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被砸得满头包,默默有点震惊。
毕竟他也已经好久没被人砸过了。
“哈哈哈,这位客官生得真是英俊挺拔,怪不得得了多姑娘的青眼,客官是哪儿人啊,之前没见过您啊?再来试试这件,这件客官若肯穿上在外边转一圈,小铺今儿得多了好几单的生意呐!”
哎,这么说来,也好久都没人夸过自己的外貌了。
“阿沥,你说我最近莫不是真变好看了?”
阿沥挠了挠头:“嗯……和当年在京城中也差不太多吧。”
和在京城的时候差不多……
问题是在京城的时候,老子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啊!
……
谢律觉得很忧伤,过去的英姿勃发、风流倜傥是来了没错,而且明明跟阿纸也一夜*了,可慕容纸平日里对他爱搭不理的态度,却分毫未变。
“阿纸阿纸!我今天不但烤了糖饼,还烤了酥油饼!你快尝尝!”
“嗯。”
“趁热趁热!怎么样?我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慕容纸点了点头,脸上却毫无表情。
“阿纸,你最近……有心事?”
“呵,我能有什么心事?”
“那你……怎么都看起来不是太开心的样子。”
“你多虑了,我本来就这样的。”
什么“本来就是这样”?谢律可不能接受所谓“本来就这样”的说法。阿纸才不是清心寡欲!不能哄他笑,肯定是旁人没本事!谢律觉得以自己的才能,肯定还是很容易哄慕容纸开心的。
不过……要怎么哄他开心呢?
“阿纸,你看你看,你看我下山买的这是什么?”
“什么啊……”
慕容纸看着谢律在厅里一角搭了个纸糊的台子,还拿了些竹签穿着的花花绿绿的小人儿摆在旁边,不知他要干嘛。
“嘿嘿,阿纸,这个啊~叫做皮影!”
“皮影?”
“嗯!你先等着,我跟小阿沥排练一下,晚上点蜡烛演给你看,你就知道这是怎么玩的了!很好玩的!”
……
慕容纸觉得非常吃惊。
白天看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涂着颜色的皮质小人儿,晚上竟变成了台子后面的小小人影。一个牛郎,一个织女,两个人隔着银河迢迢相望,互相诉不尽的离情别苦。
谢律并不怀疑自己说故事的能力,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大半个时辰17 ,但他着实是低估了慕容纸平日的生活究竟无聊刻板到什么程度——演完了从台子后面钻出来,他看到阿纸还呆呆地坐着,看着那空空的台子,眼睛里亮亮的简直有天上的星河在闪!
所以,果然不是“本来就这样”吧!
逗不了你笑,逗不了出你每天眼中星河闪烁,老子以后就不姓谢!
尝到了一点甜头,第二天——
“阿纸,这位是山下小镇最有名的说书先生罗先生。”
说书先生手里的招牌子都哆哆嗦嗦的,整个人抖抖抖。
这、这什么地方啊?怎么雪山上还有这种地方啊?
话说刚才看到的那些打扫的人到底是人是鬼啊?怎么连表情都没有啊!
“咳咳。”谢律让先生坐了,又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说书先生看了一眼上面印着的金额,登时不太抖了。
有银子就是大爷!
“多谢客官打赏,这几位听主,今儿想听什么样儿的故事哇?”
“什么故事都行,阿纸听过的故事少,不然先生就说些平日里外面的客人喜欢听的那些个故事就是了!”
“好!好!”罗先生扶持一敲,胡须一拈:“那咱们此番,不妨就先说镇远大将军谢律和寒山关的太守之女叶翠娘的那出《良缘天定》——”
“……………………”谢律差点没疯:“不要这个!换一个!咳,这个……这个听腻了!”
“那就说和百花公主的《一线姻情》!”
“咳!也听过了!”
“哎,客官有所不知!您听过的,肯定是前面一半,就是百花公主和谢将军定情的事情,可是之后的爱恨情仇,最后百花公主为谢将军香消玉殒的事情,是最近洛京城那边新出的折子本上的故事,您肯定没听过!”
喂!怎么还有续集啊?什么新本子啊啊啊?!
百花公主后来是因为被丈夫北漠王子始乱终弃才投井自尽的好吗?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啊!
“……咱能不说谢将军的故事么?换点别的书来说?”
“客官说笑了,这大家最喜欢听的故事,就是镇远大将军的赫赫战功与风流韵事啊!”
“咱们不听谢律的故事行不行?!”
“哦……那不如,来一出最近很受欢迎的宫闱秘史——二皇子凉王、三皇子宁王,与那绝代佳人息夫人的爱恨纠葛?”
“……”躲得了谢律,躲不了宁王!呜呼哀哉!
“有意思,我就听这个。”慕容纸冷冷一笑。
阿沥在一旁苦笑道:“这位先生,您妄言宫中王府之事,也不怕引来麻烦么?”
“哈哈,这位客官!咱们云盛州天高皇帝远的,何况这雪山之上,又哪儿有朝廷的人能听到呢?更何况宁王与嫂子的那点事情,那可本就是天下皆知,又不是老罗我编出来的不是?”
