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著与焱影相处的日子渐渐增多,他越发怀疑那日所听到的声音,毕竟,面对自己的焱影太温柔,几乎能揉出蜜来,很少对他大声说话,更别提在他面前摆高姿态。
是不是,那日的一幕是凌深安排的呢?
他甚至产生了这样荒谬的念头,凌深找来一个跟焱影声音很像的人还假装他,因为是凌深把他关进地下室的,所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麽无情残忍的声音,到底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说出来呢,没有那贯彻身体的无情血液,没有视人命为尘埃的残忍,人,是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而一直以来,都令成烨困惑的事情,在他们从小镇上路後的不久,终於让他再一次眼见焱影的残忍,是眼见,不是听见,是真正的眼见......
那是临近午时的一天,他们一行五人有二个人骑马带路,一个人驾著马车,坐在铺满柔软的毯子的马车中的,是成烨与焱影。
腰垫著一个鸭绒的靠垫,背靠在马车壁上,焱影就这样半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他让成烨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身子窝在他的胸膛,同样是坐躺的姿式。不过成烨因为没有直接接触马车的原因,最尽量的避免了身体被摇晃而造成的不适。
视线一直落在成烨脸上的焱影看到原先还在看书的成烨此刻已经是昏昏欲睡,立刻揭开马车的帘子示意骑著马带路的随从过来。
"还有多少才会到达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他用不吵醒成烨的音量询问已经贴近马车的随从。
"回主上,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会到达一个小村庄。"
属下毕恭毕敬的回答令焱影略想了一下。
"主上,要不要加快速度赶路。"
"不用。"焱影摇头,"再放慢速度,只要在申时赶到你所说的那个村庄就可以了。"
"是。"
"你过去吧。"
"是。"
焱影放下了布帘,视线回到成烨脸上时却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正看著他。
"烨,吵醒你了?"
"没有。"成烨轻轻摇头,"只是想睡而已,没有睡著。"
"那就睡吧。"他把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再拉高一些盖上他的肩膀。
"放慢行程,是想让我睡得安稳一些吗?"他依然睁著眼睛看著他。
看著他,他点头:"嗯。"
"这样好吗?我们的行程已经够慢了。"
"那再慢一些又怎样?"他回复得很快,嘴角带著浅浅的笑容,"慢就慢吧,只能你没事就好。"
"你真是──"看著他宠溺的笑容,成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麽。
"好了,别说了,烨,你还是休息一下吧。"看他脸上淡淡露出的疲惫,焱影心疼的抱紧他。
不想让担心,成烨正打算闭上眼睛,突然前方传来了马嘶叫的声音,连带著,他们的马车也惊动了,剧烈的摇晃著,要不是焱影手快的扶住马车并紧紧把他抱在怀中,他们两个怕是早撞得七昏八素了。
马车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焱影头一件事就是对外面的人冷斥道:"怎麽了,这麽惊惊乍乍地,出了事拿你们的人头来见我!"
"不、不是,主上,我们中埋伏了?"
很快,几乎就是他的声音落下的同时,随侍的声音就慌乱的从马车边上传来。
"什麽?"焱影脸色一冷。
"说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很快的,焱影冷静下来,向此人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正要带路进入一条小狭道,两旁突然射出两支暗箭,我们立刻牵马避开,其中一人却又不慎掉入了一个大坑中,导致马匹受到惊吓。"
焱影冷眼斜睨著他,道:"不过是些小机关而已,在前方带路的你们居然没有觉察到,我看你们也不用跟著我了,直接拿剑一剑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罢。"
"主、主上──"此人脸色大变,一头的冷汗就这麽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
焱影冷哼一声,却没有真的让这名属下拿剑自刎,要是以往,他的确会这麽做。
这次会宽宏大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成烨就在他身边,他不想让他看到太过血腥的一幕。
"埋伏的手段很普通,又是调制在这种接近村庄的荒郊,看来只是一般的山贼所为,专门抢劫过路的人。很有可能,他们也在前方设有埋伏。"思忖了片刻,焱影才再次对此人说道,"虽然他们对我们产生不了威胁,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绕道而行。"
仍然安稳在他怀中的成烨清楚,如果他不在的话,就没有了焱影口中的以防万一。他一直之所以这麽小心翼翼,瞻前顾後的原因,只因为身体虚弱的他。
一切,如果如同焱影所言那样顺利发展就好了,但他们晚了一步,五人的队伍才年头而已,一大群的山贼就已经把他们包围住了。
应该是焱影最先注意到的吧。
在他还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时,他就已经目光一冷,抱紧他低啐了一声:"该死!"
但马车的速度仍然没有加速,虽然加速的话就不会惹上麻烦,但焱影没有这麽做。
原因?不就是那一千零一个,怕伤著了成烨。
於是,他们就这样不能声色的缓慢前进,就算密密麻麻的山贼已经把前後路都封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带路的人不停是因为没有接到焱影的命令,焱影之所以不停的原因?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吧?
