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城————夏砂
夏砂  发于:2008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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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看户口了不是。"我笑,"没那东西可就变成黑人了。"
出生读书找工作结婚哪样不要用到户口?记得有期《新周刊》的专题做的就是这个,题目起得很耸动--狗日的户口。
"那我不管你了,反正我知道的都跟你说过......"
听她一副准备挂电话的架势我赶忙问,"雅心今天你要做什么?"
"做脸!"她说,"有新情况我再电话你,再见。"
这女人!有些时候我还真想有个外遇啊什么的,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周日的夜晚我过得并不惬意。虽然音乐红酒美人一样不少,可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什么。不是雅心,不是因为她不在身边。有时候就算她在我旁边时我仍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寂寞。
如影随形的寂寞。
曾经在一篇文章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现代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无法忍受寂寞。那算是恐惧吗?当时我很不以为然,而随着年龄的渐长,慢慢理解了话里的含义。寂寞没关系,可以想千种百种办法去抒解,就算想不出办法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忍耐住就行......而最怕的,是很寂寞,却无法忍受。心被啃噬的感觉,该是最厉害的一种痛吧。
"再要一瓶啤酒?"
约我来水吧喝酒聊天的某个女性朋友这样说。
我笑一笑,从神游中回过头来看她。媚眼如丝,嘴角情意万千,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美人。不过我不会想歪,人家可是有老公的人。只是老公去了外地出差,没奈何只好拉我出来充当护花使者。
"不要了,我不是水牛。"
已经喝了三瓶,虽说这三瓶里有二分之一下的都是她的肚。
她笑。
"你喝酒还是一样不行。"
的确,从大学到现在,我的酒量一点没长进。
"师姐,你以为人人都象你?那可是男人的悲哀......"啤酒红酒白酒都不是问题,尤其是啤酒,跟喝水一样。
闻静是我的大学校友,我们同系同专业,她高我三界。那时她被称为系花,才女,甚至有男生说她是女强人的典型。结果到现在这位做毕业论文答辩时把教授驳得哑口无言的刚烈女子做了典型的居家小女人--不工作,靠老公养活。不过她老公的生意做得大钱赚得也多,养她一个还不嫌多。
"怎么,被女朋友蹬了?"
闻静还是又要一瓶啤酒,虽然她也喝得双颊晕红。
"象我这样的完美男人,怎么可能被女朋友蹬?"
她倒酒。
"是是,我说错。只可能你甩别人,怎么可能别人甩你?言情小说里那些狂妄自大的男主角就是这德行。"
"师姐你就饶了我吧......"
我趴到桌上,感觉一阵阵头疼,怎么不到处跑闲下来以后反而更累呢?
"怪我不该约你出来?"
我苦笑,"哪敢啊。"
直到现在吴为涛最爱提起的的一位律师的名字仍然是闻静。那时她是他手下一员猛将,披荆斩棘杀入敌阵且毫不胆怯。不过吴为涛也说,按照她那性子,以后不出事才是怪事,结果后来也真出事了。的确,师姐最不齿就是在庭上把黑说成白,自然,关于这个社会中的不平她亦承认自己无力更改。干脆做只鸵鸟,把头埋在地下,不听不看,醉生梦死。
"谅你也不敢。"
她浅笑。昔日铁血律师风范仍然是有的,我当然不敢摸老虎屁股。
"和雅心进展得怎样?"
我叹气,没说话。她是知道我和雅心的关系,也知道雅心一贯奉行的不嫁政策,我在她面前基本上没什么隐瞒。老大姐一个,隐瞒什么?
她拍我,"丁零,虽然雅心不嫁你,可你好象并不是为这个叹气。"
我愣一愣。
她继续说,"自然,也不是为案子的事。丁零,你是不是另有所爱?"
终于轮到我开口大笑。
"师姐,我另有所爱?怎么我都不知道呢?这次你错了,罚酒一杯。"
"不是?我竟然也有错的时候?"她很严肃问我,然后自己笑出声来,"我喝。"
美女醉酒别有一番风情,不过我是看不到了。第四瓶啤酒见底之后我送闻静回家,而她的步伐丝毫没有纷乱。
"新进接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她问我。
"四天之后。"
"有没有把握?"
我奇怪的看她,"师姐你怎么忽然对我的工作有兴趣。"
"喔......"她答,"为涛打过电话过我。"
"关于这个案子?"
"不是。关于你。"
闻静转过头。她看着我,月光和霓虹的光混合在一起令得她的瞳仁闪闪发亮。其实这一幕很是诗情画意,尤其是再这样人来人往我们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情况下。只可惜现在没有上演情爱剧集,而我和她恰好都不喜欢浪漫故事。
"丁零,不该知道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妙。这个案子就算你不用心做,我想也会有人帮你的忙,你还要查什么?"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想哭的欲望。
雅心曾经说过,做记者的职责就是把事实说出来,无论这个事实会伤害到多少人。我也偶然翻看过她读的一本散文集,说的是妓女敬业,一位从事卖春行业的女子对她朋友说,一整个晚上都不可以睡,因为如果旁边的人醒来,而她却呼呼大睡,那么她的工作就失去价值,便称不上敬业。
可是现在谁还可以大声说我有职业道德?谁能说我最敬业?而闻静,她以往的锐气呢?她以往的职业道德呢?
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律师,所以不必敬业?
"我是律师,所以我有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
我说,然后笑着看她。
闻静沉默。然后她忽然微笑。
"丁零,我小看你。"她伸手大力拍我,"虽然现在说容易变成墙头草的典型,不过我还是要说,照你想的去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我大笑。果然是墙头草。
送她到家门口时,她说,"为涛是为你好,不过我也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保你。"
这个我知道,当年她出事的时候就是老板拼死保她出来,而代价就是闻静从此退出律师界,美女律师的风云录画上句号。

