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骗你的!"
"你...你说什么?!" 甘宁又是生气又是害怕, 怕的是不晓得尚香跟刘备去了会怎样, 又气凌统葫芦里卖什么药居然都不告诉他.
凌统却不再答, 踏上一步: "你是我水师的人, 竟敢违我将令! 给我把他带走! 等回去好好处置!" 向亲兵吩咐完了, 不再看他, 直扑江边而去.
东吴大队人马集结来到时, 天正蒙蒙亮, 蜀军的船已然起锚.
凌统到了这个时候不再乱神, 立即指挥水军分成三队, 一队奔马从岸上去追, 一队上船, 第三队则选水性最佳者下水去追刘备的座船. 众人看他方才气成那般模样, 居然也能一瞬间回复镇定自若, 都甚为吃惊, 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一依令而行.
赵云立在船尾, 见情势如此险恶, 弄得不好要随主公丧命于此...无奈只得张弓搭箭, 拼得一时是一时! 他一松手, 利箭离弦而去. 众人凝神, 只听 "啪"地一响, 那一箭居然射断船索, 两军同时大叫. 蜀兵是轰然叫好, 吴军自是愤怒之极.
江中, 大船扬帆, 乘着劲风载着刘备一行人向上游如飞而去.
孙尚香穿着一身漂漂亮亮的红衣裳, 站在船头向岸上她的家人、好友、她年少时曾经喜欢过的人一一笑着挥手告别. 吴军诸人无可奈何, 无法放箭追赶.
刘备在船上暗叫侥幸! 东吴这一票小贼的奸谋居然是骗他前来, 然后伺机要他的老命! 若非赵云撞破, 几乎逃不出周瑜的毒手.
刘备带着孙尚香回到汉中后, 修书一封遣人送给孙权. 言辞间倒甚是客气, 大意也就是说些承蒙招待, 家中事务繁多, 是以匆匆别去; 另外孙夫人很喜欢巴蜀风光, 过得很好, 她也甚挂念江东诸人, 望他们一切都好.
孙权想杀刘备不成, 反赔上了妹妹, 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只得忍气吞声, 也回了些好话给刘备, 假装并不介意.
过了不多久, 蜀军要与曹操开战, 以地势不利为由、仗着同东吴是姻亲之好, 要求借荆州城屯兵. 孙权和周瑜看在尚香面上, 想想既是妹丈又是盟友, 就答应了.
可蜀军打胜之后, 居然就这么霸着荆州不放了! 刘备自带兵北上, 诸葛亮就派关羽驻守在那座借了又不打算再还的荆州城.
周瑜被诸葛亮骗去了荆州, 大为生气, 不顾自己在南郡一战肋下中箭需得好好养伤, 立刻就打算亲自出马去带兵夺回荆州. 孙权却不同意周瑜如此急功近利的念头. 他想想吃个亏算了, 一来周瑜伤势不轻不能劳心, 二来蜀军刚刚击退曹操, 士气正旺, 同他们打起来未必能胜. 一城一地的得失不算什么, 还得要以联蜀抗曹的大局为重! 于是孙权派了使者去向关羽的女儿求亲, 表示不再计较荆州的求和之意.
谁承想关羽自命清高, 认为孙权是个任人欺负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拒绝把女儿嫁给孙权, 还辱骂来使道: "孙仲谋靠着父兄才当上东吴之主, 又无甚能耐, 怎敢来找我攀亲?!"
关羽如此妄自尊大, 饶是孙权素性温和沉稳, 也是气得不行, 决心不再作小服低去求什么和了! 心一狠, 派吕蒙前去招降了对关羽不满已久的蜀将糜芳、傅士仁, 然后攻占江陵, 把关羽和将士们的妻子儿女全抓了, 搞得他们溃不成军.
"诶!" 诸葛亮接到战报, 大为沮丧, "云长空自守在荆州, 却不管不顾联孙抗曹的大计, 只由着性子傲慢乱来, 反被曹操离间. 如今失去荆州倒也罢了, 只是坏了蜀吴之好, 后患无穷."
"真要与东吴开战么?" 赵云很是担心.
"只怕是的..." 诸葛亮摇头, 蜀国要一统天下的话东吴是必除的, 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 他决然不赞成在曹操未灭之前就破了蜀吴之约.
"又打仗...生灵涂炭啊." 赵云喃喃自语, 他不想征战的理由却与诸葛亮不同.
