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他不是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吗?
现在有一条捷径,轻易放弃就等同于傻子,更何况他又哪里能扛得过家里?
可小慧怎么办?那人还在小院里等他,他岂能辜负了她?
柳长安心里愈加矛盾。
他几步冲到案前,一把抓起笔,想立刻写信阻止这件事。可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他能写什么?又能写给谁?
沉默了半响。
柳长安“啪”的一下扔下手中的毛笔。墨汁飞溅,在纸上留下了点点墨迹。
他长叹一声,眼里不禁涌出了泪水。
为他自己,为他的小慧,更为了那无法抗拒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六十六章 生死关头
接连三日,除了日常巡视之外,柳长安大多把自己关在屋里。即便勉强出来吃饭,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的,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圈。
“小安这是怎么了?”柳九娘心里十分担心。最后,终于忍不住进了柳长安的屋子,打着手势询问一二。
“九娘……”
柳长安正坐在炕头发呆。他一见九娘,眼圈不由得红了。那封密信看完后就已销毁,他只好艰难地把定亲之事又复述了一遍。
柳九娘听了,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唉,小安怎么又走了他娘亲的老路?为了一个人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可想想小慧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若二人真能在一起也是小安的福分。
可目前这种情况,实在是难以抉择。
路是自己走的,日子是自己过的。是好?是歹?唯有自己心里才最清楚。想想小姐昔日,九娘心里一阵酸楚。
感情之事,实在是难以言说。这关键的一步,万不能迈错了。
想着,她上前抚了抚小安的额发,比划着说道:“小安,这事也不要过于揪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成家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要随了自己的心意,否则这下半辈子可就难熬了。”
“九娘……”
“小安,这事虽然已经定下,可还并未最后落定不是?世间之事,千变万化,也难说没有更改的机会?”
“九娘,你是说还有机会?”
“小安,凡事都是需要自己主动去争取的,那李家小姐还未嫁入伯府拜堂成亲,谁也不能保证这其间不发生任何变化?”
听了这话,柳长安心里涌起了一股希望。他想,在一切尚未落定之前,他岂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于是,抬起头来望着九娘,眼里隐隐闪动着光芒。
“九娘,可有办法?”
“……”柳九娘沉默了片刻,方继续比划着说道,“小安,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这事,你自己先要考虑清楚,现在心里难受,一时冲动之下,判断上难免会出现一些偏差。小安,你再好好想想?”
“九娘,我会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时侯,你可得再帮我一把。”柳长安点了点头。他想,九娘是小慧的师父,到时候由九娘出面劝说,小慧定会考虑师父的建议。
与九娘倾吐了一番之后,柳长安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也渐渐有了胃口,人也精神了几分。
这段日子,卫所的李大人正在秘密执行一项计划。打算利用北方游牧部落之间的权力之争,通过昔日所安插的眼线去收买一部分贵族首领,从内部逐一瓦解。
柳长安做情报一向在行,于是便成为这项计划的具体实施者。
人一旦忙起来,也就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柳长安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劲头。
他想,先做好眼前之事,继续积攒力量。只有自己掌握了更大的话语权,才会有抗争的实力,才不会被命运所捉弄。
柳九娘见了,心有所慰。
她想,来到边塞之后,小安变得更加沉稳了。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这是一年里京城最好的季节。夏小慧依旧忙着铺子里的生意,日子过得平和而又安静。
直到有一日,她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感到被人盯梢,可回头看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她心里不禁警觉起来。
自那日开始,她的第六感在不断地告诉她,有人在暗里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会是谁?
她心里有些纳闷,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涌上了心头。
于是,她再三叮嘱干娘,平日里莫要单独出门,又把她自制的迷香包给了干娘几个,以防不测。而她自己也从暗格里取出了那件“金蚕丝软甲”,贴身穿上,加以防护。
不知为何,李月茹一看到那装软甲的袋子,眼神就有点发直,说那拉绳上缀着的绣品挂件,看着格外眼熟。
夏小慧一听,就把那只袋子给了李月茹。
李月茹拿着,左看右看,眼里隐隐闪着泪光。她颤抖着手,抚着那两枚金鱼刺绣,颤声问道:“小慧,告诉娘,这件东西哪来的?”
“娘,这是……这是江老爷送给我的。”
“江老爷?”
“对,他自称为江老爷。”
李月茹听了一呆。
那人也姓江?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可这绣品,的确是出自当年崔妹妹之手,是她亲眼看着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于是,她颤声问道:“小慧,这江老爷为何要送你如此贵重之物?”
夏小慧不想触及自己内心深处的那道伤痕,于是只简单说了她的救人之举。李月茹心里也并未起疑,可眼里的泪水却不由得滚落下来。
“娘,你怎么了?”
