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断残阳————北色[上]
北色[上]  发于:2008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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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难轻轻哼了声,没有答话。
      “你可以走了。”玉笑琴扭过脸去。
      木难愣了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叫你走啊,你没听到?我不用你可怜我。”玉笑琴抬起头,缓缓地,但骄傲地说道。
      怔怔地看着他被血污浊的脸颊,已经看不见原来的肌肤了。受了近乎致命的伤,居然还叫自己走?他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有多少命可以被人砍?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跃上马背,狠一抽马鞭,马儿吃痛得撒腿就跑。
      他的身影慢慢缩小,直到变成黑点。渐渐的,听不到马蹄声,也看不见那人的背影了。玉笑琴低下头,嘴角扯出丝讽刺的笑,手捂上面颊,湿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
      偏偏伤口又在这个时候疼了起来,玉笑琴环抱住自己,蜷缩成团,似乎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被出卖,像货物一样得被运走,像妓女一样躺在别人床上。虽然知道萧禾知表面上服从于瑞王,但其实心底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原以为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却只是虚情假意,哄小孩的把戏,根本只是为了骗自己给他做替死鬼。

      或许自己本来就不该有这种奢侈的想法,早就该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将他斩于风华剑下。
      好冷……大概血液流尽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静的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
      拒绝,是想要一份清静,却没想到静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再一次湿透了血染的衣襟。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了?”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你不是走了吗?”
      “……我去给你拿药,这是雪封膏,你留着点用,这种药可不是轻易能够买到的……”木难把瓶子塞给他,“我帮你上药,你忍着点痛,这次可不比以前的伤了……”
      五
      修养的地方是德贤布庄的后院,这个院子布置得极为雅致。透过碧绿色的纱窗,正对着的是满院的潇湘竹,在微风中婆娑摇曳,映出斑驳的竹影。
      听木难说,这些竹子是根据八卦阵法精心栽种的,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这座院子。
      这德贤布庄也是木家名下产业,以前居然都没有听木难提起过。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商号,明里打着自己的旗号,暗里却由木家控股。恐怕这一带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手里了吧。

      身上的伤略有起色,玉笑琴已经按奈不住了。
      “难,人家说左撇子都很聪明,可我看你笨得可以!”
      木难笑笑,不置可否。
      “如果我让人砍死了,你就不必每天花那么多银子往我身上涂了,你是钱多得花不掉吗?”
      “大错特错!”木难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死了,那我以前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我向谁讨啊?当然要留着你的小命在,让你给我做牛做马,好连本带利还给我!放心吧,拨算盘我绝对比你在行!”

      “你做梦吧!谁给你做牛做马啊!”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木难夸张地叹了口气。
      玉笑琴忽然沉下了脸,嘀咕道:“你不应该救我的……真的,不应该救我的……”
      原本一句玩笑话,竟得到对方如此认真又消沉的回答,笑容在木难脸上凝结成冰。他看到玉笑琴摸出一把象牙扇子,神色黯淡,若有所思。他记得这把扇子,是不久前陪萧禾知到聚德斋扇庄定做的,无论扇形还是扇面都是在他的建议下选的。

      木难将视线移至窗外,自嘲地笑着。
      恐怕真的是妄做好人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城。”
      “出城……”玉笑琴缓缓地摇头,“……我不想出城……”
      木难无奈地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你知道萧禾知他为什么要杀瑞王吗?瑞王为了中饱私囊,私设税收,让天刹门的生意亏了不少,这是其一。瑞王金屋藏娇,占了萧家部分祖坟来盖别院,这是其二。江湖各门各派见天刹门与朝廷来往甚密,联合起来对他施压,这是其三。正在这个时候,瑞王又向萧禾知表示对你的兴趣,那萧禾知又不能公然反抗,正好来个顺水推舟。人送过去只有两种结果,一是你被迫就范,受人侮辱,二是你宁死不从,杀人逃命。凭你的性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第二种结果,反正你终究与天刹门没有关系,不论瑞王是死是活,他都可以把罪名推得一干二净。”

