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闽无聊的把叶子踢的哗啦哗啦响,低著头也不理人。倒是林威这会先问道:"於闽,你为什麽叫这个名儿啊,在知道你叫这名儿以前,我都不认识这字儿。"
"因为我爸我妈都是福建人,福建简称闽,所以我也叫闽了。你以前不认识这字儿,你认识好多字儿啊?"
"是啊,我认识好多字儿呢,咱们入学的考试所有的字我都认识,所以我才给分到实验班呢。"
"实验班有什麽了不起的?喂,你为什麽叫林威啊?"
"因为我爸爸想让我以後长的很威风,威风凛凛,威名远扬。"
"切,你才威风不了呢。"
"你管我呢。"林威斜瞟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自己走自己的。
"喂,咱们吃完饭还出来骑车吧,我扶车把,你在後面骑。"
"不玩变色腿啊?"林威也不记仇,扭回脸儿来两人继续。
"不玩了,这回都是你骑。你们家什麽时候给你也买辆车啊?"
"我也不知道,早著呢,我还不会骑呢。"
"可容易了,一学就会。"
"反正再说呗。"
"你要是也学会骑车,哪咱俩就能一块骑车上学了。要不然我带你上学吧。"
"不是说不满十二岁不能骑车吗?"
"我骑的这麽好,连我妈都赶不上我。"
"那反正也不许骑。"
两人又是一阵沈默,半晌於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要是都像上个学期多好啊,後来也没怎麽上课。"
"才不好呢,我爸说那时候可乱了。"
"哪儿乱啊,我怎麽一点都没看出来。"
"就是乱著呢,我看电视上,还有一人拦了一队坦克呢。而且我爸说天安门可乱了呢。"
"真的啊?"
"当然了,我还看过我爸拍的照片呢,都是把相机举在脑袋上拍的,反正可多人了。"
"可是上学期少上了好多天的课呢,这学期就不行了。"
"不行就不行呗,也没什麽了不起的。"
北京黄金的秋天也很快就在两个小孩子的脚下远去了,接下来的冬天冷的出奇,家长又开始接送孩子们了。於闽也学者林威把手伸到爸爸的大衣下面,抓著爸爸的腰带暖手。路上於闽总想找林威说话,无奈林威带了一个大脖套儿,捂住了嘴,也说不成。寒假也说到就到了。
本来是林威的爸想送他去学书法的,但林威一跟於闽说,他也闹著要去,於是两个孩子就一块儿背送到少年宫学书法去了。到了少年宫,林威又像学画画,结果一折腾俩孩子又都学了国画了,正好耗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饭。
书法本是个安静学的玩意儿,没想到於闽这麽好折腾的孩子竟也学下来了,开了学以後还要接著学,於是俩孩子周末又有了去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渐渐的天儿也暖和了,也不知道两孩子谁从家里翻出了副羽毛球拍,要开始在小院里打羽毛球。其实两人打的都是够臭的,开始几乎都是在捡球儿,难为俩人还坚持,後来打打也渐渐能打两三个球了。
两人整天除了看《恐龙特辑克赛号》就是打羽毛球,嘴里还常说著从电视里新学来的词儿。一会儿是发个飞毛腿,那个就用个爱国者导弹拦截,要不然就是人间大炮之类的。
林威也越玩儿越疯,除了安静的时候看上去长的像是个乖孩子,动起来也够人呛。每天写完了作业後,就和於闽俩人带著满院的孩子们玩儿,直到天都黑透了,孩子们一个一个被父母找回去。
就是林爸思想算是挺开放的人,找著俩人也难免一阵子数落,问知不知道明天期末考试。
还没等於闽说点儿什麽呢,林威就一晃脑袋说了:只有玩儿的好才能考的好。
林爸一听就乐了,说好啊,你要是考好了,爸爸给你买大生日蛋糕。
林威满不在乎的应著。
"考好了"这三个字於闽倒没听著,就是听见了大生日蛋糕了,忙问道:"你什麽时候过生日啊?"
