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掌灯时分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南宫书墨这才换上夜行衣,翻墙出了王府直奔幕府而去。
幕晨雪一边儿练字,一边儿静等着南宫书墨的到来。听到后窗处传来细微的响动,这才停笔将窗户打开。因为时辰尚早,程氏和江妈、芳华还未入睡,所以南宫书墨只能走窗户。
“雪妹,近来过的可好?”南宫书墨翻身进屋时,见书案上铺着笔墨纸砚,宣纸上字迹未干,就知幕小姐请她过来,并非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不然她也不会有此等闲情逸致在那里练字。
“托风大哥的福,之前得以平安离府一日,总算是赶在年关前,将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幕晨雪朝南宫书墨服了一服,算是谢他上次请宝如专程相护之情。
“举手之劳!雪妹无需客气!若不是宝如在庆王府时露了身份,倒是可以安排她进幕府,随时保护雪妹的安全!”南宫书墨一直都觉得应该再给幕小姐身边安排几个得力的护卫,可除了宝如,他手里一时半刻的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样已经是很麻烦风大哥了,而且宝如是四海当铺掌柜之女,又哪里好让她进府当一个奴婢!”以幕晨雪的身份,连自己都常被大夫人罚,若是宝如真的进了幕府,只怕日子不会比芳华好过,甚至亲人进府更是难熬。而几番相处下来,她早已视宝如为友,自然不愿看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南宫书墨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幕晨雪一抬手给打断了,这件事还是维持现状最好。她今日请南宫书墨前来,可不是为了宝如的事,将银匣子从床下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风大哥,当初买铺开张,我向你借了三百两银子,再加上今年铺面的营利分红,这里一共是五百五十两和铺面账册,请你过目!”
“雪妹,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急着用钱。而且铺面是你一个人经营起来的,我可连个人影都没去,这分红我是怎么都不会要的!”南宫书墨心里有些小别扭,自己喜欢的女人,却非要和自己把账目分的如此清楚,好像两人不是朋友,倒像是生意伙伴。可他不愿这样,他只想一心一意的保护眼前这个小女人,只想看她快乐,给她最好的生活。
可如今她赚了银子,却要和自己对半分,堵的他心里一阵阵的犯疼。
“风大哥,你知我性子,当初我们讲好的,铺面由你出钱买下。而我负责经营,赚来的银子我们对半分,若是你不收,那这铺面我可不敢要了。而且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哪怕我们是相互信任的朋友,也当如此,这样才不会伤了感情!而且如今我手头也有了余银,每个月还可以按时领取月例,日子并不难过!”
古人和现代人最大的区别,可能就是价值观的体现。在古人眼中,彼此是以命相托的朋友,那就不要斤斤计较,甚至是为朋友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所以不论是什么事,都不会分的清清楚楚。可现代人却信奉的是,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只是朋友。而且要想让这样的友谊长存,就不能谈钱,否则必伤感情。
网上曾经胜传过一句话,“你想知道你和朋友的关系如何吗?那就借钱给他吧!”也正是这样的价值观,让南宫书墨心里小小的不自在了一下。
“可是雪妹,你当初救我一命,我送你一间铺面,已经是我赚了!”南宫书墨看幕晨雪如此坚持,只得将往事翻出来又讲了一遍,希望能改变她的想法。
“这原就是两码事,我为风大哥治病,风大哥不是已经帮我弄了一个‘真实的假身份’了吗!所以这银子本就是风大哥就得的,请一定要收下!”和女人讲道理,南宫书墨只怕永远也别想赢。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幕晨雪。
