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神棍游记
作者:神大爷
文案:
大梁皇朝,梁王正三十七年。
宦官徐运联合二皇子时逢软禁了当朝皇帝,传假圣旨让皇长子时肃自裁。此时,一个胡人模样的小厮力劝殿下万万不可中计,带着时肃开始逃亡,然后遇到了一位……看起来肾不太好的神棍道士。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思齐,黎蕴 ┃ 配角: ┃ 其它:
☆、长子时肃
黎蕴是跟着将军府的总管李伯回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倒卧在江边,衣裳湿透,眼角旁有一道直划过颧骨下的伤口隐隐作痛。随后他摸了摸全身上下,硬是没找到半两银子。除了这些以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竟记忆全失。
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亲人何在?娶妻否?这些他全都不知道,唯有胸前挂着的一块紫檀牌子,刻上了「黎蕴」二字——也就姑且先把这当成他的姓名吧。
既身无分文且毫无头绪,黎蕴在看到李伯后,只得讪讪上前搭话,望了解自己正身处何地。而李伯看到这狼狈的年轻人,虽碍于他那异国人的长相有些戒心,但仍是十分可怜他,让他在将军府打杂。
这便是黎蕴来到将军府的缘由。
将军府庭院不大,人丁稀少,将军也甚少在府中,所以杂事不多,基本上也无事可做。而除了将军以外,府上还有一位公子,经常随将军同出同归。李伯并未向他多解释,但黎蕴也知道这位公子身份贵重,定要好生伺候。
黎蕴并未想过会与公子有交集,直到那天夜里他给公子送汤水。
「公子多日劳累,请保重身体。」
时肃放下手中书卷,抬头望着黎蕴,说:「有心了。我看你有些面生,可是新来的家丁?」
「正是小人。」
「闻李总管提过,这前事不忆的病只怕短期内未能痊愈。」
「无碍,前事亦非一定要记起。」
时肃大笑,拍了拍黎蕴的肩膀,说:「此言有理,少了些烦恼事,只怕是更快活了。」时肃把汤水一次喝完,把碗还回给黎蕴,又说:「我倒也想得这不忆病。好了,回去吧。」
此后黎蕴和时肃再无对话,他恪守本分在将军府做了大半年的杂役,同时也把当下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
现乃大梁朝梁王正三十七年,梁王陛下姓时名正,膝下二子二女,嫡长子便是住于将军府内的时肃,而这将军府的主人张梁将军则为梁王陛下的宠臣。
大梁兵力三分,一股自然是祖上功业丰厚的张家,一股是同样替梁王出征打仗多年的杨家,剩余一股是新冒起的郭家。三家各分守一地,比如张梁将军便是在北边九原郡镇守。
为了稳住兵权,梁王甚至将两个女儿嫁给了其中两家,大公主时熠景嫁的是太尉杨国诚的长子杨承熹,二公主时昀景则嫁给了护军都尉郭鑫的长子郭茂——说起来,郭家也是因为成为了皇亲国戚才得以迅速掌权。
黎蕴听着李伯给他讲这些皇家事也只当是故事,用来打发打发时间。
但是他越细想便越感觉不对劲——这嫡长子怎么会被派到边境来监军呢?九原虽为军事重镇,但离皇城距离遥远,即便陛下想先让太子立立战功,难道未来要当皇帝的人还能不管朝堂上的事了?
黎蕴本想继续追问,但李伯只摇头叹气,告诉他还是莫要想太多。
随后,李伯又说了句,其实陛下还未立太子。
黎蕴十分诧异,时肃殿下既嫡又长,难不成这皇位还能便宜了他弟弟时逢?