“……”
“好,那咱们就从五年前的远辽之役开始说起!话说那息夫人,本就是宁王征辽时的战利品,原本是远辽左贤王的王妃,乃是举国闻名的倾城美人,那宁王少年俊才,虽隔着国仇家恨,却还是对那绝色的息夫人一见钟情,哪知道……”
……
……
“呵呵,白天听的那个故事真不错。你主子他……可真是得民心啊。人中龙凤,万众景仰,又是个才学渊博的美人,怪不得~”
卧室之中,谢律偏头吹熄了拉住,掀开被子就摸了进去:“阿纸!说书先生说的,那都是江湖传言,当不得真的啊!”
“你给我出去!你主子不但好,还是将来的天子,你跟着他,将来他隆登大业,你自然也官拜一品前途无量——你不是以前就想要争名逐利的么?既有如此机会,无名无分待我这儿干嘛!”
“你尽胡说,”谢律的体温嘿嘿嘿地蹭过来了:“从今往后,我的主子,就只有阿纸你一人而已。”
“不敢!喂!你干什么?你,你拽我衣服干什么?”
“我,伺候主子。”
“伺?你、你下去——!”
“不,既然阿纸是我主子,我定要伺候得主子您开心才行。”
说着,自己也外衣一脱,中衣一扯,露出还略有点缺肉的胸膛、但总归已经比之前瘦骨嶙峋的样子好了许多,配上那张讨人厌却还是多少有点邪魅狂狷赏心悦目的脸,看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可口。
“呵,你当年,想来也是这样伺候那个主子的?”
“阿纸!我真的没碰过宁王!我发誓!”
“……当真?”
“真的绝对没碰过!再怎么说,人家好歹也金枝玉叶,将来的天子不是?我等臣下哪里敢亵渎!”
“也是,对他便是亵渎,”慕容纸闲闲看了看自己被拽了一半的衣服:“我不过是个雪山上又孤僻又诡异的活死人,比不上人家娇生惯养、金枝玉叶,对我这般,就自然不是‘亵渎’了。”
“不不不,阿纸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种龙子龙孙,我等平民哪敢高攀!”
“所以,对我就是‘低就’了?”
嗯。我觉得我这张嘴,最好还是别说话了。谢律干脆一口咬了过去,把他扎扎实实地推倒。
……
……
“阿纸,你还真是……”
“不准说!”
慕容纸的声音沙哑,躺在谢律怀中一动都动不了。而大病初愈不久的谢律,同样感觉这一次真的不同上回——
上回好歹还应付得过来,这次差点真的被慕容纸给榨干了。
难道是因为上回阿纸没有怎么抵抗,一切都很顺利,而这回抵抗得厉害,反倒战得……酣畅淋漓?
“满足了吗?没满足的话,我歇一会儿咱们继续。”
“你——”
慕容纸在谢律怀中,腿肚子都在发抖。想转头去咬人,一动腰差点断了。
……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之前说的,唐济……到底是什么事?”
“我适才伺候得有那么不好么?”谢律欲哭无泪:“你怎么一下子想起了唐济来了!”
马上就被慕容纸被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脚。
……
[正文 第65章 应该也是轻轻一刀吧]
“呜……过了那么久,你还记着呢?”
“你跟我说说吧。否则我难以安心。”
谢律闷闷,双手搂紧慕容纸:“那我说了,你可不准下山去找他!”
“怎么可能下山去找他?”
“那可……不一定。”
“谢律你什么意思?”
可你若知道他至今想着你,不惜断了腿也要给你换《丹芷方》呢?
你会不会……心疼他?
……
……
“你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谢律,这一切你既在枫叶山庄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我哪儿敢说啊。”
“怎么不敢?”
当然是怕你知道了,对他……由怜生爱,旧情复燃。
若非如此,哪能像如今,把你这般霸在我怀里?
“阿纸,我知道你对谁都心软,但这事……你也别想太多了。毕竟,他当年命都是你救的,若没有你,他早就一副白骨了,所以、所以……”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我对不起他。”
“阿纸!”谢律整个身子马上将人紧紧绕住:“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本来就是他的错!谁叫他死要面子不肯跟你好好解释?若换成是我,若换成是我——”
“是你会怎样?”
“是我的话,阿纸若有朝一日误会了我,我才不会像他那般扭扭捏捏不作解释呢!”
慕容纸叹了一声:“这也……倒像是你的性子。”
“所以说,我这性子,跟阿纸你才是最合适的!而且啊,我都能想出唐济对着你是什么样的情状——估计你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又都没什么趣,估计没出几天就闷出耗子来了!还是我在你身边能哄你开心啊,对不对?嗯?”
“但是,你如今已经不再用我照顾了。”
谢律皱了皱眉。
“你的身体……反正也好了不是么?反倒是唐济他,腿脚不便眼睛也不好,一个人在山下日夜操劳,更需要人关心照料吧?”
