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淳大莫名的心神一松,心道:是哦!主子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怎么会怕区区几个猛兽?主子心里一定是有成算的,他只要赶好车,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护住主子就成。
骆醇大扬了扬马鞭绳,马儿踏踏踏的踩着雪继续爬山路。
她们的行进速度十分缓慢,持续降雪,使得山道上落了厚厚一层雪,马儿走的很艰难,车轱辘上冻起了冰块,必须尽快翻过山头。
“咴~~~”突然,马儿前蹄踏空,身体失衡,剧烈的挣扎起来,惊恐的马儿扯着缰绳,带的马车颠三倒四,骆淳大直接顺着马缰绳被扯下马车,慕清秋也是一头往车下栽去,连车厢边探头的慕清暘和琴悦也纷纷倒仰。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谁会想到山道白茫茫的雪路下,会有坑?陷阱?!
慕清秋栽倒的那一瞬,本能的抽出绑在腿臂外的匕首,高高举起,狠狠落下,斩向连接马车与马的缰绳。
“嘣……”一声闷响,缰绳断,马儿陷落,马车侧翻,骆淳大随着马载进陷阱,慕清秋因斩落缰绳的那点反冲力,被甩到一边。
☆、066
慕清秋摔落后随着惯性,翻了几滚,身体停住后,顾不得浑身狼狈,快速抬头去看,只见马儿已经陷落,骆淳大身影不见,侧翻的马车正被拽着往陷阱滑去。
事发时,她是砍断了一根缰绳,可套马的缰绳有左右两根,她只来及砍断手边的一根。
“该死!”慕清秋暗骂一声,弟弟们还在车厢里。
她翻身而起,虽只有几步的距离,跑过去却已经来不及,匕首丢一边,拿起弓弩瞄准余下的那根缰绳扣动扳机。
“嗖!”飞箭脱玹,疾驰而去。
“蹦!”的一声,拉紧的缰绳断,马车失了拖拽的力,反冲作用下向后倒仰。
“小姐,公子……”后面几辆马车的车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大惊,直到见到小姐没事,才稍微放了点心,但刚刚一幕实在太惊险了,他们赶紧勒马下车,急急的跑过来。
而慕清秋,阻止了马车被拖下陷阱后,便快速的往陷阱边冲去。
骆淳大掉下去了,随着受惊的马掉进了陷阱。
不说陷阱内是否存在危险,仅仅是与一匹惊马共处,就已经注定了某种悲剧。
几息后,慕清秋站在陷阱边,看着雪光照不到的陷阱内,心沉到谷底。
陷阱内没有马嘶,也没有人的喊声,有的,只有些许夹杂在空气里的血腥味。
“姐姐?”慕清暘和琴悦从翻到的马车里爬出来。
“拿火石来。”听到其他车夫过来,慕清秋没有回声,只低低的吐出几个字,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但她也知道,不能放任骆淳大不管,或许,骆淳大还有救。
心中的期许太渺小,但再渺小,不亲眼见,慕清秋不甘心。
车夫王贤来几人没见着骆淳大,又见慕清秋立在陷阱跟前,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拿出火石,‘啪啪’的打起火,点了灯烛,举到陷阱边。
此时几人都已聚到陷阱前,借着被山风摇曳的微弱灯光,隐隐看到陷阱内遍布的倒刺,倒刺尖泛着血光。
“嘶~~~”王贤来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连连倒退,其他几人也纷纷色变。
慕清秋冷着脸,看着。
前世的特殊经历,练就了她如炬的慧眼,灯烛微光下,她看到陷阱内其中一根倒刺将骆淳大当胸刺穿。
那是心脏的位置,她知道,骆淳大生还无望。
下了两个多时辰的雪,偏偏在此刻停了,雪停后,连空气都变的寂静,没有满天雪花闭掩,这里的血气很快会招来更大的危险。
她们必须走,立马离开这里。
但是,骆淳大是她带出来的,难道将骆淳大的尸体抛掷山中?
