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冷空,我......我只是想留下看著你醒来,如今你既然醒了,我也该走了。"他苦笑一声:"十年,我们纠缠的太久......太久了......太久了。"他转动著轮椅,不顾冷空在後面恐惧的喊声,微微颤抖的手推开门,轻轻的自言自语飘散在空气中:"久到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我很累了,真的......很累。"最後一个字出口,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冷空的视野中。
晴晴走了,他这一次真的走了,他......离开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冷空呆呆的看著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脑海中转来转去,就是这几句话。
门轻轻的被推开,香枫和香融并肩走了进来,虽然知道冷空最讨厌人家同情可怜自己,但她们的目光还是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悯。过了很久,香枫终於开口道:"帮主,舒晴虽然走了,但是他还活著,只要人在,我想......你总是有机会赢回他的心的。"
冷空看向自己的爱将,忽然苦笑著摇了摇头:"香枫,都到现在了,你还说这种话来安慰我,不,应该说是你还在用这种话来欺骗我。"他叹了口气:"没有机会了,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晴晴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再给我机会。呵呵,他总说我冷酷,他又何尝不是残忍,他......他竟然连最後的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
面对这样的冷空,香枫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忽然见他抬头冲自己一笑,然後一摊手,苦涩的道:"算了,他走了,无非就是回到从前而已,你们好好的去做事吧,不许趁我养病的时候偷懒,不要等到我的腿好了,抓住你们办事不力的证据,那样的话我可绝不会因为你们是我的心腹而从轻发落的。"
"帮主......竟然这样就放下了?香枫和香融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然後听到冷空生气的声音道:"你们两个是怎麽了?我已经打断了双腿,晴晴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其实细想想,有什麽不同呢?不就是回到不知道他活著的那种生活吗?我已经二十六了,不再是十年前的冷空,我的生命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东西,虽然晴晴他还是最重要的一样,但已经不是唯一的一样了。"他说完,故作生气道:"好了,我要休息了,这是晴晴留给我的最後一样东西。"他摩挲著那个苹果,恋恋的道:"我要等到可以进食的时候好好的,仔细的品尝。你们走吧。"说到最後,他的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一丝悲哀的落寞。
看著两个心腹带著狐疑的目光离开,听到门关上的"砰"的声音,他努力伪装著的表情终於全部垮了下来,颤抖著拿起那个苹果,他贪婪的将双唇放在上面,断断续续的道:"晴晴......你......你还是不了解我......你怎麽会以为......我是在用死来威胁你呢......呵呵,你太不了解我了......"
"这样的帮主......很不一样。香枫姐,你不觉得吗?"一走出病房,香融便急著问,然後看到香枫凝重的表情:"你在想什麽呢?你......是不是又有什麽猜测了?上帝啊,不要这麽恐怖好吗?香融痛苦的叫,却丝毫没引起香枫的注意。
帮主......一定是那样想的吧。香枫很肯定的在心里自言自语著:不过他不会不见舒晴最後一面,而他的腿最起码还要半个月才会恢复行走,所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事才对。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打开舒晴的心结,才能阻止这场悲剧,否则即使阻止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香枫无奈的笑了笑,不得不感叹爱情的伟大魔力,它可以让一个懦夫在一瞬间变成勇士,也可以让一个勇士在同样的一瞬间就变成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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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大宅里的人普遍发现,回来後的舒晴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温柔的对所有人笑,不再陪任性的萧老爷子玩著稳赢不输的游戏,甚至和他的弟弟,都不再多说一句话。反而是舒展每天除了上学,就跟在他的身边,而他的忠实随从萧翼,自然也不肯放过这个可以让心上人依赖的机会。
"哥哥,你还在想那个人对吧?你......是不是还爱著他?"清澈的泳池旁,舒展忽然认真的看向一脸沈思的舒晴,说出了横在他心中八九天的疑问。
舒晴抬眼望向自己的弟弟,温柔的一笑,摇了摇头。却在下一刻就看到舒展冲到自己面前:"你骗人,难道你没发觉吗?现在的你,连笑容都这样苦涩难看,你还想瞒著谁,我看你唯一瞒过的人就是自己吧。"看到哥哥愕然的表情,他又为自己的冲动後悔,颓丧的蹲了下来,他胡乱扯著自己的头发:"唉,该怎麽说好呢?我......我......"
