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煦听他用“小美人”三个字形容秋禾,心里一阵厌恶,皱眉说:“七少,别叫得这么恶心!功夫费了就费了,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去抓龙,资金我照样出就是了。”
江摇光笑了笑,心想,人都走了,钱怎么会给得痛快?想了想便说:“真这么舍得下?你那……那个沈秋禾,眼下是被妖兽夺了魂魄,什么事都听林白川的,无法识得好歹,你再劝他哄他也没用。若是我们把妖龙擒住了,你等他清醒过来,那时才听得进人话。你这时候回省城,他知道你为他费过多少心?做过多少事?就剩最后一点忙了,你还不肯帮,你还指望他到时感激你么?”
这话实在说中了王俊煦的心事。自从知道林白川是龙变成的人后,王大少从心底里觉得,秋禾这是受了妖怪的迷惑,就跟古书上所说的妇人被狐狸精迷去心性一般。是以他心中很是动摇,嘴上却硬道:“我可没指望他感激我!”
张发财察颜观色,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给王大少加两把火,说:“这事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小煦现在对我很有成见,我不太方便说。”
王俊煦对他欲擒故纵这一套十分反感,拉着脸说:“想说你就说,谁拦着你呢?”
“其实对待这种小美……,对沈秋禾这种人,有个办法最简单直接。煦少,你是个软磨性子,还有耐性慢慢跟他磨。可天天哄呀劝呀的,有什么效果没有?这种人,就不能捧着掼着,换作是我,先把人弄上手了再说。他只要在你手上,要死要活,要方要圆,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王俊煦皱眉,厉声说:“别说了!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
张发财受了顶撞,也不动怒,反而呵呵大笑起来,说:“煦少,你不会到现在还没跟那个沈秋禾在一起处过吧?看把你急得!”
王俊煦恼羞成怒,脸都红了,正要说话,江摇光却伸手制止,说:“我们没时间慢慢来了,动作一定要快!近来我得到一个消息,林白川恐怕要跟钱塘丁家合作了。丁家是几百年的狩师世家,双方一旦缔结协议,我们再要捉拿妖龙,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王俊煦一怔,张发财却说:“江少,有件事我不明白,按说,你们狩师跟那种妖怪不是天生死对头吗?为什么还有狩师要跟他合作?”
江摇光一哂,说:“正因为是头一次,狩师界才十分震动。林白川估计向丁家俯首归顺了,丁家才答应给予保护。知道动物保护区吗?跟那个差不多。”
江摇光说别的,张发财还不能理解,说到动物保护区,张发财立刻觉得事态紧急,一旦丁家接手凉石镇后的山林,那他们忙活这么长时间,不全泡汤了么?
于是张发财立刻说:“姓沈的女人也死了,现在没人护得了林白川了。我看,我们最好尽快动手,要抢在他们头里,以防夜长梦多!不过七少,我听你说要生擒活龙,这个是不是比较难办?”
江摇光眯起眼,眸色阴沉下去,说:“活龙才能一直取血剥筋,死了可就没什么大用,只能吃肉剥骨头了。”
“话说,”张发财看他一眼,问:“龙血真那么有用?”
江摇光看着张发财,目光中流露出警惕之色,“咱们事先可都说好了,沈秋禾归他,龙归我,山归你。”
张发财忙摆手,说:“我没兴趣,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江摇光转头看窗外,冷冷说:“他伤了我几个哥哥,我怎么能轻饶他?再说,我还等着拿这血去救命呢。”
这边三个人凑在一处密谋的时候,白川还一无所知,正带着秋禾和狗,找老丁商量治病的事。
白川对秋禾上次哮喘发作的情形记忆犹深,十分后怕,因此等稍微有了闲,就去催逼老丁,要他想办法找出把哮喘治断根的方子出来。他不得已去老丁家,实在看老丁那邋遢样不顺眼,忍不住便要冷嘲热讽。老丁自由散漫惯了,被他催着配药已经很不服气,看他还要出言挖苦,更是火冒三丈。如此一来,双方都很痛苦。
这天早上,白川带着秋禾练完一套太极,又去丁家敲门,老丁头天睡得晚,还没起床,听到敲门声,唉声叹气起来开门。听白川问药配得怎样了,便不耐烦,说:“哪有这么快?我要有这个能耐,早开药厂去了,我还做什么狩师?”
