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海风
海风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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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别口无遮拦。"昊康一个劲地给直肠子的云飞递眼色。
同志帝的眉锁了起来,"什麽‘皇差',竟如此招摇?"
"记得那天我来给李大人传皇上的口喻,也是来了个什麽京城里的‘皇差',才白白耽搁了大半天的时辰。要不,皇上兴许还少受些罪呐。"
"李元高,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同志帝把目光转向李元高。
李元高忙把接待"皇差"的前後经过详细地对同志帝汇报了一遍。
"竟有这等子事儿?"同志帝硬撑著坐起。神情严肃。
"皇上息怒。不就一个‘皇差'吗,何劳您动怒。"云飞劝道。
同志帝摆摆手,"你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依朕听来似有蹊跷。李元高,朕来问你,那个‘皇差'姓什名谁?"
"是大内的总管安公公!"
"什麽?"同志帝勃然变色,"怎麽会是他?"
屋里的气氛骤然紧张。
同志帝问云飞:"你在南边儿所见的又是何人?"
云飞摸摸头,回忆著当时的情景,"好家夥,那排场哪能随随便便瞧得见。我听路人们传言,是京城里下来的一名大太监。"
同志帝牙关紧咬,凝视了窗外许久,喃喃道:"他怎麽可以出宫?他怎麽敢出宫?......算算,皇额娘的寿期将至,难道是皇额娘......"
满屋子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得同志帝口中道出的那个称谓,不由得想到了千里之外的紫禁城、想到了戒备森严的储秀宫、想到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女人......
李元高不敢正视同志帝,过分的紧张使他手心里汗水直冒。
"皇上,臣还有一件机密大事要向您禀告。"
李元高拿眼瞥一旁的云飞和昊康。
"这里没外人,有话但讲无妨,"同志帝打消了李元高的顾虑,单刀直入,"何等机密大事?是安德海敛财纳贿?还是他冒用了皇太後的名号做了些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
"比这些更为严重,"李元高上前一步,压低嗓音说道:"是关乎皇上‘新政'的事儿......"

(三)
月挂在天幕,星时隐时现。
城门外的长亭,在如墨的夜色中破败不堪,显得分外荒凉。
昊康拍著云飞的肩,慢慢往前走,"放心吧,哥很快就会回来。"
云飞长叹一声,"想不到咱们兄弟刚聚首又要分开。这一路,披星带月,还要保守秘密,够难为你的。"
昊康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经历了这许多波折,皇上终於信任了我。能使皇上放弃对我的成见,我感到很开心。"
"这是你的人品所致,"云飞很庄重的望著昊康,"善良、厚道、无私......好人如你。昊康哥,在云飞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值得尊敬的好兄长。"
"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是一位可敬的兄长?这麽多年来,你就没有体会出一些别样的感情?"
月下,昊康的双眸散发出幽幽的光芒,给了云飞些许莫名的惊慌。云飞埋下头去,手不停地摩挲著马缰。
"这许多年来云飞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依赖著一份大哥对小弟的关爱,无时无刻不在需要著如你一般最伟大的兄长之情。昊康哥已经给了小弟这些,够了!云飞一生都将把握住这样的一份感情受用不尽。哥,云飞再无所求。"
昊康难以自持的用力握住云飞的手,如炬的目光把他内心的情感最大程度地张扬出来,"可你是否知道,哥的心湖里总在荡漾著层层叠叠的涟漪,为此,哥的心湖无法平静。虽然这些年来哥一直牢牢的关闭著自己的心门,但哥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著有一天能快快地把这扇心门向你打开,用层层叠叠的涟漪包围住你,一辈子的包围......"
