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梧大惊,“为什么,就因为这件我没错的事?”周桐看着仓惶的丁梧,心中一阵阵抽痛,此时此日,他仍是执迷不悟“你认为你没错,何需对我隐瞒,知道我会不赞同罢。从这件事上,你还看不出来,我们之间相处,差异太多了些,就象那些过了蜜月期,终是出现了分歧的夫妻也似的,你自己也应该有所感觉,这一段时间彼此迁就,大家都不好受。不过今天我知道了,我们之间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不能改变也不能调和的。你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罢。”
“不,不,我知道你是不会这样放下我的。”丁梧不信的摇头,“你还记得我们在我公寓的第一夜,我们看着天空互许终生,我那是便是铁了心,一辈子也是不放开你的。”
周桐回忆起往日恩爱纠葛,心下何尝不伤感,眼圈也红了,但他终是个理智胜于情感的人,“丁梧,你何必如此执着于过往,天地万物也还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的。”
丁梧眼睛红了,再不说话,冲上来狂热地亲吻着周桐,手也胡乱地撕扯起周桐的衣服来。
周桐愤怒了,这是两人相处以来丁梧第一次对自己用强,今天丁梧先是怀疑他与范宁生有染,继而如此对待自己,他越发自己认为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了。当下他也手上使力,挣扎起来。周桐是训练有素,丁梧是蛮力过人,一时间,两人相峙不下。不过周桐毕竟是长期疲累,精神不济,而丁梧头脑发热,眼睛发红,力气竟是越来越大。周桐渐渐是支持不住了。
“丁梧,丁梧,你一定要我们的关系以这样惨淡的结局收场么!?”周桐嘶喊,丁梧停了一停,眼中热度不减“分手,什么分手,我永远不会和你分手的。”
他狠狠地亲了下去,舌头一阵刺痛,唇间竟是有一丝腥味,越发刺激了他,用劲摁住周桐的手,啃咬地亲住了周桐的脖子。对丁梧而言,这是一场从未经过的惨烈性爱,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性变态,对待任何一个女友,都是温柔款款的,彼此上床,也是两相愉悦的。可是,他竟是从这个原始的掠夺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意,他的动作更疯狂了。
时间流逝着,客厅里的掠夺仍在继续,直到分针绕了两个圈,在象个野兽一样饱餐一顿后,丁梧方厣足地睡去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丁梧慢慢醒来,只见满目凌乱,沙发上还有隐隐的血迹,自己的身上也是血痕累累,丁梧坐下来回心一想,心知不好,冷汗淋漓,四顾无人,唤了几声周桐没有回应,光着脚冲出去,但见满园的花木扶疏,绿意葱茏,耳边风声微响,花园门开开合合,哪里有半个人影。
35
周桐出了宿舍门,回头推一下确认门关了,拉了拉外套的领子,向监狱方向走去。离与丁梧最后一次见面已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Q城现在已是初冬时节。
时间的流逝,让身体上的伤口慢慢的痊愈了,虽然当时真的是狼狈万分。回想起自己当初忍痛回来,身上的伤口和下面的创处又不愿让医生诊疗,只能自己草草处理,洗浴时昏倒在浴室再自己慢慢醒来以致引发高烧,凡此种种,周桐真是不堪回首,可是不管怎么难过,伤口还是慢慢淡了。
路上间或有熟人打着招呼,周桐一一点头回礼,好象又回到从前没重逢丁梧的时光了,平淡,平凡,一成不变却是自足的日子。
[自由自在]与丁梧那一段共同生活,周桐觉着仿佛是越来越遥远了,远得缺少真实感,好象是做了一场梦。那天分开后,本来周桐是满心愤慨与备战的,他觉着以丁梧的性格,是一定会追来以期挽回的,他甚至是准备好了拒绝的严辞。
可是事实证明再聪明的人也有失算的一天,过了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丁梧一直也未出现,好象是使出全力攻击最后却打在空气上一样,周桐的斗志慢慢地消磨了,连恨意也渐渐是淡了。回忆起丁梧眼前竟是多了几分甜蜜时的旧景来,这也不免多了怨意,他便是真也下得了狠心,再不与自己打照面了。每念及此,周桐总是要瞿然一惊的,为自己莫可名状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而生气,然后慎重的告诫自己是自己决定分开的,这个决定是明智且应该的,将不合时宜的思想奋力挤出脑外。
