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孩子又在掩饰内心的情绪?想以这种方式与他拉开距离?他心里一紧,可瞬间又恢复了一脸的清冷。
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方开口说道:“还真让你猜对了!我找你的确有事。”说罢,便把来意大致说了一番。
夏小慧一听,心中一凛。
她的预感果然是真的,那洪嬷嬷又出来害人了。想着,对渣爹也不由得心生佩服。这人还是那么睿智冷静,一身正气,令人不得不仰止。
心里也顿时生出几分骄傲来。
于是,她把自己所探查到的情况,向江老爷大略说了一遍。江老爷听了,微微点了点头。这孩子果然目光敏锐,是块收集情报的好料。
“那药铺周围,会有人在暗中盯着。夏少侠能否把那洪苏莲的样貌绘制出来?”
“绘图?哈哈,对小的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说罢,夏小慧接过江老爷递来的笔墨纸砚,端坐在矮桌前,凝神静气,提笔细细描绘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幅人物肖像跃然纸上。她捧起纸,吹了吹,这才双手呈给了江老爷。
“哼,画得不赖,想不到夏少侠还会这一手?”江老爷嘴里夸着,心里也有几分骄傲。这孩子的娘亲当年就擅长书画,想不到她的孩子这般像她?想到此,心里又有些黯然。
夏小慧坐在一旁想了想,又提笔绘制了一幅全身画像,并在一旁标注了洪嬷嬷大致的身高、体重、年龄、特征、气质等细节。
江老爷凝神注视着这个孩子。此时的“他”,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他想,这才是这个孩子的真性情吧?
“哈哈,好了!”
夏小慧拍了拍手,吹干了墨迹,便把这幅画也递给了江老爷。哼哼,只要皇家影卫亲自出马,那洪嬷嬷定会落网,这也算是帮她报了仇。
“江老爷,您刚才提到的那位被控官员及其家人可有拿到解药?”
“尚无。”
夏小慧想起自己昔日的惨痛遭遇,对那二人也心生同情,便想出手帮他们一把。于是,开口说道:“江老爷,去年机缘巧合之下,小的曾经也得了一副解药,现在可以拿出来给那人一试,不过只够一人份的。”
江老爷听了,心中一喜。
可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这孩子怎么会有解药?难道“他”也曾被那洪嬷嬷逼着吞下过毒丸?
他心里猛然一酸。
这孩子还未满十七岁,究竟受过多少苦?
夏小慧抬眼瞅了瞅江老爷,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湿意?哦呦,渣爹的感情也挺丰富的嘛?
不行,不能被他轻易俘虏了。于是,她笑嘻嘻地说道:“江老爷,一会还得麻烦您在那街角处稍候,小的取了解药,就速速返回。”
“嗯。”
江老爷重重“嗯”了一声,心绪也随即平复了下来。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一边递给夏小慧,一边故作清冷地说道:“这件宝物,就归你了,日后外出行动时贴身穿着,也能防护一二。”
夏小慧双手接过那皮袋子,入手甚轻。隔着袋子轻轻一捻,里面之物光滑而有韧性。她心里一动,便笑嘻嘻地打开了袋子。
一团金光灿灿的软甲,顿时跃入眼帘。她不由得瞪大眼睛,颤声问道,“哎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蚕丝软甲?”
“正是。”江老爷微微点了点头。
这金蚕丝软甲曾是皇宫大内收藏的一对宝物,昔年先帝在世时,一时高兴就赐给了他。而他珍藏至今。
直到前些日子,才把其中的一件给了坤儿。而这一件,他留到今日,方从密匣中取了出来。
现在,他把这软甲给这孩子,希望日后能护“他”一二。
“哈哈,小的谢谢江老爷!”夏小慧顿时眉开眼笑,嘴巴都快合不拢了。渣爹出手还真够大方,这可是千金难寻的无价之宝啊!
她曾在武功秘籍里见过这金蚕丝软甲的图样。此乃金蚕吐丝织成,可贴身穿着,能有效护住前胸后背,化解外界袭来的掌力,还能抵挡刀剑的锋芒,也因此成为军队将领、江湖侠客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江老爷瞅着那孩子的笑容,心里也有所宽慰。此时的他尚不知道,在不久之后这件宝物还真得救了那孩子一命。
夏小慧收好皮袋,揣入怀中。
瞅着马车又返回街角停了下来,便冲着江老爷拱了拱手,飞身下了马车,往百花胡同疾步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兴冲冲地返身回来。
上车后,她把一只白瓷瓶递给了江老爷,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解药,日服一粒,连服三日即可。”
说罢,便下了车,匆匆而去。
江老爷坐在车里,直到看不见那孩子的踪影了,方吩咐车夫驾车离去。
夏小慧办好了此事,浑身感到格外舒畅。
她哼着小曲儿,一溜烟进了百花胡同。一进院门,她先跑进厨房,冲着李月茹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进了屋。
她坐在帐子里,掏出那只牛皮袋,用手捻了捻,感觉心里暖暖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拔步床侧壁的暗格,把袋子搁进去,拢好了帐子。
今日救人之举,终归是件善事。
想想那副解药,还是当初公子想办法为她寻来的。记得去年临行前,他搂着她,趴在她耳边叨叨,说什么当初为了救她都搞得他破产了。
也不知那人说得是真是假?