眼见,他们的队伍就要与拦住他们的山贼撞上,焱影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抱著怀中的人。
成烨只能看见,他深色漆黑的眼睛中,难以捉摸的深沈。
他坐在马车中,他看不到他们的队伍已经接近山贼到了什麽地步,只知道过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马车外传来了男人野蛮的喝骂声。
"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再前进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这个人的声音很粗,发出恐吓的声音应该是吓唬谁吧?但成烨听到突然噗哧一声笑了。
笑的原因,是他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敢对焱影这麽大声,还说杀了他们,他做得到吗?
没给成烨机会去想他为什麽这麽相信焱影的能力,他不算大却突兀的嘲讽笑声很明显的引起了马车外的一帮山贼气愤的嚷嚷,尤其是方才说话的那个男人,更是骂个不停。
"妈的,马车里是谁在笑?你以为我在开玩笑,谁不知道我二虎在这一带的名声,叫杀人不眨眼。哼,本来还想给你们留个全尸,这次看来不必了!特别是马车里的人,等会儿我要先撕裂你的嘴,再剥下你的皮泡在盐水......"
成烨只看见焱影的手扬了起来,然後马车的帐帘微飘动了下,紧接著,男人野蛮的声音便销声匿迹了。
马车外,男人的声音消失後,是其它人的惊呼人,隐约间,成烨听到有人在喊:"二虎被人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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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影?"
他突然不安起来,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他眼中血腥的残忍。
"他不应该骂你,不然他能活得久点。"
就连说说也不可以吗?
看著面无表情的他,他心中的不安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明白了一件事,焱影可以对所有人残忍,唯独不会伤害他。
这种近乎偏激的爱在外人看来是那麽的不可思议,但对他这个已经爱过又被背叛的人来说,这样的感情,才比较真实吧。
外面的人因为二虎的人,顿时炸开了锅般更是不能安静,都嚷嚷著要把他们赶尽杀绝,叫嚣愤怒的声音几乎震破了耳膜,令人心烦。
比成烨更快觉得不悦的焱影冷声对马车外的人命令道:"何威,李武,立刻让他们永远闭上嘴!"
属下听令後,他们的马车开始後退,前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声,更多的是人的惨叫声。
成烨不是好奇,他只是突然想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感觉上是很多,实质是多少呢?那二位焱影的属下真的能打得赢他们吗?就算他们能打得过,永远闭上嘴的最快捷的办法不就是杀了他们吗?他们,就因为焱影的一个命令而大开杀戒......
成烨抬头看著焱影,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聆听情况的焱影低下头。
"有事?"
成烨只是摇头,如果告诉焱影他想看外面的情况,他一定会以危险为由断然拒绝。
"那你就休息吧,方才你就很疲惫的模样。"他帮他拉高被子,轻声道。
就现在,休息?
成烨不禁暗扬起了眉毛,开玩笑吧,外面正进行一场对决,惨叫一声高过一声,而他居然叫他休息?!
谁能在这种情况下睡得著啊?
正在这时,焱影霍然惊动,手闪电般的一伸,就在成烨眼前,就离他的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锋利的箭头。
还未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焱影移开了他接住的这支箭,当那个闪著寒光的箭头移开他的眼前,成烨这才心有余悸地知道,如若焱影的动作再晚上一分,这支箭就射穿了他的眼睛。
当焱影把箭移开,成烨才看清,这不是一支箭,它不若一般的箭尾上插翎羽,而是削平了,什麽都没有的箭。
正确来说,是这是一支弩箭,是一种利用机械力量将箭射出的弓,也就是弩专用的箭,弩射出的箭穿透力比一般的箭强上数倍,就连盾牌都能射穿,一般都是在战争上才会用到,也才经常出现。
这次,成烨更为震惊了,他能想象如果焱影没有接住这支箭,他的脑袋肯定会被这支箭射透──
"焱影?"
焱影沈默著把他放躺在马车上,找来一个柔软的枕头让他垫上後,他握著这支差点就伤了他的箭走出了马车外。
目光复杂的看著他离开的背影,成烨已经能猜测到,他出去的目的。
方才叫二虎的人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把他杀了,而这支箭只差一点就伤了他......焱影,气疯了吧?
"你们三个,全给我守在马车外,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接近马车,听到了没有!"
焱影的出现让喧嚣的厮杀惨叫宁静了下,紧接著是一夥山贼的惊呼声,就在如此嚣闹起伏的声音中,他冰冷而凝重的声音清晰的传进马车中。
"是!"回应的三个人,有两个是一直带路的侍从,另一个则是驾著马车的老人。一直以来成烨都以为他不过是个平凡人,这次听见到他如此浑厚的声音,才知晓,他竟也是个练家子,而且内功深厚。
焱影就站在马车的前面,在他的面前不远处就是在方才的打斗中死伤的人,而死去的人,绝大多是一剑抹过脖子毙命了的。山贼的尸体遍布了一地,奉命杀了他们的何威李武居然没受一点伤,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并且一直面不改色。
他们的武功,不是高,是非常的高强。
以他们的武功,在焱影鲜为人知的组织里应该算是大人物吧,而如今,焱影居然叫他们来带路......
