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挥一挥手,再放下。这时两只低垂的手,似乎就失去了力量。已经哭不出来的我,只好选择抬起头,让双眼闭住,不想再睁开。
犸姬哭得很厉害,她呜咽着,有些不明就里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可以理解她的意思。要离开生活过那么多年的地方,离开那么多的朋友,不哭怎么可能?可我哭不出来,真的,所有的泪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流干了。
我替犸姬倒了杯水,犸姬抬起头接过杯子,对我的行为更加不解了。"你不难过?"
我摇摇头,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似的。"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不是和小菟她们关系很好嘛?怎么会不难过?"
我再度摇摇头。不是不难过,但难过不一定需要用泪水来掩饰。
她仍是不解,但却没有力气再追究,就剩下我一个人,独自抽噎去了。
窗外,稻田连绵,树木整齐的排在火车的两边,看起来就像是士兵在等待首长的检阅。那片枫叶林渐渐远离,眼前的景象逐渐陌生。犸姬已不再哭泣,转而代之的是对陌生事物的好奇。反而是我,离愁渐近,思念加深。随着火车的隆隆远去,我深知,我的心仍留在那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1
犸姬是我的孪生妹妹,只比我小两分钟。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和我长得并不像。认识我们的人都说,她比较像我们的妈妈,而我则更像我们的爸爸。
很不幸的是,我和犸姬不能经常见到我们的父母。不,不,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孤儿,我们有自己的父母,只是他们都不在我们的身边。爸爸在O市的一家公司工作,一年才能到这里来看我们两次,而妈妈则更惨,从小到大我们见过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是B市的一家公司的总裁,工作的繁忙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我和妹妹就独自生活在那片无人打扰的安静小镇里。它有个美丽的名字--枫叶镇。
说起爸爸和妈妈相识.相爱过程,真是比电视剧里的还要曲折。20几年前的一天,爸爸为了找自己的一个朋友,来到了枫叶镇,就在那里认识了正好到那儿旅行的妈妈,两人一见钟情。两个星期后,就在当地举行了婚礼,但随之而来事也多了起来。一是妈妈的那家企业刚刚成立没多久离不开她;二是爸爸的家在O市。两人只好决定一年后再重逢。没想到的是,到了他们约定的那天,妈妈带来得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也就是我和犸姬。
相见也预示着分离。爸爸妈妈都不愿带着孩子独自生活,可又不能去他们各自的城市生活,于是他们再次约定,将我们这两个孩子留在枫叶镇,一有空就回来看我们。
当然,小时候我们的记忆都不清晰,所以我和犸姬都记不得是爸爸来看我们的多,还是妈妈看的多。反而是现在,爸爸来的次数明显多于妈妈。但我和犸姬都不怎么在乎。
我和犸姬住在镇上最大的一家旅馆内,说是旅馆,可派德就像我们自己的家一样,一亚妈妈更是待我们胜似亲生。一亚妈妈是派德旅馆的老板娘,也是当年我爸爸来拜访的那位朋友,不想我们就成了她的养女。这就是缘份,一亚妈妈总是摸着我们的头,一边这么说道。
尽管每月都会收到爸妈双份的生活费和零用钱,但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一亚妈妈会把属于我们的那份零用钱交给我们,生活费她都帮我们存起来,说是以后用得着。她的钱不少,根本不需要那些钱,可爸爸妈妈都要给,她也没办法。
小学、初中我和犸姬都是一个班。我的性格外向,而她的性格却非常内向。到了高中,我和她分到了不同的两个班,那时的犸姬的性格突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记不大清我和懿菟是怎么认识的了。只记得那年初中刚毕业,要面临分班、与其他的朋友分别的我难过的坐在学校的花坛沿边上。突然就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抬头一瞧,一个挺好看的女生正笑着向我走近。不记得我们是谁先开了口,也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使我们熟识起来的。唯一记得,她淡淡的笑容煞是好看,双眼凝视着我,从不左顾右盼。她说:"我知道你的。你是瑜她们班的吧?"