她想,他是活该,谁叫他当初不安好心来着?
想着那人,不禁又咧了咧嘴。不知他和师父在边关可好?
当日晚间,皇家影卫便在京城各大药铺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而负责监视中兴街药铺的,正是昔日的叶扶柳,也就是聂十三梅。
她接到任务时,看着那幅画像一旁的字迹,莫名感到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经过数日埋伏,一身灰衣的洪苏莲终于在中兴街药铺露了面。聂十三梅循迹一路追踪,最后寻到了洪苏莲的隐身之所。
当晚,一队皇家影卫包围了那所小院,一举擒下了这个女魔头。可不待影卫讯问,那洪苏莲就暗里咬破毒囊,一命呜呼了。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
好在从洪苏莲的住处,又找到了一副解药,这才算救了那李大人一命。自此,李家父20 至于大理寺卿卫大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虽然洪苏莲死了,无法再去当面指认他。可昔日洪苏莲在狱中被人掉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况且,还有李大人呈报皇上的密折,也令他失去了皇上的宠信。
于是,卫大人在大理寺卿的位置坐了没多久,便被御史弹劾而罢了官。这时,李大人身体已经痊愈,又重获今上信任,很快便恢复了官职。
关于那毒丸控制朝臣一说,由于太过耸人听闻,也不便对外宣讲。朝堂内外仅有少数几人,才知道这其间的秘辛。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六十五章 心乱如麻
“毒丸案”侦办的前前后后,庆王爷一直隐身在幕后,并未出面,事后也未揽功。他就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样,一脸平静。
可今上却十分了解自己的九弟。
九弟对他、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其心可嘉。在大景朝,他最放心的,唯有九弟。可这样一个睿智冷静到极点的人,却是个惧内的。
事情还要从庆王爷回城那日说起。
那日下午,不知是从城外回府过于匆忙,出门时被庆王妃注意到了?还是庆王妃临时起意,想瞻仰一下他的宝物?
总之,王爷内室里珍藏多年的“金蚕丝软甲”突然不见了。
那庆王妃是什么人?立马就想探个究竟。可她又深知夫君的性子,于是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个主意。
“这事,得慢慢来,先沉住气。”她强压下心中的疑问,装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静静地候在自己的院里。
一直等到晚上庆王爷回府后,方派人请了王爷过来,亲手捧上自己做的夜宵,与夫君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起了鸡汤小馄钝。
又过了十几日,待王爷休沐回府时,方进了王爷院里。一阵细言细语之后,才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提起了那件“金蚕丝软甲”。
“王爷,那件宝贝坤儿有一件,宁儿瞅着眼热,这一阵一直关在院里习武,想像他大哥那般,得父王看重。”
“哦?宁儿最近知道刻苦用功了?还是王妃教导有方啊!”庆王爷呵呵笑着,一脸慈爱之色。
朱景宁是他的第二子,最喜欢模仿老大朱景坤,唯独缺乏的却是持之以恒的毅力
他原本打算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就送到西大营里磨砺一番。温室里的花朵太过娇嫩,得吃点苦头才好。
现在听到孩子有所进步,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那孩子,昨日还特地跑到坤儿房里,想试着穿穿他大哥的那件软甲呢!”庆王妃又把话题绕到了那件“金蚕丝软甲”上。
而庆王爷哪里敢接这个话茬?于是继续打着太极,装着糊涂。庆王妃敏锐地觉察到王爷心里有鬼。
看来,那件宝贝真被王爷送人了。
什么人脸这么大?竟敢占了她家老二的宝物?
庆王妃心里气哼哼的,可面上却不显。她心知,这事只能暗里揣测,万不可当面逼问王爷。
这也是她的御夫之道。
可庆王爷心里却有些忐忑。
对凤英,他一向坦诚。可那孩子之事,却绝不能当面提起。凤英哪点都好,就是那醋意大了点。
他想,这事得想办法应付过去。
于是,第二日便进了皇宫,向皇上,也就是他亲哥求情。
“皇上,臣弟记得内库里还存有“冰蚕丝软甲”一对,臣弟自小就喜欢那物,想恳请皇上赏赐给臣弟。”
庆王爷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说道。而皇上却听得心里直犯嘀咕,什么时候,一脸清冷的九弟也变得这般无赖了?
那两对蚕丝软甲本是先帝的最爱,九弟已得了一对,怎么又瞧上了他这一对?想着,便拿眼瞪着九弟,厉声喝道:“老九,你给朕老实交代,为何这般着急要那宝贝?”
