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前边的脚步戛然而止,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笼上的栅栏上尽是被撕咬的痕迹,里边是两只喘息的白狼,其眼皆为赤红,却为笼中唯一的一块肉争得你死我活。鲜肉的碎渣散落一地,狼腿上被相互啃咬得能露出白骨。
“这原本是多么好的狼种。”左丘颉似是感慨道。
“白狼在狼种中是为最佳。”左丘懿立即附和道。而左丘衍却沉默不语。
“可惜,都无法逃出牢笼的掌控。”左丘颉若有似无地道,轻飘飘地进了二人的耳朵,却如警钟般生生敲响。
“白狼再凶狠,终究是斗不过人。”左丘懿漫不经心道,“尤其是在这宫中,狼也会被皇威所慑。”
“白狼再机警,也不过是狼的脑。”左丘衍缓缓道,“不可同日语矣——父皇所言极是。”
左丘颉听闻他两有一句每一句的回应,也不作答,只是嘴角的冷笑依旧。
两狼之争,必有一亡。
运送兵器的人来了。
箭场的卫队每月把都会练废一箩筐兵器,还得及时更换。每到这时,相关的炼铁之地都会派人送来一车车的兵器。
玄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过的车,若有所思地清点着,末了开口道:“一共八十八车,足够了。”
车夫听闻便迅速将一车车的兵器运到库房中,卸载而下后便离去。
玄直目送他离开后,四顾无人,便独自来到库房中,似是确认无误。自从他从刘隽队长手中接下这个任务后,这就是他定时与姐姐通信的方式。
姐姐给他的信件,就藏在某一兵器中。
果不其然,剑出信落,玄直看着眼前素白的宣纸,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捡起白纸,小心翼翼而又迅速地展开,快速地略过上面的小字,而后便熟记在心便烧毁。
常辽身为左丘颉的一颗棋子,竟能安插在武林中十年之久,且常辽原为花氏单传花炼,本为武林中人,竟也被朝廷收买。这事一水落石出,轩然大波一起,不免让人联想到武林中是否有更多奸细,作为左丘颉的棋子涌动——想来心里就发毛。
没走几步,只见刘隽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玄直你快来,到箭场前庭集合,皇上要来了!”
玄直心中一动,但早已练就了面色不改,颔首后便跟着刘隽走了。但心中却涌动起一种期待来,不知为何,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左丘颉了。
不知为何左丘颉要在这时来到箭场,且气氛压抑得让众侍卫喘不过气来。刘隽也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左丘颉气也没吭,拿眼神扫了一下常广,后者便会意地从他身后走向前来,在刘隽耳边低声几句——只见刘隽的神情也凝峻如山,而眼神也别有用意地在卫队里打量起来。
“五九,什么名字。”常广道。
“回常厂公,玄直。”
说这话时玄直余光轻瞟左丘颉,感到对方似是有所反应,神情也动容,心中便忽有一种安心之感,弄得自己也不知为何。
“就他吧。”左丘颉总算是说了一句话,声音有点喑哑。或许是许久没有听见左丘颉的声音,玄直心中一颤,疑惑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常广。
“三日后你便跟着陛下下江南去,记住,恪尽职守,莫要贪玩。”
这话说的相比起初是一个翻身般的转变,快得让玄直反应不过——下江南?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出宫,就有机会和姊姊相遇,更有机会......完成报仇。
“起驾。”
望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那龙袍在夕阳之末愈发的飘渺无踪,让人无法企及。
孽缘之始,起承转合。
三日后。
皇帝下江南,四皇子、七皇子和几位重臣共管朝政。其中,玉君侯主管城内秩序等事务,负责帝都的财政和治安。
微生逆和谬音站在那华丽的皇帝寝宫内,微生逆也不是初次进到这个寝宫,故直接走到顾隰提到的机关旁查探。
自从上次夜探皇宫后那左丘颉在潜龙殿周围布下天罗地网,而那时局势较为混乱,虽从倚青口中早已对那密室的奁子颇有怀疑,十有八九便是祖父灵骨,而今这左丘颉下江南便是个难逢的时机再次进去查探。
按着顾隰所言,二人很快便进入了密室,果不其然那架上放着个精致的奁子,四四方方,宛若女子的首饰奁,只是那外表奇异诡秘,奁子为银质但是有些许发黑,边上还镶有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整个奁子围了两条黄色的符咒。
“我记得倚青所言,那奁子是置于那台面上的。”谬音深思道。
“嗯,如今却是置于这架上.....”微生逆回过神来也隐隐觉得有些担忧。
“有人移动。”
“左丘颉。”微生逆恍然大悟,严峻地说道,“如此说来,左丘颉怕是在倚青之后,进过这密室。”
“看来左丘颉已然对倚青之事心知肚明了,如今他对倚青按兵不动,是有所计谋了。”谬音平静的面容也泛起些担忧之色。
微生逆不语,刚想将那奁子取走,当其手靠近那奁子时,突然谬音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慌忙阻下微生逆的动作。
“怎么了?”微生逆奇怪道。
“已被下咒,莫要碰此物。”谬音冷言道,心底暗道那左丘亥真是狠毒,居然给褚空的灵骨下咒,让其死不安宁。
“下咒。”微生逆目若深潭般看着那奁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可有解封之法?”
