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屋主要收回改建。」
「喜欢为什麽不买下来。」
家佳轻扫一眼後提起滚水烫茶具,开始一连串的前置动作。买?是啊,说得真简单!凭我这个穷酸如何买得起,有时连房租都缴不出,我拿什麽去买?一抹苦笑淡淡的飘出。那些看似丰厚的稿费付完医药费後也所剩不多啊,还有母亲的疗养费,我能怨这担子过重吗?不,我只剩母亲而已......我唯一的亲人啊!如果──
「要泡这麽久吗?」心疼他沈淀在愁绪之中,狼人故出声提醒。
呃?又失神了。家佳尴尬的说:「对不起......」起壶滤掉第一泡茶,再注入滚水。
狼人今晚第一次不高兴,因为那一句道歉!让他非常不爽。他想知道那颗脑袋在烦恼些什麽,但也知道恁是怎麽追问铁定是问不出什麽结果的!
「来,这味可能差了点。」家佳将一组闻香杯推到他面前,注入第二泡茶。
「你呢?」狼人虽不懂泡茶但也分得出浓淡,见他自顾自的喝那浓稠稠的茶,看得他的眉头都快打结了。
「我?喝这啊。」家佳不解的回望。
「废话!」狼人一手挡掉他手中的杯子。「为什麽你喝这,我就喝这?」
家佳笑著说:「第一泡太久了有点苦,给你喝说不过去,倒掉又有点可惜,反正我有熬夜的习惯喝点浓茶没关系的。」
「别喝了,伤胃。」霸道的将第一泡茶全倒入茶盘内,再帮他盛入第二泡茶。
「谢谢。」家佳无所谓的浅笑。
「这房子你住很久了?」
家佳恋栈的环顾又陷入回忆,轻道:「是啊,全部的喜怒哀乐都在这,若可以我想保留它,可惜......」童年的一切、父亲的亡故、母亲的卧病、及那一段还来不及结束的爱恋跟那场恶梦......或许这之中是痛苦居多,可生活贫瘠的我剩得也只有这些回忆了,不是吗?人的伤痛是否是一种病?反反覆覆的品──
「有找屋主谈过吗?」狼人不允对方的沉思,提声问道。
「有。」避重就轻的回。
「屋主怎麽说?」
家佳抬眼轻笑,冷然反问:「你会把钱往外推吗?」
狼人楞楞地不知该说些什麽。
「别谈这个了,伤神。」一声无息的叹逸出。
「你常熬夜?」
家佳点头,再注入滚水冲茶。
「为什麽要常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
「睡不著......夜深人静的时候适合想事情。」
狼人瞅著浓眉。「这不影响白天的工作精神?」你到底有多少心事要烦?我想知道,全部!他有个冲动,想马上打破对方的脑研判。
啜口茶,家佳浅笑。「不会,我一向少眠。」
这下狼人的眉头堆得更高了。什麽叫少眠?睡不著?见鬼啦!何谓三八制,这笨蛋大概不知道吧,工作八小时,休閒八小时,睡眠也要八小时,狼人反倒怀疑他是如何分配这二十四小时?
「今天怎麽有空过来?」
狼人好笑的睇他一眼。「现在才想起要问?还是打算下逐客令了?」
呃?家佳觉得不好意思,呐呐低语。「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要赶你......」再三的自问:会吗?我的口气像是要赶人走吗?
「我只是来证实,你是不是如我所想像的那样而已。」
呃?这话让家佳完全摸不清头绪。
「没事。」满意的微笑。
从此,狼人三不五时的混进他家骗吃骗喝外加休息过夜!
13
「这就是他全部的资料?」父死母病?初恋情人被同班同学所夺?这才养成他拒绝一切的性子?不愿交心是怕受伤?温柔的背面竟是残酷的冷漠?
仁人笑问:「满月圆是不是要扩增营业项目了?」他这总管也包侦探工作?
