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眼看懿菟,她抿着嘴不语,是在等我的回答。我转转眼睛,一亚妈妈说,如果我的眼睛一转,那一定是在想坏主意。我说,"这些我都不提了。你就明说吧?文艺会长大人。小菟子说--她想以学业为重。"这次并不是什么坏主意。
濮旭冲着我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知道,小兔子最喜欢人家的牙齿属白色系的。"我想过很多种小菟拒绝我的方法,当然也会想到这最普通的一种--以学业为重。但我觉得,如果她真的这么认为,反而是我的荣幸。"他抬起眼看坐在我身边一直不说话的懿菟。"真的,对于这点,我可以很不谦虚的说,我的成绩很不错,如果小菟愿意,我可以帮她补习。"
哈,这家伙真是滴水不露啊。我也笑笑道:"那文艺会长是不相信我的水平和成绩喽?"
他一愣,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随即说,"你真是个好朋友。但这是我和小菟的事,我想让她自己回答。"
够狠!暗说不如明说来的干脆,却又让我不得不闭上嘴。
小菟将自己的那杯"Bygone"沿着杯沿来回转着,还是不说话。我只好碰碰她的肩膀,再这样下去午夜都说不完啊。她轻声说,"阿旭!"
到嘴的那口果酒差点喷出来,我诧异的回望她。
她说:"阿旭,我--真的想好好读书。别的,我都没有想过。今天,我叫珈一来,就是想让她做个证。我说到的就不会变。你们--"她顿了一下,眼睛没有抬起仍停留在那片好看的橙黄色上。"你、还有珈一,你们的学习都好,又受老师的看重。好像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你们似的。可我不行,我的脑子不灵,一道题目到手,我总要想啊想的。"她突然笑了一下,看了我一眼。"真是的,妈妈就老说我笨。那时我还小,还死不承认。现在都读到高中了,再不承认也不行了。我能进一班,真是老天眷顾。我想好好读书,真的,阿旭。我想读大学,读一所好大学。这样,就不会辜负爸爸妈妈的心愿了。"
听到这里,我很是心虚。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着头,猛喝果酒。
"小菟,谁都不会说你笨的。"濮旭打断她的话说,"家长都是这样,希望孩子永远是最聪明的,最好的。我的父母也会这么说我的。再说,不是有我吗?--还有索珈一。"他用毋庸质疑的眼神看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就从没有想过要帮她学习。
"没用的。"她幽幽的说。"真的没什么用。我总是比任何人都努力,别人回家复习一个小时,我就用两个小时。别人能做到的,我就让自己必须做到。别人无所谓做不做的,我也要求自己一定要做到。但,我的脑子总是不好用。成绩永远都不会上去。像珈一,我就好羡慕她。别人在读书时,她总是匆匆瞥上一眼,明天却准能考出好成绩。我不行,不行......"
第一次在这么奇怪的场合听到懿菟说自己,我却有些不知所措。一抬头,正好看见濮旭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我。
"阿旭,今天收到你的信,我有些奇怪。真不明白,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你怎么会对我说这些?"小菟低喃道。
"你们根本就认识!"问出口我就觉得好傻,刚才小菟就叫他"阿旭",濮旭一开口就叫她"小菟",这么熟稔,怎么可能不认识。"你真是个好人!"我不满的对小菟叫起来。"把我当傻瓜?"
"珈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我和阿旭认不认识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今天我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好。没想那么多!"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我的自尊心在一刹那不由自主的爆发,"我自以为事的替你打圆场,帮你打发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你当我什么?自动过滤器?还是白痴?结果在这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可笑的、喜欢打抱不平的‘好朋友'?等我离开后,你会跟他说什么?"我竖起食指,指着濮旭。"一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总喜欢帮你挡掉一个又一个的男人?"
"珈一!"懿菟着急的拉住我的手。"你不要生气嘛!我真的没想那么多,阿旭找到我后,我第一个反应就先想到你!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真的!"
我甩掉她的手。"好朋友?"我冷笑一声。"我们才认识几个月?好朋友?而你们却认识了那么久,我怎么可能比得上?"起身,帅帅得斜挎书包,狠狠一甩,想甩掉怒气,走人。
"索珈一!"濮旭一把拉过我的手,那么的狠,真是疼死我了。"你不能这么武断!你也没问过小菟,我认不认识她啊?"
这家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我更是生气。"放手,你!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这么说话?"我将身体转向小菟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不就是朋友嘛?我不想做了,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连做朋友最起码的准则都不知道,根本不配做我的朋友!欺骗!我最最讨厌别人欺骗我!当我是做傻的啊?"我越想越气,指着小菟就叫。引得旁桌的人频频向我看来。"有什么!幸好,我发现的早。我还来得及,要不然和你处得久了,再分开,我会伤心。可现在不会--"我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里溢出一些泪水,我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因为我也根本没把你当做好朋友!再见!"