昊康意味深长的话题被云飞有意识地打断。云飞没有勇气听昊康把话说完。他担心昊康的心门一旦打开,那满溢的湖水将会汹涌地将他淹没。
刀光剑影中,云飞可以神色坦然。此刻,在昊康咄咄逼人的目光里,云飞竟乱了方寸。
云飞抬起头来,匆匆地扫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昊康。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竟在昊康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容。那张面容,亦充满了殷殷的期待。
两张面容带给了他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云飞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此时,昊康的耳边亦在反复响起一个在他听来滋味莫辨的声音。那些情真意切的话语犹如密密麻麻的丝线正一圈圈地把他苦恋著的人包裹起来。昊康看到,云飞正被这丝线渐渐拉离他的身边,愈来愈远。
昊康心中了然,在他和云飞之间,出现了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与他比肩,自己的力量何其微弱。
"如此星月之夜、长亭之前,云飞,哥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哥恐惧何来?"
"哥看到有一双手正把你拉走,然後重重的高墙深院将你我天地两隔。哥再看不到你白衣翩翩的身影,再听不到你荡气回肠的‘临江仙'。哥的眼前一片黑暗。不!哥不能任人把你带走。即便哥的力量微薄,哥也要把你留下,把你一生一世的留在哥的身边。云飞,请给哥一个答案。"
"哥想要云飞怎样的答案?"
"你的选择、你的心意、你的未来。"
云飞的目光在昊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仰起头来,对著遥远的弯月发出了长长的一叹:"哥的这个题目太大,云飞的心这刻太乱。我想,就让时间来替云飞回答吧。"
昊康的唇启了又启,感觉一腔肺腑之言都被云飞封堵在了喉头。
云飞默默地把马缰递到昊康手中。
月在夜幕里悄无声息地游动。星仍在闪闪烁烁。
昊康上了马,在云飞的殷殷嘱托声中缓缓启程。没几步,他勒紧马缰,回头对云飞朗声说道:"无论你最终选择谁,从紫禁城回来的那一天,我一定会把心门向你彻底打开。谁也挡不住!"
望著昊康渐行渐远的背影,云飞呆站在长亭前,烦乱的心绪在无风的暗夜里飘荡纠缠。
昊康哥、皇上,两个身影、两份感情。云飞站在了十字路口,下一步,又该何去何从?
云飞想著,转身回城。突然,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跟了你一路,想必你不会忘了这是‘青州府'吧?"
"您终於出现了!"
"当然!黄河边,有咱们的约定。"李长清把手掌在云飞面前伸开,冷冷的问道:"告诉我,你准备几时动手?那个人的首级你几时能够交给我?"

(四)
"什麽?你再说一遍。"
李长清惊闻云飞给他的回答,布满皱纹的脸疑怒交加。
"京城到青州府,这一路都发生了些什麽?竟让你抛血海冤情於不顾、弃深仇大恨於不报。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肃家的後代竟会替那个狗皇帝说话。难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个胸怀凌云大志誓为忠臣百姓鸣冤昭雪的肃司伦吗?"
面对按耐不住激动情绪的师伯,云飞感觉自己所说的每一个解释、凭籍的每一个理由都能从对方的目光里找出不信任不接受的反馈。云飞直想把这些日子里与同志帝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哪怕是细枝末节都毫无遗漏的告诉师伯,使他了解、得到他的赞同。
李长清铁青的脸色告诉了云飞,他的努力何其徒劳。
"师伯,您难道就不能试著去了解一个您现在还不了解的同志皇帝吗?难道那拉氏所做的一切身为其子亦必定逃脱不了干系而受株连吗?不错,云飞的确怀有一份为父亲为肃家为天下忠臣百姓报仇雪恨的决心。这份决心,直到今天仍矢志不移。否则,云飞不会进宫、不会侍驾、更不会有黄河边的计划。但是,这段日子里,同志皇帝用他的言行举止在云飞的心目中树起了明君良帝的形象。在他身上,云飞看不到可以受指责的地方、找不到促我下手的理由。反之,他爱民忧国、嫉恶如仇、平易近人......云飞敬之、服之、由衷的赞之。国家因为有了这样的明君而有了希望,百姓应为有如此的领路人而庆幸。面对这样一位好皇帝,云飞不但不忍杀之,还会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保护他、去支持他......"