"东吴为了孙夫人, 不欲同我们开战, 已经两次派人送了书信来道歉求和. 我怕的是主公是借着为关二哥报仇之名, 实则是想进犯东吴."
"先生你可有进言?"
"我已劝过主公, 可他一意孤行, 看来我们惟有尽力而战."
"子龙再去试试."
诸葛亮猜得一点也不错, 刘备既是悲痛关羽之死, 又喜得如此好的机会去灭了东吴! 尽管折了关羽一员大将, 他部下名将良才还多得是, 量孙权那小子不是自己敌手! 于是刘备亲自下了战书, 要求在夷陵决战, 谁来劝他都不打算听.
"主公!" 赵云一路在长廊里追着刘备, 好容易赶到他前头, 当前跪下, "蜀吴燕好盟约是好不容易才定下的! 如今两国太平, 当联手共击曹军. 主公怎能违背盟约, 再使百姓受征战之苦呢!"
"不必说了!" 刘备一挥手, "吕蒙杀我关二弟, 我非灭了东吴为二弟报仇不可!" 一想到关羽之死, 他脸都几乎气歪, 一步绕过跪在面前的赵云, 把他抛在那儿不管了, 自顾自踏着雷鸣似的脚步向大殿后头而去.
赵云跪在地上, 心想东吴水师是天下数得着的精锐, 我们贸然向长江下游进犯, 定然讨不了好去. 不晓得又要白白赔上多少性命? 不由得一阵难过, 泪如雨下.
刘备回到内殿, 想去见见孙夫人, 希望她对蜀吴将在夷陵交战之事不要生气. 东吴的孙权周瑜那些人当初是假意将尚香嫁他, 可尚香却是真心实意, 心甘情愿随他一起逃了回来. 刘备对她甚为爱敬, 只盼长久相守, 因此不愿意她心中有什么疙瘩.
来到孙夫人住处, 往常门口那数名武士打扮的侍女今日居然都已经不见了, 刘备心知有异, 急忙进屋. 只见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妆台上平平放着一张纸, 未折也未封, 只是放在那里.
刘备顿时猜着几分, 先命道: "来人! 备马!" 侍卫应了, 他又急喊, "牵我的 ‘的卢'出来!" 这才近前拿起那张纸一看, 果然上头写道是 -
‘乱世中的盟约果然不能长久. 我的父亲是孙坚, 我的大哥是孙策, 他们都是你所痛恨的东吴的人, 可却都是我的家人. 夷陵一战你既然已经决定非打不可, 我自无法再留在你身边. 战书已下, 吴蜀之约已破, 我回江东去了. 我们夷陵见吧!'
下边没有落款, 只听这句子语气便知是孙夫人亲笔.
"主公..." 亲兵来报马已备妥, 刘备抛下书函, 亲自率领蜀军飞骑沿着长江向下游追去.
他的的卢马, 连同孙权的爪黄飞电、曹操的绝影, 并称人间三大神骏. 没多少路, 果然赶上了孙夫人和她的那一队近卫女兵.
孙夫人毕竟惯于征战, 被追上也并不惊慌. 听得背后大军来到, 只不动声色勒停了马, 转过身来, 不声不响地看着她的夫君, 静待他开口. 她心中早已有了主张, 自然镇定, 现在不管他掏什么借口, 都是没用的了.
刘备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只想要叫尚香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要一直留在他身边...
于是两人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只互相凝视.
江风似乎也是特别喜欢尚香的短发, 呼啦啦地穿过, 吹得那一头青丝在空中与风同舞. 眼见尚香骑在马上巍然不动, 神色冷酷, 离去之意渐浓...
"尚香!" 刘备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 语中满是凄楚留恋之意.
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舍不得呢? 自己又何尝舍得? 只是...当初义无反顾地跟着认定的夫婿来到他的家, 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家人才是家人. 嫁出了江东, 也还是东吴人. 终于不能与你白头携老...
孙夫人流下泪来: "我是孙家的尚香啊!"
风声水响中她说了这一句, 再不多言, 纵马便行.
只见人轻马快, 仿佛踏云而去, 渐渐不见了踪影.
蜀军的马队停在原地, 眼望她离去, 没再去追她. 要怎么追? 尚香说得对, 在这乱世之中是各为各的利益, 盟约不能长久. 吴蜀总要相争, 他们总要分开...
