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纷飞————莫留 [上]
莫留 [上]  发于:2008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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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看到,一线极细极锐的光射穿了秦婉的灵魂,从她从前只有纯真的眼里射出,烧毁了她所有过去的天真,激活了她天性中所有厚黑的阴暗。
那一瞬,她的样子看起来,跟一头想要拼尽全力保护自己幼崽的母豹一样,凶狠而残忍。
无论如何,一个决定已经在她心中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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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儿--"借着下午茶的时间,陆夫人跟陆翎并排坐在露台外的藤椅上,一边喝着上好的法式牛奶咖啡,一边有意无意地说着闲话。
"品质最好的比然奶酪,你觉得怎么样?"陆夫人淡笑着问陆翎。
欣赏着湖面上天鹅的曼妙舞姿,陆翎轻皱眉,他知道,陆夫人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
"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莫索里拉。"陆翎决定撇开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导致的结果。
"哦?年轻人反而喜欢口味清淡些的么?"陆夫人笑得不动声色。
陆翎心里一紧,觉得自己上当了,于是,不再接话,打算这一刻蒙混过去。
"看来我的翎儿就是跟一般孩子不一样啊!"陆夫人自己把陆翎刻意制造的尴尬一带而过,接着笑,"妈妈有另一个问题,希望翎儿也能有不同见解。"
说着,妩媚地朝旁边人轻轻动了动手指,立即就有人用银托盘托着薄薄一叠资料过来,径直走到了陆翎身边。
陆翎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拿下。
"你先拿回去思考吧,晚上我来听你的答案!"陆夫人转头笑着,眼里尽是期望。
不管是这些年来陆夫人有意无意的栽培结果,还是自己本身真有对这些事的处理欲望,虽然对陆夫人的目的是不以为然的,但陆翎没有多想,已经认真地看进了这叠真丝质的纸张。
陆夫人的眼里满溢欣赏,含笑站起身:"我去湖边散步,如果晚饭前你想好了,就到湖边来找我;如果没有想好,也不要忘记妈妈为你精心准备的晚餐。"
转身往外走,阿劭默然地为她披上了一条羊绒披肩,她则很自然地伸手往肩头拉紧,优雅地出了门。

沉静地听完许同对整件事的阐述,陈永铭陷入深深的思索。握着手机,半晌没有说话。
"永铭?"许同忍不住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陈永铭似乎这时才听见似的,接着确认道,"也就是说,夏安然那边分了两批人手,一批过来除掉凌风和他可能的朋友,另一批是去找一个叫‘裘叶'的人,是吧?"
"是的。"
"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夏安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但我估计他们会被一些事情牵绊住。"许同也在思考。
"哦?"
"他们以前那批手下--你也知道,全军覆没,下落不明--后来训练的新人还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而且,作为这群人的砥柱,贾郁鸿,却不得不同时作为凌儒涵的得力助手,去完成很多其他的任务。"
陈永铭沉吟着,没有说话。
"你觉得......"许同再次打破沉寂,这次的通话让他很不懂陈永铭时时的沉默,"那个叫做‘裘叶'的人,夏安然他们找他做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电话一端,陈永铭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这次轮到许同沉默了。
"你在台北暂时不要回来了,"陈永铭终于又开口道,"反正凌风来这边有我,那边还有很多事要你处理。"
"好。"
******************
深夜,已过零点。
秦婉抱着手臂,一直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到地平线处的景色。时近满月,皎白的银辉从深蓝的天幕撒下,远处山峦的剪影和近处溪流的潺潺的水声都那么醉人。但她都似乎看不到,初冬的清寒也只是让她微微抱紧了手臂而已,静谧的夜没有带来任何睡意。
轻敲门,没有回应,凌夫人便自己开门进入。
卧室只开着几个点缀用的小脚灯,光线远不如落地窗外泻入的月辉瑰丽。她顺着月光,看到一个娇美的身影,如同圣洁的维纳斯雕像,裙裾缥缈,微微泛着银色的光。一时间,凌夫人有点失神。
秦婉显然没有注意到任何动静,仍然在静思。
"婉儿。"凌夫人轻轻地一唤,温柔地打断了她的思索。
"妈妈。"秦婉回头,淡淡回应道,并没有太大的惊异。
凌夫人暗自叹了口气,虽然一直在见面,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已经成熟,并且出落得如此迷人。她有点出神地看着她,这个早就懂得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孩子,曾经无法掩饰自己眼底的愤怒、迷茫和稚气的孩子,这个曾经动不动就抱住她哭泣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远去了。也许,现在再次告诉她,要她姓"凌"的话,她的表现也会跟从前不一样了吧!
"妈妈,您这么晚还不睡?"秦婉提醒她深夜来访的目的。
"过来看看你。"凌夫人微笑着,收回思绪,"看到你最近一直吃不好饭,就让下人给你做了宵夜。"说着,就把手里的银盅放到房间中央的咖啡桌上。
"是刺身吗?"秦婉故意问道。用刺身当宵夜,这可是一般人没有的吃法,更是讲究养生之道的母亲的大忌。她这样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激怒母亲吧!
