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世乱. 上————伊芙
伊芙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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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爷回过头来,两眼直视对面的岑穆:“岑侍郎,本王这可是为了你好。”
    “啊?”岑穆不解。
    “岑侍郎应当知晓,自蛮族韩殷自立伍(五)王,来势压陆(六)王爷起,王爷已在国内各地掀起文字狱。”小王爷言及此,低头拿杯盖涮了涮茶叶,小啜一口,继续道,“侍郎的确时运极佳,前几回陆王爷清理朝臣时,且将你遗漏,免去你的杀身灭族之祸。然,侍郎莫不是因此以为自己回回都能躲过?”

    岑穆听罢小王爷这一番话,心头莫名地慌乱起来,不意记起先前莫赟在他梦中所言,恰巧同小王爷现下的言语吻合。
    “岑侍郎。”小王爷见岑穆略显动摇势态,接着劝说,“你若是肯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便可保你不死。”
    岑穆抬眼审视对面投注过来的平静而又笃定的眼神,包含着丝毫不似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稳健。
    莫赟对他说近日天降祥瑞,南有贵气。指的莫非就是这小小的南湘王?
    “岑穆愿听小王爷指教。”岑穆恭敬道。
    20.
    翌日,岑穆根据小王爷指示,携一座百年对鱼砚台至兵部尚书府中。乘下人入内通报之际,他便在大堂上回忆小王爷昨儿交待的话,生怕一会儿记错,会将事情搞砸。

    小王爷说:“陆王爷前几回替换下不少老臣,以自家的食客填补空缺,然他尚不敢对兵部尚书轻举妄动,毕竟尚书兵权在握,就算皇帝,也得敬他三分。”

    小王爷又说:“老臣们,尤其是被遣老返乡的那些,并不赞同陆王爷称帝,他们宁可侍奉一个不谙世事的南湘王,也不要受制于一个精明狠毒的陆王爷。”

    兵部尚书,自然亦属老臣之一。
    兵部尚书从内屋出来,一见到立在堂上的岑穆,便拱手寒暄一阵:“岑侍郎,久仰久仰。”
    “岂敢岂敢。”岑穆同样作揖。
    “不知侍郎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尚书邀岑穆入座,眼见他将手中的锦缎礼盒搁在桌上,笑嘻嘻地推过来,于是问:“这是……”
    “岑某听闻尚书祖上曾有一家传之宝,名唤百年对鱼砚台。其表面白净光洁无一丝尘垢,然点上泉水之后便会浑然一片墨黑,实在是奇物。”
    “诚然。”尚书摇头惋惜道,“怎奈前朝动乱之时此物早已不见踪迹。”
    岑穆于是呵呵笑起来:“岑某性喜搜集天下奇珍,偶有一次途径南方小镇,于溪水边见两顽童把玩此物,甚觉新奇,于是便设法取来研究,可时至今日未能确定该物是否尚书家传之宝,特来请尚书亲自验证一番。若是真品,则必物归原主。”说罢,他朝尚书摊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

    尚书疑惑地瞧他一眼,伸手打开锦盒,待见到盒中之物,大大吃了一惊。
    “哎呀!”他狠力一拍自己的大腿感叹,“这正是老夫的家传之物啊!没想多年后竟能失而复得,这,这真乃……”
    “真乃天意!”岑穆顺口接道。
    尚书将砚台自盒中取出,怜爱地来回抚摸,神情显得异常复杂。好一会儿,他又把东西重新放回去,再仰起头时,脸上瞬时恢复严肃:“那么侍郎今日来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岑穆点一点头,朝外稍一张望,遂压低声线:“事实上,今日岑某前来,是受了南湘王府小王爷之托。”
    “小王爷?”尚书闻言,不觉抬手捋了捋嘴下的长髯。
    “小王爷说想去北方探访定北王。大人想必也知晓他们兄弟情深,时不时往来也是常有之事。”
    尚书颔首。
    岑穆于是继续道:“可惜近日西北边境战火燎原,山林匪盗四起,小王爷随身携带的侍卫又不足,他担心途中安全,于是特要岑某来向尚书借精兵百人,护他北行。”

    尚书面露难色,低头略一思索,道:“小王爷既知西北危险,为何又要此时北去?”
    岑穆闻言,又再往外打量半晌,直到确定屋外确实没人,这才说:“其实小王爷对此亦很苦恼。自被当今皇上废掉之后,他小小一个孩子被丢在无人的南方边境,分派到的全是一干老弱残兵,根本起不到护卫作用。他为自保,这才要去投靠定北王。”

