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色————篱岛
篱岛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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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从来就不是个会放下架子的人,我一旦跟他吵起来,丝毫不会认输。认为自己没有错就绝对不会让步,任凭我大哭大闹也不理睬,一个人做著自己的事。
"你既然受不了我了,就别跟我在一起了吧。"我嘲笑他,"抱著一具没温度的身体都这麽开心吗?"
他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麽要跟我吵架,吵到最後,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晚上哭的睡不著觉的难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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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除了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就不知道关心我!不是,连床上也一样!我不是你的玩具!让你心情好的时候玩玩不好就扔到一边!"
"这样认为的明明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事实上你比可怜又比你快活的人多的是,你自己想不开,又没胆子恨下心肠离家去独立门户,关我什麽事?"他说著便低头看起报纸。
我气的抓过他手里的报纸扔到一边,转身就往门外跑。
"今天你别想来碰我!!!!"我一边叫一边拉开门,刚往外跑了两步就被揪住衣领狠狠的扯回来,往沙发里一扔。
"是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现在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了?"大哥附下身,双手撑在靠背的两侧不让我躲开。他阴沈著脸,背对著灯光的表情显得比平时更恐怖。
"你滚开!"我伸脚揣他,胡乱挥动的手一下子打掉了他的眼镜。
大哥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
我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手腕突然被牢牢扣住,用力拉过我的头顶按在沙发背上,关节处传来脱臼一般的疼痛。
耳後敏感的地方立刻被尖利的牙齿咬住,後背窜起一阵刺痒,我拼命咬著嘴唇,皱著眉,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算再怎麽不情愿,你的身体还不是一样有反应?"低沈的声音凑到我的耳边,带著恶意的嘲弄。
我突然一下子失去理智,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膝盖往他的腰里撞去。
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只听见一声轻微的低吟,眼前瞬时亮了起来,被挡住的灯光重新回来了。我看见大哥低著头,一手扶著书桌,另一只手用力按著被我踢到的地方,他显然没有意料到这一击,完全没有堤防。
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往门外冲,他伸出手来抓我,可惜抓了个空。
我就这样一直冲过走廊,冲过客厅,拉开门往大街上跑。
下最後一格台阶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狠狠的崴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脚踝几乎失去知觉,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赶紧动一下脚,还好没有骨折。
抬头看走廊时,里面的灯已经一盏一盏被打开,正沿著我跑过的路,一直延伸向客厅。
大哥正在找我,如果被他找到就完了!而且......我也不要再回去!
可是脚疼的没有力气跑,我只好躲进门边的阴暗处,紧紧盯著门口。
门前的小路被照亮,大哥果然走了出来,打著手电扫过每一个地方,手依然按著腰部,微微弯著背,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著明亮的光束来回的扫过我身边。
耳朵里闯进的全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堵在胸口,又冲上头脑,连呼吸都好困难。
我想闭上眼睛,又不敢,牙齿不停的打架,发出细小的声音。
大哥突然直直的望著我藏身的地方,我赶紧往墙角缩,把脸紧紧贴住冰冷的墙面,恨不得钻进去。
我看不见他,却似乎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气息正在一点一点的逼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任何声音......
他没有走过来。
车库里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快速往大门口移动,又很慢很慢的减弱,最终消失在街角。
他开著车出去找我了。
我直起身喘了口气,也没时间多想他究竟去哪里找,一瘸一拐的离开家,顺著和他相反的方向,扶著墙角慢慢走著。天已经黑了,周围也没有住熟人,可我还是怕被人发现,一直挑阴暗狭小的地方走。
巷子里缩成一团的流浪汉,都用警惕的眼神盯著我,仿佛随时都会朝我扑上来。
我看著他们身上肮脏的大衣,又看看自己身上凌乱的睡衣,不禁一阵苦笑。
也不知道谁更狼狈。
狼狈归狼狈,所幸这次没有像从鹿尧家里跑出来时那样下大雨,可我这样穿著睡衣和拖鞋,样子依然很可笑。柔软却单薄的鞋底根本适应不了坚硬的地面,把脚底硌的生疼,而扭伤的脚踝已经火辣辣的刺痛起来,好象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一路走,一路小心翼翼的看著身边的车子,生怕会跟大哥迎面相遇,还好没有。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再回头,也没有脸回头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那,要去哪里呢?