"7月6号,考完数学就过。"
"那真好。"
"是呀,你来给我过生日吧?"
"行啊。"
转眼试就考完了,考试那两天林威又发烧了,这两年只要到了期末考试,林威还就发烧。不过每次考的还都不错,父母也没说什麽,大不了就是数落几句。
林威生日那天,林妈做了一堆好吃的,不光有生日蛋糕,还有平时不常吃的虾和鱿鱼。林妈妈手艺也相当好,据说是第一次做鱿鱼,做的还挺好吃,两个孩子都吃了一大碗米饭和好几块生日蛋糕。
吃完饭,在院里玩儿,於闽问林威刚才许什麽愿了,结果林威说为了早点吹蜡烛吃蛋糕,所以就闭了下眼睛,也没许愿。
於闽也就没再问。两人顺著几家的一楼小院走,顺手揪了好几串生葡萄。瞅了个没人的地儿,坐地上吃,算得两人都龇牙咧嘴,挤眉弄眼儿的,林威还酸溜溜的拽文,说什麽葡萄美酒夜光杯。玩儿到天黑,俩孩子又凑到家里玩拼图,《恐龙特辑克赛号》,是林威他妈送的生日礼物。俩孩子外加俩大人也拼了一个多小时才弄出来,鉴於这麽难弄,林威的爸在每块拼图後面都编了号。
林威睡觉前把今天收的生日卡片都收到一块,其实就三张,爸妈送的和於闽送的。
昨年4
这个暑假,林威家给他买了自行车,24的,白色的,还挺好看,不过就是个女车,好像是林威的妈选的。不过林威也不在乎了,有车就好。天天推著车练,身上摔的青青紫紫,没一个星期,车也练的倍儿熟了。俩孩子从此自诩飞车无敌,开始了骑车狂飙的时代。
由於林威才刚学会骑车,他爸爸护著上了回路,结果一个修路的沟那儿,人多车多,林威一晃骑过去了,他爸落在後面,可巧这会儿前面过来个面包儿,虽然开的挺慢,也一个劲儿的鸣笛,可是林威还是迎头撞上它了。汽车也停了,林威也一处溜儿从车座上滑下来,站住了,把车往边儿上一挪,继续又骑上。这会儿林爸赶上来,一把锊住儿子的胳膊说可吓死他了,林威还一脸迷惑的问怎麽了。弄的林爸一阵心惊,说要重新考虑开学让他骑车上学的事儿。
可後来经不住林威软磨硬泡,又带著上了几次路觉得还行,就把第一次算作是意外,最後还是同意让他骑车上学了。从此俩小孩儿成了"有车阶级",林威也不再提什麽违反规定,小学三年级就开始骑车上路了,证明当时说那话纯粹属於池不著葡萄说葡萄酸。
少年宫的书法班儿还接著上,於闽和林威的楷书也已经写的上路儿了,但明显的林威的国画被他的书法更好,於闽的国画则根本入不了眼,但俩孩子还都坚持要上。家长们也不好说什麽,只好供著。
正巧赶上教书法的老师也爱诗词什麽的,次次让孩子们不是唐诗就是宋词的写,这天居然神色戚戚的给一堆半大的孩子们讲苏轼的《江城子》。下面孩子根本没什麽听的。连林威都听不下去,找边儿上的於闽说话,说著说著,突然问道:"你说,明天的明天是什麽?"
一句正好问蒙了,两孩子一时谁也想不起来。
憋了半天,於闽说:"明年的明年是後年,所以明天的明天也是後天。"
"哦,"林威恍然大悟,"我说呢,那其实就是今天的前一天是昨天,今年的前一年就是昨年了。"
"不对,不对,不是昨年。"
"不是昨年是什麽?"林威还挺自信的反问。
"我也想不起来了,反正肯定不是昨年。"
"是昨年,要不然你叫昨天什麽?"
