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甘传————Melanie月光
Melanie月光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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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是这么想...只是甘宁不仅嘴巴可恨, 功夫却强得更为可恨!
"五子良将"中, 张郃以巧变为称, 脑瓜最灵, 要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 诸葛亮也曾被他打得铩羽而归. 可此时却是一个对一个硬碰硬地对打, 任他如何进退变幻, 甘宁也是一把大刀裹住他乱砍.
他但凡与人相斗, 都胜在出手如风, 怎奈遇上甘宁也是又快又狠的打法, 他力量又远远不及对方, 缠斗之下张郃就暗暗叫苦. 幸好他反应极其敏捷, 脚步又滑, 对手总是打他不着. 甘宁也爱玩, 平生头一次见到既是宠儿又当将军的人物, 新鲜极了, 嘻嘻哈哈地不肯痛下杀手. 一个轻浮爱笑, 一个手上招熟, 倒也打了个旗鼓相当.
可好光景不长...
"看着! 本大爷来了!" 甘宁打着打着没了耐性, 突然落刀对准他右肩一砍, 张郃见他来势凶猛, 向旁一滑避开, 谁料甘宁忽然变削为拍...刀锋被他避过, 却再也避不过那一下变招, 刀面横着拍向他的肩膊, "啪!"地用力一击. 张郃无处可躲, 只能运气硬抗. 甘宁却得寸进尺, 趁他受了一击后立足不稳向左侧倒去时, 又顺手用刀背砸了他一记.
"啊嗯..." 张郃终于低声叫了出来. 他声音较寻常男子远为细弱, 悠扬动听, 却毫无雄壮之气, 这皆是他与生俱来的, 虽是怪不得老天, 也引以为耻. 是以张郃平常极少在人前开口说话, 只因怕遭人取笑. 此刻被甘宁突然出手连敲两下, 打得实在太痛, 才情不自禁惊叫出口
"啊! 呃!" 果然甘宁伸出舌头作要大吐特吐状 -- 适才听张郃已在船头说过一句话, 可那会儿时机不对, 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取笑他了.
就在他笑得正开心时, 船舱里一声低语: "儁艾退下!"
其声厚, 其势沉, 甘宁一听精神大振, 兴奋得不得了! 难怪张郃打不过他竟也不逃, 原来有恃无恐! 听那声音的沉重气势, 定然是曹操本尊无疑了!
船舱开处, 帘子一掀, 果然出来一名男子 - 全身一色幽幽深深的藏青, 疾服劲装, 斗篷裹着的身体高瘦结实. 他脚步稳重威严, 气定神闲踏上甲板. 月色下长长的额发分开垂在两边, 额发下是一张极年轻的脸.
极年轻...
"你..." 甘宁被搞糊涂了...此人不是曹操? 还是曹操返老还童了? 出什么事了?! "你是谁?"
那人不答, 只拿眼瞅着张郃. 张郃本已依言退在一边, 此时也不上前行礼, 垂首不语, 斜飞那人一眼, 似有责怪之意. 那男子却不肯纵容, 登时皱起了眉.
二人眉眼之仗打得热闹.
终于还是被那威势压住, 无奈...张郃又瞪他一眼, 才向甘宁道: "这是世子殿下."
甘宁嘟圆了嘴巴, 险些一声 "哦"出来...幸亏收住, 不然丢脸. 可是谁能料到在此会遇见魏王的世子曹丕?! 真笨! 他暗自骂了一声, 一见面就该认得出来, 果真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 光是那份气派, 和阴沉奸诈的劲头都十足象透他老爹. 难怪曹操在众多儿子中要立他为世子.
可是...甘宁想不明白了, 曹操的座船上居然不是曹操而是曹丕, 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怎知曹家父子老的是老奸巨滑, 小的是小奸巨滑, 在出发后就神不知鬼不觉换了座船. 曹丕守卫本阵, 就是防着吴蜀派人来袭. 而曹操, 早已轻舟向蜀军那边去了.
也是亏了甘宁, 才让这偷天换日之计露了相. 曹丕本来安安稳稳坐在舱内, 只道不过是周瑜或诸葛亮派了个把小将前来骚扰. 谁料一听来人竟如此调戏张郃, 打斗起来还占得了上风, 不由得他不出面了.
此时出来一看, 那个家伙二十出头年纪, 头上插羽, 身上一串金铃乱晃, 容貌好看又来得个神气. 有道是: 弯弯浓秀两道龙眉, 拔萃超群举世知.
"哼!" 曹丕冷哼一声, "甘宁."