可是...我要等你回来!
尚香!
我等你, 直到江水逆流而上, 直到天上所有星星都坠落, 直到这个乱世的终结.
直到彼时, 我仍会等你......
如果我一直等待, 你是不是就会回来, 再次对着我笑?
是谁说, 江水上的浪涛, 只是深爱的人腮边那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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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尚香跟了刘备私奔而去, 甘宁就被凌统关了起来, 叫他思过.
谁料才关了一天就出了状况. 那一日晚间去送饭的亲兵拿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又回来了, 凌统听到禀报, 心道莫不是他绝食了?
"甘将军说他不要吃这些, 他说他是巴蜀人, 跟刘备一样. 他说他要吃很辣的东西."
胡闹! 凌统暗暗骂了一句, 甘宁自小海上长大, 连陆地也不常踏上. 海上男儿酒量宏, 可是饭菜口味却淡. 说起来他是生在巴郡没错, 可那也就是他娘生他在那儿而已, 哪会真要吃什么辣东西, 分明捣蛋!
想想放心不下, 凌统挥退了一干人众, 亲自去瞧他: "不吃饭什么意思?"
"我要吃辣", 甘宁施施然道, "我..."
"少提刘备!" 那一套孩子气的废话凌统已从亲兵口中听过, 不想再听, "你放跑刘备, 自己做错事不思悔改, 还..."
"旁人要杀你的心上人, 你的朋友是助你, 还是助那个 ‘旁人'?"
"杀了刘备, 我们就与曹魏二分天下了, 你懂不懂?! 尚香小女儿家任性, 你也跟着她胡来? 你上阵打仗是为了什么?!" 凌统一口气说完, 见甘宁这回倒是挺乖, 一点儿都没有顶嘴 - 坐到地上, 别过头去看着墙壁, 他是根本不理他!
"甘宁!" 凌统试着放柔调子唤了一声.
甘宁还是不理他.z y b g
凌统火气上冲, 心想我是喜欢你, 但不是喜欢你就非得跪下来讨你欢心不可! "你就饿着吧." 他说着拂袖而去.
终于还是吕蒙心疼不过, 求了个大人情, 又说了不少好话, 凌统才答应就此算了.
等甘宁放出来之后, 他们两人之间起先略有改善的气氛, 又一扫而光了. 一直到尚香回来, 还是没见好转.
孙权周瑜, 连同吕蒙周泰等等, 都不觉得这样的状况有什么不好 -- 凌统和甘宁总算是长大了! 也比以往懂事了. 从前是争争斗斗, 这个要打那个要杀的, 如今是互相谁也不理谁, 干脆不说话了...倒觉安静.
这一日吕蒙拿着一叠棋谱正在走着, 刚巧遇见凌统迎面来了, 要藏起来已是不及, 被凌统笑道: "子明, 怎么你也有闲心, 看起棋谱来了?"
"哪里是我有闲心!" 吕蒙叹了一声, 只得说出真情, "是甘宁非要学围棋不可, 我被他缠得无法, 只好求子卿老伯来教他."
严子卿名武, 孤身一人, 一直就以吴宫为家. 他才情高, 又擅大棋, 不仅是江东有名的饱学之士, 更号为 "棋圣", 据说天下已无敌手. 严子卿曾与书法名家皇象同为孙策凌统的老师, 他小兄弟二人自启蒙始, 读书和围棋都是他教的. 孙权对围棋一道不感兴趣, 才没有拜在他门下.
凌统听到严子卿居然亲自来教甘宁下棋, 又惊又恼! 老人家诺大年纪, 已经白发苍苍, 如今又在为教导孙绍和太史享这两只小猴儿常常劳神, 好生保养还嫌不足, 怎经得起甘宁折腾?
会围棋又不只是严子卿, 甘宁就不能找旁人教他么?!
凌统正在生气, 果见老人家拿着棋盘来了, 他赶紧恭恭敬敬上前施礼: "严先生."
"统儿." 尽管凌统已经成了大将, 执掌水师, 但严子卿是他的老师, 老师不称学生的字, 是以还是唤他小名.
"严先生..." 凌统想说你老人家就别去了! 甘宁那家伙会不会围棋打什么紧?
