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爷子身子不适进去探望,再合适不过。
可是,刚走了几步,慕小黑就挡在身前,慕清秋也在一边淡淡的看着他。
意思很明白,不让进。
慕成贤没想到慕清秋会让黑老虎挡他,神情一愣之间,反倒是慕成仁快速靠前,怒气冲冲指着慕清秋喝骂:“你这不孝子孙,你祖父祖母身体抱恙,你居然不让叔伯进去探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你们确定这时候要进去见爷爷?爷爷刚才的话你们没听到?要我重复一遍?”慕清秋似笑非笑,刚刚慕长顺那个‘滚’字儿气势不小,只要不是聋子都听的到。
果然,慕清秋一句话,慕成仁面色铁青更加愤怒,慕成贤面色一僵,略有些尴尬。
慕清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接着说:“你们要见爷爷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要想好,爷爷在气头上,要是因为见了你们,有个好歹……你们得自己兜着。”
慕成仁和慕成贤听了慕清秋前半句话面色好转,后半句话出来,两人又变了脸色,甚至下意识的缩了缩。
“咳、秋儿,那个……有洪大夫在,我们就在这里等吧!免得打搅了洪大夫问诊。”
慕成贤干咳两声,他心里清楚,上次的事,老爷子怕是还没消气,光听到他们哥俩的声音,就已经气的不轻,要是他们真进去,老爷子一个气性上来,真死掉就得不偿失了。
慕成仁看了慕成贤一眼,目光扫向慕清秋时,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开视线。
看到慕清秋家葡萄架下有石桌石椅,便想走过去坐下,刚靠近几步,就听到慕小黑喉喽里的咕噜声,侧头一看对上慕小黑绿森森的眼,吓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吞了口吐沫,停下、退后、退后,一直退到慕成贤身后,又拿眼角余光注意着慕小黑,往前挪,挪到慕成贤比肩,这才站定。
而此时的慕长顺,被不争气的儿子们气的,一口气儿下去,差点真的死过去。
得亏洪大夫救的及时,又有苗老头及时端了热水喂他喝了几口,才缓过来。
人是没事了,胸口那股气性儿却还在,且越堵越凶。
慕长顺红着眼垂首坐在轮椅上,手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拍打,满脸愁苦,好像那扶手是他那些不争气的儿子,拍打几下,儿子们就能转性儿。
☆、058
洪大夫见慕长顺精神挺好暗松了口气,见慕长顺恨铁不成钢,也很无奈,轻轻退了出去。
院里几人看到洪大夫出来,纷纷注目,洪大夫冲李秀娥点了点头,对向慕清秋说:“没事了。”
慕长顺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秀娥卡在喉喽里的那口气,也呼了出来。
慕成仁闻言狠狠瞪了慕清秋一眼,冷哼一声,那架势好像在说:算你运气,要是今儿老爷子有个什么好歹,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慕成贤听说老爷子没事,抬起有些发抖的手抹了把额头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还好!老爷子没事,那他与慕清秋之前的联系就不会断。
苗老头留下说了几句宽慰话,对于慕长顺见不见儿子,他没发表意见,他与慕长顺相处了一段日子,觉着慕长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堪,可是慕长顺那三个儿子,就未必了。
苗老头在竹山村住了好几年,慕清秋家与慕长顺家隔的近,平日里慕长顺家鸡飞狗跳,他眼睛不瞎耳朵不背,看的到听的到。
苗老头早就瞧不上慕家人的作风了。
何况恩人慕清秋姐弟曾被慕家人驱赶,差点因衣食无依丧命。
苗老头独自一人的时候每次想起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早几年就来竹山村,那怕拼了命,也要给慕清秋姐弟做主。
好在,好人有好报,慕清秋姐弟如今生活很好。
慕清秋姐弟的日子虽然好过了,并不表示慕家人曾经对孩子的苛待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苗老头之所以愿意与慕长顺相处,完全是因为慕清秋接纳了慕长顺,他是站在慕清秋的立场上,以慕清秋的行为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安慰几句还行,让他劝说父子和气之类,苗老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压根不想说。
何必呢?那怕对慕清秋好一点,慕清秋那么菩萨心肠的丫头岂能不顾自家叔伯?
