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凄厉痛苦的叫声从云洞中传来,然後一抹小小的身影堕下,却在下一刻化成金色的大鸟。
鸟叫的那麽痛,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止似的,尖锐悲苦。
鸟有翅而不能飞,有泪而不能流,金色的鸟一直堕下,直到砸上满是红艳花儿的硬土上,风压把花一圈圈地卷动著。
远处的鬼卒全是惊恐的样子,一时间人人看向彼岸花原的方向。
三人可以清楚的看见,金色的凤在彼岸花间痛不欲生的翻滚著,因为那些红艳似火似血的花的根茎,纷纷没入凤的体内。
近千百的墨绿根茎侵入金凤身体,紧紧的绑著他。
凤,飞不起,倒在花间,喘息哀鸣,金色眸子仍然看著掉下来的地方,直到被花茎淹没。
叫声停了,但似乎还留在耳边,鬼卒终於跑到金鸟堕落的地方,却寸步难行,有层透明的结界包围著数米之地。
终於有人来了,一个黑衣劲装的冷酷男子乘风而来,冷笑著站在结界以外。
「你们都下去。」带点讽刺意味的话语从那双薄而残酷的唇中吐中,鬼卒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片刻走的没有影子。
「我不管你有多想死,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事实…」
彼岸花茎中露出双眼无神的凤头,男人阴霾的咧嘴一笑。
「你永远都不会死去,你会一次又一次的浴火重生直到世界末日,因为你是真正的九天之凤。」
残酷的话语一字一字的吐出,看见凤目中生命之火的熄灭,男人大笑出声。
金焰突然升起,笼罩了整个结界,红艳的彼岸花没有被烧毁,在金焰中疯长,像一群红衣舞姬摇摆舞动。
黑衣男人笑得流出了泪来,最後痛快的看了结界中心一看,转身离去。
凄楚的凤鸣不再传出,却在各阴魂鬼卒心头回盪很久很久…
「我不能死的话…天涯的愿望就完成不了…所以我只好把自己封印,直到忘了自己是谁,或许就可以停止想看看天涯的心情…」
「月华…」影晨沙看见被背景金焰映得诡丽艳绝的月华,下意识地跑上前想抱住他。
「别想再碰他了,他是,我的人。」
黑衣男人突然出现,邪笑著一剑敲走影晨沙的手。
「唔…」手腕传来剧痛,似乎是断了。
影晨沙忍著痛楚,对他而言这样的痛还在可接受的范围,毕竟祈月家二十多年的教育都是白费的。
「你就是那个黑衣的!…」
祈月谷怀惊讶的指著他,他一身黑衣劲装和刚才在过去的画面中大笑的黑衣男人完全一样。
「是的,他们都叫我煌流,地府三官之司刑,最喜欢就是看人痛苦绝望的表情了,就像我的小凤儿,值得我等了六百多年看这场戏。」
抱著已经毫无意识昏过的月华,煌流一手抱著他的腰,一手抚向他的脸庞细细摸著苍白的双唇,自然地探入他口中搅动。
月华在他手上就像洋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
「放开他!」
影晨沙心底涌起狂烈的愤怒,冲上前一个手刀劈向他的脖子。
「听不懂话吗?他已经是我的了!」
再次轻而易举的一刀把影晨沙打开,煌流冷笑了一声,一把把月华的衣服扯开,光明正大的摸上雪白的身躯。
「呜….」
影晨沙咬著唇,倒在地上,他两腿都被打断了,只剩一只手可以撑住身体。
「你不是讨厌这只残忍的妖吗?又何必非要他留下?」
煌流疯狂的大笑著,手用力的在月华胸前那两点又掐又揉的,那身雪白皮肤很快就泛起淡淡的绯红。
「放心,小凤儿会是我最好的玩具!我会痛爱他的!」
狠狠的在月华腰间掐了一把,红了一片以示意他如何「痛爱」他,煌流无视影晨沙的表情,继续说。
「你要是想念他,我也可以给你看看他有多妩媚可爱呀!」
故意笑著无力反抗的两人,煌流像抱著人偶似的抱著月华,瞬间消失了。
「…我们没办法和地府神灵对抗的…」
祈月谷怀无奈地说,在六百年後的今天,难道祈月家又要再一次放弃凤月了吗?