"甘宁!" 突然间, 吕蒙拉开嗓门一声高喊, 只见甘宁从远处一蹦三跳地跑来. 他跑到近前时, 竟似完全没有看到凌统这个大活人也在场 - 甘宁最大的本事, 便是当凌统不存在.
"还不见过严先生?" 吕蒙催促他.
"甘将军", 老人家温和地说, "老朽就是严子卿."
甘宁笑嘻嘻地对着严子卿抱了抱拳: "严先生", 他俊俏的脸上绽开乖巧的笑, 完全一扫上阵厮杀时的粗鲁, 看起来真是好一个听话无比的学生! -- "你是名满天下的棋圣, 我所尊敬的老师. 请不必自我介绍, 我早已经仰慕许久了."
其实甘宁分明极其聪明, 也很会说话, 只是凌统忿忿之余, 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他就是一个笨笨的莽撞孩子...叫人想去拍他的头.
"甘宁", 吕蒙把棋谱给他, "严先生既然屈尊来教你, 你就要好好的学."
"好啊!" 甘宁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 笑得特别甜, 看起来竟似特别开心的样子. 凌统看了更添几分怒火...还有人比他更了解甘宁的吗? 此人蝇营狗苟、心怀贪竞! 他学围棋, 简直亵渎名师!
"呵呵", 严子卿捻须笑道, "老朽盼能助甘将军悟得静中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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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的心血来潮没能维持多久, 夷陵开战在即, 周瑜的伤也好了不少, 昼夜苦思如何才能打赢. 最后孙权命甘宁先行过江到对岸, 往上游赶到夷陵去抢占那块地盘.
甘宁领命, 先进宫来寻孙尚香.
"我去抢攻夷陵", 他懒洋洋靠在门框上, 假模假势地望天, "我是来问你去不去的."
"蠢话连篇!" 孙尚香正在使劲地穿盔戴甲, "我自然是去的."
甘宁撇撇嘴, 进屋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起来. 自从尚香回来, 就很古怪了, 她一点儿也不似以前活泼爽朗的孙尚香, 倒变得一天到晚带着怨气半死不活的. 就凭尚香变成这样, 他就不能原谅凌统! 甘宁想到这个, 一阵莫名的生气...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何不能原谅的人是凌统, 更没去想过凌统需不需要他原谅.
这时候一条轻盈的人影飘了进来, 清水脸上粉黛不施, 眉目婉秀, 一身淡绿长裙衬着瓷器一般姣好的容颜. 走动间, 钗环上的银流苏细细碎碎地轻摇, 忽明忽暗地在面颊上投下花影... 美若天仙的女子, 却佩戴着象征寡妇身份的素白银器.
"尚香", 她见甘宁居然大模大样在孙尚香屋里品茶, 小小吃了一惊, 又不便就此退出 - 反而引人闲言碎语, 只得细声道, "我是不是一会儿再过来?"
"啊不不不!" 甘宁赶紧站起来, "乔夫人."
来人正是大乔, 她只点了点头, 表示听到. 她是里头的女眷, 又是孀居, 几乎从来不同年轻将领们搭话.
"我先走罢, 晚些船上见!"
"哦." 孙尚香爱理不理地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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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郡, 夷陵
"好极了, 我们被围了!" 甘宁在营帐里大叫大嚷, "叫那些小子们擂鼓! 擂鼓! 不许停下来!" 他那模样, 叫不管是谁来评看, 若不清楚被围困久了是要丢掉性命的, 准觉得他是兴奋远远大过紧张、恐惧、或者愤怒.
孙尚香蜷缩在角落里打着瞌睡. 她近来一直如此 - 杀敌时下死力奋战, 休息时就是这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蜀国的军师诸葛亮可不是好惹的, 趁他们急着进军之际, 指挥蜀军的兵马走成上下左右几路, 分兵将甘宁团团围住.
但甘宁觉得情况也不是太糟糕, 不就是被蜀国那头小猪哥围困了么? 他才率军往上游刚刚走到夷陵而已, 离家不远, 援军来起来快得很. 他怕什么!
况且沿着长江往下游去是顺水, 正是回去求救的最佳路线. 东吴水军诸将士天天在浪里扑腾的, 这点点路程, 又是顺水, 游回去不难.
甘宁仔细想了想, 也不同副将们商量, 直接点选了军中几名水性特别精熟的将士, 又拿了水靠交给孙尚香: "你带着他们, 回去把这里的状况报知公瑾!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