我点头。胡瑜儿是我中学的好友。
"她总是跟我提起你。"
"可她从没跟我提过你。"
她愣了一下,又笑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从现在认识。"
大概吧,当时我们就是这么的对话。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总是摆着一股常人没有的傲气劲儿。对于这些,我是有所知晓的,因为我在学校一直就是大队委,班里的班长.学习委员,成绩总是很好,也总是被人夸;一亚妈妈更是喜欢我的不得了,当个什么宝贝似的。
分班分得不错。事实上,说是考试自由分班,结果还是由全校的前两百名先分,每班10个成绩最好的,剩下的一百平均分。我们是一班,理所当然是最好的。我很洋洋得意,老师很器重我,让我当了班长,我也相信自己能干得出色。犸姬分在了三班,她好像也蛮开心的,我听我们班主任说,其实三班比二班强,三班男生多,男生到了这个年纪会比女生成绩好。可我不相信,犸姬考得是很不错的,但看她的样子更喜欢去三班,而不是和我一个班。
座位表是老师征得我的同意才排的。本来老师把我排在了第一排,意思很明确,是想对我特殊照顾。可我不喜欢吃粉笔灰,就自动坐在了第三排。不远不近,刚刚好。
班里有几个是小学同学,不过关系不怎么样,还有一个总是喜欢和我斗嘴,叫平灏杰,是副班委,我的手下。我冷冷的看着他,不屑得想,再得意--还不是我的手下?
没有料到的是,懿菟竟坐在我的后排。自从那次相识后,我就根本把她放在心上。
2
自从那次相识后,我就根本把她放在心上。
我的台面上铺满了等着发的、发好了的书本。在我眼前正摊着一本"班长日记",老师在讲台前循循善诱着,而我也忙着写我的"班长日记"。写到一半,感到一个东西在擢我的后背。我没好气的转过身去,说:"干什么?没看见在忙吗?"
是她--懿菟。她举到半空的手顿了下来,亮亮的眼睛盯着我看。我更加没好气了,"干什么?"
她呆呆的笑笑,忙说,"那你先忙吧。我没事。"
想再转过身去,却觉得自己像是伤害到了谁似的。"对不起。"我说。
"你今天心情不好?"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老太找了那么多事让我做,烦都烦死了。"我抑抑头,让出半个头来,抬眼瞧讲台。
"嘻,"她笑起来,真好看。"原来你不是在气我。"
"我气你做什么?"我说,"真巧,你就坐我身后。"
"是啊,好巧。"她抿着嘴,笑意浓得化都化不开。突然她向我眨眨眼,冲着讲台的方向直看,然后低下头。
原来是老太注意到我们了。
我不在意的耸耸肩。转过去,接着写我的日记。过了一会儿,她从后面递来一张纸条。
"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我很喜欢你。"我噗哧一笑,在纸上接着写道。"可以啊,小妹妹!"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她的脸一定红了。而在那时,我也在心里许下要她这个朋友的心愿。
瞿懿菟在我的心里,一直都很纯,她是那种一点尘世间的污秽都没有沾染到的人。
她长得很好看,这是我的看法。虽然很多人都说男生和女生的看法不同,但我身边的男生都认同我的看法。所以,懿菟总是会收到男生写给她的情书。她总会拿给我看,每次当她红着脸朝我走近时,那种感觉仿佛我才是那个写信给她的人。
每一次看到她的脸时,我就会想我为什么不是男生?如果我是男生,我一定会把她追到手,不会像那些愚蠢的男生只会脸红,看到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又收到谁的信啦?小兔子。"我从英语书中抬起头来。
"濮旭。"
我一惊,我们学校的校草她都搞得定,我真是小看她了。
"想让我给你意见?"我问。
她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今天早上他在门口叫我出去,我本来没太在意的。没想到,他一见我出来就把这信塞到我手里,--我不想拿都来不及。"
"那他人呢?"
"跑了。把信给我就跑了。"
"真窝囊。"我说,心想却不禁感叹,我真是小看懿菟了。濮旭和我是一个社团的。虽然说没有我任职高,但也是文艺会会长,多少也算是一把手,小看不得。再加上人长得帅,在社团里很是吃得开。"那家伙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你想怎么办?"
懿菟有些不解得看着我,"不是都是你说了算吗?"
"平时是我说了算,那是你愿意听我的。可现在不同,濮旭是个很难得的家伙,他都主动了,你还想怎么样?反正你的成绩又不好,还不如......"
"珈一!"她大叫起来,引得过道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就是不想,才来问你的。我不喜欢那些人,一个都不喜欢。--你说我成绩不好,"她低下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我真的努力了。"
我没答应,有些无奈。
懿菟低低的说,"珈一,帮帮我吧。我怎么办呢?濮旭盯得紧,他说放学就要答复呢。"
"你不喜欢他?"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嗯。"
可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笑着问,"那你喜欢谁?左秋藤?还是周磊?还是......"
"珈一!!"懿菟狠狠地瞪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好好读书,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抽紧了一下。"你想考大学?想考到其实地方去?"