“我试试。”
谬音言罢便后退一步,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缠上那奁子,而那奁子上的几颗晶石悬空于奁子上方,将那金光全部吸收。
一时间整个密室充斥着两种咒法的能量,微生逆不得不立即运功抵御那能量对自己的冲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谬音额间也渐渐泛起了些许汗珠,他收起真气,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七颗晶石回到原位。
“不行?”微生逆为谬音擦去额间的细汗,虽在压抑但也透出些许失落。
被微生逆如此细心照顾,谬音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镇定言道:“这是仓之术。”
微生逆闻言眸中一闪诧异,而后便是恨意一扫,最终恢复深潭的悠远。他确定谬音无碍后便地在这密室中随意走动,打开几个柜子。
其中一个柜子里面放满了信件,好奇心的趋使下,微生逆将那信件一一翻看,以内容看应该是左丘颉与谁的交易。
那信件落款是“水令火日”,而那最后一封内容则是看出左丘颉与那人之间有争议,这最后一封居然还是停在了四年前。
微生逆对这信件兴趣缺缺,将那信件放回,起身便注意到面前那架上放置着一个铺满灰尘的手工编织而成的竹蜻蜓,而竹蜻蜓下压着一张泛黄同样铺满灰尘的纸张。
虽是铺满灰尘但微生逆一眼便认出那竹蜻蜓与幼时爹给自己亲手编织的一模一样!
带着疑惑拂去那纸张上的尘埃.....
一段情,一眼孽,一世乱。
顾隰将寝宫旁暗卫及侍卫打发走后便颇有些无聊地在宫门前踱步,正当他有些放松时,收到霍十方的信息道左丘衍正往这边来。顾隰不禁为难,如今这番情况被左丘衍看到定是难以解释,看来只能布阵了。
手指轻拈,气场稍有变化后便平静下来,很快左丘衍也远远地走来。
“倚青怎会在此?”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阿衍又怎么有如此闲情?”
左丘衍半信半疑,眼角不经意地瞟见了东南角有一丝异样,他虽不如顾隰精通五行八卦术法,但也熟读了易经,故那稍稍看出了些门道,意识到顾隰怕是在此布了阵,心底的疑惑有增无减。
“怎么回事。”他脸色冷下来,便要往潜龙殿中走。顾隰心中大惊,立即毫不犹豫地布下阵法将他拦住。
左丘衍只觉强大的气阵将他隔绝,眼底都泛起了冰寒。他沉默地看着顾隰,质问的眼神让后者觉得要窒息。
“阿衍。”顾隰刚开口,却不懂说何,向来机敏的他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诡异要爆炸的气氛下,顾隰忽感觉潜龙殿中的气阵消失,便知微生逆和谬音已经完事,道:“阿衍,你要进潜龙殿不成?”