不理会弟弟还在努力组织著心中想说的话。舒晴心里忽然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一闪,他猛然回头,但大门外却只有一辆计程车一闪而过,自嘲的一笑,自己怎麽变得这样敏感起来,那个人......现在还应该躺在医院里,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生出这样一种极度不安的焦躁,还真是......不符合自己的脆弱啊。
"哥哥,我知道你还在爱著他。"舒展大概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握住舒晴的手,他很认真的说:"但是哥哥,我没有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如果是从前的我,没错,我会觉得你爱著杀害父母亲的凶手实在不可原谅,但是,现在的我也已经明白爱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一辈子不会原谅欺骗我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旁边倏然多出一双长长的耳朵,舒展霍然回头,一把推开萧翼:"走远点,不许偷听。"开玩笑,如果让这个家夥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原谅了他,恐怕晚上这家夥就会摸上自己的床,反正怎麽看萧翼都不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
"展展,不要,让我听听了。"萧翼一副委屈的小媳妇儿样,呜呜呜,展展不公平,这种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怎麽可以让自己在旁边眼巴巴的干著急呢。虽然觉得现在的舒展似乎已经不怪自己了。但没办法,基於做贼心虚的心理,在没有听他亲口说原谅自己之前,他仍是会害怕展展还没有从那次的欺骗中恢复过来。
"现在怎麽样?"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萧翼实在有些可怜,舒晴笑眯眯的替他问出迫切关心的问题,一边在心里感叹:这就是爱情,看萧翼就像一个担心自己会被判什麽刑罚的囚犯一样,哪里还是那个处变不惊,意气风发的少年。
"哥哥......"不满哥哥偏帮萧翼的行为,舒展象只骄傲的公鸡般昂著头:太好了,哥哥终於笑了呢。
管家忽然来到萧翼身边,笑著道:"少爷,上次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又来了,现在正在客厅里。"
看到舒展瞬间射过来的杀人眼神以及伸手掏飞刀的动作,萧翼连忙抱头大喊:"是香枫小姐了展展,你也认识的。"狠狠看向为了让自己出丑而故意说出暧昧的话,现在正躲在一边偷笑的不良管家,萧翼认真的想著是否要把宅中这些越来越无法无天的下人们统统换掉。
陪著舒晴来到前厅,就看到香枫微笑坐在那里喝茶,看到舒晴,她亲切的打著招呼,问了几句他现在过得怎麽样之类的话後,她开门见山的道:"舒晴,我也不躲闪了,这次来的目的,我希望你能看在当初我救了你的面子上,也救帮主一次。"
"他怎麽了?"舒晴募然紧张起来的表情,就连白痴都可以感觉到他对冷空的关心:"他不是应该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吗?等到他的腿复原後,你们......就应该回......美国了吧。"
香枫摇摇头:"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想帮主是等不到回美国那一天了。"见自己成功的吊起了舒晴的胃口,她才认真的道:"我不是吓你舒晴,其实帮主......如果得不到你的原谅,他可能真的会去做傻事。虽然你和我都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但他就是很有可能这麽做,他不会用死来胁迫你,他只会......真的去死。他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傻子,我想这一点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吗?"
"死就死好了,我哥哥又不欠他的,干吗要为他牺牲自己。"舒展没好气的吼,太讨厌了,这个冷空还真是阴魂不散,哼哼,他愿意死就死,舒展可不希望哥哥会因为这个而改变远离冷空的主意,但是很可惜,舒晴似乎并不这样想。他好看的眉峰蹙在了一起,开始认真思考香枫说的话,一时间,大厅里只余舒展不友好的声音。
香枫一点也不以为意,她耐心的等待著舒晴做出决定,可是很快的,包中传来了一阵悦耳的手机音乐,优雅的接听後,她一向美丽从容的面孔上忽然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你......你说什麽......帮主他失踪了?"她看向舒晴:"香融来电话,说帮主失踪了,医院里没有人看到他出去过,而他的腿,根本还没有完全复原。"
心中那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又升了上来,舒晴紧紧的抓著自己的衣角,果断的道:"走,我们一起去找。"他......那个傻瓜......他不会真的做出什麽傻事来吧?虽然心里这样的问自己,但舒晴很清楚答案是肯定的。不顾舒展在後面气的跳脚,他任由香枫推他到车上。然後看到她又接听了一通电话。
放下手机,香枫面上的表情更显焦急:"舒晴,几个帮主可能去的地方都没发现他,而香融在他床头的抽屉里发现了对公司日後安排的书信,也可以说......是他的遗书,因为那上面还指名要你继承他所有的财产。"
"快,跟我去一个地方。"舒晴拼命压下如乱麻般的思绪,冷静的分析後,他迅速的对香枫下了指令。
"停下吧。"冷淡的声音响起,让计程车司机师傅一直提著的心终於放了下来,太好了,看来这个英俊冷酷的年轻人确实不是抢劫,害的他一直担心到现在。没办法,谁让他上车後就一副酷酷的表情,而且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十分惹人疑惑,很像传说中的枪或手榴弹之类的。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用担心了,还多赚了一笔小费,真是的,没想到这位客人竟然这样大方。司机叔叔十分惬意的吹著口哨离去,留下冷空木然的站在小巷边,呆呆的看著巷子里熟悉的景象。十年了,很多景物与事情都已变得面目全非,可是这里竟一点都没有改变,一点都没有。