欧阳熙蹙眉快速翻阅,低语。「把他叔父约出来,我要那幢房子。」
「不会吧?这麽快就想筑爱之巢了!」仁人嘲弄著。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露出一个恍然了悟的笑容。
「喂!你别当真呐!」完了,怎这时候这小子的幽默感全没了?仁人不解的飘一眼。
欧阳熙冷道:「找个人跟那人渣接洽,把价钱压低点。」趁孤儿寡母之危强夺豪取,只要他别再犯否则......不知觉中拳头正缓缓的紧缩著。
「然後呢?」
「就摆著。」欧阳熙浅笑。
「你是太有钱了是不!一幢近二千万的房子弄到手就只是『摆著』?」仁人清清嗓音斥责著,再说这价码让他觉得不值,一幢非市区的旧建筑。
欧阳熙突然想到的说:「哦!对了,找个人假扮新房东,租金就折半收好了,那收到的租金就转至疗养院给他母亲买营养品。」
仁人蹙眉不语。
「怎麽啦?」
「我怕你会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他懂爱情初期症候群,一昧的给与。
欧阳熙静候下文。
「这家猫乍看之下恍若温驯可人,但基本上他的性子烈得很,万一那脑袋瓜胡思乱想只怕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仁人的话被打断了。
「你想太多了。」欧阳熙斥鼻以对。
「但愿......」仁人不便再拨冷水,只能尽心处理好老板交付的事。
14
「最近心情比较好哦。」
家佳轻点螓首。
「有什麽喜事?」
不知为什麽在他面前,自己便无法伪装成冷漠的模样?怕生的毛病也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的消失......家佳低头忖度:是因为他近似无赖般的打扰?一厢情愿的倾倒热情?还是那无厘头似的乐观?有时好羡慕他那顽童般的笑颜,无忧无虑......
而且家佳发现近来只要不需要工作的时候,他脑中想的几乎都是狼人的影子,甚至会期盼他的到来,急於分享他带来的朝气跟欢笑。
「说来听听嘛。」狼人推他一下,他不准家佳抛下他沉在自己的回忆里!
「母亲近来身体好多了,而这房子因为换主人,我又可以继续租下去,最重要的是工作相当顺心,就这些了。」悄悄掩饰飘浮的心思。
「不错嘛!那要好好的庆祝一下才行。」
「想吃什麽?我来弄。」
「我们出去吃。」
家佳摇头。「外面吃的哪有自己弄得好。」
「可是,我想吃满汉全席,这个你也会弄?哇!不会吧!可别吓我哟。」
呃?家佳叹气的笑道:「你故意的!」
「你有多久没出门了?」
「少胡扯了,好像我是山顶洞人似的。」回避的躲开。
「对!就每天上市场买个菜,然後呢?」狼人一把拉住他逼问,心疼他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堡垒之中。
「痛!」家佳缩著肩膀吸气。
一把翻开衣袖,狼人怒道:「这怎麽弄的?」手腕红肿得不像话,难怪这种天气还穿长袖,原以为是他的身子比较虚弱的关系。
「没事。」家佳想抽回手。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松手的!」改抓手臂欧阳熙怕加深他手腕的伤。
「你放手!」家佳挣扎著,突然惊觉他的力道怎麽惊人?