甘宁却不说话, 闭着嘴巴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逃走? 还是打打看?
"我..."
"不用亮字号了, 我知道你就是曹子桓."
曹丕闻言甚是不悦, 向着张郃看去, 又皱了皱眉.
张郃会意, 打个呼哨, 四下里连环船上埋伏着的魏军全部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甘宁见此阵仗, 知道又是不妙...正在苦思脱身之计, 一眼瞥见曹丕居然又在瞅着张郃, 眼露笑意, 仿佛有赞许之色, 又像是询问... 张郃却是一脸理所当然, 挑挑眉, 紧接着就垂首不再看他了...
难不成他们俩平常都是这样不说话的?! 甘宁一想及此, 憋不住要笑, 苦中作乐调侃他二人道: "怎么? 商量好没有?"
曹丕不答, 一抬手, 便是单剑剑法中一招故老相传的起手式 - "扬眉剑出鞘"!
招名为出鞘, 出手果然就出鞘! 青光一闪, 无声无息地, 长剑已攻到了甘宁眼前. 说是长剑却也不长, 旁人是三尺青锋, 他的剑却只有二尺, 整整短了一尺, 想来也是个惯于近身打斗的.
甘宁轻轻一跳, 大刀就已架住对方的剑. 二人只此一招, 兵器已陷入胶着, 用力顶住, 谁也不肯收回! 角力中甘宁顺便瞪了曹丕一眼, 只见他相貌虽是清俊, 可额发低垂在脸侧, 阴郁之色甚浓...鼻子又高又准, 长长的剑眉下凤眼斜飞, 简直是同凌统一样的奸人脸!
只是凌统的脸他已看熟了, 再看曹丕便觉得他更多了三分阴险, 比奸人还奸人. 但有过与凌统在夏口之战初会时的前车之鉴, 甘宁打起来便长了个心眼.
眼看角力之下对方神色轻松, 似乎还未出全力, 自己只怕讨不了好去, 甘宁便打算退步收招. 谁料他刚往后一松劲, 曹丕手中微动, 剑锋居然向他自己回切过去, 甘宁正在奇怪...那剑柄握手之处下半截突然冒出一段雪亮的利刃, 也是二尺长短, 顺势就已经扫了过来!
是双刃剑!
不对...双头剑!
果然是奸人! 拿的兵器都是一路货!
亏得他早有准备, 大刀卷起一阵狂风护在身前, 才得以躲开.
这时候曹丕既然兵器已露相, 干脆展开了身手, 他那把双刃剑时而分开两手各拿一把, 时而又合而为一, 忽又接成上下两截打出长枪长戟的路子来, 甘宁眼花缭乱了一阵, 不得不凝神应战.
打着打着, 甘宁的招式软了下来, 作苦苦支撑之状. 其实他倒并非不敌对手, 只是心想自己如若全力应战, 一旦露出上风迹象, 周围的敌兵这么多人准一拥而上! 到时候一人分一块肉, 我还不够他们吃咧!
甘宁假意败退, 一步步往外走...
他最喜欢的自然是溜进江中游走, 铁定谁也追不上! 可人墙密密层层堵在船边, 又不能下水... 无法, 只得转过身去大叫: "本大爷走啦!" 猛然一轮急攻, 拼命舞刀, 见人就砍. 魏军意外他何以能突然如此勇猛, 甘宁就趁着敌人一愣之际, 扫开一条空隙夺路而逃.
张郃早就盯着他了, 此刻飞身便追, 反应之快, 钢爪几乎就要搭上甘宁的肩头, 可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分. 曹丕见张郃去了, 也不着急, 先集结大军, 接着才上马紧紧自后赶去.
万恶的张小兔跑得居然那末快! 离他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 甘宁几乎都能听到他衣裳的沙沙响! 而不一会儿后面居然连箭也射来了, 想是有骑兵在靠近! 虽然此时相距尚远, 箭还伤不到他就已脱力落了地, 但是马总比人快!
这一下子甘宁可被追得好惨, 拼了命一路狂奔. 离开魏军本阵越远, 他就越是操心, 该带着曹丕这伙人往哪里去呢? 前面他知道东侧是东吴水军扎营的地方, 凌统的中军帐准在那儿. 西侧是蜀军本阵...若要他说实话, 两边都不是好去处! 但是...决然不能就这样跑到蜀营的! 打死不能堕了东吴的威风! 甘宁无法, 只能向凌统逃去.
天下奸人都是一般, 凌统准有法子对付他!