"也许吧。"懿菟看了眼我的眼睛,突然问道:"珈一,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经常找你?你觉得我影响你了,对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以后就自己想办法吧。真对不起。"
"我什么说过不愿帮你了?"有些矛盾,但我还是脱口而出。她不语,我也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这种意思,只是她本性如此,太喜欢迁就我了。
许久,她问我。"珈一,我那天瞧见平灏杰盯着你的背影直看。你说,他会不会对你有意思?"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转转眼睛就能把男生勾过来?--我看那家伙是在算计怎么对付我呢。--你到操心起我的事来了?你自己呢?濮旭不是说放学找你吗?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她摇头。又指指我的背后,"你妹妹来找你了。"我转过头,果然犸姬正站在我背后,冲着懿菟笑。
"怎么了?"
"今天有事,晚点回去。和一亚妈妈说一声吧。"
"和同学?"
犸姬点点头,"对,不要忘了。"
"可我也有事,怎么办?"我说,"小兔子找我有事。"
"那我打电话回去吧。"犸姬急呼呼地说。"我先走了。"
"你妹妹和你不大像呀。"懿菟微笑着看着犸姬的背影道。
"不是不像,是一点也不像。走吧,我们去哪儿?"我走过去搀住她的胳膊,她顺手递过我的书包。"真沉。"我也接过她的,掂了掂,"嗯,你的可比我的重千倍。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呀?"我作势就要打开,叫她一把夺过。
"小兔子,书包帮我拿着吧,很重!"
懿菟不语,真的就将自己和我的书包一左一右的挎在肩上。高中的书包真的很沉,四条书包带重重的勒在她的肩上,她也不吭声。
我看不过去了,拍拍她。"放手呀。"
她半天不响,最后才掂掂两个书包(我想大概是太重了才支持不住了吧?),选了一下把我的还给我,我想是自己那个比较轻。
"后花园怎么样?"我问。"那家伙说放学等你,怎么人影都没瞧见一个?"
"不来更好!"
我们边走边商量,我出了不少叟点子,她呵呵笑个不停。最后我说,"要不,你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他说是,你就告诉他,既然喜欢我就要喜欢我的一切,然后你就告诉他,我没有晚上刷牙的习惯,也没有天天洗头的习惯,更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而且你不喜欢太幼齿的男生,你比较喜欢年纪大的,或者说--你有恋父情节怎么样?"
懿菟的脸一下红了起来,追着打我。"我哪有那些坏毛病!--你这个死丫头,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我在前头跑着,知道她追不上我。我是短跑高手。可过了很久,都没见她跟上来,回头一看,她正拎着书包和一个人说话,正是濮旭。
3
我只好返回去,站在懿菟身边。濮旭的个子挺高,白衬衫洗得干干净净,脸上唯一几颗青春豆也被他聪明的掩在了头发后面。其实,这个濮旭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很爱干净,这点是懿菟最喜欢的。
现在想来,懿菟和濮旭根本就是一类人,同样腼腆、整洁、善良。但濮旭最多是早恋,他不会去碰禁忌的事儿。
濮旭见到我后,原本通红的脸变成了惨白。
我斜斜眼,小菟也正在瞧我,我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安心。我说,"我们见过的,我是索珈一。我是懿菟的好朋友。"
他沉默的看看我,再将幽怨的目光转向懿菟,好像在责怪她不该叫我来。
"懿菟,我可不想当电灯泡。我要回去了。"我撇撇嘴,说完便走。
"别,你别走。"懿菟一把拉住我。"是我叫她来的。"
哼!想让懿菟支走我?我笑。
站在那里当众人的电灯泡?我也不愿意。我提议说,"找个地方吧,站在这里好看啊?"
濮旭连忙点头称是。
他带我们去了一家名叫"Yesterday"的咖啡店,以显示自己的品味。本来是想和懿菟独自享受的吧?现在却多了我一个多余的人,哈哈,我不由得干笑两声。
"Yesterday"的氛围不错,虽比不上我和犸姬经常去的那家"泡泡吧",但总有一些怀旧的味道在里面。不过我可不太喜欢那些老东西,我真正喜欢的是里面的一种名叫"Bygone"的水果酒煞是好喝,鲜橙色的颜色沉在杯底,上面是一层透明似的白,最上面撒着一些可可。浅尝一口,先苦后酸再甜,味道非常特别。
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桌下狠狠踢了我两脚,我瞪大眼睛一瞧,原来是懿菟在埋怨我只顾着喝,忘了该做的事。
我清清喉咙,瞎唉唉了两声道:"濮旭同学,今天叫我们来就是请我们喝东西吗?如果那样,我也可以请你。"
濮旭的脸不再像刚刚那么红了,语气也平和了很多。文艺会长不是白当的嘛。他说,"本来只是想请小菟的,"他顿了一下,有些不安的看看我。我无以为意的反瞪回去。很是亲热嘛,连我对她的称呼也叫上了?"可你来了也好,这样可以帮我撞撞胆。"他没有理会我的眼神,接着说道。"我其实胆子很小,更何况是在--是在,小菟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