「说!」狼人一个使力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
家佳惊骇得呆住。
「你再不说,我就要吻你了。」慵懒的恐吓更令人害怕。
「不要!」家佳急忙说明。「是你,是你啦!」
「我?我什麽时候把你弄成这样?这话你给我交代清楚!」
家佳双手抵在他胸口。「先放了我。」
「你想跟我谈判?」狼人作势要贴吻。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摔的!」家佳急忙的大声喊出。
真可惜,一个吻就这麽飞了......「第一次?」狼人侧目冷道:「一直到今天都没好?」
「可以放开我了吗?」
「你没去看医生?」
「没啦,放开我!」家佳生气的大吼。
「你!我真的会被你给活活的气死!都这麽大的人了,难道就不会好好的照顾自己吗?佳,你要叫我操心到什麽时候?别让我担心好不?佳......」用力的将他揉进怀里,欧阳熙为他的不懂照顾自己而心疼不己。
家佳真的呆住了。他、他在说什麽?担心?难道?不!家佳急遽的奋力推开他连退了好几步,一脸惨白的摇头及止不住的颤抖。
「怎麽了?」狼人不解的往前跨。
「走开!」家佳像躲瘟神般的往後闪。「你别过来!」
「为什麽要躲我?」
「我不知道你、你......」
「我爱上你了。」
「不!」一声凄厉的哭声喊出。「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要看见你!出去!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为什麽?因为我说我爱你?」狼人恼羞成怒的追问。
「出去!出去!」家佳一路退到无路可退的抵著墙角。「我不要──」
「你给我说清楚!」狼人双手扳住他逼问。「我的爱比人低贱吗?」
「我求你饶了我吧......」家佳躲在双掌之中哭泣。「为什麽要这麽残忍,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你夺取了,为什麽你还不放过我......为什麽?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他无力的往下滑。
「佳!你怎麽了?」狼人慌了的一掌抱住下坠的身子,不明白家佳的反应为什麽会这麽激烈,起先还以为他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一定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困扰著他......狼人放柔语气轻拍著他的背哄著。「佳......别哭了好不好,别哭......」
渐渐的家佳平息了情绪,他轻轻的推开巨墙。「我没事了。」
「可以告诉我是怎麽一回事吗?」他不打算放手。
「不要逼我......」
「我想知道。」狼人执意不松手。
家佳露出一个凄迷绝美的笑容,喃喃地问:「看著别人的伤口流血很痛快?」呵呵......新的泪又落下。
狼人低头吮乾泪珠。
「你?」家佳惊愕的抬头看他。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是希望自己别再踩痛你的伤口,并非如你所想像得要伤害你,请你相信我好吗?」狼人低声下气的说。
「我......」家佳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维。
狼人席地而坐的圈住家佳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前,希望这麽做能给他勇气剖析自己。
良久,家佳用一种近似悲哀的语气叙述。「大三那年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是个相当甜美的女孩子,善解人意、温柔大方......一个好女孩......因为认识我,就、这麽毁了......」
狼人试著不去吃醋。
「我们交往了一年,感情一直是平平顺顺的,原打算毕业就结婚的,直到......直到......」家佳咬唇。
狼人轻拍他的背。
吸口气,家佳又接著说:「直到那个魔鬼出面警告,这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开始猛追那个女孩不择手段的疯狂追求,後来却又、却又在我面前强暴了那个女孩子......」家佳不停的打著冷颤。
狼人搂紧他希望能给他温暖,轻语。「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不!这才是恶梦的开始,你知道他是怎麽强暴她的吗?......」家佳几近疯狂的挥动双手,甚至扯自己的头发。
狼人蹙眉开始觉得事态严重,他一把圈紧对方,一边轻拍背脊。「佳,没事,乖,我在你身边,我在,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相信我。」