何必呢?既然当初弃了侄儿侄女,如今又巴巴的凑上来,还拿老爹老娘当幌子?
何必呢?当谁是眼瞎,看不明白?
唉!现在想想,苗老头觉着,要是有儿子,却像慕家哥几个一样,还不如没有,省事儿,清静。
说起儿子,想起洪大夫,苗老头心里舒坦了,虽然不是亲儿子,但洪大夫的品性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有这么个既孝顺又让他满意的义子,比慕长顺的亲儿子强过多少倍!
苗老头也退出来,屋里余下独自气恼的慕长顺和依然痴痴傻傻的杨氏。
今天是慕清秋提前办生辰,是慕清暘琴悦补办生辰的日子,慕清秋一众本来打算早早去古阳镇,和大家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现在看来,这会儿怕是走不了,干脆晌午前过去算了。
这么一想,慕清秋走到李秀娥跟前,毛毛虫见到慕清秋,手脚扑腾的要抱抱,一点没被院子里的紧张气氛影响,慕清秋笑着抱起毛毛虫。
李秀娥终于顺利起身。
两人相伴着走向后门,走了几步,慕清秋回头喊苗老头:“苗爷爷,走,我们去牲畜院子看看,这时候该采奶了,要是有今儿早起新下的鸡蛋,也收点,正好带去雅客居。”
雅客居做糕点,鸡蛋需求量挺大,每日都有送,今天的一早已经送过去了,慕清秋如此说,纯粹是找借口。
她觉得该把空间留给慕长顺父子,有些事儿得他们自己解决。
她是过的好,但过的好不代表要白养闲人,赡养慕长顺和杨氏,那是代父尽责,得另当别论。
慕成仁、慕成贤是谁?两人都有子女,都正值壮年,这情况让她养?真当她是大傻子冤大头啊!!
慕清秋心里有数,自然不会因为慕长顺的决定改变什么。
她心里清楚,慕长顺之所以生气,那是因为在乎,在乎里头含了感情。
毕竟是亲父子,怎么可能没感情。
慕清秋给他们空间自己处理,至于处理的结果……
是请二老挪地儿,还是严拒慕家哥仨上门,那就要看慕长顺的决定了。
慕成贤说的对,慕家刚遭过火灾,大冬天老爷子回去身子骨会吃不消。
可是慕成贤八成没想到,慕清秋手里,光田庄就有好几处,要真的需要让老头子挪地儿,慕家哥仨就是不接走,慕清秋也有地儿安置。
多大点事儿,慕成贤正以为能威胁到慕清秋啊!笑话!
“好!”苗爷爷年长,生活阅历多,慕清秋话中藏着的东西,他一听就懂。
洪大夫一听,琢磨着他是不是也找个地方暂避?……不行,慕成仁和慕成贤还在,他们都走了,慕长顺和杨氏一个腿脚不便一个神志不清,万一出点什么事咋整?
况且就慕家哥仨的品性,顺手牵羊什么的想起就可恼。
洪大夫打算留下,防着慕成仁和慕成贤。
“洪叔!”正在此时,慕清秋叫了洪大夫一声,道:“洪叔,给我爷爷说一声,咱们巳时末动身。”
洪大夫一愣。
听到慕清秋继续道:“小黑,有不懂规矩的就赶出去。”
慕小黑转头看向慕成仁和慕成贤,绿色的竖瞳,血红大口中的森森白牙,怎么看都是呼吸间就能取人性命的样子。
如此威武看的慕成仁和慕成贤背脊生寒,腿脚发虚。
“洪叔你也来吧!毛毛虫这会儿精神着呢!待会看到鸡蛋又要抓来玩儿,得洪叔抱着才成。”慕清秋笑眯眯的说话,洪大夫看到可爱的毛毛虫,心里一软,笑容渐大,‘唉!’的应了一声。
抬脚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对峙中的慕家兄弟和慕小黑,心中好笑,有慕小黑防着,比他管用。
况且慕家父子的事儿,却是该解决,慕清秋马上出远门,要是慕清秋走后慕家兄弟来,他们就成了外人,说话名不正言不顺,让慕长顺早做决定,对谁都好。
想到这些,洪大夫心里对慕清秋越发敬服,慕清秋真是心灵剔透,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挣下偌大家业,天上果然没有白掉的馅饼?8 慕清秋家后院。
慕长顺坐在自个屋里的轮椅上,背对着门,面容隐在背阴下有些看不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此刻的慕长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整个身子都瘫在轮椅里,浑身微微颤抖着,双眸哀苦满脸愁涩。
活了大半辈子,要强了大半辈子,倒了(liao),不服不行。
他的人生太失败了!