可是危险随时来临,她不得不走,要不然,死的可能不止骆醇大一人。
一个生命在身边死亡,慕清秋不想第二个、第三个悲剧发生。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很多时候,她没法儿顾全所有,她必须取舍。
就像刚才,危险来临时,如果她没有去斩缰绳,而是推开骆醇大,骆醇大就不会死。
可是她不斩断缰绳,缰绳会将马车整个拖进陷阱,她根本来不及发出弓弩箭,车厢里的弟弟们都将直面死亡。
危险来临的一瞬,她选择救弟弟们,却舍弃了骆淳大。
“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慕清秋沉着脸果断转身。
“此地不易久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说着话,往侧翻的马车走去。
慕清暘和琴悦眉头皱着,他们虽然没看清陷阱内的情绪,但他们却知道,骆淳大掉进去了,此刻毫无声息。
“小姐?”王贤来慌了,他没看清陷阱内的情形,但很明显骆醇大在里面,难道小姐不打算救骆醇大?难道骆醇大已经死了?
“想死,可以留下。”慕清秋心情很不好,她不想将骆醇大抛掷荒野,可她,没的选。
快速走到翻到的车厢旁,将手中的灯烛丢进去,车厢侧翻时,车厢内的炭炉翻到,本就捂起了烟,随时会着火,此刻见了明火,‘呼啦’一下燃起来。
点燃了车厢,慕清秋回头看着众人:“还不快上车。”
说完便往随行的其他马车走去。
琴悦和慕清暘对视一眼,从慕清秋的声音中,感觉事态很严重。
于是再不二话,赶紧跟上慕清秋。
王贤来脸色煞白,小主子说‘想死,可以留下’,他就是再蠢,也曾在生死边沿徘徊过几年,那几年居无定所,面对的除了世人的冷眼,还有异类的垂涎,好几次差点葬身猛兽口腹。
这里是沧浪山,沧浪山上有猛兽,猛兽的鼻子灵敏,能凭着点点血腥味寻索而来,一旦遭遇猛兽,他们危已。
主子点燃车厢,是在用火光驱赶猛兽,为大家争取时间啊!
想到此,王贤来深感惭愧,同时又非常悲伤,骆淳大就那样死了,活生生的一条命就那么没了。
人命太脆弱,如果不抓住机会,很可能下一个遭遇死亡的就是他。
马车重新起跋,王贤来驾车,慕清秋同坐,原本想让弟弟们去后面的马车上,可他们不肯,慕清秋想了想,弟弟们跟在身边她也放心,便不语默认。
车马绕开陷阱,艰难的翻越山头。
他们离开后,烧裂的车厢崩塌,一部分燃烧物迸进陷阱,火光将陷阱照亮。
陷阱内,正如慕清秋看到的那般,壮汉手臂那么粗的倒栽木刺穿透了骆淳大的身体,他两眼翻白,瞪的很大,终因没能将主子们送进天都府,死不瞑目。
那匹高头大马,因为身躯庞大,全身竟有四五根倒刺穿透身体,生生将马儿分尸了一般。
火,快速的引燃了陷阱内的人尸与马尸。
突然,嗖嗖嗖,几个黑影从四周蹿出来,看着火光与陷阱,暗暗咬牙:“该死!”
原本多完美的暗杀计划,没想到半路蹦出个程咬金,正主没杀掉,反而引出这么大动静,这不是捣乱吗?他们要等的人老远看到,还不警觉起来?
真是该死!
“去给我查,刚才过去那些人是什么人?”
☆、067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要不是怕造成大动静,打草惊蛇,他们早就出手了。
原本以为,不过是错过了时辰的夜路人,倒霉撞上了倒霉,他们伏杀计划泡汤,夜路人、车毁人亡做了替死鬼,郁闷归郁闷,也怨不得谁,可变故突起时,他们看到那丫头的身手。
小小年纪,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绝对不是一般人,到底是谁?
