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槐被救回来,直到次日下晌才醒,醒过来的慕清槐跟恩人道了谢,蔫蔫的回学府,默默的抱着书,成日成宿的啃书,完全废寝忘食,实际上他心思烦乱,根本读不进去。
慕清槐只是在麻痹自己罢了,他想将思绪沉入书本中,忘却小堂妹的死。
可是很困难,小堂妹对其他人的意义如何慕清槐不知道,但对慕清槐来说,却非常重要。
看到乖巧的慕清梅,慕清槐总能想起小时候的慕清秋,他很疼爱慕清梅,他的疼爱里夹杂着类似赎罪的情愫,就好像要将对慕清秋的亏欠全部弥补给慕清梅。
慕清槐不止一次的想,要是时间能倒退,他一定加倍的对慕清秋姐弟好,一定会在慕清秋姐弟遭遇苛待时,挺身而出,像个大哥该有的样子。
可是时间不会倒退。
他也想,等他学有所成,给慕清秋当依仗。
可实际上他心里清楚,他想给的,慕清秋啥也不缺。
慕清秋很富足,她得很多人的爱戴与敬重,就算他中了举人,对慕清秋的助翼充其量算个锦上添花,还是朵微不足道的小花。
一想到这几年生活与学业上得尽慕清秋的帮助,甚至连他和郝平生的亲事都是慕清秋促成。
慕清槐心里就填的满满的,至亲相帮的暖,还有没能在慕清秋姐弟年幼时做个称职的大哥,留下的愧疚与遗憾。
慕清梅很懂事,也很可爱,她比慕清秋小时候多了几分孩子的天真烂漫。
就在两月前,慕清槐归家返回学府时,小丫头跟着他一直送出村口,临走笑的灿烂的问:“大哥哥是不是明天就能回来?”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心思也最是剔透,她知道大哥哥对她好,所以非常喜欢大哥哥,大哥哥是除了娘亲外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她舍不得大哥哥离开。
但是娘亲说了,大哥哥要念书,念书是大事,不能耽误,小丫头似懂非懂,却还是懂事的不哭不闹。
自从知道慕清梅死亡,慕清槐脑海里全是慕清梅的成长点滴,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哈哈笑着迈上小短腿追逐而来,为数不多的镜头让慕清槐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时间能倒回,他不求学了,就守在家里。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听说是王凤娇害死了慕清梅,王凤娇是他的继母,继母也是母,这让他越发愧疚痛苦。
在慕清秋跟前静坐良久,慕清槐一直耷拉着脑袋,未曾抬头看上一眼。
慕清秋感觉到慕清槐压抑的情绪,心里暗叹,心道她这个堂哥心事太重,活的太累。
“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秋儿,我……”慕清槐一句话没说话,已经落了泪,声音如泣。
他说不下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慕清秋比他小好几?9 辏悄角迕访怀錾八恢钡男√妹茫墒呛芏嗍焙颍谔妹酶叭捶炊窀龊⒆樱樾髂岩帧?br /> 就像此刻,压抑在心头的痛苦,好像有了发泄的出口,一句话词不达句,在心伤的情绪带动下,整个人再难抑制,捂着脸泣不成声。
“梅儿,梅儿她……”一提到慕清梅的名字,慕清槐整个人颤抖起来,眼泪决堤了一般。
慕清秋不怎么关注慕家的事,但她却知道慕清槐对慕清梅很好。
唉!说起来,除了李秀娥,怕也只有慕清槐是真的替慕清梅的死痛心落泪吧!
不知过了多久,慕清槐的哭声终于淡下去,慕清秋起身过去,拉起慕清槐的手,将一张叠起来的纸片放进慕清槐手里,在慕清槐肩膀上拍了拍,未发一言。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变的无力。
次日一早,慕清秋和弟弟们启程去天都府,慕清槐随后出发,他搭车回家,手里紧紧攥着慕清秋给她的纸片,那上面写着慕清梅的安葬地。
慕清秋离开古阳镇没几日,王凤娇娘家人上门找事,把慕成贤哥几个打了一顿。
想上手抢点东西,姚铜铸等人及时出现,把王家人轰走了。
姚铜铸等虽不会过问慕家的事,但慕清秋没在,他们也不会看着外人太欺负了慕家,毕竟慕清秋接纳了慕长顺,在善堂众人眼里,慕家也归在了慕清秋的羽翼下,是不容外人欺负的。
王家人那里知道慕清秋会过问,要是知道,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慕清秋并不知道,她在古阳镇乃至整个卧龙县是第一不能得罪的人。
也是,得罪了有钱的,拿钱解决,得罪了有势的,势大一级也能压死人。
可是慕清秋是受山神庇佑的人,是天上神仙下凡历世的,也是身怀福泽之人。
这样的人,拉关系尚且唯恐不及,那个敢得罪?