随著月华消失,满殿的红花开始化成飞灰,被风吹散。
「…我受不了,受不了他这样对待月华…我爱他吗?爱他吗?…」
一片绯色破旧的残红飞扬中,影晨沙掐紧拳头。
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月华,心里很痛,很混乱,满满的都是月华妖艳的红妆、笑得艳丽妩媚的样子。
但这样就是爱吗?
他可以原谅他的残忍,违背自己的原则吗?
就像前生的祈天涯,或许他永远都会在最後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的真心。
这可会是个咀咒?
第二十二章
「你是在哭吗?」
飘渺淡泊得如同细风静水的少年清脆声音响起,残火被风吹散,出现的是一名白发紫眼作骑士装束打扮的少年。
那双大大的眼睛深沉又明亮清澈,厚度适中的唇是淡淡的玫瑰红色,齐肩白发柔顺光泽。
类似骑士装的外衣上绣著一个十字形,是一把剑穿著一本书。
腰间一条金属腰带,垂下的银链上系著代表生命的安卡,另一边系著金属的十字架和钥匙。
「我…不知道…」
影晨沙两眼失神地看著少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了。
对从未接触情爱的他而言,承受的感情是那麽强烈。
「等你知道後,月华就不可能再回到阳间了。」
彷佛理所当然地,少年半丝感情也没有地说。
「你是…谁?」
祈月谷怀疑感地问。
「地府三官之一,判官白鳱。」
少年顺从地回答。
「你若是想清楚,就下黄泉一次,去叫那只凤回来。你若是想不清楚,也不用去了,让他在那里慢慢消散重生也跟我没半点关系。」
白鳱漠然地说。
「那你为什麽要告诉我?」
影晨沙怔怔地看著他,地府三官难道不是站同一边的吗?
「……」
白鳱沉默,然後转头看向青蓝色的天空。
「天告诉我,命运…是既定的事实。而我却想看看,到底命运是不是真的不能改变?」
「凤是天地之灵,爱上一个凡人已经是命运的脱轨。我希望,可以看见你们自己创造、开辟得来的未来…」
「请你一定要明白,不在乎道德伦理义道,你真正想要的…」
难以察觉的对著影晨沙轻轻一笑,白鳱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个黑色小瓶。
「喝下後三天进入假死状态?」
看毕瓶上的字条,影晨沙轻轻皱眉。
「就是说三天後我就可以为你举办葬礼了,影。」
祈月谷怀不怀好意地说。
「……前家主很想在下死吗?」
「不,如白鳱大人所说,你要想好才去,不然去了也无用。祈月家已经欠了凤大人太多了,不要害了他。」
祈月谷怀谨重地说,他是真的在怜悯那只为爱痛哭的凤,自己最爱的儿子还能以灵体活下去也是多亏了他。
以一只妖来说,他错在太善良了…
若是当初没有救祈月华,他也许不必再和祈月家扯上关系,再次被伤,自由地活在红尘人世中等待凰的出现,忘掉所有想忘掉的苦痛爱恨。
看著影晨沙沉思的脸庞,祈月谷怀突然想,也许他可以打破命运?
三天中,影晨沙一直留在花冢之岭的黑色别墅中,看著一片枯萎成灰的花海。
祈月谷怀说了,三天中任何人都不能见他,悸气的离家出走说要找月华,连那群暗处的妖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三天中只有他一个,在想月华的事。
他知道,他前世真的欠了月华很多,可是那不代表今世的他。
今世,他对月华的感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鳱说过,如果他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对月华是怎样的感情,那麽即使找到月华,也带不回来。
心里,沉重痛楚的,烦乱和渴望交织在一起,月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美丽,那是无可否认的。
带点嚣张和孤冷的傲气,金红色的身影像个烙印,灿烂得无可否认。
现在想起来,在认识他的晚上,睡著的他像个孩子,单薄的身影缩在树影下,在一片花原上显得那麽寂寞。
他睡得像只小猫,卷起来抱著自己。
忍不住碰了他一下,他立刻无意识的抱著他的手,第二朝醒来两人紧紧缠在一起,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分开。
本来想直接回去报告的,可是地上那只妖看来莫名的孤独,想了想,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是第一次,关心著一只妖。
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那次宣誓,反而是有一个正当理由跟在他身边,渴望他每一次认真青涩的吻,渴望著他身上曼珠莎华的甜香。
他杀了人类那次,与其说讨厌他杀人,还不如说是害怕在他眼中自己和那些人类毫无分别。
他在害怕失去,害怕被留下。
除魔世家的棋子,怎能和一只花妖一生一世?