白川进了门,见院子里屋里乱得无法下脚,便毫不留情地说:“脏成这样,还开药厂!那药人吃得下去么?”
老丁揉着眼屎,说:“嫌我脏,你莫来!我请你来了没有?”
秋禾看他们斗嘴,也觉得好笑,便拿起一把扫帚,帮老丁扫起地来,老丁说:“喏,你把秋禾好好看一看!人家来了,还晓得主动帮我扫个地,你来了,大爷一样!”
白川一看,更恼了,夺下秋禾的扫帚,说:“走了半天路,还不累?歇着,随他脏,又不是你住这儿!”
秋禾一笑,拿过扫帚,说:“只是扫地,又不累。丁爷爷帮我治病又不收钱,我给他干干活,也是应该的。”
白川见老丁进去配药了,便进去观摩学习。老丁一边讲解,一边配好了几包药,拿旧报纸包了,让他们一会儿带走。白川拿着药,说:“这苦汁子,到底要喝到多早晚?”
“嫌苦?是生病苦还是药苦?”老丁翻个白眼说:“你巴不得他那病一下子就能好,我给你讲,别说我这儿没那种药,估计神仙也没有!”
白川站了一会儿,扭头看看外头,见秋禾扫完地正逗狗,便悄声问:“我以前问你的事,你查得怎样了?”
老丁不解地看他,白川低下头,说:“就是……我让秋禾跟我一样……”
老丁搁下手里几根药枝子,正色道:“你真想走到这一步?”
白川低头看着脚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没见他发病,太吓人了!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次。若是能把我的血给他,是不是他这病就能好?”
老丁微叹了口气,低头把剩的草药一一收进抽屉,说:“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了趟丁家,为这事还翻了好几本珍籍古本,倒真发现一点线索,书上提过,以前有人性命垂危,曾和一头麒麟换过血。那麒麟据说是几百年修为都废了。至于那人后来怎么样,有没有危险,有多危险,书上没记,我也不晓得。总之这事难办得很,我劝你还是消了这个心,规规矩矩叫他吃药调养吧。”
白川有些泄气,片刻后不死心,又问:“书呢?你带来了吗?借我看看!”
说到书,老丁居然有些生气,怒道:“那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就连我进去看,还要带双该死的手套!老子一把年纪了,还得听后生小辈罗里罗嗦讲一堆规矩!麻烦死人!倘不是你巴巴问了一场,我算是懒得受这个罪!”
白川便猜测,心高气傲的老丁头,只怕为了这几本书,还不得不低头求人。想及此,他心里有些触动,觉得还真难为了老头儿,便转身说:“药配好了,我去做饭。”
丁老头闻言乐了,把抽屉一关,朝堂屋里大摇椅上一坐,摆出吃现成饭的太爷样儿,朝他背影喊:“你做饭不好吃!让秋禾做!”
白川立刻怒了,头也不会地嘀咕:“想得美!死老头,尽会指使人!”
☆、挟持
这天早上,秋禾去练拳时,并没有在石榴树下等到白川,他想到白川每晚要前往县城搜查取证,还要在天亮前赶回来,必定十分辛苦,便自己去了林子里,缓缓打完了一套拳。往回走时,看旁边一丛荼蘼花开得繁盛,便顺手掐了几支准备插瓶。等快走到家门口,就见白川正站在路边候着他。
秋禾看他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心想也不知他这一夜如何奔忙,便说:“以后我自己做早锻炼,保证不偷懒。你早上别急着往回赶,这样跑来跑去太累了!”
经此一事,他现在格外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有个好身体,不然别说照顾亲人,不拖累他们就算好的了。
白川嗯了一声,两人并肩往回走,秋禾见他有点心事重重,便问:“怎么了?”
白川默默走了一会儿,才说:“我调查张发财的事,被发现了。”
秋禾一怔,立刻紧张起来,说:“你被他们看到了?”