以幕晨雪的态度,若南宫书墨今日不收下银子,只怕以后再没机会来幕府了。又想了一下,南宫书墨只得微一点头,这才将银匣收起。
见南宫书墨总算是将银子收了,幕晨雪这才深出一口长气,她最怕的就是欠别人债,如果能用钱来还,那才是最方便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南宫书墨这才欲起身准备离去。可人还没来得及站稳,却见幕晨雪一伸手,将人挽留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一份礼物
幕晨雪将一年的账盘好,传话给南宫书墨,请她入夜后前来幕府。南宫书墨心里虽不甘愿拿这些银钱,可拗不过幕晨雪的坚持,最后只得将银子收下。起身欲要离开时,却被拦了下来。
幕晨雪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针线篓内取出一荷包,递给了南宫书墨,“我知风大哥出身富贵人家,想来府中也是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的。所以年节礼我也就不送什么贵重之物,这是我绣的一个荷包,绣的不好,还请风大哥不要推拒!”这个荷包,幕晨雪早在进闺学时,就开始绣了,中间拆拆绣绣的直到了腊月初一,才算是完成。比起练手的那些,这件已经算是她绣的最好的作品了,可即便这样,跟绣铺里那些绣娘们绣的还是没办法比。
南宫书墨一脸的兴奋,他不在乎幕小姐绣的好与不好,只是这份心意,已是难能可贵。自打娘亲去世,再没有一个女人为他绣过东西。他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从绣铺里随随便便买来的。将荷包小心接过,仔细翻看着。荷包上绣着一只搏击苍穹的雄鹰,虽针法不够娴熟,可单这份意境,足以高过所有绣铺中的绣娘。荷包的背面还绣着一句小诗。
“鹰击天风壮,鹏飞海浪春。”幕晨雪借诗喻情,在向南宫书墨表达她的心意,“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希望他能与时俱进,不畏坚险乘势而起。
“谢谢雪妹,我必将这荷包每天带在身上,妥善珍藏!”是啊,这么好的东西,他才舍不得用来装银钱,他要用这个荷包装自己的心。看着南宫书墨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荷包上的图案、文字,幕晨雪不由得脸上一红。心里小小的嘀咕了一下,“这算不算是私相授受,算不算借物传情?”
有了这个荷包,两人脸上都浮上一层火烧云,一时间屋子都热了几分,两人呼吸也更重了一些。其实南宫书墨也有东西要送给幕晨雪,不过他是打算除夕或是大年初一时再送过来的。
两人尴尬了一会儿,南宫书墨毕竟是偷溜进府的,所以不能久留,谢过幕晨雪的礼物,这才拿着银匣,一个翻身出了幕府。
“主子,您手上拿的是什么?”风五一边儿护在主子身边,一边好奇的问了一句。主子进幕府一趟,高兴的连嘴角都在往上翘,他可是真的很好奇,幕小姐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主子,让他如此兴奋。
“一匣银子!”南宫书墨并没将荷包的事告诉风五,一是这是他心底的小甜密,不愿与人分享。二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多少对幕小姐闺誉有损。万一不小心传了出去,会给幕小姐召祸。
“主子又不缺银子,怎的区区几百两,就高兴成这个样子?”风五这话倒是提醒了南宫书墨,他有些得意忘形了。忙敛了敛心神,将满腔的幸福压下,脸上这才恢复如初。
见主子不肯再多说,风五也不敢再问,二人一路急赶回了王府。
好在王府内并未发生什么事,庆王妃这些日子虽又对南宫书墨出手,可在王府内,她还是有所收敛的,毕竟万一让庆王爷知道,哪怕是她再受宠,也必会伤了夫妻感情。
怡然居内,南宫勋正在翻着各铺面掌柜,田庄管事送上来的账册,“流云,这些日子京中可有消息传出?”
“回主子,皇上自打入冬起龙体欠安,这近了年关,甚至有几日连早朝都免了。可见是病情未见好转。郡王爷可是在担心什么?”