左丘衍从未涉足过那里,潜龙殿自然也不是左丘颉能让他去的地方。他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地望着那诡异的宫殿。
他忽然开口,眼神幽深地看着顾隰:“倚青,我一直相信你。”
顾隰怔住,身体有些僵硬。
“但愿我没有错。”
顾隰回到府上,心乱如麻,思索片刻后才缓过来。他直接来到了湖底,却见微生逆与谬音二人皆是表情严肃,而手中无一物。
“事情如何了?”他问道。
“那奁子内大概便是灵骨,只是被封印了。”微生逆回道。
“前辈也无法破除那封印?”
“那封印之术唤作地仓之术。”谬音淡淡道。
顾隰满脸不可思议,不确定道,“是三十几年前过苍引以为豪的封印之书《地仓》上的最深层封印之术?”
“没错,自过苍创建始便有圣女,而《地仓》内的术法便是圣女武功之一,最深层的仓之术为封印术法,而地之术为解封术法。”微生逆在早些时候查探过苍时便把释月楼中关于过苍派的所有卷宗翻阅了一遍,当然也知晓这事。
“仓之术的封印只能是地之术才能破解。”谬音道。
“如今过苍派圣女莲淮已经仙逝,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之事。”顾隰摇摇头。
“看来要去过苍派一趟。”谬音颔首道。
“若圣女当真仙逝,那.......”顾隰眼底冰凉。
“还有左丘颉。”微生逆冷笑道。
顾隰闻言一顿,心道那左丘颉命数怕是近了。忽然想来他入宫的三年,二人之间的微妙情感,似乎在此时都得到了一个最好的解释。
防人之最,左丘颉真是做到了极致。想必除了他,自己这一生还从未遭人伤得如此深刻,如此惨烈。
“还有一事,倚青要小心左丘颉。”微生逆眼神一冷。
“怎讲。”
“我们进去时奁子并未放置台面上,而是在架上.....”微生逆点到即止。
顾隰脸色霎时沉暗了下来。
微生逆见他指尖动了动,湖绿色的瞳眸只是短暂的沉淀后便再度明亮起来,露出了一个似是饶有兴致的笑容道:“看来,本侯对陛下的了解还不够呐。”
微生逆挑眉,以示赞同。
顾隰笑意愈深,道:“十分有趣....。”
“小倚青有何打算?”
“无事,”顾隰答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眼神澄澈得让人不可置信地望向一侧,闪动出一丝精光来。而另一句话虽是没说,但三人也是心知肚明。
微生逆不解顾隰的回答,但也没多问。
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直到见着微生逆和谬音二人离去,顾隰忽然大笑起来,那笑声空灵清脆,犹如在谷中空响,似乎是最后的抉择与敲定。
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
“有趣,果然有趣!”直到笑到痛快,他忽然道:“十方。”
“属下在。”黑影应声而现,青年白得诡异的面庞依旧,乌黑的眼眸
顾隰怜爱地上去抚摸着他的黑发,然后又捏捏他的脸,道:“头发长长了呐。”
“属下立刻去剪。”十方眼神一动,立刻有拿起来剑来就要割发的趋势。
“别猴急。”顾隰拉住他,看着霍十方呆呆的样子,眼角都带上了笑意,凑上前亲亲他的薄唇,然后灵巧的舌头就不自觉伸入口腔,一阵狂猛地湿吻:“哪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头发。”
“侯爷......”霍十方被吻得晕乎乎,只能徒劳地睁大一双眼睛,但一想到顾隰之前对他这样神态的不满,又乖乖地把眼眸垂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顾隰在接吻隙间,若有似无地撩拨着霍十方的黑发,低低道,然后又嗤嗤地笑弯了一汪绿湖:“十方之身,受之本侯。”
绮重罗轻乍暖寒,酒醒愁倚碧阑干。锦衣尽落,银烛吐泪,一春梦雨有无间。
眼眸闭上,掩盖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余音袅袅。
微生逆与谬音谈论了些细节后便来到的剪观找宋言初,思索着把要去过苍派这件事告知他。
可来到剪观,看到宋言初颇有犹豫和为难地在剪亭内踌躇。
微生逆心生奇怪,直接飞到宋言初面前落下道:“言初怎么了?”