"够了!"李长清忍无可忍,粗暴地喝断了滔滔不绝的云飞,"疯了!你八成是中了那个狗皇帝的魔道,身不由己了。如果肃中堂泉下有知,他会为肃家有你这样的子孙而感到耻辱。我看,你是皇帝身边待久了,被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迷了眼乱了心。告诉你,只要我一息尚存,那拉氏母子必定偿命有期。就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李长清甩下一串冰冷鄙夷的眼神,转身要走。
云飞一把拽住李长清的胳膊,带著哀求的口气说道:"师伯,是非忠奸,云飞岂能不辨?何况眼下皇上正在追查那拉氏安德海阻扰新政的事儿。请给云飞一个机会,假如他果真徇情妄法,置国家百姓於不顾,云飞会给师伯一个交代。"
李长清用力甩开云飞的手,轻藐地一笑,"不劳你大驾。你还是多费些心思,如何去博那狗皇帝欢心,让他赏你升官发财吧。"
没走几步,李长清蓦地站住,背冷冷地对著云飞,"本想告诉你一件极重要的事,我已经发现了马林川的蛛丝马迹。种种迹象表明你爹的死马林川有著重大嫌疑,我会追查到底。不过,现在对你来说这也许不再重要了。记住,从今儿起,我不再是你的师伯了......"
浓重的夜色,吞没了李长清远去的身影。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像一支支射出的"金环夺命钎"几乎将云飞击垮。
泪,在云飞眼眶里滚动。身在七月,云飞却仿佛跌入了万丈冰窖。

(五)
连日来,同志帝神色凝重。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沈默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飞来换药,发现同志帝的眉紧紧的纠缠在一起,表情冷得可怕。他担心同志帝的身体,忍不住劝了几句。
同志帝自顾沈思,没有任何反应。待云飞出门时,同志帝叫住了他。
"你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咱们就上路。"
云飞一愣!"上路?不等昊康回来吗?再说您的伤......"
同志帝摇摇头,"顾不了许多了。事关重大,一天都不能再等。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云飞迷惑不解的看著同志帝,不便多问。

"放心,我让安毅留下接应你的昊康哥就是了,"同志帝笑了笑,冷不防用手刮了一下云飞的鼻子,"我知道,你们兄弟手足情深。我瞧出来了,荣昊康的确人品端正。这次我修书一封派他回京密交母後皇太後,此信机密,不可落入旁人之手。我信得过他!"
"我知道您早晚会了解昊康哥的人品。他是个好人!"云飞很认真的说。
同志帝眼皮一眨,半开玩笑似的问道:"那我呢?在你眼里,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云飞没想到同志帝生生的冒出这麽个问题,迟疑了片刻,也玩笑似的回道:"如果皇上不是好人,云飞何必要从朱耀宗刀下救您。可是......"
"可是什麽?"同志帝好奇。
"皇上,容云飞斗胆问一句,日後您不会让云飞为那天出手救您而後悔吧?"
同志帝颇为惊讶地睁大眼睛,想了想,拍拍云飞的肩,"问得好!问得好!这事儿依我看好办。如果日後我让你也让天下人失望了,你就把朱耀宗没来得及下手的那一刀补给我。对了,我也可以尝尝你那‘七步追魂笛'的滋味。如何?"
云飞扑通跪地,连连道:"云飞失言。请皇上赎罪。"
同志帝没有丝毫的怒意,伸手搀起云飞,脸上仍然挂著微笑,"小傻瓜,眼下就咱俩,让那些繁礼俗套统统去见鬼。我怎会怪你,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你会看到一个一辈子都不会让
你失望的人。不仅是做皇帝。"
云飞埋下头,脸羞得绯红。私下里,同志帝竟避开了那个尊贵的称谓--"朕",刻意的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细致入微地使两颗心靠拢。
在同志帝面前,云飞感觉愈来愈把持不住自己心底里一波波的冲动。这样的冲动不断地冒上来,又压下去,一遍遍,周而复始。云飞对自己还能压抑这些冲动多久愈来愈怀疑?

