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这个笨儿子,"终于,还是她先开口了,"做的菜味道还不错罢?"
"嗯。"我决定奉行少说的原则以免多说多错。
"哎呀这两年技术变得更好了,真是就冲着这些食物,说不定就会有人被他拐跑呢。"
"嗯。"没错我就是。=___=
"说来他做饭这些还都是我教他的,当时是为了自己偷点懒,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拿了这去拐人的,还居然给他成功了。"
"喔。"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那女人直直地看着我,也不说话,过了很久,嘴角露出一个和卢克如出一辙的微笑:"嗯,你们两个,现在是住在一起没错吧?--哎呀,想当初他念初中偷偷和隔壁班级的女孩子约会被我发现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那小子会变成个同性恋呢。"
"喔。"
她要说的果然是这个。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
17
"从我做母亲的角度来说,当然希望儿子还是正常性向的男人,和个不需要长得很漂亮但是个性很好体贴又温柔的女孩子结婚,将来生个不太笨的小孩子,就这样简单。说实在的,作为一个母亲,我也是很希望他能够有份比现在更稳定的工作,什么乐团啊音乐啊之类的事情,想也不要去想,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思呢?能拿这个当饭吃么!"
这些听上去挺像我平时总是挂在嘴上的论调,但是为什么听着却让我无比火大呢?
看着面前这个自顾自发着牢骚的女人,我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在一进家门就拆掉脑袋后面那个不伦不类的老鼠尾巴辫子了--没有了刘海的遮掩,我厌恶的表情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我想她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梦想本来就不是应该被拿来换成饭吃的东西。"
"难道抱着梦想饿死?"
"你看他现在膘肥体壮的有要饿死的样子么?再说了,假如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想要去做的事情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心里暗暗想想意淫了事,我不明白这样的生活过着有什么乐趣、又有能什么意思。"
"只有年轻人才会这么冲动,只知道做些没规划没将来的事情,到以后一定会后悔。"
"总比老了之后说些‘唉我当年也是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去做是因为我没赶上好时节哪里像你们啊这么幸福唉唉'之类屁话要好吧。至于说会不会后悔,将来的事情,谁又能猜得到、说得清楚。人这种东西,完全和蟑螂没有两样,可能会活得很苦很难看,但是假如自己想活下去,就绝对不可能会饿死。至于说那些什么‘靠梦想不可能活下去'之类的话,完全也只是缺乏坚持下去的勇气罢了。"
我想我说了些简直不像是能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但是我是真的很讨厌她用一脸不屑的样子评价卢克所做的一切。假如他是那种畏首畏尾做什么都犹犹豫豫不能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始终的家伙,就算是做得菜再怎样好吃,我也不至于会和他在一起到现在都已经有四年了的。再怎么说,我也不是那种雪地里看到有食物就飞扑过去的傻鸟,又不是任谁给我东西吃都会被骗了走的白痴。至今为止,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去做,是因为我是个怯懦又没用的胆小鬼,然而正是因为我总是习惯性地患得患失不敢去做很多事情,所以那些能够大声说出自己愿望的人,在我的眼里才会加倍地光芒万丈。而那样的卢克,凭什么要被她说成那样?
"你......"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改变,我猜大概是被我凶恶的态度吓到的缘故。不过既然开了口,那么就把想说的全说出来好了,反正留给她的已经是个恶劣的印象,我也没有要挽回的意思。
"我说,作为一个家长,你就是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来自我满足的吗?什么都是为了他好之类的废话,难道不是将自以为是的美好强加到别人的头上去吗?你以为把北极熊的皮做成的大衣送给沙漠里的埃及人,他们就会因为那是高级的皮草而感动涕零?只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就做些任性的事情,自以为是尽了家长的责任,就这样逃避了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真是叫人恶心。"
此刻的我大概表情相当狰狞,她呆呆地看着我,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才突然站起来,拉开厨房的拉门,叫着儿子的名字:"卢克!卢克!"
"干吗?"
那个男人似乎就站在门边上的位置,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而我则瞪着他们两个,那个女人,该不是要说些告状之类的话吧?卢克......要是敢因此而凶我的话,我就离家出走给他看!
"果然你说得没错!他确实性格阴森又阴险!"
..................喂。
"我说的没错吧?"
"嗯!而且生气的时候确实很像只发怒的折耳猫!刚开始小心翼翼的样子也很像受惊的小仓鼠真是超可爱!啊啊卢克你把他让给我吧!!"
什、什么来着?
这次轮到我吃惊到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不行。"卢克断然拒绝。
"你之前不是都肯让给我......"
"他不行。"
"那我拿之前你让给我的劳拉换!不然再加上赫尔加好了!"