"不,是菊花粥。"并没有如秦婉期望中的怒火,凌夫人口吻是慈母般的亲切,虽然有点对女儿突然怪异想法的不理解,却依然温柔。
秦婉心里一顿,却立即说道:"说起粥的话,我更喜欢香港沙田的鸡粥。"她在步步紧逼,扮演一个从不敢涉足哪怕一点点的任性角色,她不相信这个心胸狭窄的母亲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
"大半夜的怎么爱吃那些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凌夫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今天女儿的反常,轻声嗔怪道。
秦婉不说话了,她已在这对她来说过分宽容的母爱里失去了所有斗志。
"好吧好吧,你想吃刺身也好,我马上让他们去做,"见秦婉不再说话,凌夫人以为她置气了,便立即安抚道,"想吃沙田鸡粥也好--是老牌的德记做法吗?"
"妈妈,"秦婉已经要忍不住落下泪来--果然,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哪怕她对凌风能够如此绝情,对她,却是关怀到近乎溺爱--"我跟您说笑呢,其实我最爱吃的就是菊花粥。"说罢,坐到沙发上,拿起调羹便一口口往嘴里填。
凌夫人笑道:"喜爱吃也可以吃得慢一点!"说着,也坐下,抬手去抚秦婉的背。
秦婉心里的防线已经要崩溃了,她谴责着自己的残忍,开释母亲所有的一切,也许,事情可以换一种方式了结。
"妈妈!"她终于鼓足勇气。
凌夫人轻应:"什么?"
"我们能不能算了?"
凌夫人敏感地警惕起来,拿开抚着秦婉背的手,坐直身问道:"算了什么?"好像最近总有人对她说算了,这已让她非常感冒。
"我是说哥哥,您能不能放哥哥一马?"秦婉决定豁出去了。
"婉儿,"凌夫人其实已经很想发怒了,不过今天一开始的氛围让她忍住火气,"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秦婉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刚到这里时,你说,哥哥一家好快乐。我告诉你,如果你成了凌氏集团的总裁,你也可以拥有这么快乐的家庭,你就说,你要做凌氏的总裁。"凌夫人似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微微地笑着。
"妈妈,孩提时候的话,怎么可以当真?"秦婉期盼着,也许母亲能就此改变主意。
"你说什么?"凌夫人一副被惊醒的样子,继而脸色严峻起来。
"我那时候甚至连什么是‘总裁'都不知道,‘凌氏'二字也只不过是个从大人这里听来的词汇而已啊!"秦婉没有说谎,孩子们总是下意识地期望自己的言行能让长辈们开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妈妈为了你受尽多少苦?你现在已经坐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而且还在不断受更多的重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凌夫人的手紧紧地扣住咖啡桌的边缘,拼命压低的声音显得更加狂怒。
"妈妈,这些从来都不是婉儿想要的!不想要部门经理,更不想要什么凌氏的总裁......妈妈,我们算了吧,这一切都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放手好不好?"秦婉哀求着。
凌夫人闭上眼睛平息自己,最后,仍把手从桌边拿下,随即狠狠地给了秦婉一耳光。
"没志气的东西!白养你了!"她的声音显得阴沉。
捂着火辣辣的脸,秦婉到凌夫人面前跪下,并没有流泪:"那么,请您放了哥哥!无论如何,请放过他!"
又一耳光抡下,秦婉眼前黑了一瞬。
"以后再跟我提到他,绝对对你不客气!"说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您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您自己!"秦婉看着她的背影,几乎是喊出这句话。
凌夫人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放慢。开门,走出房间,再把门关上。
对,我从头到尾,只是为了自己。但那又怎样?
我十恶不赦。那又怎样?
我把所有人当作我的棋子,包括我的女儿。可是,那又怎样?......
