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荣轩轾有话要说的样子。
荣夫人一摆手，"你父亲他虽然这样说，但我知道他亦不会阻碍这件事。只要......"
只要什么？
我赶忙竖起耳朵来，不过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不愧是荣夫人，只一转眼就由一位雍容温柔的妇人变得一位精练强干起来。她站起身来面对我，虽然脸孔依旧带着微笑，但不知为何我身上起一阵寒战。
"丁律师，请原谅。我忽然想起今天还有事要做。"
傻瓜才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我也赶忙站起。
"荣夫人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她微微一笑。
"轩轾，你送丁律师回去吧。子薇，你跟我来。"
荣轩轾面无表情过来，"丁律师，这边走。"
我们出门上车，说实话我真不想让这位荣家二少爷送我，看他那张酷脸我不如去和出租车司机好好侃一侃，说不定还能听到些现在流传的小道消息。不过我也知道不能得罪他，我丁零是什么角色，能和他站同一个高度吗？
"丁律师......"
没想到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荣轩轾。
我振作起精神看着他。
"我哥哥......他好不好？"
忽然想起来，依他现在的身份，当然不能去看程亦冰。不过看得出，他是真的担心。
"还行吧。"
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把程亦冰不愿意合作的事告诉他。也许由家人去劝劝他结果会好些。
"哥哥他是不是不肯和你合作？"
"荣先生怎么会这样说？"我惊讶的看他。
他苦笑。
"我是他弟弟，我当然知道。"
是么？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吧。
"荣先生，我是不是可以问个问题。"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的父亲母亲对哥哥的案子的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
豪门公子是不是都象他这么聪明？
车子随着前方遭遇红灯的车流停下，荣轩轾静静看着前方，他的俊挺面容上似乎有一点点哀戚，虽然很淡，可我仍然可以看得出来。
"实际上，哥哥和荣家在三年前已经脱离关系。"
这回我真的吃一惊。
"为什么？"
红灯转做绿灯，他发动车子。
"这是家事，丁律师或许不应该知道。"
"那荣先生可以不可以告诉我，这个和案子有没有联系？"
他沉默一会儿后回答，"我不知道。"

我接了雅心一起回家。她说今天她要下厨，于是又去超市买一大堆吃的。说实话我对她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恭维，不过人家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一次我也实在不好扫兴。
"是不是见到大人物了。"
她洗白菜，我杀鱼的时候她问我。
"我见荣天义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到。"
她笑。
"子薇漂亮不漂亮？"
我看她一眼，心里揣摩她该不是在怀疑那段她不在的时间里我和那位美女有什么吧。
"漂亮，不愧是要做荣家媳妇的人。"
雅心开始切菜。
"是啊，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严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解放后就慢慢衰败了，不过他们倒一直延续着书香门第美名。丁零我跟你说个八卦，其实也不算八卦，那是子薇亲口对我说的......"
"什么？"
我来了精神，难道是和程亦冰有关的东西？
"子薇说她喜欢的另有其人，当然荣轩轾也是。两个人完全是貌合神离。"
啊？
不过话说回来，电视上小说里也常有这样的事，政治婚姻不是么？
"他们还是心甘情愿要结婚？"
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东西，所以我顺着雅心的话，心想这八卦其实也不是很无聊。
"是啊。要不然怎么办？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荣家怎么可能允许丑闻出现呢？子薇她也说过......"雅心抬起头，"她和荣轩轾喜欢的人都是在这个现实中绝对不允许爱上的人。"
我放下手里的鱼，有些不明白。
不允许爱上的人？在这个已经完全不掩饰欲望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爱上的人？
"丁零你太单纯了。"
我单纯啊......如果律师都算单纯的话，那罪犯就是天使了。
禁恋。如果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禁恋的话，我能想象那都是怎样的爱情。以人类的道德标准而言，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视做异端。不过显然这和程亦冰的案子没什么联系，就此打住。
"还要一个八卦你要不要听？"
雅心好象越说越兴奋。
"你饶了我吧，听一个没关系，再听的话......"我嘟囔着，心想女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呢？还好雅心对歌星啊影星什么的不感兴趣，要不凭她做过记者的伶俐头脑和超常嗅觉，那还不天下大乱？
"有关程亦冰的。"
"我听！"
她大笑起来，"丁零你的反应也太快了吧。"
废话，我是做什么的？
"偶尔在些旧报纸上看到的，于是打电话去老东家那边请朋友帮忙查了查。"
老东家，指的应该是南方那家报业集团。
"程亦容以前做小姐的时候，啊不是，还没有出嫁时，曾经谈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你知道对象是谁？"
脑中灵光一闪，我睁大眼睛看着雅心。
"吴为涛？"
她笑。
"Bingo！丁零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那时荣家已经当她是未过门的儿媳，所以对吴为涛......后来两个人好象决定私奔，可不知怎的结果竟然是程亦容和荣天义结婚，吴为涛出国深造。"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怎么由一个杀人案引出一个言情故事来了。
怪不得老板不肯亲自上庭为程亦冰做辩护，原来是要避嫌啊。话说回来，这个理由还是不足以解释荣先生和荣夫人为何要对我说不同的话或者对程亦冰不同的态度。难道......