沿街的商店一家家的关门了,我怕黑,本来还想坐在商店门口,现在只能继续走,去找通宵营业的便利店。街边的路灯暗暗的,只映出行人的轮廓,他们一个个都忙著往家赶,谁都没有注意到我这麽一个狼狈不堪的人,躲在墙角警惕的望著马路上零星的车辆。这样也好,最好谁都不要来理我,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麽跟他们解释。
找到便利店之前,我已经走到一家医院的门口,那里看来更好,很安静,也不像商店会有顾客进出,急诊部外又彻夜亮著灯。我也累的走不动了,便坐到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背後有通宵工作的医院里细微的白色灯光,心里也觉得安全一点。
我拉起睡裤,看见扭伤的地方已经肿的发亮,好可怕,手摸上去只触到一片毫无知觉的皮肤,借著背後的灯光,我看见一大片青紫,聚集在红肿的地方,鼓的很高。
伤是不重,但看起来实在恐怖,而且不能再走路了,否则淤血会更厉害。
干脆就在这里睡著,等著被医生发现,做个弃儿吧?
也不行,只要大哥想找,我根本装不了。
而且这里风好大。
那还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吗?怎麽去?
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渐渐感觉到身下又硬又冷,直钻进骨头里,浑身都越来越难受,更别提休息了。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上,猛的站起来,却高估了自己的气力,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被巨大的惯性往一边扯去,连找个支撑都来不及,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摔倒在地上,摔倒的时候手肘又磕到台阶,擦破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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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抽著冷气爬起来,单脚站著,一手扶住花坛,借著微弱的灯光检查伤口,用舌头轻轻舔著擦伤的地方,舔过的伤,传来一阵阵细小的刺痛。
好狼狈,我一边笑话自己,一边忍不住掉著眼泪。
才走了这麽些路,就弄成这样,难怪大哥一直讽刺我,离开家我什麽都干不了。
果然。
"你站在哪里干什麽?"这时身後突然有人问话,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听不真切,不过问话的对象很明显就是我。
我僵直著身子,不敢回头,这个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被人注意到。
怎麽办?不理他?还是撒谎?
"叫你呢,站在那里干什麽?"声音渐渐近了,我分辨出它属於一个很讨厌的人,是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怎麽在这个时候遇到他?丢脸死了!
我下意识的迈开腿想逃走,却一不小心把受伤的脚狠狠的踩在地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沿著腿蹿向头顶,又迅速扩散到全身,我忍不住痛的叫出声来,身体不听话的向前倒去。
腰被稳稳的托住,一手揽进怀里。
"你想往哪里逃?"
"走开!不管你的事!!!"我一边叫一边推开他,紧闭的双眼不知被什麽刺的发疼。
"不管?你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似乎生气了,加重了手里的力气,把我勒的好疼,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要你管!要是你要管,以前......为什麽不来管..................?!!!!!"我狠狠一拳捶向他的肩膀,正好打到肩头最敏感的骨头上,他疼的缩了一下,却站著不动,沈默的看著我哭,也不松手。
我一开始只敢小声啜泣,见他没反应,便哭的越来越大声,似乎要把许久积存下来的压抑一次发泄完。
原来负面情绪是不会因为忍耐而消失的,要了一定的时候,终究会爆发出来。
"救救我......我不要回去......尧尧求求你............"哀求的声音却细小的像在害怕什麽。
这不是我说的......我发过誓不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的!
......不是我............
"先跟我回去吧,我背你。"尧尧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让我趴上去。
我站在原地倔著不肯动,他皱了皱眉,用力扯了一把,顺势把我提起来,拎起腿,背著走。我还是僵直著身子不肯放松,被风吹的失去知觉的身体触到他温暖的背,却像是什麽冻结的东西慢慢融化了一样,说不出的舒服,上下晃动的感觉又像坐在缓慢行驶的公共汽车里,忍不住想睡觉,他的身体比我想象中要健壮,靠著很安全,背著我也居然还走的很平稳。
我想著想著,脑袋就渐渐麻木了,昏昏沈沈的。
"墨零打过电话给我了。"他忽然说。
听到大哥的名字我浑身一冷,立刻清醒起来:"他找过你?!"
"否则我怎麽会出来?他不仅找过我,还威胁呢,他不相信你没来我这里。"尧尧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有股说不清的笑意,不知究竟是嘲笑还是高兴。
"我还不知道你电话呢,他倒知道。"我轻哼了一声,一股怨气又涌了上来,嘴里不停的小声骂著,用最刻薄的话发泄心中的怒气。
他又不说话了,任凭我胡乱骂人,也不理睬。
"你怎麽会到这里来找我?"隔了一会儿,我问他,附近这麽多地方,大哥都没找到,他怎麽找到了?
"我知道你怕黑,就在附近比较亮的地方找,也没想到这麽快就找到。"
"你怎麽知道我怕黑?"
尧尧笑起来:"你忘了吗?两年前在公寓里的时候,有一次你卧室的吊灯坏了,你拼命缠著我要天黑之前修好,我问你原因你又不说,我就那样猜了。"
"这麽远的事你都记得?"
"那是当然,你的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还知道你挑食,喜欢吃.................."
"别说了!"我伸手绕到前面捂住他的嘴。
他回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拼命抬起头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混蛋!为什麽他随便说一句话我都想哭?!