庆王爷心知皇上故意逗他,可想着若不说实话,恐怕难以过关。于是,便把实情一一道来。
皇上一听,立马猜到了什么。
能让九弟如此上心的,会是什么人?不会就是当年他丢下的那个孩子吧?想到此,皇上故意勉为其难地吐了口,“老九,你若真喜欢就拿去吧,不过只能拿一件。”
庆王爷见达到了目的,就抿着嘴,一本正经地叩谢了皇恩。临了,还特意请皇帝哥哥保密,莫要对外提起此事。
过了几日,庆王妃一身素色绸衫,坐在屋里。她一边用手捻着那“冰蚕丝软甲”的袋子,一边想着心思。
夫君说得是真是假?那件“金蚕丝软甲”竟然被皇上看中了?所以才特意拿了这件换了去?
一时间,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存下了一个疑问。
夏小慧自然不会知道因这软甲而引发出的一系列问题。
这段日子,她的内功心法又有所提高,武功也随之精进了不少。而几家铺子的生意,依旧十分红火。
瞅着钱袋子日益鼓囊,她和干娘商议后,便决定先购置一处田产。
于是,她拿出攒下的银两通过中人在京城郊外购买了十几亩良田和一处两进宅院,做起了小地主。这虽然与她置办农庄的计划略有些出入,不过也算很不错了。
这是她的个人私产,全部挂在了夏小丰的名下。这片田地,她打算租给当地农户,春秋两季耕种。那处宅院,先由佃农住在外院看守着。她和干娘,会定期过去看看。
日子过得平和而又安静。
她想,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李修大人重回大理寺衙门之后,对老友容闲在危难时刻的援手,自然格外感激。
他细细想想宣平伯府内的大小事务,唯有七子容安还顶着个“流放”之身,在那北地边塞吃苦。于是,心里便留了意,打算寻个合适的机会给那孩子脱罪。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又到了秋季。
这个月,京城里热闹非凡,格外喜庆。原来是皇宫里将有一桩大喜事,太后时年七十大寿,上至皇上皇后、皇室宗亲、后宫嫔妃,下至众位朝臣、诰命夫人都将齐聚宫中,为太后祝寿。
李大人心知机会来了。
届时,今上为表孝心、彰显仁慈,定会大赫天下。他只需把那“容安”的名字加在大赫名单里,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于是,他提前向容闲透了点消息。
容闲一听,自然也非常欢喜。
自从降了爵之后,伯府里行事一直非常低调,倘若小安脱了罪,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那安国公府把迎亲之事定下来,多少也能给府里添点喜庆。
日子转瞬即逝。
临到太后寿辰那日,皇上果然颁发了诏书,“普天同庆,大赫天下”。
一时间,欢喜者众。
当然,那些不在大赫之列的,就只剩下失望了。
消息传到北地卫所时,柳长安与指挥使大人正坐在炕上对弈。
承蒙李大人厚爱,时不时的会把他叫进指挥使大院,一起喝茶,聊聊兵法。后来,得知他喜欢下棋,心中更喜。于是常常把他叫来,与之对弈。
相较于李千户,李大人更是棋高一着,手法相当老辣。与之对阵,他基本上从未赢过,可也因此学到不少东西。
这位李大人,出自安国公府旁支,在边关一晃十多年,也算在边军中站稳了脚跟。
“恭喜,容千户!”李大人闻听这一喜讯,笑着向柳长安拱手道贺。
柳长安心里也十分高兴,他豪爽地笑着,拱手回礼道,“呵呵,这段日子还得多谢指挥使大人的关照,要不晚上卑职请院里的众位将士一起吃顿烤肉?”
“哈哈,这个主意不错!”李大人哈哈笑着应道。
这日晚上,卫所里一片欢腾。
在熊熊的篝火下,将士们聚在一起坐在草地上,大块吃肉,最后扯着嗓子唱起了军歌。夜色茫茫,嘹亮的歌声随着晚风传到了很远很远……
几日后,柳长安收到京城里传来的一封密信。这封信是世子写的,除了隐晦地说了洪嬷嬷之事,还特意提到了他的亲事。
“与安国公府结亲?”
柳长安吃了一惊。什么时候,他竟然和安国公府有了牵扯?想想那李大人对他的态度,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头脑灵活,善于察言观色,拍马屁的手腕也颇为高超,自然得了李大人的青眼。
原来,不仅仅如此。
想那李大人恐怕提前就听到了一点风声吧?
一时间,柳长安的心里起伏不定,乱成一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府里的长辈们均已认可了这门亲事,他哪里还有什么反抗之力?届时,他娶了李家小姐,那小慧可怎么办?
想到小慧,柳长安心里猛然一疼。
那人性子一向倔强,定不会答应做他的妾室。若听到他娶亲的消息,恐怕再也不会搭理他,甚至不会再见他。
想着,可能会就此失去那人,柳长安的心里又疼了几分。
他该怎么办?看世子信里的意思,父亲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只等着他回京就把婚事给办了。
柳长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打着转转,额上也不禁冒出了层层汗水。
在外界看来,这门亲事多么令人羡慕?
尤其是对他这样的一位庶子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日后,有安国公府在身后站着,他在军中定会有所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