慕清秋不知道他们身后发生的事,以为是他们雪地里走岔了路,却不想,那个陷阱就是挖在路中央,是要取人性命的。
她更不会知道,黑衣人们没来及打听她的底子,就突然一个个脖颈闪过一丝红线,‘噗、噗、噗……”血液迸射,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雪。
黑衣人纷纷栽倒时,紧接着一个伟岸挺拔的身影闪现。
只见他黑袍加身,鬼面遮脸,浑身透着修罗般的煞气,让人望而生畏。
一帮设陷阱,试图杀人的人,到死都不会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死在了黄雀手中。
、、、、、、
半个时辰后,慕清秋等人爬上了山顶。
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下山路阻力小,只要熟手赶车,小心一点,速度肯定比上山时快。
可惜在雪地里行了几个时辰的路,马车的轱辘及马蹄纷纷结冰,一步一小滑,三步一大滑,害的众人又谨慎起来。
下晌开始降雪,到现在,雪倒不厚,但走起来依然十分艰难。
无奈之下,慕清秋让人停车。
车夫们按慕清秋的提议,拿着炭炉去化马蹄和车轱辘上的冰。
等雪冰化开,慕清秋从衣袍上剪下的布将马蹄裹住,用的是粗糙的麻绳,将马蹄与车轱辘稀松的缠过。
麻绳粗糙有防滑效果,将几辆马车都武装一遍,这才重又启程。
半刻钟后,慕清秋看到白皑皑的雪林里,有一双如冥灯般阴森的眼,是一头花斑猎豹,猎豹就在距离路道不足十米的位置。
借着雪光,慕清秋看到,猎豹身边还有一头残尸,肉被啃食了大半,沾血的白骨露出许多。
慕清秋能看到,王贤来自然也看到了,而那头猎豹也看到了慕清秋等人的车马,正瞪着冥灯一样的眼睛盯着众人,喉喽里发出‘咕咕’的威胁声。
王贤来及一众车夫神情紧绷,害怕的不行,却纷纷梗着脖子不退缩。
骆醇大死了,护送慕清秋姐弟的重任落在他们身上,他们自感责任重大。
况且慕清秋事先提过,可能会遇到猛兽,慕清秋的料事如神让他们折服,这会儿面对猎豹,他们虽然害怕,却并没觉得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
对慕清秋充满了盲目信任,哪怕半个时辰前骆醇大刚刚死亡,也冲不掉他们对慕清秋的崇拜与信任。
黑夜中,车马缓缓驶过,猎豹并没有追他们,王贤来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幸亏慕清秋家马舍里的马,常见慕小黑,要是换做其它马,突然见到猛兽肯定得受惊,一旦受惊,他们这些乘坐马车的人,就得遭殃。
王贤来等人松了一口气,慕清秋却越发警惕起来。
在野外,想要生存,猎食者不仅要会捕杀猎物,还要有能力护住猎物,刚才那头残尸被啃了大半却没有结冰,说明残尸的死亡时间该是在入夜时分。
距离此刻不足一个时辰,这点时间正是血气吸引其他夺食者的时候。
也就是说,在猎豹与猎物附近,很可能隐藏着伺机而动的其他猛兽。
慕清秋提高警惕,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一个时辰后下了沧浪山,行上了官道,慕清秋才松了紧绷的那股劲儿。
慕清秋并不知道,她的庆幸实际上是有人暗中操作。
从她离开卧龙县,便有人一路相随,给她排除路上的危险。
打劫的,掠食的,无一例外的被抹杀掉。
唯有那个陷阱,意料之外,险些要了慕清秋的命,正是因为让慕清秋涉了险,那些制造危险试图伏杀某人的杀手们,被直接抹杀。
是的,正是那个黑袍鬼面人。
黑袍鬼面人望着慕清秋等人的马车下山,驶往乌东县,鬼面下的嘴角微微弯起。
“秋儿,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不知是在与他口中的‘秋儿’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只是说出这话时,黑袍鬼面人浑身的煞气尽散,即使冬夜里,也带出微暖。
慕清秋一众子夜前,在沧浪山通往乌东县的管道附近,寻了一处小镇落脚。
心惊了半宿,与主人家道了谢,躺在炕上,慕清秋紧绷的精神始终松不下来。
前世见惯了生死,亲眼所见或是亲手断送,看着那些性命凋零,似乎早已麻木。
此生在古阳镇、竹山村,甚至善堂,有人走完一生百年而终,有人病体缠身不治而亡。死亡是世人的最终归宿,不是稀罕事,包括慕清梅的意外死亡,慕清秋自认早已看开。