日子转得飞快,眼看着就是年关了。这是监狱里是最忙的,忙着准备年饭,排练着各种需要演出的节目,还要评出先进汇报什么的,所以过年,反而是周桐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
所以周桐便赶了节前假日进了城,拿了年终奖,将最后一批欠款在年前寄了出去。出了邮局,周桐漫无目的地走着,天上是落了雪,不过在地上一下就化了,积不起来,树枝与屋顶上却有了薄薄一层。
走着走着,周桐敏感地觉着似乎有什么人远远地跟着自己,他不动身色,不紧不慢的走着,转了个街角猛地回头,后面的人避让不及,被逮了个正着。两下里愣在了当场,那人下巴尖削,眼眶微陷,那份模样,周桐是想忘也没法忘的,不是丁梧是谁。
两下僵在那里,良久,丁梧方是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嗯,”周桐低低地回应着,心下暗暗忖度着说些什么方是最得体的。往日种种如电闪过心头,当日的恩怨离合,胸中积聚的怨气,事当临头,却半句话也说不出的。
“去喝杯茶?”丁梧提议着,周桐心里想着还是算了,可是出口却成了“好啊。”两人各怀心事,再无言语。行到了附近一茶坊,叫了两杯绿茶,服务员冲上了水,便离开了。周桐和丁梧都定定地看着刚冲开的茶叶在水杯里沉浮,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气氛。
“你最近怎么样,一切还好吧。”周桐开口了,他必须开口来平息自己本以为见了丁梧会不动声色,事实上却情难自禁的情绪。
丁梧明显地停了停,“还不错,劳驾你费心了。”两人文质彬彬,客客气气地对着话,回忆起两月前那一场近身肉搏,端的是恍如隔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全都言不及意,却是没一个人说出要走,就在那里消磨着时光。
末了周桐先笑起来,心想还是要把话挑明了说:“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挺好的么,还少了许多争执烦恼。”嘴里说着,心里的伤口却被揭了皮,血汩汩的流着。
丁梧愣了一下,也微微地,含着忧郁地笑了“你说得是,象你这样的人,也是很难得的,要是你从此不理我了,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周桐听他话中是大有深意,正待问下去,却是见额上尽是汗珠。“空调够热了,你怎的还不把长外套脱了去。”
丁梧脸色一僵,“我不热。”“你汗都出来了,这会子说不热,一会出去就该感冒了。”周桐坚持,丁梧无奈,苦笑着脱了长大衣。周桐脸色一变,丁梧的西服左臂上,却是缠了一圈黑纱。
周桐心口一紧,“对不起,请节哀顺变。”丁梧微微苦笑了,他之所以不愿脱大衣就是不想这样,下意识里,他抗拒着周桐的同情,尽管他知道,以周桐的心性,自己便有千般不是,也会因为这而心软的,可是他就时固执地不愿意这样。
他振了振自己心情,“都过去快两月了,再带几天就不带了。况且我外公年级也大了,这也算是得享天年了。”“是你外公,以前没听你说过。”周桐一边是应着话,一边在心里算着日子,那么他之所以不及时来找自己,是因为外公的原因喽。他心底感到了一丝释然,随即为自己的想法而羞愧,你已下定决心和他分手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丁梧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握得手都白了方开口:“周桐,时间已过了这么久我才旧话重提你可能觉着烦,我还是想说几句,这些日子我就是时间多,每日里想你说的话和我们一起的日子,我想你说得对,我们可能,可能距离太远了,勉强在一起也很长久的。”丁梧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说得让他自己的心都痛起来了,就象千万根针扎着一样,可是他还得往下说“再下去,我们真的朋友也没得做了。就象那天一样,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理我了。“
周桐浑身发热,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丁梧继续地说下去“那天过后我本来想跟着去找你的,可是却出了些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黑纱“不过现在想来也是天意,有时间让我们大家都冷静一下,我要真立马追了去,你又不应,保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有些东西强留是没用的,不如放手。”