(六)
朝阳,早早的光临大地,把赶路的人们涂抹的光彩奕奕。
同志帝拒绝了李元高护驾的请求,留下安毅接应返京的昊康,自己携云飞离开青州府,渡过了干涸的黄河,悄悄地向南方进发。
每过一个城池,同志帝都要通过各种办法和手段打探安得海的行踪。或无、或有,都使同志帝心事重重、怒火中烧。
云飞最关心的却是同志帝尚未痊愈的伤口和长途跋涉给他虚弱的身体造成的影响。
同志帝告诉云飞:新政关乎大清国的振兴,关乎黎民百姓的幸福,决不能任人破坏和阻挠。事实证明安得海出宫决非只为了采办寿礼。
云飞默默地陪护著同志帝,一刻都不敢懈怠。
他们一路紧追不舍,早把赤日炎炎抛在了脑後。
"金陵城"外的长江边。他们苦苦搜寻紧追不舍的目标终於出现了。
江面上,两只华丽的太平船借著江风正顺流而下,往金陵城去。大船後紧跟著二十来只小船,像一条线上串著的一溜蚂蚱,浩浩荡荡,声势!赫。太平船头赫然悬挂著一面日形三足鸟大旗。两边龙凤旗帜飘扬。船舱内外有男女进进出出。前有娇童,後有妙女。丝竹小调,不绝於耳。
"皇上,您看,还有一面采办龙衣的奉旨钦差大旗呐。"云飞被眼前招摇过市的盛大排场看花了眼。
同志帝一语不发。冷冷地盯著江面上的船队。牙关紧咬。
"皇上,那里面坐著的可是安得海?"隔得太远,云飞看不清舱里的人,"根据那些知府道台奏报,他这一路过来,早已脑满肠肥。一个太监,离京出宫本就是死罪,他倒好,索贿敛财还不算,竟胆大妄为干预朝政,公然与您的新政作对。他这是对您的挑战。"
"不!这不仅是对朕的挑战,"同志帝表情肃然,双眸喷火,"朕有感於国运衰微,政体不畅,官吏腐败,民怨沸腾......才致力於新政的尽快实施。只有革旧维新,天下的百姓才会有希望,我们的国家才能屹立於世界的东方。可在朕面前,正横著一堵墙。这堵墙,顽固地坚守著她们利益集团陈旧没落的堡垒,围困著先进思想正义之声在大地上的张扬,妄想挡住国家挡住朕前进的步伐。依朕看来,她们这是对历史对国家对天下百姓的挑战。云飞,你能答应吗?"
云飞双拳紧握,厉声道:"每一个正义的人都决不会答应。谁要阻挡历史的车轮,云飞手中的笛儿决不会放过他。"
同志帝抚著云飞的肩,神情显得轻松了些许,"好样的!云飞。"
云飞想起了什麽,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所说的她们不仅是指安得海吧?"
同志帝看了眼表情暧昧的云飞,点点头。
"如果这个人和皇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飞,记住,无论这个人是谁,身份有多尊贵,名号有多吓人,只要她逆历史潮流而动背天下百姓所向,就坚决和她斗到底。即便是她,朕的额娘。这堵墙,亦得拆!"
同志帝一番话,如雷惊魂,云飞听得目瞪口呆。

(七)
同志帝和云飞赶在安得海到达之前进了"金陵"城。
城内的市景街况,无不使云飞大感意外。
"一点动静都没有?丁咏桢就不怕开罪安得海吗?"云飞颇为纳闷。
同志帝略略沈思,说道:"丁咏桢的人品朕是知道的。他决不是阿谀奉承之流。咱们一路追踪过来,朕就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在朕看来,在他这里采取行动是再合适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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