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极昼 北之极夜(下)————未必无瑕
未必无瑕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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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才不要误会你,所以,我要离开你......

秋带着寒气掠过千山,不知第一片落叶是柳叶还是杨树叶,反正是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树叶开始凋零,自秋落到初冬。秋雨一夜一夜地下,下了好多天,然后戛然而止,天地间一片湿气,凉透了,就开始下雪。
秋冬交接的时候,何祈竞忍不住担心起宫毅来。宫毅有风湿病,去年冬天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
今年天气远比去年冷,他......
"毅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入秋以来,几乎所有人都这样问宫毅。宫毅总是垂着眼帘淡淡地问:"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高兴?"
其实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是在害怕。
他怕秋天之后的那个季节。
去年的冬天,有何祈竞在,他过得很好,但是今年,何祈竞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你叫他怎么办?
去年的冬天,宫毅的腿风湿得厉害,中午的时候别人出去吃饭,他坐在座位里不敢站起来。何祈竞见了,把他从座位里架出来,"告诉你多穿一点,你就是不听!晚上回家拿热水烫烫脚!"眼角一瞥,看到宫毅手上的伤,浓黑色的眉毛皱得像一对带顿笔的"一"字,"你又自残,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腿疼......"
"你腿疼就划手,划了手你的腿就不疼啦?"
何祈竞絮絮叨叨地领着宫毅下山,为了他的腿,还不敢走快了。两人到饭店的时候文如他们都点好菜了。
这家饭店砌了一溜窄炕,挨着暖气的那头最热。何祈竞一上桌儿就对乔泽明说:"你们让一让......"接着看向宫毅"宫毅,你坐到暖气那头儿。"
"我坐哪儿都是一样。"宫毅始终是不习惯这种差别待遇。但是何祈竞显然比他要强横许多,尤其是事关宫毅的身体健康时,他可容不得宫毅任性。"听话!"他把宫毅赶到暖气那边。
......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干什么总想他?
宫毅为自己的没骨气而生气。
那天,何祈竞吻了他的手腕,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平衡。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靠近何祈竞。但是整个学校也就这么大,他又能躲他躲到什么时候?
"反正我就是不想看见他。见了他,我肯定会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喜欢我。我犯贱啊我?"宫毅对萧清竹讲,"他心里还有贺雪,我不想跳出来做第三者。"
"可是以前不也是这样吗?"萧清竹是真让何祈竞与宫毅给搞糊涂了。这一阵子,何祈竞跟宫毅打招呼,宫毅低头走开。等两人错过去了,宫毅又回头目送何祈竞。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以前......反正就是不一样。"宫毅握着自己的手腕,不耐烦地说,"好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教室去了,我还有一摞语文卷子没批呢。"
不要再和我提他了,在这样一个适于回忆的季节里提到他,我会忍不住想起他对我的好,我会忍不住去接近他......
"毅哥!"萧清竹急了,"你在逃避什么?"
"......"
宫毅的眼睛里燃起一星青苍色的火焰,明明灭灭之间无数说不出的理由全都化成了灰。
表演出一个笑吧......
在宫毅那淡淡的,轻烟一样的笑中,萧清竹听到一句话--"我在逃避,我心中的--饕餮。"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想那么多?

我只是想看见你的快乐,不行吗?