「他......把我们俩个扒得一丝不挂绑在一起,然後一边强暴她......一边玩弄我的身体......竟、还说、替我完成那一段成人游戏......」家佳重重的喘气,十指紧紧的绞在一起,惨白的脸庞面无表情,继续低语著。「从那天开始他就天天缠著我,不停的重覆提醒我,说那个女孩会自杀全是因为我的关系......没有认识我,她就不会被强暴,没有认识我,她就不会自杀,没有认识我--」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都忘了吧?佳,那不是你的错,那绝对不是你的错。」狼人想翻出那个家伙好好的教训一顿,竟然害他的宝贝变成这种个性。
家佳决意道尽这一切的罪孽。「然後他接著告诉我,事实上他爱的人是我,是我啊!呵呵......一个男人说他爱的人是我啊,呵呵......因为我爱上那个女孩子,所以他就认为是她横刀夺爱,所以他决意要毁了她,他要毁灭一切干扰我的因素,就这样纠缠了三年......每天每夜的二十四小时,我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会用什麽样的话来羞辱我......这种折磨逼得我想死了算了!可是我舍不得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老死在疗养院,最後......他还想强暴我--」
「我要宰了他!」狼人凶性大发的追问:「那家伙在哪?」
「事发当天让他父亲送出国了。」
「呃......你、你有没有......」狼人不知该怎麽问才不会造成二度伤害。
「我没有真正的受伤。」家佳含蓄的低语。
狼人开心的吻著他的发,还好他至爱的宝贝没有受到伤害。「感谢老天,不然我一定要把那家伙碎尸万段!」等等......没有真正的受伤?那当时佳......一抹阴冷自眼眸闪过!他得好好调查一下。
家佳不自然的缩身。
「别怕我,好不?」狼人在他耳边轻呵著气,试图软化他的防备。
「给我时间,别逼我。」家佳是不敢爱人,但他并不排斥这般柔情的呵护,他喜欢窝在这宽厚的胸膛里吸取温度,他发现自己也喜欢这个呵护与宠爱......他想当一只鸵鸟,永远埋在沙丘里。
15
盯著那张哭倦的睡颜,轻抚著刚缠完纱布的手腕,欧阳熙心疼极了。这只手差点就要报废了,这个笨蛋到底知不知道痛啊?还没天没夜的赶稿......他挫败的揉揉额角叹口气。
「欧阳,你最好休息一下。」仁人关心的说。
「谢谢!你可以走了。」
「公司不管了?」
「拜托你多费心点......」
仁人飘一眼,淡言。「一个礼拜後回台北报到!」这是最底限的纵容了。
欧阳熙苦笑。「到底谁才是老板?休个假还要你来批准。」
「平常没机会整你,现在能不把握吗?」仁人只能将战备的气氛降至最低,免得更令人心烦。
「查出是谁在扯後腿了?」他不管事可不代表他不知道。
「放心,这种小事用不著你出面。」仁人不希望他心有所挂念。「你真的要将房子过户给他?」
「这本来就他的,还有什麽好质疑的。」
「他会接受吗?」
「为什麽不?」欧阳熙反问。
唉......「你真是执迷不悟......」这只会将他逼离你身边呐!
「没事就快滚吧!」
咦!急著赶人?仁人诧异的追问:「欧阳,你别告诉我,你还没告诉他!」
欧阳熙懊恼的低吼一声。
「为什麽不说?难道你想赌赌看?」
「我开不了口,越是了解越是不敢提......」
「你──」仁人下定决心强硬的说:「那很抱歉,这幢房子不能办理过户。」
「什麽?你这是什麽意思!我自己的财产我不能自己做主?那还要谁来做主?你吗?」欧阳熙怒视。
「我是在帮你,你懂不懂!」
「你在胡扯什麽?」欧阳熙再次揉揉额角。
「我不能让他恨你。」说完仁人转身就走,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
「仁人......」欧阳熙想起身追他时,瞥见家佳已清醒,正用一副怨怼的眼神瞅著他。
「佳?......」欲探的手被挥掉。
「不准碰我!」口气之冷峻。
「为什麽?」欧阳熙不解这之间的差别怎这麽大?前一分钟他们还相拥互吻,而现在他却关上心门?拒绝他的关心?欧阳熙不懂为什麽会出现这样的结论?他自始至终都是爱他的,甚至於肯耐著性子等他能接纳他。
「为什麽?你问我为什麽?」家佳好笑的大声斥道:「那我问你,你为什麽要骗我?」刚刚那段对话,是那麽清楚的显示出他的身份。
「我什麽时候骗过你?」
「没有?」
「没有。」
「很好!」家佳撑起虚弱的身子坐在他面前,追问:「那麽请问:满月圆的老板是谁?」求你否认它,我求你......
「我从没否认过。」
「是谁一直在逼我签约?」
「我只想让你有一个安心写作的环境。」
「这房子是谁买下的?」
「我希望你留住全部的回忆。」
「我母亲的医药费是谁付清的?」
「我不要你为这一点小钱拖垮身体。」
「真是感人呐......」家佳一边笑一边掉眼泪,摇头轻道:「这些都叫做没有骗我?是啊,你一向自夸自己懂得说话的技巧......高明,真高明,说吧,你有什麽企图!这麽值得你一步一步的蚕食鲸吞。」就连他最不堪的往事都要毫不留情的挖掘打探?然後在心里耻笑吗?家佳啊!你何其单纯呐!简直就是笨到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