应付这些鸡零狗碎就够忙的了,最让他头疼的是,老猫守了两天后,真的发高烧了。去诊所看了,说是扁桃体发炎。蓝田看着他红扑扑的脸,忍不住笑道:“这不是孩子才有的病吗?”老猫水汪汪的两只眼睛看着他:“哥哥,我也是孩子啊。”只是他声音沙哑,倒像是披了红斗篷的狼外婆。
蓝田看着他吃了药,嘱咐道:“酒庄里乱的很,没事你就躺着吧。”老猫应了,闭起眼睛。
蓝田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又开始烦乱。老猫看似随便,内里那堵墙可是坚固得很,不容易让人闯入。这几天老猫心里分明有事,吃喝玩闹跟平时没什么差别,但只要一静下来,神情就会变得肃穆。稍加试探,老猫却又滴水不漏。
蓝田叹了口气,打算暂时把老猫放开,先走出去面对外头乱糟糟的现实。
他刚回到大厅,张扬就告诉他:“那个马尾来了。”
蓝田沉声道:“来干什么?”
张扬:“说是送外卖来的——这外卖送的也够远的啊。”
从大厅的窗口看出去,蓝田看见林果跟探视孤儿院那样,给一群工作人员分发食物和饮料。林果在节目组里挺受欢迎,好几个在太阳系制作公司上班的都特别想念他的炭烤牛肉越南三明治。大家吃着肉,心情暂时放松了下来,本来就年轻人居多,气氛顿时就热闹起来。
在嬉笑中,蓝田走向了林果。林果也看见了蓝田,微微一笑,脸上又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林果:“蓝警官,吃个三明治吗?”
蓝田:“谢谢,我吃过了。山长水远,你送一趟也够辛苦的。谁叫的外卖?”
林果笑道:“一个姓秦的女孩子,声音很嫩的。”
蓝田默默想了一遍节目组的人员名单,姓秦的年轻女孩——就是大家叫她波波糖那个。波波糖是导演组里管杂务的,什么活儿都得干,给组员叫个外卖也不出奇,这个理由倒是挺正当的。
蓝田:“你应该知道,这里刚发生命案,待在这里不安全,你放下东西就离开吧。”
林果:“噢,命案啊。好,我看看以情就走。”
蓝田眼眉一挑,冷声道:“你要约他见面,可以等他下班后。”
林果:“嘿,警官,我很想念他,就跟他说两句话。您放心,不会打扰您下属工作的。”
蓝田正要再拒绝,却见萧溪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