宋言初满含歉意地看着微生逆,不知从何说起地欲言又止......
微生逆歪着脑袋,一脸奇怪地看着宋言初,最后索性将那人稳稳得拉到怀里直接倒在亭内的软塌上。
“言初不开心?”微生逆将宋言初放到胸前搂着,悠哉问道。
“程盟主请我去一趟不岷山庄。”
“何时启程?”微生逆的语气显出些许暖意。
他早便收到情报,因为常辽一事败露,各大门派可是乱作一团,一方面都怀疑门派内部还有细作,另一方面对朝廷的不满急?2 缟仙延行┟排晒挥胙妹哦钥梗蚴怯嗡蛋傩辗纯钩ⅰ?br /> 此次程傲召集各大门派掌门齐聚不岷山庄便是处理这事。
“可否与我一道?”宋言初不好意思地问道。
微生逆眉梢一挑,宠溺地笑道:“言初是舍不得我?”
宋言初神色一窘,像是请求又像是命令道:“陪我去。”但那渗入骨子里的温柔谦和让他如何佯装强硬也无法令人生气。
微生逆一下便笑开来,而宋言初看着微生逆满溢温情笑意的灰眸便涨红了脸,想起自记事起自己还未曾如此不讲理,念此他十分尴尬。
“言初无须担忧。”微生逆知道宋言初心中的担心,如今左丘颉要他命,流亭也对翟瑄和翟琮有所意图,而他们都知道宋言初便是他微生逆的弱点,加上宋言初不会武更是容易有不测。
“我不会武,倒是拖累了你。”宋言初轻叹道,他这么多年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渴望拥有一身武功,至少不会让溯回每时每刻都担忧自己的安危。
“怎会,别说傻话。”微生逆敲了敲宋言初的脑袋。
“那我明日便启程。”宋言初抿出一抹笑容。
微生逆也没有再调戏,歉意道:“对不起,明日我得去过苍派查探圣女莲淮一事。”
宋言初看着微生逆,不言不语,他自然知道灵骨一事的进展。
微生逆安慰言道:“我办完事马上便到不岷山庄把宋大夫接回来。”
宋言初轻轻地颔首,而微生逆突然紧紧地将那清瘦的身子埋到自己怀里,轻声低喃承诺道:“我定不会让你有半分损伤。”
宋言初摇摇头,不放心地叮嘱道,“溯回去过苍派也要小心,莫要太过涉足江湖琐事。”
“遵命。”
“莫要与武林人士有争执,莫要随意出手伤人,莫要捉弄别人,莫要.....”
微生逆一愣而后捏起他的下巴笑道:“宋大夫好啰嗦。”
宋言初笑着侧了侧过脑袋,调侃道:“是你太任性,我不放心。”
“那娘子不担忧有人会觊觎为夫,到时为夫贞洁不保?”微生逆邪气道。
宋言初早已习惯微生逆对自己这个诡异的称呼,他索性当没听到,貌似十分放心地摇摇头言道:“不担忧。”
“娘子好狠心。”微生逆挑眉侃道。
“我只担忧溯回会觊觎别人。”宋言初凉飕飕地瞥了一眼微生逆,笑道。
“如此为夫便在娘子面前跪搓衣板如何?”微生逆学着宋言初温文尔雅地言道,嘴边是柔情的笑容。
宋言初闻言不禁露出温情的笑容,而微生逆看着宋言初明媚的笑靥,心上的冰块渐渐融成滴滴春水,汇成潺潺小溪。
于卿一眸,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隋念城中
十日后。
“报侯爷,皇上已出发数日,近日已到达中原的隋念城,正在寻访民情。”一位侍从跪在地下毕恭毕敬道。
“哦?百姓们作何反应。”榻上的人慵懒抚了抚发丝,泛起栗色的柔光来。眼神似是漫不经心又是探寻。
“总体良好,陛下的行动初见成效。”
“下去吧,继续跟着。”
“是。”
鸟语花香,草长莺飞,盛夏之光,蝉鸣隐隐鹊起,却又不敢太张狂。这夏日的荷庭是玉君侯的最爱,自打顾府之始便每年夏季必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