这辈子,他与杨氏共了生五个儿子三个女儿,活到成年的只有四子二女,到如今,只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了。
他的这些子女里,唯有三儿是最出息,也是亏欠最多的。
三儿出生那年,大旱,庄稼收成不足往年三成,朝廷虽说减了赋税,但余量也不够满家糊口。
恨不得少一张嘴吃饭的时候,家里却生了三儿,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如此,三儿便显的有些多余。
思前想后,终是一咬牙,把三儿丢进山里,由他自生自灭。
没想到次日进山挖野菜的同村乡亲,把他家三儿给捡了回来,送过来时三儿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虽尚在襁褓中却似知道被父母舍弃过一般,执着的盯着他。
看着在山里待了一夜,竟然还活着的三儿,慕长顺终是不忍心,留下了三儿。
可曾经抛弃过三儿的事实,却在他心里烙了印,总会想起襁褓中三儿执着的眸光,好像三儿终有一日会找他算账。所以打小他就有意无意的疏远三儿,三儿就像是慕家放养出去的野孩子,长了一场看顾的最少。
他如此,杨氏也如此。
民间有种说法,天灾时降生的婴儿,或是引起天灾的灾星降世。
后来三儿虽是留下了,可杨氏信奉重,她就觉得慕家许多不顺心的事,都是因为三儿的存在。
对此,慕长顺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想起来,反倒是压根没尽心教养过的三儿,成了子女中最出息的一个。
而打小好好教养的其他儿子,却一个比一个不顶事。
慕长顺现在住在慕清秋家里,慕清秋是三儿的闺女,每每想起这层关系,慕长顺心里就滴苦汁。
他是做了什么孽啊!
当年三儿要去从军,老婆子说三儿在家干活最顶事,哭天抢地的不让。
三儿要是坚持,偷偷遛了,他们能如何?可三儿没有,听话的留了下来,勤勤恳恳的在家里做活。
回想起来,几个儿子从小长大,三儿最不得他们两口子待见,却是最乖顺,最孝顺的。
后来三儿得了机缘,给人看家护院,不断的往家里稍银钱,不断的改善家中生活,那时候,他眼里有的,也只有体面。
他怎么就没看明白,没看明白啊!~
想起过往,慕长顺这心里,悔的肝肠寸断,呕的几乎吐血。
那年传回三儿死讯的那一刻,慕长顺瞬间清醒,嚎啕大哭。
他竟白白错过了三儿,甚至在三儿的有生之年,未曾对三儿说过那怕一句贴心的话。
正是那份对三儿的亏欠,使他在得知慕清秋姐弟并非三儿的亲骨肉时,大为震怒。
一步错,步步错。
到了如今,他竟然要仰仗三儿遗下的,曾经遭他舍弃的孩子来度余生,这让他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偏几个儿子都不成器,跟着添乱,不感念慕清秋这些年以德报怨对他家明里暗里的帮衬就罢了,居然得寸进尺,上门找事。
真是,真是气死老头了。
子不教父之过,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教好儿子们,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啊!~~~
慕长顺握手成拳,一下一下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枯目垂泪,浑身颤抖,整个人陷落在浓浓的悲伤中。
慕成仁此刻也很生气,他眉头皱成疙瘩,对慕清秋的态度十分气愤。
他是谁,他是慕清秋的大伯,慕清秋作为晚辈就该出门相迎恭敬相待。
结果呢?慕清秋完全没把他这个大伯放在眼里,长辈上门了,不迎接、不请坐、不端茶、不作陪,不仅将他凉在院里,甚至让个畜生盯着。
简直,简直岂有此理,慕清秋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这个大伯,连畜生都不如?