得罪慕清秋,岂不是得罪气运?是要把福泽远远推开吗?傻子才会那样干。
王家人不是傻子,也不会那样干。
王凤娇被休弃,王家人之所以敢上门闹事,除了觉着慕家扫了他们王家面子外,也是在变相的讨好慕清秋,古阳镇谁不知道慕清秋和慕家不对付!
王家是小本买卖的生意人,早些年生意不错,可这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已经到了将要关门大吉的地步了。
慕清秋家大业大,在古阳镇是响当当的人物,又身带福泽,王家人想借教训慕家人,给慕清秋落个好,只要慕清秋高兴,那他们王家的小买卖不但不会倒闭,还可能发展成大买卖。
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064
王家人专门找慕清秋离开后闹事,就是给慕清秋留面子,没想到却被慕清秋的人围殴驱赶。
对上姚铜铸等人,把王家人吓了半死,在他们眼里,姚铜铸的处事代表了慕清秋的态度,看慕清秋的态度,这是不允许他们上慕家找事啊!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慕清秋。
王家人气势汹汹找上门,灰溜溜撤离,不仅再没闹事,连寄居的王凤娇都被赶出了家门。
王凤娇是个浑人,被娘家哥哥嫂子赶出门,尤不觉危机,仗着女儿嫁给了富贵人,竟顺势和哥哥嫂子们撕破脸大吵一架,吵完还冲娘家门上啐了一口老痰,完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女儿家享轻福。
至于能不能享到福,凭鲁家早被冷藏的小妾,结果可想而知。
、、、、、、
慕清秋离开卧龙县第三日下午,飘起了雪花,势头不小,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琴悦和慕清暘见天空扬扬洒洒,兴致挺高,连冷都不怕,跑出车厢,坐在车厢外沿车夫边上聊天赏雪。
自从出发,一直谨小慎微、默不作声的慕清海也终于露出了笑脸。
慕清海到现在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以为堂姐说可以带他去天都府只是玩笑,没想到堂姐说真的,临行前真的去问他的意愿。
只要他爹娘同意,就带他出去见世面。
慕清海此次能跟着慕清秋出门,是孙慧娘瞒着慕成仁偷偷送出来的。
慕清海十五了,头次出远门,心里难免激动。
但来前家里刚找堂姐闹过,他爹更是被吓的屁滚尿流,是真的吓尿了。这事儿让他觉得既是郁闷又是难堪,好像犯错的是他一样,与堂姐相处起来,总觉得没有底气,抬不起头。
这都出发三天了,终于因为下雪的关系,气氛缓和下来。
慕清秋见弟弟们高兴,也凑出去瞧雪。
几个小主子有赏雪的心情,车夫们却没有,车夫们一个个皱着脸,心里发愁。
其中以骆淳大最是担忧,上次慕清秋姐弟去天都府他也去了,一路上见了不少世面。
这次出行,善堂但凡会赶车的,都想随行。
善堂里的人都以给慕清秋做事为荣,那怕没有工钱拿,他们也浑身是劲儿,慕清秋瞧着大家情绪激昂,提议换一拨人随行。
这年头,许多人一辈子蜗居在巴掌天下,难得有外出的机会,能让他们去天都府见见世面,挺好。
骆醇大是众人推拒出来认路的,竹山村距离天都府八百多里路,有骆醇大认识路,要省事很多。
被连婆婆点名委以重任的骆醇大,大感自己责任最大,是必须将小主子们安全送到才成的。
可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怎么就偏偏下雪了呢?