凌统正在帐外等候黄盖向曹军诈降后放火烧船的消息. 眼看子时已过半, 江风早已刮了一阵又一阵, 魏营的方向却还是全无动静. 敌众我寡, 鏖战是不成的...凌统正在想周瑜说的如火计不成要如何强攻的话...
"将军!" 最外头守卫的兵士匆匆跑近, 大声回报, "属下见到甘将军他..." 听得凌统心头一抽, 以为那家伙出了什么事...幸好兵士尚未说完, 遥遥已听得铃声愈传愈近.
那扑向他的身影看起来安然无恙, 凌统略略放心, 可是见甘宁气急败坏地逃来, 又不禁大为奇怪, 皱眉道: "你还不去会见蜀军, 到此做甚?"
甘宁却话也来不及说, 一路奔过去, 唰地闪到凌统背后, 前额往他脊背上一靠, 大口喘着气, 指指逃来的方向.
想是后有追兵? 凌统一挥手: "布阵!"
隔着衣服, 他能感觉到甘宁贴在他背上正一阵阵往外冒热气, 全身由亡命奔跑的紧张一下子到放松, 居然抖得厉害! 凌统也不动, 就这么任他靠着, 心里却在想 -- 东吴阵中最快的飞毛腿非甘宁莫属, 他身子紧凑结实, 又弹又韧, 跑起来轻快有如一阵风, 是谁也追不上的, 按理说不可能会被追兵搞得如此狼狈.
"谁追你?"
"小兔子张郃."
凌统一听不免干笑一声, 原来如此! 张郃可不简单, 此人曾以极少的兵力守住了定军山, 又在街亭大败蜀军, 两次都把诸葛亮搞得灰头土脸, 从此怕他几分. 可谁叫张郃貌美如妖, 不是为将之姿, 关于他的古怪谣传也就多... 难怪了, 就凭这句 "小兔子", 他也得把甘宁大卸二十八块不可. 凌统摇摇头: "张郃将军他..."
"住嘴! 别帮小兔子!"
"你怎么样?" 凌统改口问道.
"好多消息!" 甘宁却是答非所问, 喘过气来, "我得去跟公瑾说, 要不然会让曹操这老小子跑掉!"
"小心!" 凌统刚说了一句, 便听得远处轰然巨响, 他急抬头去看, 北面中央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他心中大喜, 知道黄盖的火计已然成功, 曹军的连环船被烧开了.
甘宁却大叫起来: "了不得了!"
"你快去罢." 凌统推他上马.
甘宁刚刚上马而去, 就有声势浩大的一队魏军追赶而来. 为首二人来得好快, 火光映照中他俩已一阵风似地到了跟前.
那自然就是魏王的世子曹丕带着张郃来到. 他们一个身轻步快, 一个胯下有曹操的绝影马, 几乎是踩着甘宁的影子追来的. 若非在路上被守卫兵阻截了一会儿, 甘宁还没时间同凌统搭上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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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一战, 多亏了周瑜的计谋, 遣黄盖去伪降曹操, 带船数十艘出发, 前面十艘满载浸油的干柴草, 以布遮掩, 并系轻快小艇于船后, 一路驶向曹军所在的乌林. 接近对岸时, 黄盖趁曹军真以为他是来投降而戒备松懈时, 下令点燃柴草, 换乘小艇退走. 那十条载了油的火船乘风闯入曹军船阵, 顿时一片火海. 这一烧好不猛烈! 直延及了岸边的曹营.
接下来吴蜀联军乘势猛攻, 曹军伤亡惨重.
曹操也端的厉害, 深知已不能挽回败局, 竟下令烧毁全部余船, 引军退回北方.
那么庞大的一个船队花了他多少心血? 可曹操一星儿都不带走, 全部烧得一干二净.
一切都是怕会阻碍退军.
曹操心思的细密、考虑的周到、应变的机敏、舍弃船队的狠心, 实在是让人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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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壁大胜之后, 为巩固吴蜀之约, 两家都有结为姻亲的念头.
尤其东吴这边, 早在合肥的时候他们就已有此打算, 此刻巴不得刘备来提, 正中下怀. 孙权与周瑜心头窃喜, 叫上凌统商定之后, 派人送信去刘备那儿, 表明意思.
收到信后, 刘备亲自上门来求亲了.
相亲定在那一天的午后, 该见的人都见了一见. 初会只是看看, 自是没多少好说的. 黄昏散了席, 凌统走出大殿, 想到江边水军操练的地方去看看, 正巧遇见奉命住在吴宫里的太史享两母子.