而且祈月华的事是不能瞒下去的,这是他的立场。
事情迟早暴光,一想到要拿著武器面对他,心就不停颤抖。
故意迫他正视两人的身份,没想到他却不利用誓约迫自己跟他走,或是一走了之。
反而穿上那身代表未来家主的衣服,站在人类中间,而自己却只来的及看他一眼。
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感觉到清冷华丽,他那时才发现,自己渴望的不是看到祈月华的样子,他在幻想的是月华穿上那套红装是何等美丽。
却无法阻止,他步向死亡的路。
三个小时失去力量的後果,他太清楚了。
但是他是怎样出来的?而且连祈月家主也要向他下跪。
背叛这个字眼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学到的东西和身份让他无法不怀疑,无法不站在祈月家这边。
於是,月华受伤了。
伤的很重,自己却走不出一步,不敢看花冢一眼。
直到,事情无法挽回。
那些化成灰的花,是月华的伤痕…
忘记一切的话,其实答案已经在心中。
不管他喜不喜欢,甚至是爱不爱月华,但是他不能失去他。
他想不出,金红色的身影消失後,自己要怎麽活下去。
他要去黄泉,找回那只妖,然後狠狠的吻他。
======黑暗在我的心中滋生漫延,像在屋角偷偷织网的黑蜘蛛======
「如此美丽,如此绝望!我的小鸟儿,我等了近千年,终於等到现在…」
黑色的风玲响著清脆的声音,狂草写著的刑字前,白色床单上月华看似气息全无的躺著,脸色苍白,但美丽得令人窒息。
一身的艳红,被煌流缓缓揭开,露出里面的雪白。
「你知道吗,什麽叫精神的极限?哈哈哈…把人迫至完全的绝望!那种感觉说不出的甜美!」
一摆手,手中出现一把全黑色长刀,煌流举高长刀,眯著眼,缓慢的插入月华的腹部,满意地听著那撕裂的声音。
看著夹杂著金色的艳红液体缓缓流出,煌流任由那血湿了白色的床单。
「鸟儿,我会让你,更美丽…」
看著窗外,风吹得奈何桥上灯笼摇摇摆摆,煌流眯起双眼。
「还有一个…」
第二十三章
黑色的瓶子,黑色的水,喝下去的感觉…难受得想哭。
小小的一口水,夹杂著沉重的哀痛、苦涩,直透入心。
突然,影晨沙明白了这是什麽水。
「忘川水…」
放下了家主的身份,祈月谷怀终於可以以慈爱的目光注视著这个他从小看大的孩子身上。
戴著面具的日子很不好受,维持著主臣之礼,差点忘了,眼下这睡在阳光中的人是他的亲侄子。
祈天涯只生了两名小孩,一个成了下任家主,另一个就成了影部。
家主处明,影部处暗,家主的後代会成为家主,而影部的後代则终生是影部。
上不了表面的辛酸,世世代代服从著兄弟的命令,这是影部的悲。
祈月谷怀很想恨祈天涯,身为家主他很清楚祈天涯有多爱那只凤,但他却娶妻生子,为的只是要有可信的人替他完成大计。
整个祈月家都是这场戏的牺牲品,在除魔界中风风光光的祈月家什麽都不是。
如今总算到六百年之约,主角出场,戏将落幕,祈月家是不是可以拉断身上的线了呢?