      玉笑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他说话。
      “你不是想去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来告诉你好了。”
      “……他早就知道我身份了,是吗?”
      木难凝视着他的双眸,却不回答。
      “……那我更要去找他了……”
      离开德贤布庄并没有花去玉笑琴太多功夫,也许是木难的疏忽,也许是放任他做他想做的事,这些玉笑琴都没有心思去追究。
      回到天刹门,却找不到萧禾知,只看到萧紫陌在房里安静地做着人皮面具,不知道这次他又在做谁的脸谱。
      当玉笑琴的剑指在萧紫陌的脖子上时,男孩表现出的不是惊慌,而是伤心。
      “萧禾知在哪里?”
      “哥哥他不在……他北上办事了……”
      “这么巧?”玉笑琴眯着眼睛,轻轻将剑往前一送,萧紫陌不躲不闪,颈间当即划开一道血痕。
      “笑琴哥哥身上的伤怎么样了?”男孩灰色的瞳孔中露出关切之情。
      “你还有脸问我?你们兄弟俩串通一气,害我如丧家之犬,四处逃窜。等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就开始惺惺作态,猫哭耗子了?”
      萧紫陌闻言,心绪大乱,薄如蝉翼的面具被他扯成两半:“我没有,我没有害你!我送匕首是希望笑琴哥哥能保护自己!”
      玉笑琴冷笑:“那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萧禾知布下了陷阱,等我入瓮,好当作厚礼送给瑞王?”
      “不是的!”萧紫陌用尽一切力量,把他一生未表露的情绪写在了脸上,“哥哥他是想保护你,不是想害你,你们都误会他了!”
      “笑话!夺我风华剑也是想保护我?”
      “哥哥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否则你早晚会被害死了!”
      “你说什么?”
      萧紫陌捂住嘴,拼命地摇头,他已经说出了他不该说的事情。
      虽然对方不说,但玉笑琴却隐约能摸到真相,能让萧禾知听命的只有逍遥城了,莫非他说的是逍遥城主丁诩?
      “丁诩是不是也到了江南?他在哪里?”这个名字让玉笑琴浑身散发出尖锐的杀意,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虎视着他的猎物。二十年前血洗玉家的罪魁祸首,二十年后仍然不肯放过玉家唯一的遗孤。

      泪水冲开萧紫陌灰色的眼眸,他咬了咬唇道:“青霜宝剑之所以占尽风华,并不仅仅因为她剑名风华。”
      玉笑琴愣住了,一片茫然:“你胡言乱语什么?”
      “你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萧紫陌凄然,“我就知道你对此根本一无所知,可那个人偏偏不信。”
      玉笑琴收回利剑,陷入沉思。他也不想对萧紫陌动粗,毕竟这些日子来,一直把他当弟弟般疼爱,但天刹门终究还是他的仇家,新仇旧恨还是要算个清楚。
      “我要出城,你给我想个办法。”
      玉笑琴挤在人堆里看着城门上的通缉令,自己的画像贴了满满的一墙,不禁得意地笑了。
      当他顺利地通过城门护卫的盘查后,他不得不感叹萧紫陌那双巧手做出的面具果然精致。
      玉笑琴还是那个我行我素的玉笑琴,不会因为烦杂琐事牵绊住他的脚步,当他坐在小茶馆里歇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青霜宝剑之所以占尽风华,并不仅仅因为她剑名风华。”
      耳边回响起萧紫陌清澈的声音。这句话,其实玉笑琴并不陌生,当日他拜别师父程襄南下山的时候,他师父就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细看风华宝剑,血色剑鞘像烙红的赤铁,微微凸起的弧形剑柄,刻有粗细均匀的螺旋纹,能恰到好处地捏在手里。寒光毕现的剑身隐隐泛着红光,似乎是沾过太多鲜血的缘故。剑根处刻着遒劲的“风华”二字。