    尚书听闻此言,心有不忍。小王爷怎说也是皇室一员,如今竟流落至此,真要归根究底,他也不得不负上一点责任。
    尚书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可是精兵百人这个数目……老夫恐难掩饰过皇上的耳目。”
    岑穆微微蹙起眉头,谨慎地问:“那么尚书以为……”
    尚书将脑袋掠过木桌之上,凑到岑穆面前悄声说:“不过老夫可以拨八十人给小王爷,且个个皆是年轻力壮勇敢擅斗之士,今晚便能送至府上。”
    岑穆听罢,惊喜地瞪大双眼,连忙起身给尚书行一大礼:“小王爷必然感激不尽!”
    当晚,兵部尚书依言将八十精兵送至侍郎府邸,小王爷亲自到院中检视,甚感满意。
    岑穆在一旁道:“小王爷果然神机妙算,竟用苦肉计骗得尚书借兵。王爷早知若直说想要五十人,尚书定要将数量再行削减,于是索性便说借兵百人,现今反倒多出三十,实在是妙!”

    小王爷对于岑穆的极力奉承并不表态,仅是抬头问:“你可准备好与本王一同出发?”
    “王爷打算何时走?”
    “此地不宜久留。”小王爷道,“即刻动身。”
    “即刻!?”岑穆丝毫没有准备,一时没了主意。
    只见小王爷跳上庭院中的一颗大石,面朝众人高声道:“即日起,尔等的所作所为兴许会被视作大逆不道,兴许将违背尔等所愿。若是顾忌人言,现在尚有一次机会,尔等尽可以走出这个大院!”

    话音落,众兵士依旧定然地望着大石上的小王爷,没有半个人敢动上一动。
    小王爷扫视底下半晌,再度深吸一口气开口:“若是留下,日后一切后果由本王负责,尔等且凭本王吩咐,不得有半点差池,违令者杀无赦!”
    随后他一转身往外头去,门外早已备好一顶轿子,老仆人弯腰立在一旁,替小王爷掀开帘子。
    小王爷回头对岑穆道:“侍郎还犹豫什么?”
    岑穆不言,依令钻进轿子里,小王爷紧接着跟了进来,坐到他身旁。
    轿身很快被抬起,开始稳稳向前移动,身后是八十人的护卫队。岑穆偏头往外看去,硕大的侍郎府同皇宫一起,离自己渐趋遥远。
    “王爷打算一路坐轿子前往定北王府?”岑穆忽然问。
    那得花上多久的时间啊?
    小王爷摇头:“出了京城自会换上千里马。”他顿一顿,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岑穆,“侍郎可会骑马?”
    岑穆茫然。
    小王爷转回头去定定地瞅着前方,讲得轻松:“学会它。”
    岑穆顿时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呃……其实小王爷前去探访定北王,不一定非得带上下官。”
    小王爷冷哼一声:“谁说我们这是要往定北王府去了?”
    “难道不是?”岑穆这下越发糊涂起来。
    “如今战乱,留你在京城,本王可担保不了侍郎的安全。”
    岑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战乱只在西北边境,绝打不到京城以内。”
    “侍郎且勿恁早下定论。本王偏说这场仗会打得轰轰烈烈,直至京城以内。”小王爷抬头,视线牢牢盯住岑穆,用气势将他震慑,然后才说,“还有,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西北边境。”

    21.
    皇城以内,某日早朝时分,吏部曹尚书上奏说是吏部少了一人。
    皇上听后颇不耐烦:“笑话,吏部人手不够,那是尚书自己的问题。此种小问题又何必拿来上奏?”
    曹尚书闻言,急得满头大汗:“皇上,臣并非此意。”
    “那尚书究竟是何意?”皇帝早已耐心不存,没好气地发问。
    “吏部侍郎失踪已有十来日。头几日秦侍卫前来替侍郎请假,禀明他身体不适,臣也就准了假。可是侍郎就这么一去不回,连着十日不见踪影。臣曾派人前去探访,回报说侍郎府中空空如也,臣又去质问秦侍卫,侍卫道是侍郎前五日尚在将军府邸,五日以前便已离开。”