“阿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说的确实没错,跟他同处一室,我话不多,他也亦然。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比跟你一起……要安心。”
“……”
“他既不曾背叛过我,又不像你一般喜欢骗人,更不会惹我生气,还不惜双腿给我换来了《丹芷方》,如此一片真心,又细致温柔,我自然——”
双手被按在了床上,谢律翻身骑在他身上,那夜没有月光,慕容纸看不到他的脸。
“你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还说得挺开心的是么?”
声音带了一丝喑哑,更掺杂了一丝危险。慕容纸则冷冷一笑:“嗯,是挺开心的啊。”
“阿纸,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的!”
“……你身上的那伤,不是鞭打的痕迹。”
“……”
“亦不是刀伤棍斧,却像是箭矢伤痕。什么人把你关着吊起来打,是用箭矢?谢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跟我有句实话?!”
“我不是……”夜色中,只听谢律轻声道:“我不是怕你担心嘛。”
“什么怕我担心!你就是、你根本就是看我好骗——谁知道你在云锦行宫做了什么,谁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总归、总归——”
挣扎着要下床,却被身后人手臂用力一箍带回怀中,如何都挣脱不开。
“你放手!放手!我宁可去寻个没趣却踏实的人,宁可没有什么皮影,没有什么说书的,整日清清静静的,也好过——”
“阿纸,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之前也说了,我没有下山寻你,却去寻了他,可见我本来就更喜欢唐济!既然如此,我去寻他,你回你的京城,岂不是皆大欢喜?”
“阿纸,非要伤害我,才能出气么?”
“……”
“明明不是那样想的,为什么要那样说啊?你就真的一点都信不过我么?阿纸,你明知道我是不会再背叛你了的,你明明就是知道的!也明明就是想要跟我在一起的,为什么非要这么说?”
“呵……我知道?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是知道的。”
黑夜里,他看不清谢律的脸,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颤抖,重重击在心中。
“我爱你,你是知道的。”
空气似乎凝结了,万籁俱寂。
“你是知道的,你明知道我拿黄龙玉下山不归,不论是什么原因,总归也不可能是背叛了你,却咬定不肯信我;也明知道我对宁王已无半分留恋,却总是拿来讽刺敲打;与唐济……更已是过去,如今却还是要搬出来气我。”
“阿纸,你知道吗?如此这般,一次一次拿我过去犯的错来戳痛我,也是……很残忍的!”
“……”
“因为、因为我没有办法啊!错了已经错了,我没办法再回到过去,回到十年之前,我只能以后对你好,可你又不肯信,我该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残忍?你说、说我残忍?”
“阿纸,我不是……”
“好,那我就是这样的人好了!你受不了就滚,别待在我旁边碍眼!”
“就是说啊——阿纸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好好的话,你为什么非要拧过来说?好好说你本来的意思难道不行么?伤人伤己,你图什么?!”
“我图什么?谢律!我也想知道我图什么?我以前是这样的人吗?我以前是这样对你的么?是谁的错?你看不过眼大可以走,不用在我身边每天委委屈屈地讨好我!呵,我统共才给你几天好脸!你就开始挑我的不是了?这样下去不久就又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了,是不是?”
“阿纸,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什么不会这么想?你知道什么?!谢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在你看来,那不过是转瞬即逝十几年而已!但我是一天一天是如何过来的,你怎么会知道?!”
“非要有一天,有人把你也关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地牢里,永远不告诉你哪天能出去,永远不告诉你有没有逃离的日子,否则那种滋味是什么样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
“你说我残忍,说我拿过去的事情戳你……是,你如今觉得难受了,觉得我不顾你的心情了,觉得我不肯相信你了……可是谢律——你就让我戳几下又能怎么样呢?我当年,我当年……你如今让我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有如醍醐灌顶一盆水浇下来,谢律整个人都清醒了。
“阿纸,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
……
对啊,让他一下又怎么样呢?
他都求自己了,他都这样求自己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久不开窍啊?
“我受得了,受得了的!你说我什么我都受得了!你怎么怪我都没关系!阿纸……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你以后再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没关系的,反正皮糙肉厚!”
“我再也不抱怨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你可以记恨我,可以不原谅我,可以以后每天都骂我,真的,我不怕的!”
但是,请你骂我的时候,不要再顺带着也弄伤自己好不好?
每次看你这样,我真的、真的……
怀中的身子微微颤抖,谢律紧紧搂着他,细细吻过他的额头、鼻梁。
那一夜,谢律睡得极不安稳,心口一直隐隐作痛,让他辗转反侧。慕容纸倒是倦了,在他怀中沉沉做着梦。
……
“‘四月,上巡游相府,夜宿未归。次日肱骨摔伤不能起,留宿相府十日有余。回宫神光恍惚、甚为清减。’哎哎哎??好可疑!皇帝留宿相府那么久,还摔伤那么奇怪的地方啊~。”
“‘六月,上怒,百官劝慰无用,丞相进核桃酥一碟,上遂喜。’阿纸,核桃酥有那么好吃么?哪天我们也去买上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