“太子与我庆王府虽算不得亲厚,可父亲一向与世无争,想来就算他当政的那天,也不会对我们庆王府出手。父亲这个闲散王爷,到是可以长久的当下去。可安王、肃王他们却未必如此想,咱们虽没有争斗之心,可也不能受其牵连。记得京中那边儿多加派些人手,不论消息大小,一定第一时间传回幽州!”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主子的担心。流云明白,其实在他眼中,无论是太子,还是安王他们,都比不得庆王爷。可庆王爷一直不受庞,而且庆王爷一心只想当个闲王,所以这些下人就算再为主子不平,也不会多说什么。
“隐雾,城内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说来听听!”隐雾很少现身,即便是被主子问话,人依旧藏于暗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城中倒也没发生什么,不过手下人来报,前些日子看见了幕五小姐。属下派人查过,幕小姐此次又是偷溜出府,倒也没去什么地方,只是看了看铺面和庄子!”之前主子一直对这幕五小姐纠缠不休,所以隐雾得了幕小姐的消息,自然要报给主子。
“此女子绝不是那种安于闺阁的小姐,她这性子将来无论嫁进哪个府,只怕都会风波不断!”有一24 瞬间,南宫勋甚至想到如果幕五小姐嫁进庆王府,会是怎一番光景。可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间,毕竟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幕小姐的。而二弟对自己的亲事从未上心过,就算二弟上心,可幕五小姐毕竟是庶出,哪怕是嫁给王府的庶子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就如一本本连环的绘本,有着听不完的故事,数不尽的惊奇。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倒也不无聊!”南宫勋这话引得流云和隐雾连连点头,他们只见过幕小姐数面,可对于这样的女子,倒是不讨厌,甚至更为顺眼。
“郡王爷,蓟县的县令大人府上倒是发生了件有趣的事!”流云不愿主子总想着幕五小姐,他有种错觉,若是主子想的多了,只怕就不会忽略忘记这样的奇女子了。到时受伤的一定是主子。所以随便找了个话题,又朝暗中的隐雾轻摇了一下头。
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所以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隐雾也跟着附和,“哦,这个我倒是未听说,郡王爷不如让流云讲来听听,让属下也跟着主子乐呵乐呵!”
南宫勋是何种人,手下人的那点子小心思,他又怎会不知。不过也明白这些人都是一心为着他好,所以也顺着隐雾的话,让流云随便讲讲。
☆、第一百一十三章,腊八祭
幕晨雪将自己亲手绣的荷包送与南宫书墨,算是答谢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助之情。只是她自己尚不完全明白,这里面还包含着她对南宫书墨与旁人不同的好感。
忙过了这些日子,谢过了恩人,巡视过铺面、田庄,幕晨雪算是彻底的闲了下来。除了每天晨昏定省需要看看大夫人的脸色,听听那些无所谓的明嘲暗讽外,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再有二日就是腊月初八,是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吉祥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内院自然会送些过节要用的东西进来。可大夫人主持中馈,这东西只会少不会多,只会差不会好。幕晨雪倒也不指望着这些东西过节,所以请江妈给佟江传了话,按照写好的单子,让他帮着在外面置办起了年货。
江妈看过单子,心中是真的很替程姨娘开心,脸上满满的全是幸福的笑容。“什么事儿让奶娘高兴成这样?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喜事儿?”程姨娘一边儿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儿笑问。
这些日子老爷时不时的就会进后院,所以程姨娘由最初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接受现实,心里多少已经释然了。而且老爷能来,后院过节的东西,虽算不得好,可也不缺。总好过往年过节,连口粳米饭都吃不上。
“老奴哪有什么喜事儿,不过江儿这些日子跟着五小姐学做生意,倒是赚了不少。老奴这是替姨娘开心!”儿子叮嘱过,外面的事儿,五小姐不希望程姨娘知道的太多,免得她一时心软告诉了大老爷。所以江妈每聊及此,都会一句带过。