“还有。”丁梧吞了一下口水,“这话现在说迟了一些,可是我还得说,那天的事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不管你原谅与否,我都要告诉你。相信我,周桐,我决不是有心伤你。”
周桐惊讶地看着丁梧,不料他竟说出这番话来,心下感慨,他终于是成熟了,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恋人了。他由衷地说:“你长大了。”
丁梧低了头,“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周桐,你从今后,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周桐微笑”“我记得你的好朋友很多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况且不是有一句话么,宽恕固佳,遗忘尤美。”丁梧摇头:“真诚的心是很难改变方向的,我是这样的,你也一样。”周桐听他这话,正待反驳,却被丁梧下一步行动惊住了。
丁梧取出一个公文袋推过来,“这是那个别墅的各种文件手续,产权证什么的,还有钥匙,那天你没带走你的,现在加上我那把,你收好。”周桐不解“你做什么?”“没什么,产权一开始办的是你的名字,你收好。”
周桐的手象被烫了也似的收回“开玩笑,我为什么要你的别墅。”丁梧淡淡笑了,“周桐,你的自尊又告诉你不可受嗟来之食对不对?”他捉住了周桐的手,周桐一僵,迅即抽了出来。
丁梧苦笑一下,也不勉强,“我很久也没去了,你知道,那离城里很远的,我城里也有公寓的,而且,那里的花也需要你来打理不是。”
周桐倔强,“你卖了就好了。刹那间,丁梧脸上神情是苦甜交集,瞬息万变,又是温柔,又是凄苦,半晌才低低说:“我舍不得。”
看他脸上神色,品他话中意思,周桐一时间也是痴了,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丁梧首先从感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看着仍在发呆的周桐,真挚地说:“你别想那么的复杂,当作一个你种花的地方好了。我有事,先走了。”
拿上外套,丁梧又看了一眼不能反应,怔怔看着自己的周桐,忍不住又加上两句“周桐,从今而后,不论如何,记起我的时候,你多想着我的好,少想着我的坏罢,珍重。”
说完便推门出去了,门口的风卷了进来,吹得周桐脸上生疼。
36
丁梧告别了周桐,既没有回自已公司,也没有回公寓,而是叫了个车向市中心行去。下了车,他慢慢往自己熟悉的省委机关小院行去。一路上,认识的人都以一种古怪的眼色看着自己,丁梧近几日见得多了,却也是不以为意。
进了小院门,丁梧意外地发现门口多了几名身份不明的人,心情愈发地沉重了。进得门来,丁英红迎了过来,“都处理了?”丁梧定了定神,“是,除了公司,价值比较高,暂时还没买主,不过我已交给邓军了,估计卖时还得再压压价,其它房子车子什么的我都处理了。”
“那就好,那就好。”丁英红缓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此时的她,相较于与丁梧见面时,已是憔悴了许多,眉梢眼底多了些风霜的痕迹。不过,眼神中来自于其八路军父亲的,北方人的倔强艰忍却是如洪水过后老树的根般顽强地留住了。
“妈,”丁梧欲言又止,“什么事?”丁红英敏感地察觉了,“外面有几个不认识的,挺可疑的。”“那是他们怕我跑了,我看工作组再查几天,我就要被双规了。”
“妈,”丁梧的口气里有安慰的意思,其实母亲当了这几年的海关关长,是否有受贿的事,全家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如果真的是清如镜,明如水,也不会有丁梧的公司了。就连柳济帆尽管一再标榜清廉,有些收入也是免不了的。这种事目前在中国很普遍,就象一句话说的:“抓贪官就象煮汤元,浮起一个捞一个,要是用勺来搅,整个锅都要搅浑。”
“其实我们只要将查出的金额赔付了,外公虽是不在了,人脉还有,爸也还在位子上,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最多不过坐几年牢。金钱方面,我想把公司,不动产什么的卖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丁梧肯定地告诉母亲。