=========沉淀在忘川中的爱恨情仇,那些爬不上岸的灵魂=========
紫月,黑色的天空,这是黄泉。
和在月华记忆中的黄泉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有那一大片红艳的彼岸花。
这些唯一能在黄泉彼岸生长扎根的花,在渐渐枯萎,如同花冢的那片。
影晨沙知道,那是月华。
不同於灰色的亡灵,影晨沙的光芒是白色的,而这白色会在三天中渐渐暗淡,直到和那些灰色亡灵一样时,就是他死去的时候。
想见月华的心情那麽强烈,他知道他在桥对面的某一间屋子里。
「我想见邢部的煌流。」
鬼卒看他一眼,眼中闪过惧怕。
「白鳱大人吩咐过了,在花海边缘黑色的屋子就是。」
鬼卒冷冷的答。
「谢了。」
「等等…」鬼卒有种奇怪的犹豫。
「…风玲的声音。」
「谢谢。」
看著眼前青白脸色的鬼卒,影晨沙真心的说。
影晨沙在彼岸花海中跑著,幽香清冷的花香包围著他,但他闻到死亡的气味。
不知道跑了多久,黄泉之大不是他可以想像的,直到他听到风玲的声音。
那几乎是在黄泉边缘,并不大的屋子,铺著黑色的琉璃瓦,黑沉的颜色。
打开的窗边挂著一串黑色的琉璃风玲。
影晨沙小心的走近,惊怒的倒抽了口气,差点叫出那个名字。
月华…
像一具破娃娃的月华。
一身红衣被划得支离破碎,雪白的身躯半靠在墙上,血色像蜘蛛网爬满身体。
两把武士刀从手臂插入,拉高钉在墙上,而两把插在肋间的刀,就是支撑著他身体的唯一力量。
血泊泊流出,像是流不尽,满屋的血腥气味,满地的金红色。
直到流无可流,月华身上就会冒出金红色火焰,在火焰中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但在武士刀的伤害下又再次破裂。
「很美丽吧?」
黑衣的男人出现在窗前,脸上是疯狂的兴奋。
「为什麽要这样对他!」
影晨沙按奈著,阴沉地问。
对於面前的神灵,自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他心里明白,他来不是为了战斗,是为了叫醒月华。
「你是明知故问的吧?上一世的你叫小鸟儿死,但他死不去,所以我在帮他呀!」
邪笑著举起手中的武士刀,走到月华面前,缓慢的在裸露的白皙身体上划著华丽复杂的花,金红色的液体渗出,是那麽诡美的艳丽。
「他不是凤吗?你怎麽杀他?」
控制著自己不去看那急於拥抱入怀的身体,影晨沙只能死掐著自己的拳,为地上的血色增添一分红。
「你知道心的极限在哪吗?为爱死为情疯,那麽到最後呢?我等了六百多年,小鸟儿终於到了那个极限,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痛,也听不见你说话,他不会再醒来了!连灵魂也陷入沉睡。很美妙的感觉不是吗?哈哈哈哈…」
「剩下的只要消耗他身上凤的力量,就可以轻易的让他消失在世上,魂飞魄散!」
「停手!我不要他死!我要带他回去!」
几步走到月华面前,握停那把武士刀的刀刃,影晨沙坚定地说。
「喔?一会要人死,一会要人生,难怪小鸟儿受不了。你要搞清楚一点,影晨沙。
我是在帮他,你试过那种痛苦吗?比任何刑罚都痛的感觉,比我对他做的一切都要痛!你以为是谁害他的?是你自己呀…」
眯起眼,煌流仍然握著刀,凑近影晨沙的脸。
残酷、冰冷的吐息,像是地狱的感觉随著煌流的话在他的脸庞流动。
「我是影晨沙!不是祈天涯!对於月华,我认识到的不是那只如同家人一般的鸟,而是一个独立的人。我知道他是神兽,而我只是凡人,但是我是那麽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我要带他回去!」
煌流收回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是白鳱那个多管閒事的家伙要你来的吧?卖他一个面子,你叫的醒小鸟,那就带走吧,不完美的绝望我不要。叫不醒的话,你也留下如何?哈哈哈…」
影沙晨根本来不及反应,武士刀挥出白光,他眼前一黑,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