又只剩下我一人。夜色很浓,缓缓从月亮周围一波一波荡漾开去。我站在街边,有无数男女从身旁走过,而那一瞬间我竟有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寂寞。
如影随形的寂寞。
不愁温饱,所以想得东西就更多,而有时候,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我忽然想听雅心的声音,我忽然想听动力火车的背叛情歌,我忽然想到了程亦冰......他为什么要杀了林峥,他爱胡婷婷?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可以杀了另外一个人?我不明白这样的感情,就象我相信如果雅心说她另有所爱,我会微笑着说出祝福的话。因为我找不到心痛的感觉。难道,我还不够爱她?
一瞬间的心动,不代表一辈子可以相守,甚至不代表--我爱你。
夜风吹起风衣,女孩们低低叫着躲到男友的怀中。肯德鸡和麦当劳的生意永远这么好,就在美国人说薯条吃多了影响健康的时候国人对快餐的消费越来越大。一个人一种生活,可是有多少人,真正爱上自己的生活?
有时我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我怕看清楚以后失去斗志。有时我不敢想象和雅心结婚的后果,我怕对这个女人的感情消失。或者,这就是自己不愿意争取的原因,把雅心的坚持当作借口,对自己说我爱她,是她不愿意和我结婚......
那一枚钻戒,我不知道自己会送给谁。


第三章

星期一的工作最难做,因为刚从休息日转过来,从身到心还停留在周末的状态中。我还是在八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事务所,然后在办公桌边呆坐一阵,直到有同事过来问我她的信箱里有个来历不明的E她要打开还是直接删除。
"有没有附件?"
"很大一个。"她答。
"你想想这几天有没有朋友或者当事人说要发E给你。"
她再想想,"没有。"
"那就删了!"
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打开附件,一次是文档全部被当,一个都找不回来。第二次是系统直接崩溃,害我趴在显示器前哭都哭不出来。现在电脑病毒比感冒病毒都还无孔不入。
同事答应一声走开去。我继续发呆。
最后实在坐不住了,拿了材料去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
推开门,吴为涛正低着头看什么。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的时候好象愣了一下。
"丁零?有事?"
我点点头。直接把资料放在他的桌上,"老板,我要知道您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说了。"
"那为什么要打电话给闻静?"
他皱起眉,"你见过她了?"
我不说话,只看着老板。
吴为涛叹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
"人是程亦冰杀的。"
这应该是事实,我知道。
虽然不是亲眼看到,但我真的猜不出来是否还有其他真相。
"荣天义不想救这个孩子,亦冰的母亲和弟弟想。荣天义已经去找过胡婷婷,按照她的证言,亦冰他......胜诉的机会不大。"