我甩开他们,潇洒的离开。
小菟没有来追我。我听到濮旭对她说,让我安静一下也好之类的话,我也不在意。
可如果那次,她真的就走出我的生命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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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那次,她真的就走出我的生命有多好?
晚上回到派德已经九点多了。我累得要死,闯进家门,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发现一亚正坐在一边的小摇椅上打瞌睡。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替她盖上毛毯。她一惊,醒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就问:"一还是姬?"我回答:"珈一。"
走到门口开灯,再返回。"一亚妈妈,小姬没有打电话回来?"
"打过了。可我还是不放心。怎么姐妹俩要么都不出去,要么都晚回来?"
"小姬还没回来?"一亚妈妈点头。
"怎么了?瞧你一脸倦相。不开心?"这么精明的眼力只有一亚妈妈才有。
我也不避,点头。"和一个同学生气了。"自动将朋友降天同学。"不过没事了。"
一亚妈妈放下手边的书,轻拍我的脸,"吃了嘛?志叔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我不太饿。可没吃过。"我不好意思的说道。"志叔没有生气吧?"记得上次我和犸姬吵了架,就闹脾气不肯吃东西,志叔气了整整一天呢。
"这次还好。我说是你们学校有事。现在想吃嘛?"
"嗯。"我移开书包,紧挨着一亚妈妈坐下,撒娇的倒在她怀里。"如果你有一个好朋友欺骗你,你会怎么办?"
一亚妈妈捧起我的脸,看到我不争气的眼泪时,点点我的鼻子,笑了。"如果不严重,就算了吧?"她不明问,我也不想直说。
"如果很严重呢?"
"傻孩子!"她拿额头顶顶我的,"这世上一半的事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包括开心的与不开心的。如果我这么说,你仍会觉得很严重吗?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嘛!无论什么事,换个角度再去想想,或者设身处地的替对方想想,结果就不一定了哟。"
"不,我觉得仍是很严重。"我倔强的回嘴。但心里却不停的在衡量,那件事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一亚妈妈也不说我,只是来回抚弄着我的头发。"我叫志叔拿饭来。我看你呀--"她笑笑的点点我的鼻头,"只是饿了,吃上一顿美味,什么都忘了。"
她伸手去拉铃,我夺过。"我去!"
派德的前楼是旅馆,后楼就是我们住的地方。我们称之为"小派德"。小派德的一楼是厨房,我顺着前厅的小路溜到厨房,正好就看到志叔背对着我在忙他的料理。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抬起一只手,向志叔宽厚的肩上拍下去。谁知,志叔一个闪身,却又没有看到我。我再举起手,又是一掌下去,志叔突然就转过身来,一手端着一锅热汤,一手捏着一个铲子,冲着我得意的笑。"小丫头,想让志叔输?可没那么容易!"
望着浓眉大眼、心宽体胖的志叔,心里真是很温暖。我走过去抱住他的后腰,用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志叔!我受委屈了!"嘟着嘴,想让自己不哭出来。
志叔嘻嘻哈哈的叫了两声,"小丫头!终于有人敢让你受委屈啦?"他艰难的转过身,看到我的样子,吃惊不小。"我说呢?怎么背后湿答答的,原来是有人在哭啊。--啊!先饶了志叔,好不好?"
我红着眼睛瞪着志叔,在他的腰上轻轻拧了一下。"谁在哭?根本不是我!"
"我们的小丫头受了委屈,可志叔能怎么办呢?只好让她的胃先平静下来了!"志叔像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小碗。"这是我的新产品,你先替我尝尝。觉得好吃了,就擦干净你满脸的鼻水。"
我吐吐舌头,接过碗。打开盖子,香味四溢。里面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真是诱人啊!志叔,这是什么啊?"
志叔递过筷子,拉我坐在桌边。"尝尝看,这是我今天和云南的师父学来的。"
浅尝一口,满嘴的香气,烫得不行。"名字?"
"过桥米线。"志叔安静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慈爱。"可我觉得还是叫委屈之汤好。"
一口汤从我嘴里吐出,远远的喷在志叔的脸上。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对不起,对不起!"我起身去拿纸巾,"谁叫你突然想出那么个奇怪的名字?--委屈之汤?求你了好不好,怎么可以用这么个名字?"我笑。也深知,志叔是想逗我开心,让我在开心之余把不开心说出来,可以往肚里藏不住任何话的我,今天却一字也不想提。
志叔满脸的热汗,还有我的汤渍,却仍是一脸的微笑。让我看得既温暖又好笑又酸楚。想想一亚妈妈的话,世上一半的事都是自己想像出来的,包括开心的和不开心的。那么,有这么好的家人,还需要想像那么多的不开心吗?