虽然宫毅不肯与何祈竞交谈,但是何祈竞还是记挂着宫毅。
有一件事是宫毅一直都不知道的,那就是--何祈竞为了他而养成了一个习惯。
这还得从那次江堤漫步说起。
那天何祈竞送宫毅回家,宫毅说要给自己的妹妹买猫耳朵吃。当时天已经开始下雨了,可是宫毅坚持要去买这种并不常见的零食,于是何祈竞就陪着他一家一家店找过去,找了十多家店也没买到。
何祈竞早上没吃饭,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顶风冒雨地陪着宫毅走了好久。
这样的一种行为,是在什么感情的驱使下做出来的?宫毅不应该不明白!
但就是因为隐约明白了,宫毅才更不敢像以前那样靠近何祈竞。
而在何祈竞这边......
每每走过小摊或是小卖店,他总是会进去问一句:"你们这儿有没有猫耳朵?"这样的一种习惯自然引起了贺雪的注意。
"你喜欢吃那种东西?"
"哎?"何祈竞愣了一下。
贺雪看着何祈竞,觉得他近来似乎有点精神恍惚。不过,她并不太关心何祈竞,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不,我并不喜欢吃。他也不感兴趣吧......只是他的妹妹说过要吃,他才执意要买到那种东西。
"不买不行,妹妹说她要吃,我就一定得买到。不然,妹妹会把我打死!"
什么人会对你那样重要?真的只是妹妹?
何祈竞只觉胸口莫名地发紧,很难受。
"我说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你那个妹妹真是个畜牲!"
原本不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尤其不是会用那种词来形容女孩子的人。可是事关宫毅,他就是忍不住要把话说得很重。
有时候何祈竞也会想,他宁愿宫毅不要那么一心一意地对别人好,不要那么善良,他只要宫毅活得快乐就够了。
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山上时那样,蹦蹦跳跳,生机洋溢,不是很好么?干什么要为了其他人而拼死拼活地干活,少干一点儿,多疼自己一点不是更好吗?
何祈竞希望宫毅自私,宫毅希望何祈竞赞美自己的无私,两个人的想法都没有错,却背道而驰。
这算不算是一种错过?
何祈竞没想过太多,只是一直习惯性地到每一家店去问:"有没有猫耳朵?"
11月末,何祈竞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关于宫毅的消息--"他?噢,他刚到二年三时总和人起冲突,现在好了,成熟了不少。剪头了,比以前还要帅!"听到了这样的评论,何祈竞笑得很开朗。
过的好就好,过的好就好。
只是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放不下,于是又在QQ上问秦远流。
秦远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倒也是,宫毅好不好,别人哪说得清楚?
何祈竞向秦远流要了宫毅的QQ号。
......
有时候,思念会像潮水一样突然涌过来,一浪叠过一浪,呛得人一嘴的咸腥苦涩,那时才会知道,原来思念是有着潮水的味道的......而潮水,是有着眼泪的味道的。
当秦远流告诉宫毅"何祈竞向我要你的QQ号"时,宫毅就看到了潮水,它们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对于某些人而言,爱情永远都是一场灭顶之灾,在爱情面前,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弱者。
宫毅开始天天上线,只为了等QQ系统发来何祈竞加他为好友的消息。
曾经的某个时候,他离开何祈竞。但是现在,他真的很想见何祈竞。在爱情面前他只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说过的话下过的决心都可以为了那个人而轻易放弃!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11月的尽头。
那是一个中午,班里的女生坐在一起谈论男生的温柔方式。宫毅坐在一边烤暖气,他很少听这些八卦,只是这一天,他突然听到关于温柔的话题,便恍惚起来......
提着两只水淋淋的爪子走进教室,宫毅抽着冷气,"好冷~~"
何祈竞知道宫毅有上完厕所就洗手的好习惯,却始终看不惯他冻得血管疼的小样儿。"把手擦一擦。"他递给他好几张面巾纸,又把自己的手递过去,让宫毅把手插进他的袖管里取暖。"还是冷。"宫毅瑟瑟发抖。何祈竞见了,把头低下来,"插进来吧。"
宫毅一直没注意到,何祈竞只允许他一个人把手插到他的脖子里。
这是何祈竞给与他的一项特权。
何祈竞对他总是比对别人要好一点的。
比如说--当他恶作剧地把何祈竞的手往滚烫的暖气片上摁时,何祈竞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用自己那被暖气烤得炙热的手包住宫毅死人一样冰冷的手,给他温暖。又或者,在吃饭的时候让他坐到最暖和的地方,给他拿碗筷。
想起这些一年前的事,宫毅看那群女生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教室的门突然开了,齐晓云走进来,径直走到宫毅的桌子前,放下一袋东西,"何祈竞给的。"
那竟是一袋猫耳朵!
"毅哥,是什么?""谁给的?"女生们拥过来,宫毅冷冷地说:"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妹妹的。"
其实他比齐晓云更会演戏,明明心里已经很愉快了,却还是要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他还记得......
"何祈竞对你真的够一说的了,一个男生,能这么记着你,多不容易!你说你,居然还不理人家,真是......"母亲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为他们之间犹有转机而感到高兴。
如果你知道我们之间不是友情,而是别的,你还会高兴吗?
宫毅没说这些,只是将一张纸条收好。
那是随猫耳朵一并送来的--"在学校秋千栅栏外一经销店内可买到。如找不到可来问我。--贼"