凌夫人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的笑,静静地走在回廊里,只有月辉在她的眼里闪出一道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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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芒湖:又叫日内瓦湖,位于日内瓦城东北。瑞士和法国约各占一半,湖水自东向西,形状略似新月,是阿尔卑斯山区最大的湖泊,也是最美的湖泊之一。
比然奶酪:Brie Cheese,产于法国比然。质软味咸,奶香浓郁。
莫索里拉奶酪:Mozzarella cheese,意大利产的淡味奶酪。
刺身:台北对生鱼片的普遍叫法。

第十六章 重逢
晚上九点,陆翎整理好文件,换上陆夫人喜欢的黑色杰尼亚西服,便向饭厅走去。
跟在后面的苏建忍不住把前面这个英朗的身影看了好久。陆夫人喜欢她身边的人时刻穿正装,更别说是陆翎。她常说的话是:"我培养的是商界精英,而不是穿牛仔裤的技术工人。"于是,既便是很不喜欢这样束缚装束的陆翎,也得每次精心准备。
但是......苏建再次抬头,但是,少爷这样真的是风度翩翩,魅力四射。想到等会儿他还要就这身装束去见那个人,自己竟禁不住地兴奋。
陆翎似乎没这么轻松,不仅是因为见陆夫人,更是因为在时间上的担忧。刚才航空公司已经来电话,告诉他那班飞机的到达时间为凌晨一点,可母亲却喜欢法式晚餐,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到机场。
想着,已走进饭厅。一如既往,陆夫人还没出现,门口恭敬站着的是阿劭--或者,按照年龄,应该叫"劭叔叔",但他们的身份缘故,加上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他从来都是礼貌一声"劭先生"便罢--他看到陆翎,便上前欠身:"少爷,您来了。"
"嗯。"应着,递上他的解决方案,"劭先生,这个就劳烦您了。"
阿劭接过,恭敬地"是",再伸手往旁边一让:"请!夫人马上就到。"说完,就转身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陆翎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等着。这是老规矩了,每次都是拿到一家被改换了名字的公司案例,按照陆夫人的要求对它们进行或改组,或攻击,或合并。饭前交给陆夫人审阅,再在饭间听她的意见。虽然这些公司都被换了名字,以陆夫人的话来说是"完全虚构"的,但陆翎知道,事情没那么单纯,于是,他每次都会尽量下手轻一些,让对方有回旋的余地。
九点一刻,陆夫人准时从休息室出现。总是这个样子,似乎作为"东家",她同时也是被邀请的客人。
步态妖娆,她走进饭厅时,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被她照亮了。连陆翎回头看时,也忍不住欣赏地笑。
虽然一直被称呼"夫人",事实上她只有四十岁多一点,加上保养细致,气质动人,举手投足相当优雅,再配上顶级的设计师们为她量身定做的美衣华服,即使是皇家贵妇也难有这样迷人的风度。
陆翎笑着站起身,拉起她的手作势一吻:"我不想叫出‘妈妈'两个字,"保持躬身的姿势,只是从她的纤手上抬起顽童般的笑眼,"请让我叫您‘上官小姐'!"
听到这个多年不再被人提起的称呼,陆夫人略微一惊,继而是满足的笑意,她像她当年那样,含笑高傲地一点头:"哪里,陆先生,承蒙您的夸奖。"在旁人意外又饶有兴致的目光中,由陆翎引着她走向自己的座位。
看到她这样的兴致,陆翎知道,自己那个方案顺利过关了。

"从他们曾经有漏洞的几件小事入手,挖出后面的内幕,再松散人心,给外界传递一个他们已经色厉内荏的信息......"果然,立即,陆夫人就回到了她的主题上,"让当局的黑白两道都认为他们在走下坡路,从而黑道去找麻烦,政府方面再出手去干预他们的财政,并反手摆出那些从前政府故意放任的事情......这个计划,从整个方向到具体的做法,翎儿,"她笑着看着他,"你都已经越来越高明了。"
听到这样的评价,陆翎全身不自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是他要的生活,可陆夫人的要求是他不能拒绝的。他尽力让这个对他恩重如山的人能够满意,能够开心,因为,即使是性命,也是她给的,何况她给的恩情实在远不止一条命而已。
接下来,长谈开始。毕竟陆夫人也很久没有见到陆翎了,希望从他这里得知一些趣闻。可随着时间向着那个点靠近时,陆翎忍不住开始频频看表。
"怎么了?翎儿有事?"陆夫人有点不满,却也充满关切。
"嗯,一个朋友,他的航班一点钟到戴高乐机场。"这没什么可隐瞒的,陆翎想。
"哦?让翎儿这么在意的朋友?"陆夫人笑着,好像这孩子身边并没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无非一生只有一次的萍水相逢类型居多吧!她的询问口吻,希望陆翎能多说说这个朋友为什么特别。
陆翎没有回答,假装他听到的是一句调侃的、并不追究答案的话。但是,他的一丝笑容浮上了眼底,注视他面部表情的人都看到了。
他略低头微笑,虽然这微笑也可以解释为是他一贯的风度。不过,陆夫人轻易地捕捉到了这里面的意义,于是,她也笑着,好像自己也只是在说笑。但陆翎没有看到,她笑的时候,抬头对阿劭那意味深长的一眼。
静站在陆翎不远的身后,苏建因他的笑容也觉得明朗。当笑容也淡淡漫上他的眉时,他听到耳边一个沉静的声音:"阿建,借一步说话。"这个声音让他为难地看向陆翎,想争取一个指示。可陆夫人已经转换了话题,拉着陆翎不断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无奈,只好静静地跟着阿劭出了门。

"阿建,自你入山庄以来,劭某对你怎样?"在休息室里,阿劭坐着,苏建恭敬地站在对面。
"阿劭哥对苏建的照顾,苏建从来没有忘记过。"苏建认真地说。
"呵呵,不用这么严重。"阿劭拿出前辈的笑,"今天只是想知道,少爷那个朋友的具体身份。"
"这......"苏建犹豫着,他有点不好的预感,却不知该任何拒绝。
"但说无妨,这是夫人想知道的。"看他还有犹豫,便紧逼一步,"虽然你跟少爷情同手足,却也要明白,我们真正的效力对象是夫人,何况夫人从来不会做对少爷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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