"不行就是不行。再说它们本来就都是我的宠物。"
那边厢卢克的母亲还在和他持续着谈判,眼看着交换我的筹码就这样一只又一只地加上去了。而这边,持续混乱中的我也终于理清楚了一点头绪,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么卢克那爱捡宠物的毛病其实不是基因变异而是家族遗传,她母亲定期前来,也不是正义地将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们从这个男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这么简单,其实是怀着想要分享儿子收藏的险恶私心,实在是非常恐怖的母子两人组。
"小气!我是你妈妈哎!连只宠物都不肯给我!枉费我养你这么久!"
最后恐怖的母亲都说出了这样的台词,实在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太太,我不是宠物好吧?"我是很想这样说,但是好像插不进他们的对话中的样子。卢克依旧靠着厨房的门站着,那是扇轻薄的毛玻璃门,只起到隔开厨房油烟的作用,几乎没有什么隔音的功能--慢、慢着!这么说的话,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都说了不行了的,这么体贴还会替我说话的宠物,要再养一个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边说着边看过来的卢克,半圆形的眼角有些弯起来的样子和他母亲确实还挺像的,但是无比讨厌!我脸上的皮肤像是要炸开一样的发烫,使得我再次无比后悔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解开扎辫子的绳子。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嘴上还是得挣扎两句:"我我我我我刚才只是随口说的!你你你给我全都忘掉!"
"喔好吧,既然你这样地恳求我。不过你要我忘记的是什么呢?"
这个明知故问故意欺负我的男人......真的是非常讨厌!
18
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这个夏天最新一号的强力台风一样,在袭击了我们家半个星期之后,卢克母亲那个女瘟神,终于也到了要走的日子。
虽然百般不情愿,还是得陪着卢克送她到机场。到了候机室里,才刚放下她大包小包行李的卢克,马上就被打发了去买饮料。而留下来的我看着那孝顺的乖儿子走向原处的背影,又转过来看看那个这两天没少支使他干活的女人,就见她偏过了头看着我。果然,她支开了儿子,就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但她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那样偏着头打量着我、打量着我,妄图制造出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然而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现在又有放下来的刘海挡着做保护,就没有这么简单地会中了她的阴谋。况且他们母子连心,这招卢克也是已经用过不知多少遍,对我早已完全没有杀伤力。
"您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那个自动售货柜也不远,一会他就回来了,你得再找理由支开他,也不嫌辛苦啊。"
听我这么说,那位做母亲的才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了:"我说......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
"和我那个笨蛋儿子啊。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很随和的好人样子,但那只是因为他对那些他不介意的事情完全都不放在眼里的缘故。要是他碰上了喜欢的东西,就会用些卑鄙下流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愿望,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现在在养着的那条叫做伊丽莎白的长毛牧羊狗,原本是他高中时候同班的女孩子家里养的,他为了把那条狗弄到手,还故意装作好像是被那女孩子煞到,追了人家很久又很坚忍地和人家交往了整整两年多,才在高考故意考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来之后,和对方说什么我不想和你分开就算你父母不让你考到本省之外去你不能和我一起走至少也让你的狗和我一起就算是我们这段感情的见证吧,之类之类说出来都不脸红的无耻谎话,才终于把它骗到手。你的事情,应该也是这样吧?"
我的事情......虽说确实是个挺卑鄙下流的圈套,但也不全是卢克的错。说到底了,最开始设计我的人还是苍那混蛋,卢克也是被卷进来的,仔细追究似乎也算得上是半个受害者,但这简直都可以称之为家门不幸家族之耻,叫我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看我不声不响的也没什么反应,卢克的母亲似乎对于她那自以为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停顿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而略略感到有些失望,但也只能继续往下说:"但是他既然有捡动物的脾气,既然可能觉得你长得可爱而硬要把你留在身边,那么也有可能会觉得别人长得可爱,就再用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强留别人在他身边。而且,以前他交往的那些,都是挺可爱的女孩子--不管怎么看,都是女孩子来得可爱许多吧?"
"你的结论?"我突然懒得陪她继续这样无聊的谈话了。
"呃,我想说的是,假如他以后找了个可爱的姑娘,作为一个希望儿子能够过上正常生活的母亲,我一定会站在那个女孩子一边,即使是这样,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无所谓。"你以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还得要你来提醒?"假如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我马上离开,我才不要成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肥皂剧主角,那样实在是既难看又无聊。"
"......"听了我的回答,她沉默了半晌,而后却抬起了一张诡异的脸,表情就好像卢克在公园里看到别人家养的兔子时偶尔掩饰不住会流露出来的那副样子,"库拉拉你这孩子的性格真是糟糕啊~都不会撒娇将来一定会吃亏的!妈妈真是替你担心啊~"
请不要说着这样恶心的台词就蹭上来抱住我好吗?!还有妈妈说的是谁啊!