吃过晚饭,我绕过前厅,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二楼是一亚妈妈和志叔的住处。志叔是派德的厨师,可从小到大都甘愿为我们煮饭做汤,感觉上就像我们的爸爸。到了晚上,当派德的客人都已经安睡后,志叔会留在后楼,住在一亚妈妈的隔壁。
三楼的左边是犸姬的住处,右边是我的。平时放学后,犸姬都会到我的房间里来写作业,聊天,谈心事。可今天,若大的房间只有我一个。
坐在写字台前,双手托腮。这时,从来没有的孤独袭上我的心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犸姬只是晚归我却这么想她,这么孤独。四面的墙壁成了我的朋友,却不能陪我说话。心里的不安与委屈都没了踪影,只剩下孤单。
瞥了眼钟,十点刚过。往常的此时,我和犸姬也许正偎着闲聊呢。我打开日记本(天知道,我的日记本从来都是摆设。),在扉页上重重的写下:"10月12日,晴转阴。孤独的一天。"合上日记,坐在床边。这时电话响起。
有些期待,我拿起话筒。"你好。是谁?"
"我啦,你还没睡?"
"嗯。"有些失望。"你玩疯了,还不回来。一亚妈妈很担心。"
"晚点会回来。......珈一,我好难过。"声音很奇怪,哽咽的吞咽。"现在在路上。"
"很难过?"我诧异的问。"你玩得不开心吗?"
"姐,我好想哭噢。"其实声音已经是哭腔了。"回来再说吧。要等我。"
挂掉电话。犸姬很少叫我姐,少到我都不记得她曾有叫过的时候。但被她这么一叫,我仿佛完全明了似的懂得,她遇到的事也许比我的还要令人难过。
我倒在床上,随手拿出一本摊在床头的书来看。一页页的翻,一行行的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电话,电话铃声。我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些铃声,心里想着在响一次吧,一次就好。
这时,我听到一亚妈妈拖着脚上了楼梯。开门,原来是犸姬回来了。犸姬低着头,话也不说,直往我房间里走。一亚妈妈把她交给我后,说:"安慰她吧。你们姐妹俩真是怪,什么事都一块来。她不肯跟我说,在这方面,她只相信你。"
我点点头。这点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小姬很喜欢一亚妈妈,却对她没有我对她那么亲,就算是亲母女也会有隔阂吧?
走进去,关好门,坐下。
"书包呢?"虽比她大,但有时我却比她老成的多。"作业都做好了?"
她点点头,"姐,我诅咒那个人!"她狠狠的说。
"诅咒?什么事用得上诅咒?"
"姐,我说了你先不能生气。"她抬起脸,满脸上泪痕,我真是不忍极了,走过去替她擦拭。"不生气。"
"我早恋了。"她央央的说。"就是老师最最反对的那种。"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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犸姬说:我早恋了,就是老师最最反对的那种。
"哦?"我不置可否。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表情。"她不哭了,一脸呆相的看着我。"所以前些天想跟你说,又怕说了也是白说。"
"现在就不怕白说了?"我笑,那么了解我的人可能就只有她了。
"废话!"她笑,泪噙在眼中,亮晶晶的。"我今天又是电话,又是姐啊姐啊的叫,现在都哭成这样了,你再不理,你根本就不是我姐!"
我笑。"到底什么事?--先说你的,再说我的。"
"你也有事?"她有些兴奋的问。"你不是和懿菟一起出去了吗?"
"就是跟她一起出去才有事!"
"真的!?小菟子的脾气居然会气恼你?"她更是不可思议。"你不是说她的个性是最最温和,最最讨喜的吗?"
"以前是这样,可今天就不是了。--先说你的,我的也不打紧。明天也许就会好了。"我说。
"噢。--我今天本来是和沉韬一起出去的。"她看我一副不认识的表情,忙说:"就是那个我经常提起的沉韬,高高的白白的......"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高高的白白的。"高和白的确是小姬对沉韬用得最多形容词。"为了他你才不进一班的噢。"是问句,还是陈述句?那要看她自己的回答。
"嗯~~后来,他对我说,"小姬停下来,哭丧着脸望着我。"他不喜欢我。再后来,一个男生来找他。"
"就这样?"我以为是什么事呢。"你那么漂亮,学习又好,他不喜欢是他没眼光,你哭个什么劲儿?"
"我还没说完呢!后来,一个男生来找他,他满脸的笑意就迎上去了。我不甘心,跟在他身后,问他为什么。他不回答,一手拉过那男生的手!"
"什么?!"
"嗯,真的。他一手拉过男生的手,那男生还很得意的冲我眨眼呢。"小姬说。"从来就不讨厌同性恋的,这你是知道的。可真的在眼前了,又是我喜欢的男生,怎么可能无动无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