“小慧,娘一看到这金鱼挂件,就想起了埋在心底的一个人。”
李月茹不知怎的,忽然有了强烈的倾吐欲望。于是,她把十七年前发生的那段往事,一五一十,慢慢道来。
当夏小慧听到那个女孩小名叫甜妞,后来被那江公子送到临安城东郊的徐家镇,托友人代为抚养时,已经泣不成声。
干娘可知道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婴儿?在她出生后,干娘就经常抱着她喂她米粥?
“娘……”夏小慧一把扑到李月茹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李月茹心里一颤,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小慧,莫要哭,你……”
“我…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那江老爷……”
“我没认他……”
李月茹抚着夏小慧的肩膀,一边落泪,一边感叹,“小慧,莫哭,咱娘俩也是有缘分,难怪当初娘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面熟。你那眼睛长得尤其像你娘亲,若不是你说自己姓夏,娘当时就想问问你……”
夏小慧抽泣着,抹着眼泪,哭喊着,“娘,你就是我的亲娘……”
“小慧,来擦擦眼泪,咱们现在日子过得不错,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李月茹掏出手帕,一边为夏小慧擦着眼泪,一边说道。
“小慧,你知道吗?你还有一个舅舅,名叫崔如烟,书读得可好了,你娘常常念叨着,若不是家里出事,你舅舅定能考取功名。”
“舅舅?”
“嗯,当年江南崔家犯了事,男丁全部被发往北地流放。之前,你舅舅出门游历去了,正好躲过了这一劫。”
“还有,你舅舅心里也惦记着你呢!他曾派人辗转找到我,想打听你的下落。可惜,那徐家却瞒得死死的。”
夏小慧隐隐明白了,那晚她被徐家扔在了花街柳巷,是因为有人前来寻她,而徐家心里有鬼,怕贪财虐待之事露陷,就起了黑心。
她想,舅舅在寻她,可她却不知舅舅在哪里?不若日后花点钱,托人找到那“顺风阁”帮着打探一下?
母女二人洗漱之后,又说了半宿体己话,这才睡下了。
尽管夏小慧提前做了防备,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一个人的突然出现,再次打破了母女二人平静的生活。
这日黄昏时分,夏小慧从铺子里赶回百花胡同。刚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个蓝衫女子头戴白色帽帘站在院里,正盯着她。
她心里一惊,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玲珑阁”的桃阁主。不过瞬间,她便恢复了平静,于是冲着来人拱了拱手,开口问道:“您是……?”
“哼哼,夏掌柜别来无恙?”桃小红鼻子里重重“哼”了两声。她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胆子还真不小,不过一年未见,就不再惧怕她了?
“呵呵,原来是阁主大人啊?”
夏小慧一听,已知对方知道了她的底细,于是装着才认出来的样子,笑着打着哈哈,可心里却不禁担心起来。
娘一人在家,怕是又被这人给制住了?
不过这桃小红一向心高气傲,看着像是独自一人前来?想着师父教给她的妙招,立马有了算计。
“哼,躲了那么久,你倒是挺会装的嘛?” 桃小红冷冷地讥笑道。话音未落,便见她身影一晃,扑了上来。
夏小慧早有提防,立马躲闪开来,返身就是一掌。
二人你来我往,在院里打斗起来。一时间,如同一蓝一青两只蝴蝶,上下翻飞,卷起了片片落叶。
刚一动手,桃小红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人武功精进了不少?于是,立马收起了轻视之心,使出了一套连环绝招。
夏小慧见桃小红掌风突变,便猜到对方想速战速决。她佯装经受不住这番凌厉攻击,蹬蹬蹬一连后退十几步,眼瞅着就要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桃小红飞身跃起,一掌劈来。夏小慧一个踉跄,生生接了她一招,同时,右腿踢出,将桃小红扫翻在地,其头上的帽帘也滚落在一旁。可她自己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丝丝血迹。
不过瞬间,桃小红便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蹿到夏小慧面前,一脚踩了下去,嘴里恨恨地说道,
“哈哈,看不出你现在还真有两下子?可惜……”
话音未落,她感到眼前一恍,鼻端似闻到一股香气。不好,她赶紧屏住呼吸,可惜已经晚了。
她浑身发软,头一歪,栽倒在地上。
夏小慧仰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休息了一会,才稍稍缓过劲来。她从地上爬起来,伸手点了桃小红几处穴位,这才撩起衣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
今日,若无那“金蚕丝软甲”护身,她恐怕已经死在了桃小红的掌下。刚才她不过是利用对方轻敌之心,诱她近身,才一招得手。
否则,以桃小红的功力,她那点雕虫小技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夏小慧艰难地站起身来,往屋里挪去。不知娘现在咋样?她得赶紧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六十七章 探得真相
一进堂屋,夏小慧就看到李月茹倒在门厅里,一动不动。她眼前一恍,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一边呼唤着,一边挪到李月茹的身边。
“娘!”她蹲下身来,伸手探了探李月茹的鼻息。还好,娘只是被点了穴位,昏迷了过去。她不禁松了口气,赶忙为李月茹解开了穴道。
“小慧……”
“娘,没事了,那人已经被我给制住了......”