我再次瞪大眼睛看着雅心。
她似笑非笑看我，"怎么你也想到了？"
"怎，怎么可能......"
我口吃。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倒觉得可能性很大。"雅心放下菜刀，把切好的菜码到盘子里，"还有，三年前的报纸上有条新闻，说是荣家大少爷去了美国念书。"
三年前？三年前程亦冰不是和荣家脱离关系么？
怪不得，原来他们是用这个来掩饰。
"丁零，我看你该问问你们老板去了。"
"可是雅心，这个和案子有关系没有？如果让荣家知道，我们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知道在星期天用公事的名义约老板出来实在不是件人道的事，不过没办法，一切为了胜诉。
吴为涛已经到了约定的地点，他面前放一杯咖啡，我没看到棕色液体表面有蒸汽升腾。
"早来了？"
他抬头看我，"恩，十分钟以前。"
我坐到他的对面。

"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可是......"
他笑。
"其实我早有预感你会查到这一步，不管怎么说你都算是事务所里最有前途的律师。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我直起身来。
"老板，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我等会儿要问您的东西对案子有没有帮助，不过我想知道真相。所以，对不起了。"
他摆摆手，"你说吧。"
"程亦容和您有什么关系？"
"曾经是恋人关系。"
果然不错。
"为什么你们没有结婚？"
"荣家势力大得出乎意料，亦容是他们认定的媳妇，当然不会给我机会。最重要的，是那时大家都知道亦容会嫁给荣天义，这个事实他们不会允许改变。"
我吞口唾液，"那么程亦冰呢？他和您有什么关系？"
老板惊讶的看我，然后他大笑起来，惹得旁边的人齐齐扭头看他。
"哈哈，丁零，丁零你果然想得歪了......"
我想歪了？难道真相不是那个？
吴为涛正色道，"亦冰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那是他顶多喊我一声伯父。亦冰是荣家人，货真价实。"
出乎意料的结果。回去我要狠狠批雅心一顿，竟然让我想歪。
"那您不为程亦冰辩护的理由......"
吴为涛长叹一声。
"就是避嫌。原本荣天义对这个就很在乎，所以我尽量不惹祸上身。亦容亲自找我说过，希望我不要接这个案子。"
还好这个没猜错。可是程亦冰是荣天义儿子啊，他难道真不想要这个儿子了？我觉得自己搞不清楚有钱人的想法。
"老板您知道不知道程亦冰和荣家在三年前脱离关系的事？"
他一脸的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荣轩轾亲口告诉我。"
"轩轾？"吴为涛沉吟，"他怎么会忽然跟你说起这个......原因我不知道，亦容不肯对我说，我只记得她到我处大哭一次后就绝口不提这件事。自然，我也不好再问什么。"
"我感觉这个和案子似乎有什么联系。"
吴为涛笑一笑。
"连亦容都不肯对我说的事，肯定是大伤荣家面子的事。至于和案子本身有无关系，恐怕还是得去查一下。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有些把握了？"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和警察及法医见面的事，于是我压低声音。
"就算是所有证据忽然不翼而飞，甚至检察院撤消起诉......但是我已经接手这个案子，我希望能查出真相。"也算一种职业病吧，揭开了表层，内里到底是什么呢？我想知道事实。
吴为涛定定看我，"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
我笑，"我不是猫。"
他叹气。
"好吧。丁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尽全力支持你。"
他仍然是一个爱惜部下的好老板。
"对了，丁零你有没有查过关于死者的事？林峥，是这个名字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荣家现在肯定在想方设法封锁有关他的一切消息。"
这个我倒真没想过。一股脑往活人身上查，把他给忘记了。

和老板告别后我打了电话给一个在公安局管户口的朋友，请他帮忙查一查有关林峥的情况。天色有些晚了，很远的地方应该有暗红的晚霞映满天空。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微微仰头，而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不过是高楼环绕的四方空间。繁华的城市，忙碌的人群，平衡和想象一般岌岌可危。
车辆很多，于是明明标有禁止停车的地方也停满了私家车或者出租车。这年头，两条腿的快赶上四个轮子的了。