其实出身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还是人。
对于时肃殿下,黎蕴真的了解得不多,毕竟是与殿下同住一屋檐下,李伯总不好给他说些殿下的传闻。不过要是据他自己亲眼所见,他倒是能给殿下很高的评价。
殿下是个勤劳的人,日出便随将军去军营练兵,日落又回府读百家著作,这样的人,想必以后也能勤政爱民。
至于时逢,李伯倒是经常给他说这倒霉玩意的事。
言简意赅地说便是:吃喝玩乐嫖赌俱全,无才无德无能无力。
可时逢有个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徐运给他撑着,他谁也不怕,再胡作非为也不怕。
黎蕴本以为这些事听过就算了,以后一心一意地在将军府做事,伺候好公子、将军便是。不料,这些宁静的日子却已到头。
皇上派使臣来将军府的时候,黎蕴眼皮狂跳,一颗心全都悬在使臣手中的圣旨上,总觉得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
「诏曰:朕年事渐长,今立幼子时逢为太子。而长子时肃生性懦弱,在战事中错判形势,使我军折损百余人……」使臣读着仿佛没有完结般圣旨,列举着时肃种种罪过,最后只有一句:「因恶行斑斑,今赐其死,就地自裁。」
跪在地上的时肃认真聆听,直到使臣读完最后一个字,表情丝毫不变,沉静得像早已预计到这天般。
倒是一同接旨的张将军闻令色变,圆目怒瞪着使臣,反驳道:「先不说这是不是陛下的懿旨,为何要就地自裁?难道先回咸阳不是一样吗?陛下就让殿下死于异乡?这!这岂会是真的!」
只见时肃抬眼望张梁,摇了摇头,说:「张兄莫要生气,父皇的懿旨,我岂能不接?」然后便从使臣手中接过圣旨,回答:「臣今日领命而死。」
「你!」张梁急了,生怕他真会自尽,好生劝道:「陛下令臣与三十万兵守边,公子为监,此乃天下重任。就这么一个使臣来你就自杀,怎么知道不是在骗你?请公子复请,复请而后死,为时未迟。」
使臣在一旁讽刺:「哼,圣上的懿旨岂能让他人左右,还望公子奉诏自裁。」
时肃坚定不移:「父而赐子死,怎能复请?」
在暗处看了全程的黎蕴终于忍不住,上来跪在时肃面前,同劝道:「公子手掌重兵,身系国家安危,虽遭赐死,也应当面奉诏,不是不敢死,而是要为国家着想。」
「三十万重兵非我掌控,所以身系国家安危的,应该是张梁将军。」
「可公子已来监军两年,士兵们如爱戴将军般爱戴您,公子同样可动摇军心!」
时肃听完后冷笑一声,眼红看着黎蕴:「你说得对。但你可知道陛下当年令我监军,已是无立我为太子之心。今时逢既定为太子,陛下必恐我不服。万一我领着三十万大军谋反,虽陛下神威天降,却也无力招架。陛下正是为此而赐我死,我一日不死,陛下一日不得心安。」
黎蕴听得眉头紧皱,拳头也紧握,简直都想掐着殿下的脖子让他醒醒!
时逢是什么玩意?这时逢可是个正经八百的二世祖!他出去吃喝玩乐嫖赌的那些事,坊间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还有哪个百姓不知道时逢是个臭名远播的皇家废人?
皇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他知道了怎会执意立时逢为太子?
张梁也气得说不出话,只朝使臣作揖表示歉意,道:「望使者大人稍作等候,我与殿下需作最后告别。」然后便抓过时肃的手,硬将他拽进房间。
「张大哥,够了。」时肃甩开张梁,又叹了一口气。
「听着,我会想办法稳住使臣,大不了把他……」张梁做了个斩头的手势,接着说:「你现在准备准备,我先让护卫送你去避避。待我与皇上说清楚,再传信让你回皇城。」
「不……」还未待时肃拒绝,便被张梁一掌劈晕。
这时肃殿下就是不能跟他好好说话,一说只能是把自个儿气个半死,晕了倒是干脆。
张梁传令让卫兵把使臣抓起来关着,又让李伯把黎蕴找来,面对面谈话。黎蕴怯生生地望了将军一眼,只想道将军应该不会为刚才的事而怪罪他才对,因此没有半点头绪将军为何要见他。