"哎呀哎呀你还是早点离开那个坏男人啦!他不能带给你幸福的,但是妈妈这里永远都有香喷喷的蛋糕和热腾腾的巧克力等着你喔!所以还是跟我一起坐飞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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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终于将那个章鱼一般死活粘着我不肯松手的恐怖母亲塞上飞机,又目送着飞机启航离开,我和卢克两人才终于同时都松了一口气。
"才中午两点啊,接下来去哪里好呢?"
卢克像是没什么计划,很难得地询问我的意见。
"去苍家玩好了,之前还特意和我了说什么时候去他那里打麻将的。而且据说这两天他家那个孩子也要去学校上高二升高三的补课,不怕打扰他学习。"
"......打麻将......这人竟然闲到这个程度吗?"发出像是叹息一般感叹的卢克,我知道他还在介意乐团的事情。"除了苍的乐团,我哪个也不想加入。"虽然是没有这样声明过,但大家都知道他是Crimson的卢克,就算乐团停止活动了,也没什么人来找他挖角;而苍既然对乐队提不起劲来,他也只能等着--听起来还真他妈痴情。
虽然脸上摆出不情不愿的表情,但卢克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我猜他大概还在转着要在麻将桌上说服苍的念头。又或者说不定是计划着和苍打赌,赌注就是如果被他赢了多少回就得让Crimson复活之类的,而苍这家伙要是头脑一热不幸地被他挑衅,那我们就能看到一幕名为卢克的男人不停用高杆得逮不到把柄的手段使出各种老千,而后终于达成目的的精彩表演了。
当我们到苍家的时候,他家的那个小孩子正巧去参加暑假补习,因此就变成了只有我们三个人,要玩就只能筑跷脚长城。当然其实就算那个叫凉的孩子在家,顶着一张正义的监护人面孔的苍,估计也不会让他加入顶这个三缺一的口子。说不定还正因为他在场的缘故,就以会打扰那孩子学习的名义把我们都赶走。其实呢,这么热的夏天,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单独在一间屋子里住着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反正,要说苍只是在辅导他学习,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但是三个人玩实在是没有什么味道,玩了两三局后不能尽兴的苍就盘算着要去再找个人来凑数。卢克看似不经意地说:"那就莉萨如何?"
其实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我想苍应该也知道才对。
算卢克运气好,正巧赶上那个有着和身材一样火爆性格因而劣迹斑斑的女贝司手前一天晚上没有工作,正休息了一整天,因此那位大小姐虽然仍旧是在美容觉中被我们强用电话铃催醒,也没显得有多愤怒,只是不太耐烦地嘴里哼哼着含含糊糊地抱怨了两句:"你们要玩麻将消磨时间虚度光阴也就算了,可为什么偏偏得拖上我?"
"这不是听说你本领高强想要领教一番嘛。"我干笑。自己胆子小不敢打电话,居然强迫我来做这个炮灰,某些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然而莉莎女王此番再度让我们惊掉了眼镜--当然这只是文学上的夸张修辞手法,我们三个其实都不戴那东西,卢克是视力确实很好,我们两个却是因为同是只有一只眼睛完好的独眼龙,因为懒惰(我)或是装帅(苍)之类原因,对眼镜这种笨重又丑陋的东西,完全地敬而远之--总之,她并不像有些人怀着恶意与恐惧感所想象的那般大发雷霆,只是沉吟了一番,然后说:"好吧。不过你们输了要乖乖掏钱。"
卢克自然是大喜过望地一口答应了下来;苍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很大声底气却略嫌不足地嚷嚷道:"什么意思啊,我们像是那种输了会赖帐的家伙么!!"虽然看不见,我想此刻话筒另一头的女王陛下一定垂下了鄙夷的眼睑"最能赖的人不就是你吗!"
其实我想说的是......赌博是不好的。打麻将本身就是件没什么建设性的娱乐,再加上还要下赌注,那就更是错上加错了!像N年前《新民晚报》市井八卦版就曾经报道过有男子憋尿搓麻将憋到后来膀胱爆裂的事情,那是前车之鉴血淋淋的教训亚!!可是我每次这样教育别人的时候,就会被讥笑,还被人说什么库拉拉同学就因为自己每次都输得惨不忍睹看别人老是胡嫉妒得红了眼才会说这种酸溜溜的话之类之类的,这些人真是不了解我这颗高尚的灵魂![打断一下,问问灵魂是不是不该用"颗"来做量词啊......- -bbb 那该用虾米好咧?一粒?一枚?一只?一尾?一匹?一条?一砣?..................||||||]
"库拉拉啊,我说,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麻将还是我教你的,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胡呢?"
莉莎过来之后,我们四个人正式开始砌起长城后才玩了没多久,苍就开始用语言攻击我。
我看看手中的牌,东南西北风、一九索、一九铜、一九万各一枚,一个红中,两个发财,俨然只差再来一个白板就能国士无双了,当下也不回答,只是冷笑一声。让事实来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