夏小慧又为李月茹推拿了一会儿,李月茹这才恢复了正常。
当夏小慧回到院里时,桃小红已经苏醒了过来。她仰面躺在地上,狠狠地瞪着夏小慧,可身体却无法动弹,于是心里愈加气闷。
“呵呵,桃阁主,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夏小慧冷冷一笑。眼前的这个女人貌美如花,手握重权,可为何总与她过不去?
一想到她对干娘的所作所为,就想上前再踹她两脚。
可那“玲珑阁”,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而阁里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不错,平日里对“夏公子”也多有照顾,还有师父和公子与阁里的渊源颇深。想到此,她的心不由得软了软。
“桃阁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夏小慧缓缓蹲下身来,冷冷地瞅着桃小红。桃小红拿眼翻了翻她,沉默半响,方恨恨地开了口。
“哼,为何?你可知那柳公子与本阁主的关系?”
桃小红看到夏小慧脸色微变,顿时感到一丝快意,于是便把她与柳长安之间的“亲密”关系全部兜了出来。
“哼,怎么样?本阁主如此待你,也不算冤枉你吧?”桃小红脸上现出得意之色。看夏小慧一副愣怔的样子,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呵呵,桃阁主,即便真的如你所说,难道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吗?再退一步,若柳公子真心喜欢你,你又何必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夏小慧心里一阵错乱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我……”桃小红听到这话,心里一疼。
柳长安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除了眼前这人,他对谁真的放在心上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嫉妒得几乎发狂。
夏小慧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桃阁主,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想必阁主大人应该明白吧?至于柳公子,他秉性如何?我早已清楚,就犯不着阁主大人再来操心了。”
“你......” 桃小红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神也不由得暗淡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柳长安,她怎会落到今日这一步?昔日,对眼前的这位“夏公子”,她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钦佩之意。
夏小慧在心里也叹了口气,那人又给她带来了麻烦。
他和她,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怎会走到一起?
沉默了片刻,方开口说道,“桃阁主,昔日“玲珑阁”于我有恩,所以我并不想杀你,可你身为阁主,为一己私利,心胸却如此狭隘,得吃个教训才好。”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了三粒褐色药丸,在桃小红眼前晃了晃,冷冷说道,“这药丸乃独门秘制,还请阁主大人暂且服下,两年后来京城寻我,我自会给你解药。”
桃小红一听,神色微变。可夏小慧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她的嘴立刻张了开来,只听“嗖”的一声,三粒药丸落入她的口中。
站在一旁的李月茹,赶忙端来一碗凉水,“咕嘟咕嘟”灌了进去。
夏小慧见这人吞下了药丸,才笑着松开了手,“阁主大人,日后不要再想着耍什么花招,也不要再派人来监视我,你若答应这个条件,再过一刻,我就解开你腿上的穴位,放你走。”
桃小红听了,气得“哼”了两声,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日后不再找你麻烦。”
夏小慧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伸手解开了桃小红腿上的穴位。
桃小红戴上帽帘,站起身来,晃了两下,才稳住了身形。这会儿她浑身无力,气血不畅,也难以运气发功,更无法与夏小慧继续对抗。
她慢慢地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望着夏小慧,冷冷问道:“日后,你还想回阁里吗?”
夏小慧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正式退阁,还算是“玲珑阁”的人。她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想。我想呆在京城里做生意。”
“好,本阁主今日就正式通知你,你已被阁里除名了。”桃小红咬着牙说完,就朝后院走去。
夏小慧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失落。
曾经,她也做过一段江湖梦。从此,那些梦就要离她远去了吗?
想着,不由得开口说道:“阁主,日后若阁里有什么经济方面的需要,只要是我能办的,我定会尽力去办。”
桃小红停顿了一下,却并未言语,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院。
夏小慧站在院门口,目送着那人渐渐远去,一时心绪颇为复杂。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深秋时节。
北地边塞在经历了几场“打谷草”战役后,又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北方游牧族的三个部落愿意向大景朝俯首称臣,前来和谈的部落贵族将于一周后抵达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