“我哪有什么喜事儿?”程姨娘以为江妈是在说她为大老爷留门的事,面儿上一红,有些羞赧。
“怎么没的,姨娘这福气可是大着呢!五小姐传话给江儿,让他帮着置办了好些个年货,这后院可好些日子没这般热闹了!”江妈这话一说,程姨娘这才收起满脸的羞色,而挂上一脸的幸福。
“嗨!五姐儿做点子小买卖的也不容易,不说给自己多攒些嫁妆,反倒全拿出来贴补我和九哥儿了。你看这些个布棉的,可都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再看这些个点心,我听说是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出的!”程姨娘一指身边的锦缎和桌上的点心,嘴里虽替五姐儿不值,可脸上眼里满满的全是幸福。
“五小姐算是彻底的醒了,当初五小姐被大夫人抱了去,见了您和九哥儿也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老奴看着都心疼。这下好了,大夫人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江妈每说起此事,还有些后怕。当初若不是五小姐大病一场,程姨娘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只怕到这会儿五小姐也不会认程姨娘为娘。
“血浓于水,亘古不变,大夫人她是着相了!只是以前五姐儿倒是常巴着老爷,可自打上回病愈,每每见到老爷,脸上连点子笑意都没有!”老爷每次来后院,五姐儿总会寻些借口,行了礼就回自己的屋子,从不肯多呆一刻。
老爷没看出什么,可程姨娘关心女儿,自然看的明白。“老爷冷落了姨娘这些年,五小姐许是替姨娘心疼吧!”江妈也不知五小姐为何会如此,毕竟现在的五小姐心思多,心中在想些什么,根本猜不出。
主仆两个一边儿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儿吃着点心聊着天,享受着难得的休闲时光,倒也不无聊。第二天中午,佟江就将置办的东西买齐了,江妈和刘管事一起将东西搬进了后院。因着这些日子老爷常去后院,所以下人们也没多想,以为是老爷心疼程姨娘,所以为她添买的东西。
为着这大夫人又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甚至想着各种借口想把东西从后院里弄出来。只不过有幕晨雪在,所以每回锦红过来,幕晨雪都只让她把内院分过来的东西拿走一些,而自己添买的,是一分都没让大夫人拿走。
腊八节这日,县学也停课一日。幕晨雪一早就亲自下厨熬了一锅的腊八粥,看着在锅中沉沉浮浮的各种米类、赤色的小豆、软嫩的大枣。心里也跟着泛甜。
等粥出锅,再点上桃仁、杏仁、葵花仁、花生、松子等八样干果,色香味俱全,看的她口水直流。
先盛出一小坛,等九哥儿跟着大老爷祭祀过祖先和神明回来,命方砚赶了车拉着九哥儿去给县学的夫子送去。这才布菜上粥用红泥小炉先温着,等着九哥儿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
今儿幕府也是要吃团圆饭的,不过不是早饭,而是晚饭。所以幕晨雪不光做了早上吃的腊八粥,还煮了一锅的八宝饭留着中午配菜。
九哥儿回来时,一脸的笑意,“五姐,夫子说咱们家的腊八粥煮的最香!”学生们都会趁着过节的时候,送些吃食给夫子。而在众学子中,能得夫子的夸赞,幕辰峰还是有些小得意的,倒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姐姐的手艺自豪。
“夫子喜欢就好。平日里夫子教导的很是尽心,我们就更要尊师重道,常有孝敬才好!”姐弟俩一边儿聊,一边儿净手准备吃饭。
席间程姨娘自然也是要问的,九哥儿在娘亲身边才更像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倒是添了不少的喜气。幕晨雪只管坐在一边儿听,眼前的一切才是她最想要的,“如果,只是如果!”幕晨雪有时也会如此想想,“如果再有一位慈父,这个家才算是完整的吧!”可她知道,那只能是奢求。
上天待她已不薄,给了她一位慈母,给了她一个可爱的弟弟,她应该知足了。可这就是人心,没有钱的时候,想的是只要有钱就好了。可有了钱,又在想如果有个幸福的家庭就好了。所以人心总是没有满足的时候。只要能做到“知足”,已是难得了。
江妈和芳华也坐在一旁,大老爷不在,幕晨雪总是会拉着二人同桌的。芳华一脸感激的看着五小姐。进了腊月,她和方砚都涨了月例,这些并没有走外院的明账,而是五小姐拿了自己的私房给的二人。而且不光是这些,就是五小姐亲手煮的腊八粥和八宝饭,也让芳华给外院送去了一些。能跟着这样的主子,芳华和方砚都知道,这是他们的福气。所以死心踏地的伺候着五小姐和九少爷。
☆、第一百一十四章,红尘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