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老管家也已在厢房门外静候多时。待沈俊一行四人来到小院,只见老者不言不语朝沈俊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领着沈俊推门进了内屋。另外三人则自动自觉立在院内等候。
卧榻之上,孙家大老爷盖着厚绒棉被,闭目浅睡。
中年男子仍是昌阳首富,仍是一跺脚就能令得昌阳全城抖三抖的厉害人物。然而,在遭受连番打击之后,当初志得意满的中年男子如今已是双鬓斑白垂垂老矣,较之两个月前起码苍老了十五岁。即使此刻卧榻而眠,仍也无法掩去那一脸的疲态倦容。
木门微启、再关合,两道夜风趁机偷偷溜进厢房并四散乱窜,直惊得室内五盏油灯焰火左右微颤。
榻间中年男子缓缓睁开双眼,却只是淡淡的望了沈俊一眼。随即,中年男子用左臂手肘撑住身体试图坐起来,怎奈一时力有未逮,才刚撑起一半竟又重重摔落回软榻。
沈俊心头猛的一抖,好似瞬间被针狠狠刺了一下,他赶紧上前两步急欲帮忙,却被身旁老管家一把紧紧拽住。沈俊一回身,只见老者神色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孙老爷终是凭借着自身力量坐了起来,倚着床榻试图尽量摆出副威严家主姿态,半晌才道:“可知为父今夜为何唤你过来?”
“不知道。”沈俊低着头,假装并未听出对方言语间的气喘吁吁。
孙老爷一声冷哼,“借李睿杰之手打沈园老宅的主意,以为这样的小把戏就能瞒得过我。”
闻言,沈俊把脑袋垂的更低,不敢吭声,背脊却感觉阵阵发凉。心想这老东西真是精的像只鬼一样……
孙老爷皱着眉,满眼严厉,“我就是一把火烧了沈园也不可能传给你,赶紧趁早死了那份心思!”
先前沈俊心头涌起的几分怜悯之情瞬间荡然无存,他猛的抬头看向卧榻间中年男子。
“孙老爷大半夜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今晚我就跟孙老爷你把话给挑明了!孙家万贯家财我是一分一厘也不稀罕,但当年沈家二老离世后留下的产业、老宅我也誓必要如数讨回来!”
孙老爷冷笑,“口气倒不小!我且问你,沈家三间铺子已归在孙家名下,我若不点头同意,你又能拿回什么?还是说,凭李睿杰那点交情以及正关街那间寒酸小铺你也想和我斗上一斗?”
眼看父子二人剑拔弩张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老管家赶忙上前帮孙老爷捏了捏被角,边笑着打圆场,“老爷您不是乏了么,就别还为这么点小事吵来吵去,赶紧说完正事放大少爷回去吧。”
孙老爷瞪了管家一眼,似是很不满后者多嘴,片刻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还是你跟他说吧,反正我和这混小子是谈不到一块去。”说罢,明显是不想再看到沈俊,倚着床榻闭眼假寐。
老管家笑了笑,转身面朝沈俊,“大少爷可曾去过惠芝楼?”
“没去过,也没听说过。”沈俊如实说道。
“惠芝楼就在宁观街,是我们孙家在昌阳城开的三家酒楼之一,也是城内最大的酒楼。”
沈俊立刻酸酸着道:“噢!这么说来惠芝楼档次肯定也不低,像我这样的穷少爷怎么去的起那种地方消费,管家你说是吧?”
孙老爷似乎听着心里不太舒服,睁眼冷冷看了沈俊一眼。老管家更是暗暗心里叫苦,一个劲的朝沈俊使眼色。
沈俊摸摸鼻子,“那什么,惠芝楼是最大的酒楼,然后呢?”
老管家明显是松了口气,“惠芝楼大虽大,但也是三家酒楼中最不赚钱的一家,老爷原本打算把它卖掉或是改成别的铺子。”
“哦……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沈俊一脸困惑。
“按老爷的意思,是想让大少爷您来接手经营惠芝楼。”
“沃特?”沈俊一愣,心想老东西怎么可能突然对自己这么大方?一定是错觉!错觉!难不成是老头吃错药了?
天上掉馅饼直接就把沈俊给砸懵逼了,想了想,又道,“唉!不对不对!管家你先等会儿,刚才不是说要卖掉惠芝楼么?怎么现在又让我接手经营?这也太扯了点吧!”