丁英红苦笑了一下,“钱倒是其次,反正公司出的越快越好,别因为这扯出你什么事来。出了我这起子事,你父亲的官是当到头了,下台是迟早的问题。不过要是没有我,他也上不了这么高的位子,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他那个人,这个时候生怕跟我拉上关系,扯他下水,撇清还不及的。”
丁英红转头看了一眼丁梧,这是她一生的骄傲与价值所在了。“小梧,这几天你受委屈了,别人的脸色难看吧。”丁梧不自在,这些天他确实见识到了所谓的人情冷暧,自己平素的态度更是让他处处碰壁,这时他也多多少少也了解了周桐的感受,和自己在一起,自己的咄咄逼人的优越感确实让人不舒服吧。“你说什么呢,妈。”他最终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委屈,反驳了母亲的话。
“小梧,你从小到大,都没象现在这样难过吧,早知道,哎,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世上都有早晓得,就没有叫化子了。”丁英红自嘲着。
“妈,你放心,我也是男人,就算家产一分也没有了,我也不会让你吃苦的。”丁梧保证着,丁英红笑了,“我不担心这个,小梧,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梧。”丁梧惊异于母亲这个时候还有心说这个,但还是高兴她转了话头,“不知道,谁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
丁英红转头看着院子里的梧桐,“那棵树我最喜欢了,从我的卧室里看出去,天都被它分得碎琉璃似的,你父亲不在的时候,我晚上最爱看它了。要是我死了,也想埋在他下面的。”
丁梧心惊,母亲说出这等话来,大是不吉。他连忙接话:“说什么死啊的,你还年轻得很,妈,别想这么多,事情也未必无转机,也许他们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丁英红眼神一滞,“我开始也这样想,但是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我猜想,我们内部一定有人出卖了我,而且这个人处心积虑,收集证据不是一天两天了。”
丁梧皱眉,“我们有什么仇人么。”丁英红笑了:“在官场上打滚,仇人多了去,便是因为你的事,也招了不少怨,但是谁对我有这么大仇恨,我却真想不起来。”丁英红眼前飘过一个身影,但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那就应该没什么,那天我去见了李爷爷,他还是愿意帮忙的。”丁梧给母亲打气,“李叔叔是挺照顾我们的,小梧,我这一辈子,福也享了,罪也受了。从小是高干子弟,得天独厚,眼高于顶的,偏生又碰上了文革,你外公成了走资派,关了牛棚,我也成了黑五类。打倒四人帮,我也读了大学,找了个不错的单位,升得很快。”
丁梧看见母亲的眼神重新闪光了,显然是想起了往昔的好时光,他不忍打断,让她继续说下去。“我啊,最大的不幸是遇上你爸爸,不,最大的不幸是他不爱我,而我死心塌地地爱上他。”“妈,好端端的,就别想不高兴的事了。”丁梧显然不想提到父亲,父母关系不和是他从小就看到的了。
丁英红叹了口气,“不过你父亲那时可真英俊哪,我们部队大院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喜欢我的不少,跟他一比,就全给比了下去。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穿了件灰色中山装,个儿高高的,鼻梁挺挺的,眉毛斜扬,眼神清亮,嘴唇总是抿着的,一笑起来,牙齿又白又整齐。”
丁梧笑了起来,“妈,你的样子就象少女怀春。”心下却是暗自酸楚,母亲一提起当年父亲便是如斯陶醉,仿佛几十年冰冷的共同生活都一笔勾销了。“看你就知道了,傻儿子,你和你爸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我呀,这一辈子有你就知足了。”
“我有你也很开心。”丁梧搂住了母亲,在这寒冷的冬天,两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丝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