一下雪行走缓慢,耽误了行程,眼看着天色渐晚,下一处落脚地是要翻过沧浪山的。
看看天色,夜幕前是绝对翻不过山头的,怎么办?难道折返回去?
一早出门赶路,往回走的话,要走大约三十多里路才能碰到小村庄,大冬天的在小村庄里落脚,住是个大问题,万一雪越下越大,困在小村庄,就更麻烦了。
思绪再三,骆淳大咬咬牙,扬了扬鞭绳,促使马儿快快跑,入夜不怕,只要深夜前翻过山头,就无碍了。
马蹄儿踏踏,踩在沾着些许土的路面上,声音急促。
“小姐,公子,你们进去吧!外面冷,别冻着了。”马车猛然提速,兜起一股疾风,风刀刮的脸疼,骆淳大才想起,小主子们还在外面,赶紧勒了勒缰绳缓下速度,对慕清秋几个说道。
“嘶!~~果然好冷!”琴悦打了个哆嗦。
慕清秋坐在车厢里,只露了半个身子在外面,疾风一起,直往车厢里灌,而她待在车厢敞开的车帘口,首当其冲,冷的一激灵。
猛然一冻,脑子清明了几分,骆淳大的话让慕清秋皱起了眉头。
不用说,慕清秋也看的出来,骆淳大很焦虑。
确实,现在可不是赏雪的时候,是她疏忽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渐晚,寒冬时分夜宿野外,冻死人都可能。
慕清秋眉头微皱,唤弟弟们进车厢:“小羽暘儿,进来。”
慕清海有些腼腆,没有出去,与慕清秋一样,坐在车帘入口。
琴悦和慕清暘也不是三岁小孩,见姐姐变的慎重,对视一眼,立马起身进了车厢。
慕清秋又冲车厢里扯出一床棉被,掀开车帘,递给骆淳大:“骆叔,外面冷,拿被子裹上点腿脚。”幸亏出行前,做了准备,别的不好说,棉被炭火带的特足。
骆淳大看着干净光鲜的棉花被,有些感动有些犹豫,他与善堂其他人都知道,小主子菩萨心肠,从来不拿他们当下人看,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他们,可是这么好的被子,被他裹来挡风雪岂不糟蹋?
慕清秋见骆淳大发呆,大约知道他的心思,有些没脾气的直接将棉被塞给骆淳大。
“骆叔,给王叔他们说,让都裹上被子,几个被子不费什么,我和弟弟们还靠你们呢!”这话一说,骆淳大立马精神一抖,是啊!现在最大的任务是将小主子们安全送到天都府,可不能冻坏了。
如此一想,再没二话,冲王车夫他们吼了一嗓子。
几分钟的停留,几个车夫人人身上裹了被子,腰上用绳子一捆,除了露在外面的两个胳膊,像穿了个大袍子似的,很避风寒。
武装妥当后,鞭绳一扬,马儿踏踏踏跑起来,直往山脚跑去。
此时的慕清秋可是相当怀念前世的军大衣啊!琢磨着等到了天都府,先让人赶制几套类似军大衣的大棉袍出来。
也怪她没有考虑周全。
这几年,年年冬天有大雪,但家里炭火足,有炉子供暖,棉衣棉被只多不少,竟有些忘记了冬日的寒冷。
居安思危是该有,但慕清秋觉得生活更应该洒脱自如,太多的顾虑反而会禁锢手脚,错失快乐。
正是有这种意识,她才忽略了一些事情,现在想起来,不免沉思。
☆、065
古阳镇那方小天地确实安乐,在那里几乎没有疾苦,人人有好日子过,可是时代大环境存在很多弊端,这几年的安逸生活让她忽略很多潜在的危机。
比如,大道遇雪天,眼见夜幕将至,偏要路经沧浪山。
沧浪山比不得连绵数千里的卧龙山脉,却也是天昭国境内少有的大山,山中古木林立,孕养着许多生灵,即使冬天,里面也必定藏着许多未冬眠的生禽猛兽。
上次去天都府,一路上连个狼都没遇到,那是因为有慕小黑随行。
可是这次,慕小黑被她严令滞留家中。
骆淳大只考虑雪天路不好走,担心夜里露宿野外,少不得挨冻,怕冻坏了小主子。
却压根没考虑过冬天山里的生擒多都饥肠辘辘,一旦遭遇,是会血溅当场丧命的。
慕清秋没有提醒骆淳大。
只暗暗振奋了精神,提高警惕,盼着接下来路道顺利。
因为慕清秋的沉默,琴悦和慕清暘感觉到气氛不对,相视一眼,皆看向慕清秋,目光中满是疑惑。