“卖楼不假,但仍有三个月的最后期限。”老管家解释道。
沈俊眼角一抽,“那就是说,我只能当三个月的酒楼老板?”
闭眼假寐的孙老爷终于忍不住开口叱道:“三个月又如何?你若有本事能在期限之内把惠芝楼生意提升三成,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若在三个月之内还是毫无起效,那也证明你就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以后,便休想再从我这要到任何东西!”
沈俊神色一振,瞳孔大睁,“要是我能经营好惠芝楼,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样的好处?”孙老爷目光冷冷的看着沈俊,不答反问。
“我要沈园!”沈俊想都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可能!”孙老爷一口拒绝。
“那……我要钱,我要一大笔钱!”沈俊退而求其次。
“一大笔又是多少?”孙老爷目光一沉。
沈俊满心雀跃,寻思着报多少银两合适,一万会不会太少?十万又会不会太多?正犹豫间,忽然就发现老管家在朝自己一个劲的使眼色。沈俊愣了愣,好似突然醒悟过来,再望向孙老爷时急忙说道:“我不要现银!我要惠芝楼,对!我就要惠芝楼!”
闻言,孙老爷没拒绝也没答应,却是闭上双眼不再搭理沈俊。
老管家笑了笑:“大少爷,夜已深,老爷要休息了,您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沈俊又望了孙老爷一眼,赖着不愿走:“我爹还没表态呢!那惠芝楼他到底是给不给我呀?”
老管家推着沈俊往门口方向走,边笑道:“老爷没拒绝便是答应了,至于三个月后能不能赚到惠芝楼,那就得看大少爷您的本事了……”
世事无常,却又皆有定数。沈俊心头最初的设想非常简单,只要是能守着粮油铺子平平安安过活,饿不着、冻不着便就心满意足。至于‘夺回沈家家业’之类的,完全只是两句不着边际的气头话而已,他虽心有不甘,但也十分清楚自己无法达成所愿。
然而,原本看似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却因孙老爷一夕的态度突变而多出一份逆转可能性。沈俊猜不透对方为何要这么做,但他明白,像这样的天赐良机恐怕孙老爷不会再给自己第二回。
这厢,沈俊为了能牢牢把握住眼前机遇,一心一意扑到惠芝楼的经营管理之中。另厢,小杰公子那边立刻就显得安逸不少。
李睿杰背负双手望着天边一轮弯月,“就孙默那德行也敢让他打理惠芝楼?真不明白孙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么!”小厮赶忙低声附和道,“城里早都议论开了,有猜测说孙家二少爷失宠的,也有猜测说孙老爷快不行的,不过,大家谈论最多的却都是孙大少爷。”顿了顿,小厮又道,“昌阳百姓都知道孙二少爷上头还有位兄长,但从没人见过,大家都觉得这位孙家大少爷神秘兮兮的。没曾想,孙老爷这么一病倒,他突然就露面了,并且还接掌惠芝楼,这下昌阳城简直炸开了锅!”
小杰公子皱着眉,眼底隐隐透着几分担忧,“当初怕孙宏宇怕的跟什么似得,恨不得能长出双翅膀逃到十万八千里去,如今又这么大张旗鼓接手惠芝楼。那家伙,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33章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给个收藏,现在才7个,争取到50收藏,我再试着申请一次,看能不能签约成功
沈俊会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么?您别怀疑,他还真是!