就因为除了他,谁都不知道我怕黑吗?!
尽管一路都趴在那个温暖的背上,回到他家,浸到热水里时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抱怨他把水放的太烫了,他反而笑我。
"是你自己穿的太少了,现在又不是夏天。"
说著却又加进点冷水。
"你出去,我自己洗。"水的温度舒服了,我就连忙赶他。
"别闹了,你不看看自己的模样?"
一提到模样我就羞的想挖个洞钻到地里去,身体冷要洗热水澡,可脚扭伤又必须先拿冷水敷,结果就变成我身子在澡盆里,腿挂在外面,一副四脚朝天的样子,得拼命抬著头攀住池沿才能防止水流进鼻子里。
"不管......我就是要自己洗!"身体一暖和,连心情都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明明动作不灵便,还非要跟他对著干。
"少废话,都是男人,有什麽好害羞的?"尧尧打开暖气,把我从池子里抱出来,坐在池边,背对著他。
"跟你说别急著往水里泡,你偏要,要是我不管,你自己能爬出来吗?"他一边说一边到了一大把沐浴乳。
"......太多了吧?"我看著他手里一大堆白色的液体,"洗两个人都够了。"
"没事,我把它放回去。"他急急忙忙的把乳液往瓶子里倒灌,弄的满瓶身都是。
"你还是这麽笨手笨脚的。"我瞥了他一眼。
"意外而已,你干吗揪著不放?"
我嘟著嘴不停的朝他翻白眼,看著他继续跟瓶子做斗争。
"不会是看到我太紧张了吧?"
"紧张什麽?你又不是没来过我家。"
"是来过,不过那时候你不住这里,而且我当时穿著裙子。"我幽幽道。
忙乱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麽别扭,哪里生气都说出来吧,这样很难受的。"尧尧伸过手来摸我的头,我转身闪开。
42、"呵,你难受还是我难受?"我背著他大声说,"我可高兴的很,一点也不难受,反正什麽都发生过了,现在再怎样都无所谓了!我还怕什麽!我生什麽气啊,反正我做的又不是正经事,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还好发现的人是你,要是别人大概当场就一拳揍死我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我没有任何苦衷,都是自己自愿的。"
"而且......你出事的时候我也不在,没能帮上你的忙。"
一听到他提这件事,刚刚好转起来的心情又一下子变糟了。
比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更糟。
你就这麽喜欢惹我发疯?
"我的事真的不是你说的?"我冷冷的问,虽然知道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半天回不过神,发愣的看著我。
"你以为......是我告诉别人你是男的?"
"你觉得呢?"
他脸一沈,胡乱把手里的东西往我身上抹,又拉过花洒乱浇一气。
我也不说话,倔强的侧过头,任凭水洒的一头一脸。
不一会儿,连地板上都淌满了水。
暴力般的澡好不容易洗完,尧尧板著脸扔来一条毛巾。
我一声不响的拿过去擦头发,擦完了又把身子擦干净,扭伤的脚不太好行动,有些地方怎麽也擦不到。
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人叹了口气,从我手里扯过毛巾的一头。
我不松手,直直的瞪著他:"怎麽?一会儿又发善心了?"
"好了,是我不该生气,你已经够难过的了。"他硬逼著我松手。
"我才不难过!我才不要你怜悯!"我立刻站起来,光著身子往外冲,"我要回家!"
"你别逞强了!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样子!"他突然捏住我的手腕,一直扯到镜子前。
"我不要看!"我尖叫著捂著脸拼命往他怀里缩,肩膀已经触到冰冷的镜面。
我怎麽会不知道镜子里那个人的模样?
连自己看了都要吓一跳的暗淡脸色,胸口单薄的伸手就能摸到肋骨,明明吃的很多,却还是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干瘦的样子可怕的都不敢再看第二遍!以前为了让自己的言行举止像女孩,我经常要照镜子,混乱不堪的那半年里天天胆战心惊,只知道听著外面有没有人,想著究竟是谁在害我们家,也完全忘了整理仪表,每天都蓬头垢面。等到一切平静之後再看看照照自己,竟然已经不认识,无论怎麽装扮,都无法恢复到过去意气风发的神气样子。
我已经把卧室里的镜子全扔了,不看见,或许会舒服一点。
反正除了家人,也没有人再和我保持联系了。
我裹著浴巾,推开尧尧,低著头慢慢走出浴室。
"坐到沙发上去,我给你的手脚上药。"他在後面说。
尧尧的家依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单调,朴素到几乎家徒四壁,房间虽然很大,却只有几件必要的家具,完全看不出是鹿家大公子的屋子,简陋到几乎可笑。我不知道该怎麽评价他的品味,慢慢的转著头环视四周。
"你家里怎麽总是这麽破?"我问,还好,说话的声音总算不再像刚才那麽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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