小半个时辰后,白日里的余晖尽数散落,夜幕在雪光的映照下,变的浑浊不明。
而慕清秋等人的车马刚刚行至半山,少说还得一个时辰才能翻过沧浪山。
自进入沧浪山,慕清秋就兜头盖帽的出了车厢,坐在骆醇大旁边,小小弓弩攥在手中盖在衣袍下,提高警惕注意着山中动静,持续半个多时辰的精神集中,让她有些疲惫。
可是她不敢放松,车厢内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堂弟,随行有几位善堂出来的叔伯,她的灵魂来自平等世界,对于骆淳大等人的性命同样珍视。
骆淳大不明所以,好几次催主子进车厢,可慕清秋回了一声后,再无暇理会。
骆淳大既无奈又感动,瞧瞧,多让人心疼敬重的主子,平日里主子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他们,此刻雪天赶路遭罪也要与他们同苦。
这那里是主子对下人的态度,简直比朋友还好,与家人、亲人无异啊!
想到这里,骆淳大心里感动的不得了,暗暗发誓,他这条命,不,他们全家的命都是主子的,只要主子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拿性命去填,他也在所不辞。
“姐姐?”琴悦和慕清暘在车厢里憋的难受,这已经是第n次探出脑袋,试图问问慕清秋,底在紧张啥。
慕清海害怕的脸色发白,他只道能出远门能进天都是天大的好事,却不想连堂姐都紧张。
慕清秋眸光扫过左、前、右,回头看了眼弟弟们,心中叹了口气,弟弟们虽然小,这却是难得的历练机会,包括骆淳大在内,他应该告知众人自己的担忧。
毕竟一个人只有一双眼,两个人、三个人……能注意到更多,这种时候,多留一份心,就多一份安全。
慕清秋垂了垂眼帘,再抬起时眸光变的坚定,她依然注视着前方,只是将手中的弓弩露了出来,她说:“这里是沧浪山,山中惯有生禽猛兽,遇不到则已,一旦遇到,便是生死较量。”
“姐姐!~~”
“秋儿……”
“小姐……怎么会?”
慕清暘、琴悦、骆淳大,无不大惊。
慕清海瞬间面无血色,心里害怕的要命。
除了骆淳大是外迁入住古阳镇外,几个弟弟都是在卧龙山下长大的,他们就曾在山中见到过猛兽,一听慕清秋的话,面色一僵,纷纷精神一抖警惕起来。
慕清暘快速的拿出义父送给他的斩龙匕首,这东西他极少用,但出行前并没有准备,除了匕首也没什么可用的。
琴悦有些焦急的看看慕清秋手里的弓弩,又看看慕清暘手里的匕首,挠挠头,在怀里摸啊摸,片刻间摸出个石子鞭,是头几年慕清秋给他们做的,别看东西不起眼,却是练习准头的好东西。
慕清暘和慕清玥早就不用了,但琴悦却一直留着,除了石子鞭外,慕清秋给他做的所有东西他都妥善保留着,时时怀里都揣着慕清秋给他做的东西。
此次出门前,照旧拿了一个揣怀里,原本还有些脸红,要是让慕清暘和慕清玥瞧见,非得笑话他没长大。
这会儿倒也能派上的上用场,至少能壮壮胆色。
骆淳大原本想说上次去天都府的经验,却被慕清暘和琴悦的举动惹的目瞪口呆,瞬间觉得主子一定是对的,这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信任。
“真、真的有猛、兽?”到了这时候,骆淳大就是再单纯,也明白了。
要是真的遇到生擒猛兽,他该如何保护主子们?
骆淳大有些慌神,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人都绷紧,主子们要是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骆叔,别担心。我只是猜测而已,谨慎点没坏处。”慕清秋浅浅一笑,车马上的烛灯光鲜黯淡,看不清慕清秋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