白川摇头,说:“前几天窃听器收不到信号,我还以为电池没电了,昨晚我去他办公室里找文件,发现放在那里的一个已经不见了。”
秋禾悚然心惊,想了想说:“你最近别去他办公室了,他手下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继续查会很危险。”
“我没事,他们拿我没办法,但是,”白川看看他,慎重道:“你和爷爷一定要小心!只要你们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秋禾点头,安慰他说:“我和外公都在镇上,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都警醒着点,让爷爷把猎*枪拿出来准备好,”白川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又说:“我还要去找老丁,你先回家。”
秋禾答应了,看着他往小镇方向去了才进屋。到家后,他先把手里拿着的花插到瓶中,放到沈琳遗像前,又把供的清水换了一盏,上了一柱香。看着照片中沈琳的笑脸,心里难过起来。
不再是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而是永远也无法好起来的钝痛。他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法医鉴定中心的那一幕,那会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那是他最亲爱的妈妈,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到现在都没得到应有的惩罚!白川也已经很尽力了,可现在那些人已经有所察觉,再要着手调查,势必没那么顺利,这样一来,天知道证据什么时候能搜齐?难道只能眼睁睁看张发财这么逍遥下去?
他在沈琳遗像前站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决定等会儿跟王警官联系一下,看他能不能从中帮忙,或者,也可以再跟胡哥约着见见面,双方搞好了关系,说不定能通过他们来查查那几个车主的情况。
这两天老孙家里要做几把椅子,一大早就把沈宝成拖去帮忙,连大圣也一并带去了。这一来是因为沈宝成木工活做得好,二来几位老人在一起说说讲讲,总好过让老头子呆在家里东想西想。秋禾进厨房后,看到外公给自己做了早饭,便一个人坐着吃了,边吃边想要怎么打开缺口,突然听到电话响了起来。
却是小志打来的。小志也不寒喧,直接问他在哪里,方不方便到县城来。秋禾便问有什么事,小志说:“上回你不是找胡哥查过那个肇事司机吗?后来胡哥帮你了解了一下,说是查到一点线索,想跟你见个面。”
秋禾一听,心都怦怦跳了起来,连忙问:“什么线索?是不是找到车了?车牌号多少?”那几辆车的车牌,他现在都倒背如流了。
小志吞吞吐吐道:“胡哥说,要跟你见面说。叫你别跟外人说。”
秋禾立刻说:“好,我现在就动身到城里,去了跟你联系。”
小志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秋禾立刻饭也不吃了,想到班车马上要来,错过这一趟,就只能等下午了,赶紧拿了背包就往镇上跑,路上看到剃头铺的刘老头,让他给沈宝成带个话,说自己要进城一趟,跑到桥头,堪堪赶上上午的这班车。
早上的车里没什么人,除了司机和他,前面只坐了一个抱篮子的老头,秋禾在靠中间找了个座位,喘了半天才平息下来。老旧的汽车缓缓启动,朝镇外开去。
转眼就是初夏,窗外已是满目青翠,起伏丘陵间夹着狭长的水田,栽种着绿油油的禾苗,远山笼罩在薄雾里。秋禾无心看风景,满心里都是小志刚讲的话,如果能通过胡哥找到肇事司机,用心审一审,就能知道是谁指使的,到时候,张发财的罪证就是铁板钉钉了!这是他睡里梦里盼了多少次的事!不能手刃仇人,至少要把他们送进监狱,才不至于让亲人死不瞑目!
他又兴奋又难过,在背包里找了找手机,想跟小志再联系一下,问一问详情。把手机握到手中时,秋禾突然心里一动,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小志那话唠,平时没事也能说上十分钟,这一回通话却异常简短,简直不是他以往风格,说话也有点吞吞吐吐。秋禾刚才被兴奋冲昏头脑,这会儿冷静一回想,越想越觉得可疑起来。
更何况,他跟胡哥的交情,根本没有深到主动帮忙的地步。胡哥那人,看着爽快义气,其实不然,如无好处,他怎么可能帮自己去查案子?