於闽只觉得不对,但也想不出哪儿不对,最後竟被迫承认了昨年。
一块儿回家的路上,林威还在强调是昨年。於闽最後只得说:"暂时算你说的对,等我想起来了在告诉你。"
"那好,你只能自己想,不能问别人。"
"自己想就自己想。"
然而俩人回了家,各自去忙了,谁也没再想起来。
三年级一开始,学校里就教唱一首叫做《亚洲雄风》的歌,林威学了无数次仍然唱不对,每次大家上音乐的总是只张嘴不出声。相比之下,於闽就吃香多了,音乐老师称教了全年级的课,发现六班於闽有天使一样的嗓子,於闽还被老师弄到合唱团里去了,每次年级里唱个歌什麽的,还都叫他上主席台去领唱。
时间仿佛就在不经意间划过去了,三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林威又在院里出了一次名儿。院里一拨十来个孩子考数学奥校,只有林威考上了,还分在了A班,最好的班里。因为周日上午上奥校,俩孩子还把书法班和国画班给推到周日下午上了。
然後就是上四年级,林威的班主任换了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根本震不住这堆小毛孩儿,一年就让全年级最好的班变成最差的了。林威的成绩也第一次比院里大多数孩子低。尤其是作文,竟来一半分都没得找。林威的妈急了,买了一堆作文书让林威恶补了一个假期,也不知道效果怎麽样,就得了一个好消息,说少年宫的老师说林威的书法和国画应该找一个好点儿的老师进行单独辅导。林威爸妈找了熟人介绍了个有点名气的老师,於闽也跟著一块上书法。说实在的,好像新老师更欣赏於闽的书法,说有风骨。但林威心想你那两笔破画儿这辈子也甭想超过我了,虽然心里还有点儿不太服气,但也有安慰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儿学名叫阿Q精神。
上了五年级,也许是一个假期的作文恶补发挥了作用,林威的作文也有的可写了,竟然从来没得过"一类"意外得分。还被推荐参加了作文比赛,居然还得了个全国作文三等奖。再有就是林威和於闽被选去参加了书法比赛,於闽得了个北京市一等奖,林威才和好几个孩子一块并列的了个三等奖。弄的林威心理不平衡了好一阵子,不过同一年,林威也得了个北京市国画比赛的一等奖。末了,林威期末考试还得了个年级第一,作文竟给了满分。这真是这两个孩子最辉煌的一年了。
本来上了六年级的俩人有可能继续这麽辉煌下去,然而中村有条小道儿流传的消息把俩孩子的心给勾走了,说是中村的好几个防空洞开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正是充满冒险精神的时候,放了学,骑著车就去了一个中村居民区里的防空洞。发现里面黑不溜秋的什麽也看不见,正要走,又有别的孩子来了,还带了半根儿蜡烛,几个孩子往里走了一圈儿,发现也没什麽,到处都是蜘蛛网,岔道还挺多,也不太敢乱走。说实在的,还是林威胆小,不过他用花言巧语三两下就把於闽也给哄出来了。
第二天,如果没有於闽班里的其他去了中村大操场防空洞的那对孩子们撺掇,也许就这麽过去了。然而於闽本来就是班里的孩子头儿,他哪儿能按奈的住。放了学,找到林威,带了一堆小喽罗,一块儿拥去了中村大操场的防空洞。折回还带著一包蜡和打火机,算是准备充足了。
这个防空洞果然不一样,先从入口看,就挺玄的。不想居民区那边儿似的,是楼梯,这边儿是个铸在水泥里的垂直上下的铁梯子。几个孩子先後下去了,林威紧跟在於闽後面,不过也就随便往里走了一小阵子,於闽带来的那批喽罗里就有人害怕了,说要往回走。於闽还很老大的鼓励了那人两句,不过不起作用,只好带著一帮人回去。估计走了连整个防空洞的一半也没有。
等他们上去了,才发现又来了一拨学校里的人,居然也是自个儿研究所院里的小孩带的头,正和另一拨人,好像是初中的,要不就是高中的人说话,也没准儿像是要吵起来了,争这儿是谁的地盘儿。结果一看於闽他们都从下面上来了,一堆人也没再怎麽争,就是拉著问下面什麽样儿。於闽和林威也说不清楚,随便扯了两句,於是三拨人要一块再下去。
这回是那帮大点儿的孩子们领头下去的,於闽和林威反而走在最後。於闽举著根蜡烛,两人在後面跟著,这回是走了个全的,下面防空洞居然还有个大厅,有百十来平米那麽大,用四方的大粗柱子支著。