      这的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可充其量也只是一把宝剑而已,凭什么在兵器谱上占据第一的位置?
      玉笑琴眉头拧起,探询风华剑的秘密,也是他下山的任务之一。一路血腥的报复之下,让他几乎忘了他还不理解何为真正的“风华”,萧紫陌这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他。

      但玉家遭到近乎灭门之灾后,所有知情的人都死于非命,还有谁能替他解答这个谜团呢?
      数江湖上的英雄人物,非飞龙堡、逍遥城、无极教三大派别的当家莫数。二十年前,三人于不周山上长留石前,比武论伯仲,定下飞龙堡堡主关岳鸿第一,无极教教主水无央第二,逍遥城城主丁诩第三的排名,至今无人可撼动。此三人均是武林前辈,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却想不出谁能帮玉笑琴这个忙。何况其中一个还是世仇。

      再往前推算那就是法域寺玄明法师和人称“江湖三尊”的三位老人:天地寿、日月星、风雨济。江湖三星行为怪异,来去无踪,要找他们比登天还难。而玄明法师是木难的师父,长期闭关在法域寺中,想要找他应该容易些吧。

      于是玉笑琴决定动身去法域寺,希望这位前辈的前辈能告诉他一些有关风华剑的传说。
      定下主意之后,玉笑琴大感放松,四处张望着看茶馆里每一个人。当视线射向门口的时候,他的笑容更深了,因为他看到卫暮迟带着两个捕快进了茶馆。
      带着面具的玉笑琴,顿时起了玩耍之心。
      六
      卫暮迟走进茶馆,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挑了张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当然他是不会注意到玉笑琴的存在的,现在的玉笑琴顶着一张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众脸,过目即忘。

      “大哥,这次我们丢了线索,接下来往哪里去抓人呢?”一个捕快一边大快垛颐一边问卫暮迟。
      卫暮迟抿着茶,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似乎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他的手边有一卷画纸,估计上面画的是通缉犯的画像。
      玉笑琴假装要离开茶馆,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碰掉了他们的通缉令。他弯腰捡起画像,展开之后夸张叫道:“这个人我认识,几位官爷想要抓他吗?”
      “你认识!”卫暮迟眼神一变,“你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你帮我们抓到他,官府会给你奖励的。”
      “他到底犯了什么法?杀人还是放火?”他忽然很想知道,在卫暮迟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怎样评价自己。
      “杀人放火他倒不敢,就是……嘿嘿……”底下一个捕快接口道。
      “官爷,这个人可是个好人啊,你们可不能胡乱抓人啊。一看这人长这么俊美,一副斯文相,那一定是气质超群、为人正直,说他是君子实在是太谦虚了,怎么可能会干坏事呢?”玉笑琴很厚脸皮地夸起了自己。

      卫暮迟瞪大了眼睛,像看到鬼似的盯着玉笑琴:“这位小哥,你还好吧?如果不舒服我可以叫兄弟帮你找个大夫。”
      嗯?他这是什么表情啊?就算他不同意,也不用找大夫这么侮辱人吧?好歹我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嘛!
      另外两个捕快也古怪地看着他:“你不是在消遣我们兄弟几个吧?”
      玉笑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画像,只见画上的人满脸横肉,一副凶相,下巴长满乱糟糟的胡子,眼睛像铜铃似的瞪着。
      怎么回事?他们抓的不是自己啊?
      玉笑琴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幸好在面具下看不见,尴尬保持着僵硬的笑容:“他是谁啊?”
      卫暮迟黑着脸道:“他是二十天内连作七起案件的采花贼,潜入百姓家,奸污良家少女,连县令女儿在出嫁前的前一天晚上都被他侮辱了,所以衙门加派人手在追捕他。”他盯着玉笑琴的眼神有些怪异,“你真的认识他?根据作案现场分析,他似乎有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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