慕成仁气恨恨的盯着慕小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对号入座把自己给骂了。
这些年他眼看着慕清秋发财过好日子,却不懂得孝敬长辈,慕成仁早就想好好教育教育慕清秋。可惜慕小黑挡道,尖牙利爪的,他不敢。
想起过往种种与今日的遭遇,慕成仁越想越气,恨不能冲上去把那头挡道的畜生一把掐死。
慕小黑是兽,对危险天生敏觉,慕成仁起了杀心,慕小黑立马就感觉到了。
它墨绿如宝石般的竖瞳迎上慕成仁的目光,慑人心魂,惹的慕成仁浑身一哆嗦,慕小黑还嫌不够,盯着慕成仁张了张血盆大口,喉喽里发出几声不屑的咕噜。
慕成仁被吓到,心理防线立马失守,双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如此结果,慕小黑不甚满意。
这人,也忒不经吓!没趣。
慕小黑觉着无趣,懒洋洋的抖了抖毛发,毛发抖动时根根甩动,整个大了一圈,把精神高度警惕的慕成仁吓的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慕成仁被吓晕过去,反而惹的慕小黑一愣,慕小黑白眼一翻,鄙视的哼了两声。
与慕成仁的气愤紧张不同,慕成贤此刻非常激动,慕小黑固然危险,但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
慕清秋把苗老头等闲杂人都带走了,这不正好给他与老爹老娘说话的机会么?
慕清秋小小年纪白手起家,短短几年挣下巨大财富,作为慕清秋的二伯,他是有资格涉足的,可是头几年慕家把慕清秋姐弟送去老宅住,那事儿确实欠了些妥当。
慕成贤认为,善堂的人正是利用这一点,几年来不停的在慕清秋耳朵里吹风,慕清秋被那些心理阴险之人教唆,始终将至亲之人排斥在外。
慕成贤一直在寻找机会,几年了,无论他如何放低姿态,如何上门示好,统统被拒之门外,慕成贤郁闷的不行。
☆、060
慕成贤想跟慕清秋摒弃前嫌,可惜慕清秋压根不理。慕成贤几乎觉得希望渺茫,关键时候,慕家遭难,慕清秋立马将抱恙的二老接过来,好生侍候。
这说明什么?
说明慕清秋并不是真的排斥慕家人,而是小孩子心性,还在介意当初被王凤娇送去老宅。
想到此,慕成贤又把王凤娇臭骂一顿。
慕成贤眼眸一转,看到慕清秋家后院光鲜的屋舍,忍不住皱眉,心说,没准慕清秋的处境并不似看上去那么光鲜,毕竟她年龄小,被善堂那些人架空,处境艰难,正需要慕家人施以援手。
恰在这种时候,他这个当伯父的频频上门,其实慕清秋是想与他们亲近的,只是碍于苗老头洪大夫等外人在场,才没有明着向他诉苦。
想到这些,慕成贤心里突突直跳,瞬间觉得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一笔写不出两个‘慕’字,慕清秋渐渐长大,她终于明白自家产业还得自家人来管理才最是稳妥啊!
慕成贤微曲的脊背挺直了几分,这种时候他帮慕清秋掌握到慕家产业的主导,慕清秋还不得感激他?如果经营仔细,没准等事情结束,真正掌握慕家产业的不是慕清秋,而是他。
哇哈哈~~~
这实在是太美好了。
虽然慕清秋挣下偌大产业,但在慕成贤眼里,始终记得那个柴房里的黑瘦丫头,那丫头可倔,总拿大眼睛瞪人,小疯子一样,还敢和堂哥们打架!
狠起来上口咬人,真是,要不是她不懂事,他这当伯父的也不能默认侄女儿被媳妇送去破败的老宅啊!
说到底,当年的事,不能全怪他们这些叔伯。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如今慕清秋有难,他这当伯父的当然得帮衬。
慕成贤心思百转,几乎只在呼吸间,心态无限壮大,从巴望侄女施舍点好处,演变成慕家产业的拯救者,优越感瞬间充满胸腔,遍及浑身细胞。
慕成贤盯着洪大夫离开,眸光霍霍的望着自家爹娘二老的屋门。
苗老头等人已经被慕清秋调走,如今整个后院只留下二老与他们哥两,慕成贤嫌弃的看了眼昏死在地上的自家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