林威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很盲目的跟在後面,这次不用他和於闽领头儿走,心里还踏实了一点儿。於闽举著蜡,经常到处指指,给林威看四处的蜘蛛网。
好不容易走到了头儿,领头的那几个大点儿的男生女生嚷嚷著,还拿著蜡在防空洞的顶上用黑烟熏了歪歪扭扭的"到此一游"什麽的。前面的一个小痞子还大声说了声我爱谁谁,也没听清,回声大得直吓人。
然後走前面的就掉头,林威和於闽依旧後面跟著,回去的路上也没说什麽话,就一直沈默著。又走到那个有好多柱子支著的大厅里,於闽突然拉住了林威,在一根柱子後面抱著林威的头在他左脸上亲了一下。就著蜡烛的光,很满意的发现林威居然红了脸。然後小声说:"你也亲我一下。"
林威什麽也没说,就突然挣了一下,一个人摸著黑往外走。於闽几步就追上了,左手握住林威的右手,又说:"你也亲我一下。"
林威依旧没理他,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差不多追上了前面那拨人,眼看著就差几十米就出去了,於闽又拉了他一下,说:"要不然你吻我手一下。"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林威,蜡烛的火苗也轻轻的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林威看著他的瞳孔缩的特小一个黑点,扭了身儿又往前走,只是拉起了於闽的手放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昨年5
刚刚从黑洞洞的地下上来,林威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借著眼皮遮去一点初秋傍晚的阳光。茫然的被拖著站成一堆儿,听那几个小痞子和於闽他们说话,看他们那较真儿劲儿,心里挺不以为然的。要依著他,看过了就完了,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还一股子霉味儿,谁爱来谁来,看完了走人就得了。
不成想於闽对这个破防空洞还认上真了,跟著院里的另一个孩子,两人还想跟那群小痞子说个理儿。林威无所谓的戳在一边儿干看著,瞪著眼儿就走神了。
刚刚防空洞利於闽那黑漆漆的眼睛,发光的瞳孔,只让他心颤,也不知道为什麽心颤。想著於闽亲在他左脸上的那一下儿,心理模模糊糊觉著这也许就是所有老师都在大谈特谈的早恋那回事儿。
折腾到快天黑,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帮人也就散了。於闽一路上还得得这点子事儿。弄的林威心里头一个烦,心说自己的事儿还没弄完呢,哪管的著这码子事儿。管他个什麽秘密据点呢,那里头黑咕隆咚的有什麽好聚的。
心理不满,脸色上也好不到哪去,自然都带到面儿上来了,结果那个於闽倒象是把那茬儿给忘了,说的话全围著那个见鬼的防空洞转,弄的林威心里头这个窝火,也懒的理他,自己脚下加劲儿,车骑的飞快,说天要黑了,走快点儿,也就到了家了。
第二天,於闽果然还要去,林威心里虽然是二百个不乐意,但怕真要是跟那帮小痞子们干起来於闽吃亏,也就只能跟著。结果又下了一回防空洞,在下面於闽还是只攥著林威的手走最後,抽空儿找没人注意的当儿还吻了几下林威的手。这回林威也就由他了,没说什麽,自己还假装镇定,其实不知道,脸都红的跟块布似得了。
这一个星期除了周六上半天儿课,放了学没去中村大操场,其余几天全耗在那儿了。关於地盘的事儿,也没个结果,就是每次都是於闽这拨和那帮小痞子们在那儿,也没什麽事儿。於闽还是会趁著下面摸黑的时候对林威干点儿什麽,上来又什麽也不说,让林威心里急的直痒痒。
星期天从书法老师那儿回来,於闽拉著林威说要去大操场看看,林威见他主意已定,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就随著他去了。俩人也没带蜡,犹豫了一下,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