但是今天骆淳大死了,惨烈的死在她眼前。
这种直面的感觉,让慕清秋心里很不舒服,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十分沉重。
经此一事,她越发清楚她很渺小,她的渺小会让身边的人死亡,她无法掌控所有,她也保全不了所有想要保全的人。
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她精神懈怠,如果有前世的警觉,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脑袋里思绪繁乱,直到窗外传来鸡鸣,才隐隐忽忽的陷入混沌、睡过去。
弥蒙间,有个念头在脑中萦绕,只是困劲儿上来,没能及时扑捉。
次日早,告别了好心的庄户人家,慕清秋等人再度启程。
刚走上官道,就见远处奔来一匹棕毛大马,那马跑的很快,眨眼就到跟前,可能速度太快没能避开路道上的车马,临近时,棕毛大马扬蹄一声嘶吼,前蹄未落,整个马身竟侧倒下去。
昨夜刚刚遭遇陷阱,骆醇大无端葬送了性命,今早又遇事端,慕清秋眉头皱起,心觉事有蹊跷。
似乎,昨夜那场意外并不是偶然。
☆、068
王贤来等几个车夫昨夜并没有看清楚事发时的经过,被突如其来的棕毛大马惊的纷纷变色,慌乱中不知如何保护主子们,就见那健硕的大马猛然摔倒。
“天哪!有人……”
不知谁惊出一声,众人这才看到,与棕毛大门一起摔倒的,还有马背上的人。
慕清秋见此情形,眉头微微皱起,她知道有些事摆脱不了。
而且昨夜与今天这两起事故实在蹊跷。
她没想置身事外,她要看看,是谁在做鬼,骆淳大是被谁人所害,又是做了谁的替死鬼。
几步上前,凑近了才发现,马背上摔落的人,浑身衣袍沾血,他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个包裹严实的襁褓。
慕清秋心惊,赶紧上前,试图将70 襁褓拆解下来,可刚一动手,那浴血之人猛然抓紧,眸光犀利的看过来,眸光中满是警惕与不甘。
“快松手,你就不怕捂死他吗?”慕清秋道,从浴血之人的态度看,足可见婴孩的重要,是用命来护的人吧!
这也说明婴孩的身份特殊,可是九死一生救护下的婴孩要是被捂死,那他就死的冤枉了。
果然一听慕清秋的话,浴血之人手一抖,赶紧松开。
眸光紧紧看着婴孩,呼吸都要停滞了一般。
慕清秋麻利的将襁褓拆开,一个看上去不足百日的婴孩出现在眼前。
婴孩脸色红彤彤的,小家伙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兀自睡的香甜。
慕清秋暗松口气,还好,婴孩没事,也是,婴儿呼吸缓慢,只要不是堵住口鼻,小小一方空间就足够他喘息许久,浴血之人紧急时手下难免失了分寸,倒也护的仔细。
慕清秋将婴孩凑到浴血之人跟前,给那人看,并说道:“没事,他很好。”
那人本就吊着一口气,见婴孩没事,当下心头一松,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慕清秋见此眉头深皱,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唉!救人要紧,不管此人身份如何,能以性命救护幼小生命,足可见他本性不歹。
让王贤来等人将浴血之人扶上马车,立马赶车进乌东县。
而那匹摔倒的马,就这一会会的工夫,已经停止了挣扎,眼角垂泪,死了。
将马尸留在这里,实非明智之举,浴血之人带着婴孩明显遭人追杀,要是追杀之人赶来,看见马死了,骑马的人却不见,肯定会顺藤摸瓜追查下去。
但是慕清秋没有时间善后,襁褓中的婴孩没事,但浴血之人却生命垂危,如果赶紧送医,兴许还有救,耽误下去怕是会死。
况且青天白日的,路上有行人,她就是立马善后,也断不了伤者的音信。
想到此,慕清秋也不管了,抱着婴孩跳上马车,王贤来等人各自赶车。
昨夜下的雪冻了一夜,表皮有些冻结,马蹄踩上去,‘咔嚓咔嚓’脆响,车轱辘更是行动迟缓。
好在乌东县就在眼前,众人没用多少时间,就进了乌东县城。
就近找了医馆,赶紧将人送进去。
许是那浴血之人命不该绝,竟好巧的碰上人称神医的九亡,神医九亡正在医馆落脚。
于是,心情正巧很好的神医九亡出手了,神医出手,岂会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