我以你为原点来画圆,你是我的世界的中心。

现在,我把这个圆剪掉,将圆外的一切都看成是我的世界。

结果你成了我的世界里永恒的空洞。

我始终无法对你视而不见。

元旦那天,何祈竞跟贺雪等初中同学出去聚会。
酒酣耳热之际,贺雪起身去上厕所。留在桌上的男孩子们开始讲黄段子,何祈竞听着听着觉得没意思,想要去走廊里透透气。
"何祈竞,"贺雪恰好回来,"我看见毅哥了。"
虽然她和宫毅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宫毅还是帮过她不少忙,所以她也叫宫毅"毅哥"。
"宫毅?"何祈竞有些微的吃惊。
"是啊,正在走廊里和人说话呢。"贺雪说完,坐下来和别人聊天。
何祈竞看着贺雪,心里想的却不是她。他终于还是站起来,"我去走廊里透透气。"
淡黄色的灯光将走廊里照出一片暧昧的色泽。走廊的尽头,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生正在喝茶。
举着玻璃杯,看着杯中剩余的液体,宫毅轻轻晃动手腕。茶水微漾,在灯下看来倒也有一丝精致的感觉。
"啪哒,啪哒......啪。"脚步声在宫毅身前两米处停止。
专注于茶水的宫毅这才抬起头。
何祈竞深深地凝视他的双眼,"元旦快乐。"
仍是他比较会做人,懂得先打声招呼。
宫毅并没有露出惊异的神色,他早就看到贺雪了,自然也料到何祈竞会在这里。
"快乐......"宫毅淡漠地笑笑,过了这几个月,他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何祈竞。又有什么不能平静的?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情。
反而是何祈竞心中百味陈杂,无法平静。
千言万语,终归是一句话--"你现在还好吗?"
"也就那样吧。谈不上什么好不好。"不要示弱,不要让他觉得你离不了他,宫毅......
其实,还是很想像从前那样,肆意地笑,肆意地吼,可是真的是不想再陷得更深了。虽然还是很爱何祈竞,虽然......
"跟朋友来的?"何祈竞问。
"嗯。"宫毅指指一间包间,里面传来醉汉的歌声,"太吵了,我可待不下去。"
"我也差不多--去大堂里坐会儿吧。"何祈竞突然的转折让宫毅忘了回绝。
大堂的天花板上吊着一挂水晶灯,倒影映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让坐在沙发上的宫毅看得出了神。何祈竞看着宫毅愈见消瘦的手腕,不免有些难过。难得靠得这么近,却反而觉得生分。
"你现在,过得不错吧......"宫毅像是在自言自语,浅笑着啜了一口茶,"过得好就成......"
"是挺好。"何祈竞漫不经心地捉过宫毅的手,摩挲上面浅浅的一线伤痕,"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在哪儿划的吧。"宫毅看都不看,"你知道我经常莫名其妙地受伤。"
何祈竞没有松手,也不说话。
其实想问很多事,比如说为什么他要躲着他,为什么不上QQ,还有......只是会问这些话他就不是何祈竞了,所以他还是选择沉默。
宫毅轻轻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目光失了焦距,却不是茫然。
"你跟贺雪......处上了?"
微笑着,却不能掩饰自己的介意--当然,也没有那个掩饰的意思。
"没。高中毕业以后再说这些事情吧。"何祈竞不想听宫毅讲这些。
"你总是理智的。"
不,如果理智就不会......
轻柔的吻,小心的呵护,不想看这个人伤心,一心照顾着这个人,原谅所有本不该原谅的事。这样还算是理智吗?
"宫毅,我们非得这样吗?"何祈竞握紧了宫毅的手,"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不是朋友。"宫毅喝光杯子里的茶,把唇凑到何祈竞的耳朵边,"同样的话你要我说多少次?何祈竞,我是养不熟的狼,你不要再做引狼入室的事。"
那只会让我以为你爱着我。
"如果你只是想把我当成朋友......这世上还有更多值得你去结交的人。放弃我吧,我不值得你这样。"
本来很期待你加我为好友,也想过要与你从新开始,只是后来的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做不到。爱这个"字",再怎么写错,也不会写成"友"字,除非你刻意去写--那可是要扒去"爱"的一层皮呢!我怎么忍心扒我自己的皮?
"你送猫耳朵给我,我很开心;你加我为好友,我也很开心;我甚至也想过好好做你的朋友。这些感情都不是假的。只可惜......我仍是学不乖。"
何祈竞听见气流喧嚣地穿过他的耳朵,将他的灵魂死死地钉在耳蜗里,承受这些凉透了的言语。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再见。"
宫毅站起来,手指毫不犹疑地从何祈竞的掌心抽离。
灯光下宫毅的背影瘦了很多,脊背却挺直如一杆长枪,一步一步走的八风不动。
没能被你喜欢,我是很难过,但更令我难过的,是我的自跌身价。男人,就算失败了,也要懂得漂亮地退场,我不想败得太难看。
感谢你吻了我,令我明白自己在别人看来是多么渴求被人拯救,多么苍白无力。感谢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我做你的朋友,使我看清自己的死缠烂打。离开你以后我才发现,过去我太依赖你了,这样不行。
你放心。我一个人活也没什么,我会活得很好。
宫毅将水杯放到楼梯上,自己走出酒店。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再见。"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再见。"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
何祈竞从沙发上站起来,拾起那个杯子。在灯光下杯口反射出淡淡的光芒,那般脆弱,却又那般坚强。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
何祈竞垂下头,额头抵住杯口,冰冷的杯子却没有宫毅的唇温。
他深深地吸气,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
笨蛋......
"就算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他咬着牙,上下牙直打架,像是在啜泣,"只要能让你开心......就算误会......"
我可不想误会你喜欢我......
如果不是误会呢?
只可惜宫毅没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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