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说着小手就攥着一颗梅子塞到了宫女的嘴里,见庭生嘴边还有些糕点碎屑,便笑着掏出手帕给他擦了下去,“谢小世子奖赏。”
“姐姐喜欢我吗?”庭生见宫女吃完梅子,才开口问道。
“世子玉雪可爱,奴婢说句逾矩的话,家里的弟弟若有世子这般可爱就好了。”
“可你们爱我宠我,因为我是祁王世子。”孩子低头玩攥住她的丝帕看了又看,似乎十分喜欢,嘟囔道,“若我是个罪奴的孩子,出生在掖幽庭,大概就只有被你们打骂的份了。”
“……世子何以这样说。”
“你是滑族人吧。”
忽然的从怀中孩子口里冒出的一句话,声音还带着稚童的幼嫩,却让她恐惧得彻骨森寒。
不敢置信的低下头,只见那孩子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让她在这寒冬腊月里,片刻就湿透了衣衫。
大年夜,在这四下无人的花园里,她面前不过是个三岁稚童,可她竟然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世子……听谁说的?”
“这图案,是滑族女子爱用的图案,不知教给姐姐绣这个图案的,是玲珑公主呢,还是璇玑公主?”
“什么……公主,奴婢没听说过,世子想必是累了,快些回大殿去吧。”她说着就要走,谁知脚下一软,竟然站立不稳,趴伏在了桥栏杆上。
也难怪她会惊讶成这样。
这世上除非熟悉滑族的人,谁也不能认出这样的图案。
在景琰登基后十一年,曾经有一次有过一次震惊金陵的大案。
景琰在秋猎大典上中箭中毒,下毒的就是滑族当年被放过的那些余党。
之后的情形用九死一生不能形容万一,若非琅琊阁主蔺晨及时赶来救治,那凶险毒药便会夺走这世上他唯一亲人的性命。
那次之后,庭生暗中将金陵城中所余下的所有滑族人驱逐出京,翻遍了所有记录滑族相关的典籍,也了解了当年许多旧事……比如关于璇玑公主和赤焰案。
所以刚才这个宫女在给穆青擦手的时候,自己只一眼就认出这个手帕上绣的就是滑族女子最爱的凤凰花伴云纹式样。
不知这女人帮越贵妃害霓凰是谁的谋算,就算不是璇玑公主的授意,这一死也不冤枉滑族。
因为养得富贵,正月的夜里小娃娃的脸也是红扑扑的,捧着精致的小手笼。
“霓凰郡主若在金陵出事,就算林殊不怪罪,他也一定会自责。”
“翻弄朝局也就罢了,居然要用这么肮脏的事去污他的眼。”孩子的眼睛一点一点冷了下去,“那你们就只有死了。”
忽然听到有一群人声进了御花园来,侍卫们都拿着火把,叫着小世子的名字,而为首的人,分明是靖王。
“姐姐知道我为何要跟你说这么多吗?”
宫女已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了等他啊。”小世子远远的见到来人,笑得眉眼都弯了,“我这么久不回去,他一定会担心来找我的。即使晚宴已经开始,皇帝和嬷嬷都没有察觉,他也会发现的。”
“你说的……不是祁王,是靖王!?”
“姐姐发现得太迟了。”小世子笑得眉眼弯弯,“你刚才吃下的梅子有毒,横竖你今夜要一死,不介意我再给你都添上一桩罪了。”
“……您,说什么?”
“我说,我要被你推下池子去了。”说着坐在桥上的孩子喊了一声救命之后往后一仰,自己落入了冰寒水中。
如今自己这一落水,禁军只怕要全部出动,外臣根本进不来昭仁宫,霓凰郡主的危局也就算自解了。
宫女在他落水的时候才发现,那孩子手里牢牢攥着自己的手帕,不由大惊,想要伸手去抓他,却已经抬不起手臂了。
暗夜里一声落水声非常清晰,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景琰大喊了一声庭生,就立刻大步跑了过来,聂锋阻拦不及,就看他自己脱了披风立刻跳进池子里。
待续
这出这章我简直要脑力耗尽……
庭生正式上线。
一直坚信庭生不会谋反,不仅是因为他是祁王的孩子,更因为他是景琰一手教养起来的,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会背弃。
但不代表庭生不腹黑ww这个少年能在宫中忍辱偷生十一年,又得了梅长苏的教导,智商应该是一流的。包括他在人前装着和景琰不熟(这也是景琰想要表现出来的)又懂得如何利用稚童之身维护景琰。
更加上,因为见识过人情冷暖,他才更能明白必须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亲人。
[琅琊榜]一世真【十四】(殊琰)
池水不深,周围的禁军等人之后也纷纷跳下水去帮忙,岸上的也叫来了更多的人,不几下都把两个人都拽了上去。
聂锋则制住了那桥上的宫女,只见她嘴唇青紫,双眼凝滞,不禁道,“不好,她服毒了!”
但此刻再去抠那女子的喉咙已然无功,那宫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吐了些血水晕了过去,还没抬到梁帝面前就咽了气。
“大年夜居然有人谋害朕的皇孙!景禹宸妃不在,这后宫就有人耐不住了吗!”
歌舞骤停,所有人包括赶来的霓凰郡主和穆青都跪在大殿中鸦雀无声。
“这样的小的孩子,推到寒冬的水里,这是多狠毒的心肠!”梁帝气得脸色铁青,声音都抖得都尖利起来,“把她给朕拖出去,鞭尸凌迟!然后去查,她是哪宫的宫人!全都给朕带来!”
高湛急匆匆走了进来,身后是景琰和一位御医,“陛下,靖王殿下和御医来了。”
梁帝忙问,“承庭如何?”