原以为焱影只是随意安排,其实却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就是为了防止一切可能性。
其实不止是这件事而已,焱影原先就是这样精於计算的人,说难听点叫处心积虑,好听点就是深谋远虑了。
不过聪明如他,确实也有这麽做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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焱影举起了手中的弩箭,冷声问面前的一群山贼:"这支箭是谁射的?"
或许是焱影年轻柔美的容貌被这群山贼看轻了吧,没有一人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淫笑不断。
"妈的,本来觉得死伤了这麽多兄弟一点都不值,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麽一回事,居然出来了个天仙大美人!虽然是个男的,但那个长相那个身段,我们见过的最美的娘们也比不过他的一小部分啊!"
"哈哈,等一会兄弟一个一个上他,让他那张漂亮的小嘴除了呻吟什麽都叫不出来,哈哈──"
成烨在摇头,守在马车外的三个随从不约而同的露出同情的神色。
那个说要上焱影的山贼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因为他已经不能说了,永远都开不了口了,他死了。
他方才还狂笑的嘴巴,此刻已经被原本在焱影手中的弩箭从喉咙深处穿过,他瞪著难以置信的眼睛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或许,他不能相信,他已经死了,可他,真的死了。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没有人知道焱影是怎麽动手,是什麽时候动手的,甚至没有见他动过,但他手中的那支弩箭从他的手中移到了这名山贼的喉咙深处,并从脖子穿透。
很可怕的力量,只有用弩才能射出如此的穿透力,非同一般的速度,就算弩也做不到把箭射得无影无踪。
除了早有预感的人,其他人都傻掉了,唯有焱影,面不改色的站在原来的地方,不曾动过丝毫的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面前的一群山贼。
"现在,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
他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这群山贼开始以警戒、畏惧的目光盯著他,他们已经知晓了他的厉害,之前口出狂言的人更是又惊又怕,深怕下一个倒地的会是自己。
"不回答?"焱影冷笑,放下了抬起的手,动作缓慢而优雅,仿佛在翩翩起舞,但熟识的人都知道,就算他在舞蹈,跳的也是死亡之舞。
就算不清楚,但也能感觉到杀意逼近吧?
所有的山贼在不由自主的纷纷後退,带著惊惶,带著战栗。
他们隐约开始明白,今天他们遇上了不能惹的人,而这,不是最不幸的,悲惨时刻的开端,是那支弩箭射进马车里的时候。
"那我就通通把你们都杀了,一个不留。"
不要不相信,弹指一挥间,焱影处理这几个小山贼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他完全可以动荡整个天下。
这群山贼没见过焱影,也并不知道他的厉害,但他们能感觉,感觉他的危险与可怕,他们开始面面相觑,开始犹豫,甚至颤抖。
气氛很宁静,且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了站在中央的焱影,就在这异常的宁静气氛中,成烨按捺不住,起身把车帘慢慢揭开一条缝隙从中看去,看到了外面的一切。
他看到了,焱影一个飞速的凌跃冲到了那群山贼的中间,瞬间夺过一名山贼手中的刀,在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挥动著闪著冷光的大刀,一刀挥过去。
只见寒光一闪,在焱影面前的一大帮人顿时由腰身之处被生生砍断,血液顿飞,但除了刀,焱影的身上没有沾上一滴血。
身体被他由腰部一刀斩断成两半的那些人没有马上死去,他们睁著痛苦眼睛,惊骇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断成两半,他们凄叫著朝自己断掉的身体爬去,掉出肚子外的血,肠子就这样落了一地。
成烨用力地捂住了嘴,他害怕自己会惊叫出声,眼睛闭不上也不能移开,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个地狱一般的场景,看著握著滴著血的大刀,兀立在这些人当中,阴鸷残忍的焱影。
不止是成烨感到惊悚,山贼之中,眼见如此可怕场景,有人甚至已经腿软地瘫倒在地上。
看著朝夕相处身体一分为二的夥伴在地上痛苦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最後睁著眼睛痛苦死去,他们不是痛苦,而是害怕,由脚底到头顶全都在诉说著,可怕,可怕至极!
"我很少亲自动手。"见被他一分为二的人多半已经痛苦的死去,焱影冷血地举高了手中的刀,淡然道,"我一出手就不只是让你们死这麽简单了。你们惹火了我,因为你们动了不应该动的人!"
"所以,在我还没有把你们全杀了前,我再问一次,是谁射出的箭!"
五人一行的队伍继续向前行驶,没有任何改变,两个随从骑马在前方带路,上了年数的老伯驾著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中,焱影温柔地把成烨搂在怀中,而成烨,半睁著眼睛,一直若有所思地注视著同一个地方。
两天之後,在这片山林一带传出了长年来一起盘踞在山中的,抢杀淫掠、无恶不作,在这一带造成极大不良影响的山贼被人通通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