太史慈的未忘人姗姗行来, 青布包头, 一身灰青裙子, 素净到叫人看了眼睛发痛. 她书香门第出身, 懂得道理 - 自个儿是个孀居, 今日孙尚香相亲, 她不宜出现. 是以她带着儿子躲了一整日, 这才露面. 其实也无人太在意这些, 在这乱世, 不论是吴、蜀、魏, 天下什么地方, 孀居的女子可太多了.
"大嫂." 凌统行了一礼. 她仍是大嫂, 在凌统心里, 她也只是大嫂而已. 他竟已隐隐不再将她看作是太史慈的夫人 - 在晓得太史慈心中另有所爱之后. 子义的夫人...凌统想道, 若照他的心愿, 或许应是另外一个人.
"公绩." 淡淡一笑, 颜如春花. 周瑜眼力不错, 给太史慈选的自是上等人才. 但...情之所钟, 无可奈何. "享儿", 她向孩子道, "怎不叫人?"
"凌家哥哥!" 太史享清脆地叫.
"诶! 这孩子怎的乱叫, 要叫叔叔."
"可是..." 享儿很是迷惑, "刚刚甘家哥哥说我可以叫他哥哥啊!" 凌统听他提及甘宁, 全身上下一阵热又一阵冷, 一阵恨又一阵挂念 - 他也来了? 来干什么? 看尚香相亲?
"甘家兄弟就是不爱计较这些." 做母亲的摇头自言自语着, 又低下头来教导儿子, "享儿, 人家大度不同你计较, 你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这些将军们, 年长一辈的是爷爷、伯伯, 年轻一辈的便要叫叔叔. 你爹最是待人有礼有分寸的, 你可不能给他丢脸! 还有, 我昨还听见你叫乔姨了, 那是要称夫人的!" 她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 口中串串话儿如水流往前奔腾, 一双秀目也含起了泪, 恨不得一下子教会孩子, 恨不得这孩子一夜风吹长大, 长成又一个太史慈.
"大嫂..." 凌统想要阻止她, 却又不忍去说 -- 孩子还太小, 大道理完全不能领会. 看享儿点着小脑袋却想也想不通的样子, 凌统挂起一丝笑, 蹲下身去: "享儿, 我管你爹才叫哥哥, 这称呼我已占了, 你可就不能再这么叫我喽! 现下, 剩了一个 ‘叔叔'给你, 要不要?"
太史享虽然不大明白, 不过他知道凌统是在逗他, 也不说话, 只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母亲也破涕为笑, 知道自己失态, 赶忙擦擦眼, 对凌统道: "少陪了, 乔夫人找我们开饭呢."
"开饭! 绍也在等我!" 享儿高兴地蹦起来喊.
孙绍和太史享这一对小哥俩...就像当年他自己小的时候住在吴宫里, 同孙策孙权兄弟为伴一样. 凌统想着, 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颇为留恋当时.
别过太史享母子, 他直往江边走去.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在开饭, 江边的船队里静悄悄的, 一个人都没有.
黄昏很美. 太阳开始往下落了, 晚霞洒在江面上有一层桔子色的光. 其实每年夏天江边的黄昏都很美, 只是凌统这会儿才是头一回真正地在看. 看着美景, 人心里头就空空的, 什么事情都会想起来 - 完全没有印象的娘, 亡故的爹, 早早离去的孙策...特别是想起小时候, 夏天总是穿着凉快的衣服, 跟话不多的孙权一起坐在江边发呆...
"噔噔噔噔", 靴子踩着木板的声音. 哦! 原来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凌统惊醒过来, 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打一条船上大步冲下来. "哎!" 他向横里跨了一步去拦, 那人跑得太匆忙, 躲闪不及, 一头撞进他怀里.
怀中抱着的人身上那股子太阳、海水、和新鲜果子的香味, 同江边的回忆半点也无关, 不存在于他的过去中, 反而是霸占了他的现在和将来的...清香爽快的气味.
"甘宁?!" 凌统的头晕了一晕, 猛然回过神来将他推开. 这一推来得正好! 不等他再说什么, 甘宁连正眼都不瞧他, 气势猛烈地跑掉了.
凌统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 - 今日甘宁居然穿了上衣! 虽然仅是件白夏布的背心...底下是条白裤子, 红战靴, 还算素净. 可仍不脱他花哩胡哨的本色 -- 腰间正系着那对金光闪亮的铃铛, 头上是大红的抹额, 丝的飘带在脑袋后头随风飞得立了起来....鬓角还竖着三支骄傲的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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