自从接掌惠芝楼以后,沈俊便立刻把孙宏宇抛到脑后,他本人则完全掉进了钱眼里,搜肠刮肚整天想着法的提高酒楼营收。
然而,惠芝楼毕竟是家经营五、六年之久的老牌酒楼。历任大掌柜换过三位,掌勺主厨也换过两茬。可以说,如今酒楼方方面面其实已经契合的相当完美,根本就挑不出任何毛病或者是需要改进的地方。之所以惠芝楼营收始终也上不去,并非惠芝楼自身的问题,而是因为这两年宁观街周边新开酒楼实在太多了。
普通手段显然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取得明显成效。沈俊跟小元子两人商量了四天,最终决定使出一连串怪招,试图以奇求胜。
第一招:酒楼之内开茶楼;‘八卦闲聊’。
惠芝楼共三层,是整条宁观街最高建筑,但除去中饭、晚饭时段开门迎客,基本上每天都还能有半天闲置期。沈俊看准这点,特意辟出一楼做茶楼生意。
且与别家茶楼不同,为了能吸引客人进店消费,寻常茶楼要么是找两名说书艺人,要么找若干名戏子撑场。惠芝楼却直接请动聚星楼名角每天过来唱上一小出。
一曲作罢,接下来就轮到惠芝楼特有节目——‘八卦闲谈’。惠芝楼一楼居中位置摆张圆桌,桌面放些点心茶果,再从昌阳城请来六位长舌男女围桌而坐,边吃边绘声绘色扯城内各种八卦。
第二招:美女真人秀。
惠芝楼三楼属高档消费区,却一直不温不火,无非是没什么特色。沈俊便命伙计在三楼南侧辟出一处二十平米的独立空间,并挂以一幕薄纱隔断。薄纱内侧布置成一间香闺,配置好香炉、软榻、梳妆台、琴台、圆凳、烛台等等等等一应俱全,之后,每日再请来悦盈楼一位姑娘栖身香闺内。
纱前食客把盏言欢,纱后女子默默无言,或对镜描眉、或抚琴自娱、或执笔挥墨,总之施展己所能媚,却又卖艺不卖身。
第三招:会员制优惠;外卖创收。
依照明清上河图所绘,在宋朝其实就已出现酒楼饭菜外送场景,但沈俊并没在昌阳城看到过。从清明上河图反推,既然外送场景能被画师画出来,那便表明这种创举在当时是被认可的、可行的。至于能更好提高顾客忠诚度的会员制,在现代社会超市、网吧都被广泛采用,沈俊没理由不也一并照搬过来。
第四招:增添新菜品。
前面三招只能算是花拳绣腿小把戏。锦上添花尚可,雪中送炭怕是不行,毕竟像惠芝楼主业还是酒楼生意,要想从宁观街五家酒楼里面脱颖而出,最终凭的还得是菜品。
沈俊并非大厨,自创不出什么新颖菜色,但大宋往后可是隔了得有九百来年,期间元明清三朝有不少传世之菜流传到了现代。沈俊不会做但能比较,什么菜是他有印象,但大宋朝又没有的,他便向掌勺主厨描述。惠芝楼掌勺是何等厉害高人,尝试个三两遍果然就弄出来不少新菜品。
孙家少东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四箭齐发立刻便在昌阳城里引发一番轰动!
短短一个月时间不到,原本苦撑经营的惠芝楼竟然火的一位难求,办理会员的昌阳食客超过六百人之多。单是茶楼营收就足足提高超过三成半,这还不包括外送。三楼美女真人秀更是直接把城内几乎所有达官显贵都给吸引过来,再有惠芝楼新创菜肴的不断加持,惠芝楼华丽转身重现当年开业盛景,独霸整条宁观街!
五月初九傍晚,惠芝楼仍像往常一般的宾客盈门,生意火爆。当天,也是小杰公子第一次走进这家位于昌阳城内的最大酒楼。
从一楼跑到三楼,又从三楼折返一楼,兜兜转转小顺子最后还是挂着一脸的挫败跑回自家主子跟前。
“小少爷,连三楼都已客满,要不咱们等会儿?”
李睿杰皱了皱眉,“算了,我们改天再来。”说罢,转身就走。
恰在这时,小安子领着位小姑娘开开心心跑进了惠芝楼,四人侧身而过,小安子眼尖最先看到李睿杰,当场就脆声喊了起来。
“哎呀!是小杰公子!您可算是来了!”
身边有人这么突然一嗓子的喊出来,直把李睿杰给吓了一跳,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朝小安子点了点头,离开脚步却仍没停。
小安子见状连忙快步追了上前,“小杰公子适才见到我家大少爷没?这一个多月大少爷忙的昏天黑地,也没时间抽空去府上拜访,甚是想念您,前两天大少爷还在小的面前念叨您咧!”
闻言,李睿杰刚跨过门槛的右脚又迟疑着收了进来,脸上神情略显纠结。一旁的小顺子赶紧把小安子拉到一边去。
“我家主子刚到一小会,还没遇着你家少爷。”顿了顿,“小少爷今天特意过来惠芝楼就是想尝尝鲜,但你们酒楼生意实在太火,一个空位也没有……”小顺子小声抱怨道。
小安子甩手拍拍胸脯打包票,“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小的先带小杰公子您去找大少爷,大少爷见了您肯定会特别高兴!”