有辆蓝色的轿车停在前方。也许是因为这车的颜色实在是抢眼，我忍不住多看两眼。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女人很面熟，我忍不住使劲回想她是谁。而答案显然令我吃了一惊。
严子薇。荣轩轾的未婚妻。
她很亲热的挽住和她一起的男人，和他说话时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而那个男人，自然不是荣轩轾。
我先是愣在原地，恰好严子薇扭头，她看到我，面上露出笑容。于是我只好微笑，还好职业守则中有一项内容即是微笑的标准。
"丁先生。"
这次她喊我先生，没喊我律师。
"严小姐。"
她笑一笑，转头向旁边那个男子介绍我，"这位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丁零。雅心的男朋友。"
面容清雅俊美的男子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
"丁先生，你好。"
我握住他的手，严子薇道，"我的哥哥，严子危。危险的危。"
"你好，严先生。"
客套话说完我才反应过来，哥哥？他是她的哥哥？听名字象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丁先生是不是很奇怪？"严子薇微笑，"虽然我和哥哥一点儿都不相象，可却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
原来如此。
是我看错又想错，都怪雅心，害我现在看谁都戴有色眼镜。
"怎么，礼拜天都不陪女朋友？"
严子薇调侃我。
我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若是她说不要陪，我敢去陪？"
"这倒是。"她大笑。
"薇薇，时间到了。"严子危在一旁不知提醒她什么。
严子薇一吐舌头，"啊，差点忘记。"
她转向我。
"那我们就先走了，约了朋友。下次再见。"
"再见。"总有再见的时候。
两个十分出色的男女自我身边离开。忍不住再回头看看他们，严子薇一脸春风，和她哥哥说话时眼睛润泽。我皱起眉头，心想还是有地方不对。可是是哪里不对呢？
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响起动力火车的《背叛情歌》。
"雅心。"
她在那方笑，"丁零你是不是一直没换这个铃声。"
没换，当然没换。前几天她手痒，把我手机上的铃声换成了这个，第一次在事务所唱起来的时候李鸣问我是不是遭受到了感情上的打击......
"怎么，你又想换了？"
"喂，你不要一口的不情愿好不好？我说这个可比原先你那个强了不知多少倍！"
原先我的手机铃声是蜡笔小新主题歌。那时事务所三分之一同事都爱死这个日本动画片，连看三个小时不眨眼。
"是是是，你看我说了NO没有？什么事？"
"有关林峥的事。"
我忽然想站在街边大喊"雅心我爱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查这个？"
"你以为我是谁，那一年的记者我白做了？"她哈哈大笑，"开玩笑，朋友说帮我查有关荣家旧事时看到的，林峥似乎是程亦冰出国时认识的朋友。"
"出国？什么时候。"
"三年前。"
三年前？那不正是程亦冰与荣家脱离关系的时候？那他认识林峥是在之前还是之后？
"程亦冰去的哪个国家？"
雅心顿了顿，"日本。"
日本......雅心和我都不喜欢的国家，可是对那个国家，我们也了解的最多。
慢着，日本，不是说美国吗？怎么又改了日本？
"先去的日本，再去的美国。"雅心解释，"有关去日本这件事媒体几乎没有报道过，朋友是掘地三尺挖出来的。而之后去美国的事你在普通媒体上也能看到，公开的消息。"
"但其实他是否真去美国......无人得知？"
她笑起来，"丁零，你越来越聪明。"
"程亦冰去日本做什么？"
"没说，只大略提一下。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要不肯定会大肆宣扬。"
这倒是。不过，若是荣家有意封锁消息呢？
"我倒不这么想。我觉得是这样，程亦冰去过日本，之后他去的地方，才是荣家真正想掩饰的东西。"
"雅心我有个预感......"林峥的死，也许和资料上或者胡婷婷告诉我的完全不同，而内幕，还是个未知的故事。
"也许你想太多了。"雅心似乎满不在乎，"不过就是个有关爱情的故事，你越挖越深做什么？"
我笑。
只是个有关爱情的故事？
那是只有在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现实中，爱情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排在第一位。凌驾于爱情之上的，是些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放弃的事物。

"我已经跟阿龙打过电话让他帮我查查林峥。"
"你查人家户口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