秋禾又想到白川早上的交代,更加不安起来。想放弃县城之行,又觉得有些不甘,正满心纠结,汽车扑嗤一声在路边停了下来,上来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秋禾一看到这两人,一颗心立刻紧紧吊了起来。
这两人看装束,倒也跟附近农民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头戴一顶旧草帽,身上衣服也不甚周正。然而村民绝没有旧衬衣下隆起的肌肉,更没有那种锐利警觉的目光。这两人上了车后,一前一后地找位置坐了,却刚好把秋禾夹在了中间。
乡间汽车颠颠簸簸地在路上走走停停,不时有村民上车,座位渐渐坐满了,过道上也挤放了好些箱笼,秋禾一路都装作低头打瞌睡,脑袋里却一直高速运转,想着要什么时候选择什么路线甩脱这两人。
给白川发短信说自己遭人劫持,让他和石六叔立刻开车赶来?可这两人说不定哪一站就把自己带下去了。自己路上先逃的话,论体力却又毫无胜算。正急得手心出汗,客车却再次停了下来。
秋禾往窗外瞟了一眼,原来到了另一个小镇上,路边人不少,还乱纷纷夹杂着各种三轮车摩托车。等人上了车,汽车缓缓发动时,秋禾猛地站起来挤到后门,仗着身子瘦小灵活,从已经关了一半的车门中溜了出去。
事出突然,车上不少人惊叫起来,后面那人伸手去捞,也只抓到秋禾的一片衣角。两人连声喊停,等那辆老爷车颤抖着重新打开车门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秋禾早已不见人影。
这两个人没想到自己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都看不住,一时都急了,在附近团团搜了一遍,又问了好几人,竟是毫无头绪。两人想到上头的命令,不敢马虎,一边分头追,一边打电话汇报情况。
等那两人一东一西离开了,秋禾才从旁边一家小服装店里探出头来看,看到两人走远了,惊魂稍定,忙回头对店主说:“谢谢姐姐!太谢谢你了!”
那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边头也不抬地在计算机上敲,一边说:“刚才来找的是你爸吧?我是怕他们在我店里拉扯起来,把我衣服弄乱才替你瞒着的。又是逃学去网吧了吧?照我说,该打!”
秋禾也不分辩,只问:“镇派出所往哪儿走?”
女店主这才抬起头来,认真看了他一眼,说:“往东一直走有个路口,左边那条路拐进去,走不到多远就到了。”
秋禾忙道了谢,说:“姐姐,别告诉他们啊,拜托拜托!”
女店主挥了挥手,表示懒得理睬他,秋禾便闪身出去了。
怕再碰到那两人,他并不敢直接往东边走,而是闪进两间楼房之间的一条小过道里,给白川打了电话。电话一通,秋禾立刻说:“我被人盯上了!”
白川马上问:“你在哪儿?安全吗?”
“不知道,”秋禾看看周围,在一个种着花草的阳台旁边蹲下,说:“我在去县城路上的这个小镇下了车,这镇叫什么来着?……我在这儿把跟着我的那两人甩脱了,那两人还在找我。”
“赶紧找地方藏起来!”白川声音虽急促,却稳定有力,说:“我知道你在哪儿,我马上来找你!”
秋禾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渐渐落定,挂了电话打量起四周,小镇的楼房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长得都差不多,他在过道里转悠,早把自己绕晕了,此时已经不辨东西,本打算去派出所里求助,想到服装店店主那番误会,忽然觉得去派出所也不是个好主意,况且能不能安全抵达也很成问题。想了一会儿,决定就在附近藏起来。
可惜这里楼与楼之间很简陋,连棵象样的树都没有,更别说可供人藏身的灌木丛之类。秋禾顺着过道走了好一会儿,看见一楼有户人家阳台没有封闭,阳台上堆满杂物。他觑着左近无人,便翻了进去,从杂物堆里拖出一个大纸箱,也顾不得上面积满灰尖,从底下钻了进去。
纸箱里又黑又闷,秋禾却缩在里面,一动不敢动,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不停地想,等白川来了就好了!等他来了,就什么都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