「是这样的,小兄弟……唉,你也看见了,时肃殿下生性执拗,听不进去劝。但如今是大难当前!我们可容不得他任性了,我想请你把殿下护送到太原,到时自会有人接应。」
见黎蕴许久未回话,张梁看着他,神色凝重,眼中似有哀求之情。
☆、逃亡路上
「小兄弟若不答应……」张梁把袍摆撩到一旁,作下跪状。
黎蕴马上扶起将军,这才回应:「小人怎敢推搪?只是小人体弱,未能保护殿下,又谈何护送?此等重任,还是交给护卫为好。」
护卫队的人确实体魄壮武功高,但全都是些粗人。方才张梁见黎蕴敢于力劝,谈吐文雅,性子又耿直,便十分欣赏他。他不敢盼黎蕴能在途中有什么作用,但至少陪殿下聊聊天和开导殿下是不成问题了。
何况护卫队……一想到前几天夜里发现的那个给徐运通风报信的人,护卫队也并不那么可信了。
反倒是眼前这小兄弟性情真挚,虽一副外族长相,却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算是直觉吧……张梁无由来地很相信这位小兄弟,在这艰难时期也别无他法了。
但幸亏还有护卫队中的李林。
整支护卫队的人都是张梁一个一个从军队里挑来的,多半是见他们体格壮硕,人也机灵。队中成员大部份都入队不久,所以张梁对他们并非如此熟悉,多多少少也不敢相信他们。可李林陪他出生入死多年,在他眼皮底下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中青年,这多年情份总归是可以依仗的。
张梁摇了摇头,望着黎蕴那双稍稍有些浅色的眼睛,却还是未向他多作解释,只回答:「你答应下来就好,马车已备好,可随时出发。」
就这样,容不得黎蕴细想事情的经过,他就已经和昏迷过去的时肃殿下同坐在一艘船上,赶水路往太原走。除了他们两个外,当然还有将军的亲信李林大哥一同前往。
将军说走陆路虽快,但太危险,恐怕后面会有追兵,故让他们从水路去云中,顺便到将军熟人那儿补充或换点装备,再定是否转陆路下太原。
而那被将军一掌劈晕的时肃公子,在已经行驶了一半路程的时候才醒过来。他见黎蕴守在自己床前,先是无视,后来发现自己竟身在船上,才慌张地问发生了何事。
黎蕴只好如实相告:「将军大人让小人把公子送到太原百草村,找前丞相范坚。」
时肃听了之后不免一阵心烦,他死都想死了,怎么一群人要拼命救他呢?
「不,我们回去。」
「万万不可!」时肃正欲起身去找船家,黎蕴却急忙拉住他,说:「恕小人无礼,这些天都要得罪公子了。」随后摆出以全身阻拦他的姿势,寸步不让。
时肃哼了声,又坐回了床上,问:「这是为何?」
「公子不可能不知道,使者这次来访有诈。」黎蕴别有深意地瞟了时肃一眼,继续道:「梁王陛下只有两个儿子,再怎么偏爱幼子,也不会对长子痛下杀手,即便要杀,也不至于如此草率。而且听闻近几年陛下身体一直时好时坏,这些天又与时逢公子一同出游……说不定这些都不是陛下的指示呢?」
时肃脸色沉了沉,显然越想越害怕。
小逢真的会趁父皇身体不适,借机控制住他吗?甚至……弒父?
「若是陛下有意立时逢为太子,他下一道圣旨便可,何必大费周章地来九原让公子自裁?若圣旨是真的,时逢是可以名正言顺登位的,他又何必铲除您以称帝?」
是了,黎蕴说的都对,小逢若是不心虚,也不必如此坐不住。
「公子心里肯定都明白,但是您不肯接受兄弟反目的事实,也不想接受陛下或许已经被害,更不愿意担起大梁三千万百姓的性命。您害怕去争夺帝位,害怕争斗一番还是徒劳。您接了诏书,想着一死便能了断,便能痛快,这是一种逃兵的行为,不是您出于对梁王陛下的服从!」
黎蕴蓦地抬头,目光撞进了殿下的视线里,让时肃猛然一抖。
他缓缓开口道:「您只是懦弱。」
时肃不自然地转开视线,被说得一身冷汗全冒出来了。黎蕴字字句句一针见血,无半点错漏,甚至使得他有种错觉,他在黎蕴面前就是□□的。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使者是谁派来的?只是他该如何承认,那就是他的亲弟弟时逢?