    “那就派人去找呀!”
    “臣已命人搜遍整个京城,确认侍郎并不在京内。”
    “荒唐!”皇帝一拍龙椅站了起来,“那么大个人还能人间蒸发不成?下令给朕全国搜查!”
    皇宫内里,御花园,清池边上,两抹人影倒映水中,随波摇摆。
    “无论如何,此事我一点也不知情。”秦若阳义正词严道。
    “我还能不信你?”陆宋桀一手惬意地扇着扇子,另一手把一只小酒杯,仰起头来一口饮干杯中物,“不过你说这岑穆究竟能跑去哪里?”
    “我怎知。”秦若阳亦然抬手喝酒。
    罢了,他大手一挥,酒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没入池内。
    另一边,小王爷一行出了京城,一路马不停蹄去往西北。
    快至边境时,为避开与本朝军队打照面,他特地令人绕路而行,缓了两天才抵达韩殷所占的边城。
    城内,此刻战火稍歇,韩殷正立在城门上遥望前方,忽见一小队人马驱驰而至,眯起眼来仔细打量一番,嘴边忽然绽出大大一抹笑容。
    韩殷回头向城下的士兵吩咐道:“打开城门!”
    小王爷被邀请入城,同韩殷私下会面。
    韩殷命人摆上一桌好酒好菜,与小王爷对面而坐,笑道:“没想两年不见,你小子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小王爷伸手推开一旁的酒缸,拿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举杯道:“以茶代酒。”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淡?我俩好歹也算世交,我还看着你长大的,偶尔跟我多说两句话又不会死!”韩殷大表自己的不满,起身扯了一大块羊肉放到小王爷面前,接着道,“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王爷闻言搁下茶杯,抬头盯住韩殷,一字一顿地慢说:“助你一臂之力。”
    韩殷此时尚未来得及坐下,半弓着身子呆呆望面前的小王爷一脸严肃,半晌,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就凭你带的那几十个人?这是打仗啊朋友!”
    小王爷毫不气恼,依旧半温不火道:“依照你的方法,就算打到明年此时,也不会有个结果。”
    “喂!你这什么话!”韩殷不悦,蹙起眉头。
    “大漠兵力充足,战斗力旺盛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本朝主将秦将军亦有多年沙场经验,光是双方消耗兵力,绝难分出上下。更何况你现在占得一座城池,却不愿轻易放手,便处在了下风,若是秦将军围城,不出数月,大漠族必将全军覆没。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放弃这城,以退为进最佳。”小王爷说罢,心满意足地咬下羊肉来嚼。

    韩殷的大脸上顿时露出复杂的神情:“你刚才说要助我一臂之力原来不是说笑?”
    小王爷没停下嘴上的动作,左手往怀里一伸,摸了半天掏出一张羊皮纸来,啪地按在桌上,抽空道:“全国要塞的详细地图。”
    韩殷见状,并不急于拿来欣赏,只是拎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往口中大灌一口,遂抬手抹干净嘴巴:“你当我是傻子?你也是汉人,凭什么无条件帮我?”
    “我可没说无条件帮忙。”小王爷搁下羊肉,重新将羊皮纸塞回怀里,这才道,“若是你肯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必助你战胜汉人军队。”
    “少来!”韩殷不屑,“就凭你小小年纪外加门口那几十个人?”
    “打仗是要用脑子的。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小王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我会前往秦将军处建议他围城玩玩。”
    “你来真的啊?”韩殷过去一把拽住小王爷细瘦的胳膊,将他拖了回来。
    小王爷抬头看他,催促道:“本王现在时间紧迫。你如何决定?”
    “这可不是儿戏……”韩殷嗫嚅着低头瞅小王爷,虽然明知想从他脸上瞅出点什么情绪来也是徒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小王爷于是点头。
    韩殷最终叹一口气,败下阵来:“先说说看条件。”
    小王爷掰开韩殷的手指,重又坐回席间,伸出三根指头来:“第一,我要你取陆王爷和秦将军的项上人头。第二,定要留陆秦两家公子的活口。第三,战胜后不得伤害无辜百姓。”

    “你跟那两个老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此毒手?”韩殷兀自念叨,遂一拍手掌,茅塞顿开状,“啊!年前陆老头把你捧上皇帝宝座,又废了你,心怀不满?可是那又牵扯不上姓秦的呀!”

    小王爷摇头:“年前那一捧一废不在意料之内,戴上皇冠那日起我便装疯卖傻,这才免去杀身之祸,否则哪能自陆王爷眼皮底下躲过?然这种小事尚且不足挂齿,之所以要他们的项上人头,实属为父王报仇!”

    “南湘王爷……”韩殷顿悟。
    “你也知父王当年卷入宫中王位之争而惨死,只因他在百姓与朝臣之间声望颇大。当初为皇上出谋划策之众以陆王爷为首,亲自狠下毒手的则是秦将军。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我等这一天已久。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你我合作一举两得,岂不……”小王爷说得激动,满脸怒意,一回头,猛发现韩殷正伸长了脖子新奇地端详他,不觉板起脸来恢复一贯冷淡道,“你做什么?”

    “我第一次看到你脸上有表情,好不神奇!”
    小王爷顿感无言,愣愣地瞪住面前的大漠皇帝好一阵,开口道:“三个条件你倒是接不接受?”
    韩殷回过神来,转手拎起一旁只剩半缸的酒缸,中气十足道:“好!我就信你一回!咱们敬酒为盟!今后就是穿在一根弦上的蚂蚱了!”说罢他抬起缸子咕咚咕咚饮尽,冲小王爷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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