“回陛下,世子殿下还未清醒。”御医躬身答道,“世子年幼,经不得这样的寒气,怕是……”
梁帝一哆嗦,往前了一步,“怕是什么!”
“怕是,就算落不下病根,也要大病一场了。”
“混账!”
“还好靖王殿下下水救得及时,否则再呛几口水的话,只怕真的……”
梁帝这才看到一旁跪着的靖王,看他似乎虽然没有什么大碍,脸色却也难看得吓人,“这次多亏你了。”
靖王身上披着聂锋的披风,抬起的手指都白得没有血色,“儿臣刚巧看到世子的嬷嬷在徘徊,一问之下在知道他不知去了哪里,就让聂大统领帮忙寻找,才到御花园,就听到世子呼救落水的声音,就见这个女人将他推到池中……”讲到后来,声音也因为愤怒心疼有些发抖。
“陛下。”御医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世子落水时手里紧握着一条手帕……想必是那女子之物。”
梁帝眯着眼睛瞧过去,似乎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拿来瞧瞧。”
高湛从御医接过来的瞬间就变了脸色。
忙承给了梁帝,在那朵花上指了一下。
梁帝死死的盯着那朵花,慢慢睁大了眼睛,目呲欲裂近乎狰狞。
“去查,宫里都谁用这样的帕子,去给朕查!”
几个皇子谁也没见过梁帝这样的表情,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献王因为看到了霓凰郡主跪在身侧,想到与母妃谋划之事未成,心神总是不定,根本没心思应梁帝的话,誉王看了他一眼,便抬起,刚说了“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这半句话,忽然被梁帝狠狠打断了。
“不用你,景琰,替朕去办这件事。这是滑族的纹样,替朕去查!这些族人叛逆之心不死,想要朕的孙儿的命,朕就要他们的命。”
“是。”靖王没去看誉王又红又白的脸色,只沉声答了这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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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本来打算赶在正月前回京,但奏请的书信一来一回耽搁了时日,等他接到允许回京述职的诏书的时候,距离除夕就还有两日了。
索性他就在汴州军营和卫铮他们过的年,然后在初一才跨上马欢欢喜喜的踏上回京之路。
直到三日后他在距离金陵不远的茶摊上听到人议论,才知道他欢喜喝酒的那个除夕夜里,发生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祁王世子落水,如今京中由靖王受上谕正全力搜捕滑族。
悬镜司本来应该负责此事,谁知除夕夜往宫外赐菜的几队人马竟然都遭了伏击,十二队人马里只回来了一队。
宫里宫外接连出事,梁帝大怒,撤了聂锋禁军统领的职衔,而委任原本的副统领,也是赐菜队伍里唯一回来的一队人马的统领蒙挚担任了新的禁军统领。而悬镜司则全力追查在宫外杀死内侍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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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给夏江的诏令上是两边兼顾,但对夏江来说只怕是分身乏术。加之夏冬因与聂锋的夫妻关系也赋闲在家,人手更加稀缺。
滑族的事要查得彻底,是个慢功夫,既然自己已经让景琰去查,还让刑部户部协助,想来总有敲山震虎的效果。
谁知两日后,景琰竟然呈上来了一份名单,洋洋洒洒的两页,都是各府中滑族的探子的名录。
梁帝大惊,问他这名录的由来,景琰便答,是照着纹样找到了掖幽庭里也有女子用这样的手帕,查问下来她们便招出了宫外一处住所在,在那里搜得的这些。末了又添上一句,都是刑部几位大人办事得力的功劳。
其实那两人招认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是为了保命随口说出的一处所在罢了,那处破屋里除了几件滑族人惯用的器物以外什么都没有。
自然也是没有这份名单的。
这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上一世梅长苏细核查之后找到的,排除一些年纪太小现在可能还未起用的人以外,都在上面写着了。
梁帝便让人提审了那两名宫人。
那两人原本听说自己随口招出的一个废弃的联络点里竟然真的有名册都是半信半疑,直到高湛念了几个上面的名字之后才大惊失色,抱头痛哭起来,口口声声道对不起滑族和公主,便都咬舌自尽了。
“看来这份名册不假,真是天助大梁,你去照着名单拿人,要快。”梁帝想了想添上一句,“若有抵抗者就地格杀,还有,记得,若有……若有皇室中人,不要带到刑部,直接带来见朕。”
景琰晓得梁帝说的是谁,刚刚那两个滑族人喊出‘公主’的时候,梁帝的脸色骤然变了。
有她在,梁帝登基的秘密永远保不住。
有她在,大梁永远会处于危局之中。
“若她也抵抗呢?”
梁帝的脸色阴狠起来,他甚至来不及在儿子面前遮掩一番,“……那便也杀了。只是记得,这是你的差事,刑部也好,其他王侯也好,不要让他们插手。”
“儿臣明白。”
“你去忙吧,本来朕还想让你好好休个正月的。罢了,等你忙完,朕再补给你。”梁帝说罢,忽然又问一句,“你不替聂锋求情吗?”
景琰反问,“父皇为何这样问?聂锋负责皇城安全,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疏漏,若不罚他将来的人不知要如何懈怠。”
梁帝才放心下来,很好,你果然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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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殊进城的时候,正好看到列战英带人进了中书令柳澄家的大门,林殊开口叫他,列战英回过头来,对他行了一礼。
就见手下人捉了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子出来,虽然是一路安静的带走,但惹来了一群人远远的看着。
林殊先去了趟宫里,规规矩矩的述职,之后去见了太皇太后,听她絮絮的说了很多话,才得了空出来,再回林府去见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