「我……」他苦涩地笑了笑,拨了拨随动作垂下来的头发。
他轻声说道:「你说像我这边懦弱,又如何能统治天下?甚至我觉得小逢是比我有能力的,起码他敢作敢为……」
黎蕴冷笑一声,看见时肃这副软弱的模样,昔日对他的敬佩之情也都烟消云散了,说起话来也放开得多,丝毫不怕得罪他。
「两个烂的香梨虽然没什么好比较的,但总要在中间挑一个不那么烂的。殿下是否能统治好天下小人不清楚,但至少您心系国家、心存仁善,这就已经让百姓甘愿服从。可是时逢……当真是不提也罢。」
被讽刺为「不那么烂的香梨」的时肃很大度,脾气没有发作,只苍白地替时逢辩解了句:「小逢还小,只是贪玩。」
黎蕴倒抽一口冷气,这人居然有脸说那比他年长六岁的时逢还小?那他不是还得滚回娘胎多待几年了?
「你爱活不活!只是如果你现在就死了,时逢弒父的事也会算一份在你头上的!」黎蕴真的急了,以前说话的文雅全然不见,已经堪称疯狗喊叫。
他最后再瞪了时肃一眼,见他只木讷地坐在床上,眉头不展,便到船篷外面吹风去了。
黎蕴的话当然不是没有作用的。
时肃一直在想,他真的可以吗?真的必须对亲弟弟动以干戈吗?
于是这天夜里,时肃辗转难眠,脑里萦绕着黎蕴铿锵有力的声音,指责他因一己之私而忘天下之治。他昏昏沉沉地睡下后,又梦到了三千万百姓向他哭诉,时逢登位后屡施□□,一时民不聊生,让他好不心痛。
而此时,船蓬外的李林走进了内部,一脸木然。
在靠蓬口的木板床上睡觉的黎蕴几乎是同时醒来的,那微弱得几乎不可能听到的脚步声让他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巨大的危机感瞬间袭来。黎蕴半瞇着眼看,却因夜色昏暗也无法看清。
是谁?船家?还是李林大哥?
如果是李林大哥的话……他猛地想起昨日张梁反复思量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李林大哥进来殿下休息的地方作甚?即使进来,又何须把脚步放得如此之轻?
李林看了黎蕴的床铺一眼,发现没有异样,便轻巧地走到时肃床边。
黎蕴已经可以肯定这李林有问题,难保他是想对殿下下毒手!
不容得迟疑,黎蕴扑向李林,把他高高举起的刀撞落在地,声响即惊动了时肃。但李林却未见放弃,用手肘顶向他身后的黎蕴的肚子,趁着这松开的剎那重拾了武器。
「这!」时肃大惊,目睹眼前杀气腾腾的李林,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殿下快走!」黎蕴说着,用尽全力抓住了李林,好让时肃脱身。
时肃一个趔趄,辜负了黎蕴的好意,被后来追上的李林抓到了衣裳。
这时黎蕴却突然翻身一跃,硬是挤进了李林和时肃之间狭小的缝隙,身体意外的敏捷让黎蕴自己都有点惊讶。而本来就能得手的李林并没有想到如此转折,将大刀送进了黎蕴的腹部,顿时鲜血直流。
黎蕴忍痛,并使出全身力气拖着时肃一起跳进黄河,两个身影顷间消失于水流中。
李林看着两人消失,却并未跟随他们跳下去。
他心想,那小子着实碍事。
他皱着眉走向船另一头的船家,干净利落地一刀抹在船家脖子上,然后把见血的大刀收回刀鞘中。
跳下黄河的时肃不似黎蕴,还是有清晰意识的,他从后紧紧抱住黎蕴防止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冲散。
☆、初见神棍
黎蕴迷迷糊糊之中,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冰冷的身体泡在更寒凉的河水里,体内的血却一点点流出,失去仅有的热源。
可以肯定的是,他曾经跟现在一样受过重伤,也曾经跟现在一样意外堕河。
曲折的河道弯道甚多,时肃也随即被水流拍打到石壁上,晕了过去。幸而两人并未分开,他们继续被河水冲走,随着弯曲的河道南下,然后搁浅在河滩上。
两人中首先醒来的是时肃——他周身发冷,却无暇顾及,因为一旁的黎蕴伤情更加严重,大量的失血和受寒使他冻得整个人都失去知觉。
时肃看着黎蕴冻得发紫的嘴唇,心想道一定要救活这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