我打断他,"不,胡婷婷的证言并不是决定因素。"
他很奇怪的看我。
"我见过她,她说的话里一部分是真实而另一部分则需要推敲。在法庭进行论辩时破绽会很多,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她到底隐瞒了些什么,为什么要隐瞒。"
"那么凶器呢?"
我笑。
"这个,老板您应该知道得更清楚吧。"
他也笑,很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从感情上讲,我不想亦冰死。"
"也就是说,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要胜诉?"
吴为涛又转回头去,"这是亦容的意思。当然,也是荣家下一任主人的意思。"他说的,应该是荣轩轾。
"那荣家现任主人呢?为什么他不想救自己的儿子?"
"这个......"他叹气,"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
我看着老板时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荣天义难道以为程亦冰是吴为涛的骨肉?我认为只有这个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肯解救自己的儿子--可是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就没有暗地里查过程亦冰的DNA?转念,这个和我有何关系,或者说这个和案子本身有何关系?去深究别人的家事,并不是一种值得夸耀的行为。
"老板......"我忽然出声唤他。
吴为涛转身,满眼疑惑。
"我想知道,您想不想知道真相,我是说假如你现在并不知道有关程亦冰杀死林峥的事件真相,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他定定看我。我与他对视,没有移开视线。
"丁零,为什么这一次你这么执著?"
我笑。
"我忽然想做个敬业的律师。"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敬业的律师,而这一次,似乎又加了其他理由--到现在我还看不真切的理由。
吴为涛终于大笑。
"不愧是名校出产的高才生。好,我答应你,为了查出你所谓的真相,我会给你全副支持。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他要说的条件是什么。
"记住,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要保亦冰出来,就算不能保他出来,他的命绝对不可以丢。"

中午吃饭时接到阿龙的电话。
"丁零,我查到你要的东西了。"
"都有些什么。"
他似乎在翻东西,我听到话筒里一阵书页的响声。
"林峥不是本市人。他的户口转过来只有一年......丁零,你还记得海韵别墅区吗?他在一年前买了那里的房子,在那时他的户口转到本市。"
海韵别墅区?我记得,非常豪华的别墅群,那时购买别墅附送的福利有一项就是若能一次性付完全款,户口不在本市的公民可将户口转至本市。
"阿龙,你还记得不记得海韵别墅区谁是开发商?"
"不记得了。干嘛?"
"没事,你等等。"
我捂住话筒,起身询问坐在隔壁的李鸣。
"喂,你还记不记得海韵别墅区的开发商是谁?就是一年前建好的那个豪华别墅群。"
"海韵?是不是说特地从香港还有国外请来设计师设计的那个?如果是那个的话......开发商应该是中义集团。没错,就是中义。"
李鸣并没想太长时间便回答我,"因为现在那块土地的使用权就在中义手里。"
"多谢。"
我坐回椅子,"阿龙,你继续说。"
"喔。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丁零你现在到底在查什么案子?"
我没答他,只说是公事要保密。
"保密啊。你知道吗?林峥他不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一年前才脱离日本国国籍加入中国国籍,然后入了本市户口。"
我愣在原地。
"是不是有些奇怪?日本很好啊,人均GDP高我们那么多,他干嘛还要巴巴的跑到中国来?中国人的钱是好赚,不过他既然能一口气付完买别墅的全部款项,看样子也是个大款啊......至于那么老远还转了国籍?"
我回过神来,一边答应着阿龙,一边在脑子里组织刚刚得到的这个消息。
林峥是日本人,一年前加入中国国籍。这么说起来,程亦冰先去的日本,然后回国,然后媒体上报道他又去了美国,应该是这时他与荣家断绝关系--程亦冰是不是三年前去日本时认识林峥?若他们三年前相识,中间的两年时间,程亦冰在什么地方,林峥又在什么地方。日本吗?两个人,都在日本?
盒饭已经凉了,我把它推到一边去,看着刚才阿龙说着我记下来的文字发呆。
"李鸣,你去查一下程亦冰的出入境记录。"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
"我想知道,两年的时间,他到底去了哪里。"

下午是我预约好和当事人见面的时间,不加今天的话距离开庭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的时间里,我是否能找到真相--我没有把握。不过还好,我想无论如何程亦冰的性命可以保住。律师做不到的事,荣家人应该可以做到。
在看守所大门口,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胡小姐?"
胡婷婷,凶案的目击证人。她似乎刚从看守所出来,面色苍白,头发有些微微的凌乱,而看我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凄厉来形容。
"丁律师。"
还好她说话的语气比较正常。
"来看程亦冰?"
我当然不会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事巧合到了她来看的人正好也犯了案也被关押在这里。
胡婷婷定定看我,她似乎对我说出的那个名字非常敏感。一阵风吹过来,扬起她的长发,于是她的面孔被遮在层层叠叠的发丝下,看不真切。
我忽然感觉到浑身冰冷,寒意重重。
"除了他,你以为还有谁。"
我干笑两声,努力将心里的不快赶出身体,"胡小姐来看程亦冰是因为什么。"
她露出笑容,那一是瞬间,她竟露出笑容。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他?"
风似乎更大了些,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胡婷婷慢慢从我身边走开,她忽然扭头看着我。
"丁律师,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没回神过来,"什么?"
"我有事想和丁律师你说......是关于林和亦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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