五分钟过后……
得到消息的沈俊笑嘻嘻着从休息室快步走了出来,张开双臂笑道:“小杰杰!真是想死我了!快来给哥哥抱抱~”
小杰公子一脸高冷,却不经意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今天专门过来给惠芝楼捧场,有没有空桌?没位我改天再过来。”
“有有有!当然有!”沈俊满脸贱笑,“哥哥腿上就有个‘唯爱皮’专座……别别别,先别急着走哇!”沈俊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小杰公子,“跟你开个小玩笑,这都听不出来?二楼东边有间小厢房,我刚让伙计摆了张桌子,就咱俩一块吃饭,没外人~”
沈俊亲自领着小杰公子进到厢房。但见一间并不怎么宽绰的小厢房,居中位置摆着扇大屏风。屏风后依稀是张软榻,屏风前靠南墙有张书桌,正中位置则再有张圆桌。小元子、小安子和先前那位小姑娘三人正进进出出忙着端菜摆桌。
沈俊笑着招呼道:“怎么还傻站着,快坐快坐!酒菜都是现成的,很快就能上齐。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咱惠芝楼的菜肴都厉害着呢,别家酒楼可吃不出这般好滋味,你待会尝尝~”
李睿杰‘嗯’了一声,领导视察工作似得,背着手在屋里晃了一圈,“这几天你就住在这?”
“小杰杰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哥哥我在这都快住满一个月了!”沈俊嘿嘿一笑,拉着小杰公子坐下,“这地方闹是略微闹腾了点,但比先前那小破院可强多了,住着也挺自在。你有空常来玩,直接奔这屋找我就行~”
小杰公子斜了沈俊一眼,很是不屑,“我可没那闲工夫。”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本有心向明月……”
“够了!别提那茬!”小杰公子嘴角一抽,满脸乌云密布。
“噢噢噢!不说了、不说了!你也知道我嘴贱,别发火嘛~来!先尝尝这个‘麻辣兔丁’。”
沈俊见好就收,笑眯眯着赶紧夹起块兔肉放进李睿杰碗里。但这一筷子夹过去就停不下来了,只见沈俊舞着双筷子‘咔咔咔’就是一阵划拉。
“这是‘樱桃肉’,慈禧太后晚年最爱吃的一道御膳美食。”
“这‘荷包里脊’也是道宫廷名菜,王公大臣都赞不绝口。”
“你再尝尝这盘‘驴肉火烧’,俗话说‘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驴肉可是大补食材,特别适合男生进补,固精养肾~”
…… ……
不消多时,小杰公子前面的小瓷碗已是堆成了座小山状,而就在李睿杰低头细嚼慢咽之时,冷不丁的,沈俊忽然伸出左手在小杰公子脖子右侧轻轻碰了碰。
‘吧嗒’一声,筷子脱手掉在桌上,滚了滚,再落下桌面,只见李睿杰侧头拧眉瞪向沈俊,眼瞅着就要发飙。
“哈哈哈……那什么,你脖子上长了个颗青春痘……”沈俊缩了缩脖子,赶紧重新换双新筷子还给小杰公子夹去块鸭脯肉,“这盘是‘清炖肥鸭’,鸭肉性凉最能败火,来来来,多吃点~”
时隔三十二天,一对小冤家终于又聚到了一起。
沈俊还是那样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时不时嘴贱两句、手欠一回,然后又再腆着张脸跟小杰公子打哈哈。李睿杰也仍是那般高冷冰山,沉默寡言,时不时露出副要怒不怒表情。
但就是这么性格一冷一热的两位公子哥,竟然能安安稳稳吃完这顿晚饭。当晚睡梦中,两人还不约而同梦到了对方。小杰公子的梦境比较小清新文艺范,相反,沈俊的梦境就非常少儿不宜。
两人都意识到,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不知不觉间已有了微妙变化……
☆、3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助攻
惠芝楼突然发力,把客源都给抢走了。这直接导致宁观街另外四家酒楼经营惨淡。后者情急思变,也相继开始效仿起惠芝楼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