他的腿没有了拐杖,支持不了太多时间,不过足够他瘸著从病房里溜出去叫计程车,也足够他从巷口走到当初和舒晴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几个小混混哈哈笑著走了过来,看见他面上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後,他们便吹著口哨逼了上来,眼中闪著狡猾的光芒。这种眼神冷空并不陌生,十年前他也是用这种目光寻找著可以下手的猎物。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来对付这几个人,看到他们大胆的嘻嘻笑著凑了过来,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冷冷的道:"滚开。"
"不用这麽不友善吧......"小混混的头目刚说了一句话便自动消音。没错,他们只是混混,并不是什麽帮派的手下,对於手枪这种东西还是存著无比的畏惧。
"大......大哥......别......开玩笑......我们......我们这就走。"小混混们胆战心惊的说完,一步步倒退著走出巷子,然後撒腿飞奔起来。冷空看著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枪,不由得苦笑一下:十年了,这里还是只能容纳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几个人可以象自己一样幸运,在最堕落的时候遇到舒晴那样善良的人伸手拉他们一把。
没错,自己是幸运的,可是,遇到了自己的晴晴,他应该是不幸的吧。冷空茫然的思索著,然後心中有一抹痛漾了开来,瞬间就快速的泛滥至四肢百骇,那是一种比死更可怕的心痛。痛得冷空这个一向冷酷的人都不由得弯下了腰。
角落里似乎躺著一个醉汉,不过冷空根本就不会在意,仔细的确认了下,没错,就是这里了。十年前的情景在冷空的脑海里上演,那麽的清楚,没有一丝一毫的遗忘。他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面上泛开一抹笑,诉说著他在人世间最後的思念:"晴晴,当年在这里,是你拯救了我,给了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可是我却只给了你十年痛苦的时光,我是不是很忘恩负义,恩,没错,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你离开我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因为我实在太坏,我看到舒展那麽亲密的握著你的手,那麽亲热的和你说话,那麽竭尽所能的护著你,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他。晴晴,我已经中毒太深,即使勉强你留在我身边,你也不会幸福。可是只要我活著,我就不能忍受放开你的想法,所以我没得选择。我说过,如果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死掉,另一个人才会幸福的话,那麽这次就换我吧。呵呵,我果然是自私的,你看我都要死了,心中却还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我的确不是个好情人,因为我一点都没有让你在我死後就忘掉我开始新生活的无私想法。我的生命到了最後,还是想著怎麽占据你,还是不舍得把你......全部交出去。"
他喃喃的自语很快就随风飘散,忽然角落里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喂,你想死就快点扣扳机好不好?不过别打太阳穴了,那样死的太快,怎麽赎你的罪。既然你觉得你这麽对不起你的情人,那就应该朝肚子开枪,然後你会翻滚好一会儿才断气,反正都要死,看起来你也不是懦弱的鼠辈,就当作用最後的痛苦来赎罪了,而且我敢保证,你的情人看到你那麽痛苦的表情後,一定会牢记你一辈子的。"
冷空抬眼望向那个醉汉,只见他飞扬著的眉梢眼角尽是洒脱不羁,不知为什麽,他总觉得那丝目光似乎有一抹深意,但又好像在嘲笑自己。他苦笑了一下,现在竟然还有心情研究这些,但不可否认的,那人最後的一句话的确让他心动。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把枪倏然改变了方向,随著"砰"的一声轻响,他果然就如同男人所说的痛苦的倒下。
"啧啧,还是无声的,很厉害嘛。"与男人慵懒的语调不相符的是他跳起来的动作,刚奔到冷空身边要替他止血,他就听到巷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不......冷空......"
林晓阳发现自己最近真是十分的倒霉,忙起来就没完没了,先是舒晴,好不容易治好了,冷空又被送了进来,而且还是第二次,最可气的是他的伤一次比一次考验自己的医术。他还记得当他冲上手术台,看到好友腹部触目惊心的伤口後,恨不得在他的身上补几刀直接送他去阴间路的激愤心情。上帝保佑,关键时候他再次保持住了可怜的理智。
说起来也挺有趣,舒晴与冷空这两位的病情还正好相反,舒晴那是症状轻,病情却不断恶化。冷空这是症状重的够死好几十回,病情却一天比一天好转。这简直可以创造医学史上的奇迹了。苦笑一下,其实他十分清楚,冷空这麽旺盛的求生欲望,完全要归功於当初他细心服侍的,如今细心服侍他的舒晴,正是他不厌其烦的在好友床边叙说著一遍又一遍肉麻的爱语,才会让冷空一点点脱离死亡的边缘,否则就算阴间人满为患,阎王爷也没有拒收这样一个必死之人的道理。
想想这两个人还真是让人不解,明明都爱对方爱的要死,却非摆出一副不分手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但真等哪个下定决心去死,这个又要死要活的不肯,何必呢,林晓阳再次肯定,爱情实在是个琢磨不透的东西,而且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能让冷空这样的男人毫不犹豫的为它选择死亡。
"这一回他们总应该在一起了吧。"看向病房内依偎著睡在一起的两个人,林晓阳很确定的问著香枫──这个预言准确度高达百分之百的可怕女人,在看到她仍然是忧心忡忡的摇头後,他当场毫无形象的坐到了地上:"My God,别玩我了好不好?他们两人要再有这麽一次,干脆我去死好了,也好过费尽心力的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